第1章 一別二十年
“借過借過……”
“前往成都方向的,乘坐K117的旅客請注意……”
“媽,這邊啊!這邊!”
……
人頭攢動。
各種聲音彙集在一起。
張雲清呆愣的站在那裏,周圍的一切讓她有一種很微妙的熟悉感。
長長的,紅白相間的火車……并不是子彈頭樣式的,而是長方形的。
更多的還是綠皮車,在以後,已經非常非常少見了。
周圍的人,有推行李箱背旅行包的,但更多的,卻是提着蛇皮袋。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沒有手機,反而裏面有一個鼓囊囊的,用布包的東西,她把手插進去,習慣性的想把那東西掏出來,但在下一刻,就把手又插在了回去。
她已經反映過來那是什麽了。
她的學費以及這半學期的生活費。
她第一期的學費是彙過來,她媽心疼那五十塊的手續費,從這第二學期開始,就非要她自己帶過來,典型的《天下無賊》裏傻根的思維,不過也好在她帶了幾次都沒事,後來她媽說到這事就很得意,總是說不該花的錢就是不能花,她卻不知道說什麽。
後來她不太把幾千塊放在眼裏,但在這個時候,卻是萬分重要的。
為了看好這幾千塊,她整個一路,看誰都像賊,眼睛都不敢閉一閉,此時又沒有手機網絡,火車上也不敢随便同人搭話,雖然可以看書解悶,到底無聊,真是每次都如同煎熬,可是,竟就這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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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了……過來了!
張雲清突然反應了過來,她放下背包,想找個鏡子,結果扒了半天也沒找到,這才想到,此時的自己還沒有這個意識。
她想了想,吸了口氣,拉着自己的行禮出了站,然後,在出站口的小賣鋪裏買了一份《參考消息》。
一九九八年二月十一日,她回到了,二十一年前。
……
回到過去要做什麽?
這事現在随便問一個四十歲以下的人都能給你說出一串,什麽彌補遺憾啦改變歷史啦,但在張雲清來看,這個名額給她有些虧。
她上輩子過的不錯,雖然也有一些糟心事,總體還是不錯的。
她在帝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有一份也許不是多麽高大上但也算光鮮亮麗的工作,有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兒子,一個很好很好的老公……
心中驀地一疼,淚水一下就出來了。
老公!
吳鈞!
她不由自主的捂住嘴,是了,吳鈞!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旁邊的帝都大媽關懷的問她,“是不是想家了?”
她搖頭,心中卻充滿了感激。
她知道讓她回來是幹什麽的了!
是避免那件事發生的!
她和吳鈞可以不遇上那件事,他們可以繼續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一直到他們說的奈何橋上,等着對方!
從公交上下來,張雲清吸了口氣。
她上的大學雖然不是什麽重點,但也是個二流,又在帝都,生源并不少,公交車在這裏也有個站。
雖然多少年沒來過了,印象還是深刻的,張雲清拖着自己的行禮,找到了自己的宿舍,迎面就看到一個圓臉黑皮膚的女生,看到張雲清,她一笑:“老六,你來了!”
張雲清在宿舍裏行六,倒是最小的。
其實也沒有小多少,只是她們宿舍,有兩個上學晚的,而她又屬于上學比較早的,就這麽成了最小的,其實比最大的,也小不了三歲。
不過眼前的女生,她卻想不起名字了。
好在這個時候劉靈露出了頭:“老六,你終于來了!”
“老五!”她話音剛落,就被敲了頭,“沒大沒小了是吧,叫五姐!”
她微笑。
她們宿舍的感情一般,上學的時候也是熟悉的,分別的時候有幾個也哭了個稀裏嘩啦——她都有些鼻頭發酸,可分開了也就分開了。
一開始還過年的時候互相打個電話,QQ上互相留個言,慢慢的,也就散了。
唯有和劉靈,她們一直保持着聯系,卻是真正的閨蜜。
有劉靈這個橋梁,她在宿舍裏安頓了下來,然後,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知道吳鈞就在附近的某知名大學,現在應該是讀大三,她不知道他現在過來沒有,但是她想去看看。
但劉靈和黃曉梅都說要先聚餐——她現在已經知道那個圓臉的叫黃曉梅,是宿舍裏的老二了。
她對她是真沒有印象,他們班有一個QQ群,黃曉梅雖然也加了進去,卻從沒說過話,有人敲她也不理,也不知道是不理人,還是不用那個號了。後來影影綽綽的聽人說她婚後就在家帶孩子,別的,卻是都不清楚了,劉靈還發了一通感嘆:“你說咱們也是正兒八經讀了這麽久大學出來的,上了這麽長時間的學,讀了這麽久的書,考了那麽多的試,就是為了最後帶孩子嗎?”
當時她們兩個都是大齡未婚,她聽了一笑:“你覺得人家不值,人家還覺得你可憐呢。”
當時劉靈就是一哼:“老娘自己買的房自己買的車,還輪不到別人可憐!”
劉靈一開始做行政,後來嫌不賺錢,自己跑出來做銷售,又折騰房子,端的是能幹,比張雲清不知道強多少。張雲清那套小房子,還是在她的督促下買的,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絕對是她的貴人。
帶上張雲清,她們宿舍到了五個,還缺老大。
張雲清急着去見吳鈞,不是太想聚,但劉靈堅持,張雲清也有點無可奈何。
最後一想:“老大還沒來,咱們也別說聚餐了,我請你們去吃火鍋吧!”
劉靈驚訝的看着張雲清:“老六,你發財了?”
張雲清一笑,她當然是沒發財,他們家的情況相當普通,甚至還有點不太好。
她父母一早離婚,父親是早就找好了人,這邊離婚,那邊就領證,她母親還一直覺得那個男人會回來,癡心不改的等着。
一個傳統女人,既不潑辣,又不要強,娘家也很一般,日子是比較艱難的。
好在她父親雖然混賬,學費還是出的,當然早早放了話——也就出學費,她大學畢業,再不要找他。
她早先在她媽媽的影響下也很是窩火,後來卻是看淡了,她父母緣薄,這也無可奈何。
是的,緣薄。
要說她和她母親感情應該是深的,相處也應該是久的。
但她一早,上的就是寄宿學校。
一個女人帶孩子當然難,但她會上寄宿學校,卻是因為學費更貴。
“不能便宜了你爹!”這是她媽媽的原話。
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她都是寄宿,和她媽媽相處的時間真的不長。
後來她掙了錢,想接她媽媽一起住,她媽媽卻又找了個老伴——在她三四十的時候,她癡心的等着她爹,到五十多了,卻又來了個黃昏戀,而且戀的各種狗血,每次打電話都要對她說你馬伯伯如何如何,老馬如何如何,老馬的兒子如何如何……
她不反對他媽媽戀、再婚,她覺得這是她的自由,她五十歲才想到這個已經是晚了,但她真對她那點一碗面兩個菜的事不感興趣。
當然,免不了也要有一種濃重的失落。
她的媽媽,到底不只是她的媽媽了。
那時候吳鈞就抱着她說:“乖,我對你好就好了,我心裏有你,你媽媽有老馬,你有我。”
那時候,他們孩子都上幼兒園了,吳鈞叫她還是小寶子,小乖乖,劉靈每每見了,都羨慕的不得了。
他們沒有刻意過過什麽紀念日,什麽情人節啊聖誕節啊,他們都沒什麽感覺。
因為他們幾乎每周都會出來吃飯,聽說哪裏有好吃的了,不辭勞苦,開上一個多小時的車都要去嘗嘗,上了什麽新電影吳鈞都會張羅着去看。
那些什麽節啊,日啊,對他們來說都沒什麽影響。
結婚七年,他們還會在休息日的時候把孩子安排好,然後躺在床上,你摸我一下,我戳你一下,黏糊糊濕噠噠的。
那一天,她驚覺他們竟然結婚七年了,問吳鈞:“你癢不癢?”
吳鈞看着她:“我天天都很癢。”
“老六?老六?”見她久久不說話,劉靈頂了她一下,“你這是想到了什麽好事?”
她回過神:“走吧,吃頓火鍋我還是請得起的。”
他們家雖然不寬裕,她也沒帶多少錢過來,但現在物價便宜,她們五個敞着點,也不會超過三百,這在二十年後還不夠好點的自助餐的入門費呢。
當然,她能這麽有底氣,也是,她畢竟重生了,不說什麽改變歷史潮流,賺點小錢還是沒問題的。
想到這裏,她再次微笑。
和大多數男人一樣,吳鈞也喜歡車,但上一次他們咬牙也只買了一輛別克商務,不是真的買不起更好的車,而是畢竟有家有口,上有老下有小,不能不算計一下。
而這一次……
什麽勞斯萊斯她不敢說,但奔馳寶馬,她應該還是能給吳鈞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