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然諾,你怎麽在這兒?”他眉目舒展,再次露出耀眼的笑。

但程然諾現在卻厭惡透了他這笑容,他這對每個人都流露的淺笑,曾令年少的程然諾飛蛾撲火般癡迷許久,卻最終發現這根本不是一團火,而是黑暗和寒冷。

“什麽我怎麽在這兒,是你怎麽在這兒吧?我記得你說你是在墨禾區分局,怎麽跑到這兒來了?”程然諾歪着腦袋,很自然地看向他。

劉闳只是微微一笑,“剛調到這邊,還沒來及告訴你,對了,要不要進去坐坐?”

程然諾的不字還沒說出來,劉闳已經往前走了幾步,他停伫在燈光下,回頭朝程然諾淺淺一笑,“快過來啊。”

程然諾見情況已如此,只得硬着頭皮跟劉闳走了進去。

似乎警局大半的人都出去執行任務了,劉闳帶着程然諾穿過空蕩蕩的辦公大廳,待她走進他獨自的辦公室內,客氣而頗有風度地示意她坐下,“嘗嘗吧,你最喜歡喝的。”

程然諾不自覺地接過他遞來的抹茶歐蕾,但她只是捧着冰鎮的飲品,卻一口也沒喝。

“你不是最喜歡喝這個?我現在差不多每天都會去咱們中學門口買,你是不知道現在的學生嘴多饞,每次我都要擠在學生堆裏,排上好久的隊才能買到,那家店的生意可比咱們上學的時候……”劉闳的話語還未說完,程然諾就啪的一下,将整杯抹茶歐蕾用力放在桌上,“行了,劉大警督,不打擾您了,很晚了,我要回家啦。”

程然諾有些不耐煩的正要起身離開,劉闳卻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程然諾心中一驚,瞬間如石雕般停在了原地。

劉闳盯着她那被包裹在自己手中柔軟而光滑的小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隐忍的光芒,瞬而松開緊握程然諾的手,眼神立刻恢複往常溫和的笑意,“哦,你等下,我去拿車鑰匙,我送你。”

程然諾的手上仍有他的餘溫,她背身而立,聽着身後劉闳翻抽屜的聲音,她忽然咬了咬唇,像下了莫大的決心般,忽然轉身緊望着劉闳,聲音都幾乎顫抖起來,“劉闳,夠了!你知道我最讨厭你什麽嗎?就是你這種欲擒故縱的态度!你明知道我以前對你是有那麽點意思,可你天天說我是你的好哥們,什麽好哥們?我真他媽是受夠了!”

劉闳拿着汽車的電子鑰匙站在辦公桌前,他怔怔地看着程然諾,周身仍像被陽光環繞般令人無法轉移視線,但他尚未開口,程然諾又繼續情緒激動地嚷道:“上中學的時候我喜歡過你,他媽的全校人都知道,可就你裝作不明白,我各種暗示明示你都不表态,最後幹脆去國外和我斷絕聯系,我是洪水猛獸嗎?如果你真的這麽不想看見我,為什麽老要這樣!這樣對我笑,這樣對我好,裝得好像多在乎我一樣!可一轉眼,該和別的女生談戀愛還是談戀愛!談就談呗,反正我早對你沒感覺了,可你他媽的能別天天跟我暧昧嗎?別一天到晚裝得好像多在乎我,生怕我跟誰談戀愛似的!”

程然諾說完這一連串的話,拉開他辦公室的玻璃門就往外走,劉闳一愣,慌忙追出去,可他剛到門前卻被方才帶外賣的年輕警員攔住,“劉警督,不好了,嫌疑犯跑啦!”

劉闳被年輕警員緊緊拽住手臂,他立在警局門口,望着夜色裏程然諾消瘦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徹底消失在路的盡頭,與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他的眼睛方一改往常充滿笑意的溫存,流露出一種少見的凄涼。

程然諾獨自走了許久,她覺得臉上有些冰涼涼的,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伸手一摸卻發現臉頰上竟是一滴淚,程然諾低低地冷笑了一聲,“哼,程然諾你哭毛線啊哭,他劉闳是長得帥啊?還是有錢啊?算了,就算他兩個都有又怎麽樣,難道就因為十四年前的救命之恩,朕就得整天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嗎,再說朕又不是嫁不出去了……”程然諾抹去趟過臉龐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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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二大爺的,前世那個帥哭的男朋友李臨江怎麽還不快來到朕的身邊,難道朕這輩子真要嫁不出去了……”程然諾腳上用力,猛地踢飛路邊上的一只易拉罐。

易拉罐順着空中成抛物線狀飛了出去,然而啪一下卻正中拐彎處駛來的一輛黑色轎車,空瓶子竟被反彈着嘩啦啦地滾了回來。

黑色轎車即刻停了下來,從車子的駕駛座上下來一個男人,程然諾倒抽一口氣冷氣,“要不要這麽背?不會擦花人家的車了吧?我現在連工作都沒有,可沒錢賠啊!”程然諾低聲自言自語道,轉身就要腳底抹油準備開溜。

不料車主卻大聲喊叫道:“誰誰誰……誰幹的?我我我們的車可可是很貴的,這這是不是蹭掉一塊漆漆漆漆……”

程然諾一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不由噗嗤笑着回過頭去,只見黑暗的夜色裏,結巴的鐘誠大叔正俯身去查看黑車的車漆。

“鐘鐘鐘大叔,您您您在幹嘛呢?”程然諾常以模仿鐘誠結巴的大舌頭為樂趣。

鐘誠瞧見身後是程然諾,慌咧嘴笑道:“小小小蟲啊,你剛有有有沒有看見哪個混蛋用易拉罐砸砸砸我們的車車車……”

程然諾裝作一本正經的趕緊過去扶起彎腰的鐘誠,“行啦,鐘大叔,您別再看了,這麽黑的天,這車也這麽黑,根本看不出來是被哪個美女砸的。”

“啊?”鐘誠的舌頭再次打起結,他疑惑地盯着程然諾,正欲開口說話,程然諾卻一溜煙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哎呀,我正愁這個點沒公交,這條路不好打車呢,趕緊送我一段哈!”

可打開車門的一瞬間,車內瞬間湧來一股濃烈刺鼻的酒氣,程然諾借着路燈幽暗的光芒,只瞅見車子的後座上躺着危钰。

他襯衣前領口略微敞開着,隐約可見裏面緊實而堅硬的肌肉,衣服被他壓得略微發皺,他合目躺在車內偌大的後座上,但嘴裏似夢呓般在低聲說着什麽,濃烈的酒氣陣陣襲來,熏得程然諾的頭有些發暈。

“危钰怎麽醉成這樣?”程然諾不禁問道。

在她的印象中,危钰是個驕傲、少年老成甚至有些迂腐的古玩收藏家形象,他永遠是不可靠近,神秘而又孤獨的,當然程然諾認為他的孤獨,純屬自找!

似乎深夜買醉這種事情,和這個古板的男人扯不上半毛錢的關系,因而程然諾更是一驚。

鐘誠坐進車內催促道:“小危危,他,他差不多天天都喝成這樣樣樣……”

程然諾坐在副駕駛座上讓鐘誠送自己回家,她回頭瞥了危钰一眼,他似乎還在小聲嘟哝着什麽,如同蚊蚋般低沉的聲音令人聽不清楚,但好似對誰最深沉的呼喚,他嘟哝着不時眉頭微微蹙起。

夜色裏都市五彩的霓虹燈,忽明忽暗地照在他的臉上,仿佛外面是紅塵萬丈的繁華,而車內黑暗的世界裏,唯有他的孤獨和落寞,好似全世界都抛棄了他。

“沒想到啊,白天道貌岸然的收藏家,晚上居然是個酒鬼。”程然諾無奈地笑了笑,她轉過頭不再回看危钰,而是放下車窗靜靜盯着車流如河的外面。

當鐘誠的車停下來時,程然諾瞧着高聳的公寓樓,“鐘大叔,不是說送我回家嗎?怎麽來這兒了?”

“先先先把小危危弄上去,我我我這一把老骨頭,可可可弄不動他。”鐘誠說着就試圖去攙扶後座上的危钰。

程然諾雖有些不情願,卻也只得過去幫忙,“我去,這貨也太沉了吧!”

程然諾踉跄着步子,将危钰的一只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同謝頂的鐘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危钰好不容易拖進卧室。

“放放放這裏!”鐘誠指了指地上的矮床道,程然諾已累得氣喘籲籲,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嘟哝道:“這貨還怪洋氣了,居然睡榻榻米。”

“不不似榻榻米,似似似漢代的四足平臺床。”鐘誠喘着粗氣,張口結舌地糾結程然諾的錯誤。

“啥玩意兒?”程然諾瞥了鐘誠一眼,好像沒有聽清他的話。

但鐘誠還未回答,程然諾已拖着危钰來到了床邊,她彎下身将危钰放倒在床,卻不想危钰的胳膊還勾着她的脖子,他似乎睡得昏昏沉沉,迷糊中有些意識不清醒,低低的唔了一聲,一個翻身,胳膊往裏輕輕一勾,瞬間就将程然諾摟在了懷中。

程然諾輕呼一聲,已被危钰帶着翻進內側的床榻上,她整個人被他的手臂和腿同時壓住。

危钰緊緊擁着程然諾,而她蜷縮在他的懷中,吓得喘不過氣來,他充滿酒氣的呼吸溫熱地吹拂在她的臉上,他喝的似乎是伏特加,濃烈而高純度的酒精氣息陣陣襲來,清冽醇香的酒氣刺激着程然諾的神經,她覺得自己似乎也有些微醺。

而危钰的臉近在咫尺,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濃黑而英挺的劍眉下,是一對合上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長,就像一對銀杏葉在臉頰上留下一排淺淺的暗影。

他和劉闳很不一樣,劉闳是很愛笑,而且笑起來很好看的男生。

但危钰不同,他筆挺的鼻梁下,那張薄厚适宜的唇,即便在睡夢中依舊垂下嘴角,好像永遠也牽動不起一絲的淺笑。

看着他的唇,程然諾的心忽然一陣悸動。

她想起上次那個尴尬的吻,而現在近在他懷中的程然諾,不知為何,眼睛卻牢牢聚焦在了他的唇上,好似他的唇越來越近,就像一塊磁鐵般,而自己就是最無力的鐵塊,被他吸引着,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

程然諾不由咽了口口水,但危钰卻像沉睡的獵豹般,忽然睜開一對假寐般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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