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程然諾一驚,眼睛不由猛地瞪大。

但危钰微睐的眼睛盯着近在眼前的程然諾,卻一改往常的漠然,他濃密的眉毛如同弦月般慢慢彎下來,他看着程然諾,嘴角竟似噙着一絲笑,那雙深邃烏黑的眼睛泛出點點迷戀的光澤,好像眼前正是自己久別的戀人。

看到危钰的笑,程然諾更是驚得不由渾身一震,她正欲坐起身來,危钰卻驀地伸手一把将她再次拉進懷中,他更緊地摟住她,他的懷抱如同鐵箍般,幾乎勒得她透不過氣來。

瞬間他又合上了雙眼,臉上卻凝固着無限幸福的神情,四周溫熱的氣息夾雜着酒氣将她團團包圍,他的臉埋于她的發絲間,輕聲地說出一句只有她才能聽清的話,“終于,找到你了……”他的聲音輕如剪紙般,飄忽于程然諾的耳側。

程然諾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卻臉一紅,慌忙瞧向站在床榻一旁怔住的鐘誠,“別看啦,快把他的胳膊掰開,我要被他這個酒鬼勒死啦!”

鐘誠愣了下,趕忙過來幫掙紮的程然諾脫離危钰的懷抱,“小,小,小危危,他,他,他真醉了。”

程然諾見危钰仍在嘟哝着含糊不清的醉話,她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任由鐘誠為危钰蓋上被子,自己則出去到衛生間內洗臉。

“呼!”程然諾用冷水拍了拍臉,她深呼了口氣,方才覺得清醒了不少,然而此時程然諾的手機卻響了,她滑開屏幕來看,居然是鐘誠發的短信,“搞什麽,就在一個房子裏還發啥短信,難道怕自己又說不清話了?”程然諾自言自語着,又鹦鹉學舌地模仿起鐘誠結巴的話語。

然而打開短信的一刻,程然諾卻怔住了,“小程,我兒子發高燒了,我得趕緊回家,小危今晚就交給你照顧了。”

程然諾看着短信上的文字,她回撥鐘誠的手機,但卻提示對方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大爺的,說好送我回家的,居然把我扔在這兒?我才不管呢,反正我要回家。”氣鼓鼓的程然諾将手機塞回皮包內,她拎着手提包就準備離開。

然而當程然諾行至危钰的卧室門前時,她卻停住了腳步,危钰卧室的門半掩着,就像電影的取景,裏面是一方窄窄的光線,而他則酣睡在微弱的光線中央。

程然諾推開門走進屋內,她放下皮包,坐在危钰的身旁輕輕為他蓋上被子。

不知為何,她心裏一軟,嘴角牽動起一絲柔軟的笑,“算了,本姑娘今晚就留下照顧你個大老爺們兒吧。”

程然諾坐在危钰的身旁,她這才注意到,這張矮床确實并非榻榻米,程然諾曾睡過柔軟的榻榻米,而這張矮床簡直就是塊砧板,又冷又硬,坐在上面程然諾都屁股生疼,更難以想象這貨居然能睡得如此香甜。

程然諾起身瞅着這張所謂的四足平臺床,矮床帶着托角的牙子,四面皆雕刻着複古的花紋裝飾,看起來怪裏怪氣的,但讓程然諾更驚訝的并非這張床,而是危钰的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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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程然諾倒未太注意,現在仔細去瞧,危钰居然枕的不是軟枕,而是一塊雕刻精美的玉枕,冰涼堅硬的玉石枕頭色如凝脂,光滑潤澤,“這麽硬,睡着能舒服嗎?”程然諾瞅着熟睡的危钰,不禁疑惑地嘟哝道。

剛拖危钰進屋的時候,程然諾并未太注意卧室內的擺設,而現在看來這間房子簡直詭異。

又硬又冷的矮床旁是一套黃花梨木的桌椅和書櫃,色澤黃潤的長桌材質細密,紋理柔美如行雲流水一般,桌上整齊地擺放着潔白平滑的宣紙,筆架上是成排大小不一的毛筆,黑墨和硯臺等文房四寶一樣不少。

“我去,這貨是古代人嗎,怎麽屋裏連個電腦都沒有?”程然諾随意翻了幾張宣紙,上面多半是字跡和幾張看不出輪廓的畫像,毛筆字倒是寫得很漂亮,字體方正,筆畫橫輕豎重,筆力雄強圓厚,氣勢莊嚴雄渾。但危钰的畫卻真是不怎麽樣,似乎每一副都在畫一個女子的臉龐,但毛筆在紙上抹來抹去也瞧不出半點清晰的五官。

程然諾對書法不懂,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瞥了眼旁邊的書架,上面擺滿了陳舊發黃的線裝書,甚至還有幾個裝滿竹簡的錦盒,程然諾随便抽出來看,一張照片從書中飄落下來。

程然諾撿起落在地上的照片時,不由瞪大了眼睛。

照片上有滿臉褶皺的鐘誠,他帶着博士帽站在危钰的身旁,笑得格外燦爛,而年輕的危钰面對鏡頭,依舊是一副陰沉不茍言笑的表情。

程然諾往下瞧照片上燙金的字體,赫然寫着:201x屆xx地質大學珠寶專業古玉研究方向畢業合照。

程然諾不由一驚,站在最中央的危钰居然身穿導師服,而鐘誠竟是危钰的學生!

程然諾趕忙掏出手機,迅速在搜索欄內輸入危钰的名字,可當她看到危钰照片旁的介紹時,她不由怔住了,她曾經确實覺得這個年輕的男子能在收藏界占據一席之地,被稱為危專家定非池中之物,但眼前各種牛逼哄哄的介紹,卻吓得程然諾的手不由一顫。

在危钰的詞條中,清晰地标注着國內最年輕博導,收藏奇才等閃光的字眼。

“19歲身家過億,中國天才收藏少年,5歲起開始收藏西漢古玉,搜集十餘萬件藏品,其中以西漢古玉藏品居多,10歲破解困擾中國考古界兩千多年的謎題“白金三品”和“魚腸劍”,初步确立了在中國考古界的地位,是目前中國西漢古玉、古銅鏡、古兵器戈最大的收藏鑒賞家;國內外此項研究的頂級專家。他曾著有《中國古玉大全》,撰寫過《西漢玉器初探》等若幹論文……哇靠,要不要這麽牛逼啊?”程然諾瞧了瞧床上的危钰,對這個古板迂腐男子的厭惡,瞬間升華為由衷的崇拜之情。

程然諾想到自己五歲時還在舔冰棒,而這貨已經穿梭于各種大小古玩市場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程然諾正想着不由打了個寒冷,她望着薄如霧色的燈光下的危钰,不由咂嘴道:“啧啧,這貨絕對是穿越來的,肯定是!”

程然諾不敢相信地放下手中的書,她感慨着正要走出危钰的卧室,卻嗅到一股淡淡的,甘苦芳冽的香氣,這所公寓裏到處都彌漫着這種清淡的味道,但危钰的卧室裏格外濃郁,尤其是靠近門邊的位置處。

程然諾像敏銳的小狗一般,抽了抽鼻子,她曾經在危钰身上聞到過這種淡而冰涼的味道,有些像江南小巷裏潮濕陰冷的雨水,卻又夾雜着如薄荷的清涼香氣,不像是香水的味道,但很好聞,淡淡的,好似不着半點化工原料,仿佛某種植物天然的芬芳。

程然諾轉動腦袋查看四周,只瞧見梨花木書桌的桌角擺放着一件青銅香爐,香爐施以鎏金,外形如高聳峻峭起伏不斷的山巒,雕花異常精美,其間雕有青龍、白虎、玄武、朱雀等瑞獸,還有各種神仙人物,香爐下有承盤,貯有潤氣蒸香的熱水,爐腹內焚着香,袅袅的香煙從層層镂空的山形中高低散出,缭繞于爐體四周,加之水汽的蒸騰,宛如雲霧盤繞海上仙山。

程然諾從不曾見現代還有誰會熏香,她講究的時候頂多也就噴噴花露水。不過在這危钰的房間內,這貨如果突然坐起來告訴她,其實他已經活了兩千多年,她也一點都不稀奇。

程然諾本對香爐好奇不已,她正準備伸手去碰時,又突然想起剛才對危钰的搜索結果,網上說他的藏品都價值不菲,該不會這件青銅香爐也是件古玩吧?

這樣想着,程然諾忙縮回了手,她瞧着古香古色的屋子,只覺連站都不敢站立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會碰壞哪個千年前的玩意。

程然諾雖是不敢再到處亂碰了,但她始終覺得這香爐內的味道異常熟悉,好似在哪裏聞到過,而且絕對不止一次,但又死活想不起來。

她忽然發現香爐旁放置着一個半敞開的沉香木盒子,盒內堆滿了一顆顆剔透如結晶的小玻璃片,程然諾好奇地拿出來在眼前來回瞅,但怎麽看都不像是玻璃制品,晶瑩的薄片透着一股與熏香同樣甘苦芳冽的香氣,她拿出幾個來回擺弄,但這看似水晶又輕薄的東西卻不知為何物。

程然諾正玩得起勁,對這屋子裏的一切都好奇不已時,危钰卻說話了,他蹙着眉毛,緊鎖的眉頭就好像打了死結,他的額上滲出涔涔的冷汗,口中依舊在呢喃着什麽,但聲音太低太淺,程然諾實在聽不清楚。

“說啥呢你,是不是渴了?”程然諾低聲問了句,她走過去俯下身,将耳朵靠近危钰溫熱的唇畔,但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就像咿呀學語的孩童。程然諾幾乎貼在了他的唇上,才勉強聽清他呼出略帶酒氣的低音,“我,不,不該殺了你……”

程然諾的肩膀微微一抖,危钰的呼吸吹在她的耳後,随之念出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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