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梁祝化蝶傳奇10
老馬公子緩過了勁兒來,小馬也要出去替父尋藥,這親事就暫時往後推一推了,只待尋回救命良藥,馬太守病愈康健,兩家再結成秦晉之好,來個喜上加喜。話雖如此,可原先說好的日子不作數了,終究算是出爾反爾,馬家是厚着臉皮去祝家說了這事的,沒想到祝家人十分通情達理,幾乎是喜笑顏開就答應了。
馬家人越加确信,祝家是個好親家。以後祝小姐嫁入家門,必得好好相待。
而作為事件中心的馬文才,背上母親愛的包袱皮,又跟大師父踏上了新的旅程。從鄞縣到會稽,将近三百裏路,兩人一路好吃好喝,十天後到了會稽梁家。
梁家是東晉王朝南遷之時,随之而來的第一批士族。當年也是有錢有勢的人家,在山清水秀的會稽也置辦了一套好家産,廣廈百間、良田千畝。然而富不過三代,兩百多年過去,梁家一步步沒落,如今除了當初的房子還有一些,再無其他家産,家中每日靠着梁夫人、梁家小妹并幾位家仆做針線女紅,拿到坊間去換一些家用,日子過得緊巴巴。
大師父上前叫門,開門的老仆以為是來化緣的僧人,顫顫巍巍道:“大師請進來吧,家裏正好要開飯。”兩人跟着老仆進了正屋,桌上正擺上飯,青菜、豇豆角、蒸芋頭,幾碗黍米,不見半點油腥,筷子也是用了很久,頭上都掉漆了。
梁夫人落座,見大師父來了,連忙又站起身來,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也不問人哪裏來,便道:“大師可曾用齋?一起吃頓便飯吧。”
馬子才心想,你家不會就是被大師父這種來路不明的和尚吃窮的吧?
大師父一看,四下連仆人帶主人一共有四五個,菜就三盤,況且他與馬文才在此,梁家的小姐避諱生人,也不敢上桌了,便連忙說已用過飯,推辭了。兩人由老仆引了,在院子裏賞花鬥草。
梁家現在住的屋子是曾經梁家大宅的前院,廳堂很大,卻沒多少家具布置,廳堂外的庭院打掃得幹幹淨淨,種植的琵琶玉蘭有人粗,十分茂盛。花圃裏開了不少紅豔豔的花,生機勃勃。
梁夫人煮了茶酒,在此處招待。
“老衲今日至此,乃是有一事相求,事關人命,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大師言重了,有什麽小婦人能幫上忙的,但說無妨。我梁家幾代都是信佛重道,以前有財力,還能去廟裏布施,現在……若能幫上大師,也算是小婦人有幸了。”
大師父好欣慰,只要人人如梁夫人,世界将變成美好的明天!他把馬家老公子馬太守一事簡要地說了一遍。
“這瓦上苔倒是不難,我家後院有些老房子也一百多年沒打掃住人了,不過晚上可能有些不幹淨,大師乘着天光還早,多帶兩個人進去,上了屋頂刮來便是,只是那寒露水……”
“不瞞大師,我梁家三代單傳,先夫在時,對我兒梁山伯尤為看重。曾經請高僧算過命,說我兒十七歲有一劫,需存着十年寒露水、百年瓦上苔,以待後用……”
大師父點點頭,略略沉思。
Advertisement
馬文才在一旁沒有出聲,若是以前,可能帶幾個家丁搶也就搶了,梁家連個屁都不敢放。可如今,他不想這樣。
大師父問:“梁夫人,你家有多少?”
梁夫人為難道:“只一壺,那位大師說,要留之煮青苔,以寒氣裹寒氣,成極寒之物,以毒攻毒。不知大師要多少?”
“一勺。”
梁夫人一愣,繼而歡喜道:“這個無妨,不過一兩勺不礙事。小翠,找一個小銅罐,随我來。”
馬文才連忙道:“不必麻煩,我這裏有。”一行人走到堂屋前一大玉蘭樹下,深挖數十尺,便見到一瓷罐,小心翼翼撈起來,打開一看,裏面一汪碧水,冒着寒氣。這是從十七年前起,每年寒露之時從荷葉花瓣上收集的露水彙集而成,耗時七年方得了這麽一罐,埋在此處十年了。
那梁家小女從門後露出半個臉來看,正好對上了馬文才的眼睛,馬文才往後一退,不小心摔入坑中,一聲不吭又爬了上來。
那門後的梁小姐笑出聲來。
大師父道:“兒呀,你的武藝何時如此之差,腿上都沾血了。”
梁夫人連忙道:“快進去看看嚴重不嚴重,腿疼嗎?”
馬文才也疑惑,沒哪兒疼啊,隔着褲腿上下一摸,完好無損,可褲子上怎麽有血?提起劍一看,剛掉下去,寶劍出鞘,劍鋒上鮮血淋漓。衆人大吃一驚,難道有誰還藏在坑裏?馬文才又跳下去仔細一看,擡頭對上面的大師父道:“這樹根流血了!”
大師父很驚嘆,這院子可真是年深日久,連門口的樹都成精了。
取了寒露水,二人準備往後院去,梁夫人不放心,親自領着,又告訴了他們一些事。後院有百年未曾住人了,以前是因為家裏人少,家道敗落,開支不起,也修繕不起,就荒廢了。後來,這後院幾十間的屋子不知怎麽回事,常有人聽見有動靜,晚上偶爾還有燈火,聽到有人飲酒吆喝之聲,可白天去看,又空無一物,連灰塵都很完整。都說是鬧鬼,誰也不敢來。要是有人想買下這塊地方,梁家就會有各種災禍:着火了,孩子爬樹上摔下來斷胳膊斷腿,買家被托夢恐吓。
這幾十間屋子,就這麽空了下去。
三人走了好一會兒,穿過幾條長廊,越走越荒蕪,院子裏雜草橫生,藤蔓攀扯,幽靜得吓人。
屋子也一片片坍塌,瓦礫遍地。
三人又走了些路,終于在背陰的屋頂見到了一些青苔。馬文才一個箭步踩着邊上的碎石,腳下一踮,三兩下上了屋頂,拿着小鐵鏟,鏟下幾塊青苔來,裝入了口袋。又想到梁夫人曾說,她兒子日後也用得上,擔心她一個婦人家來此處不安全,便動手将幾塊覆蓋着青苔的瓦片揭了下來。
大師父連忙喊:“別往下看。”
馬文才道一聲,“啊?”下意識往下一看,透過那兩塊磚瓦,一雙赤紅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盯着他,馬文才的血都涼了,這是什麽東西!
大師父一腳飛踹牆上,脆弱不堪的牆體迅速坍塌,那雙紅眼睛忙向旁邊躲,馬文才躍身落在平地上,将梁夫人護在身後。
從廢墟裏爬出一只紅色的大蟾蜍來,似一頭牛犢大小。
大師父宣一聲佛號,道:“你梁家散財的原因,正是這只血蟾蜍。金蟾招財,血蟾散財,便是萬貫家財,經不住血蟾一年住。”
梁夫人撈起裙擺,恨不得上前去踹兩腳。
好在白天,血蟾并不活躍,昏昏欲睡。大師父與馬文才二人,好一番搏鬥,累得滿頭大汗,身上劃拉了好多傷口,将這只血蟾收服了,拖着往前院去。
前院的丫鬟小姐都吓得驚叫起來,那梁小姐找了不少幹淨的棉白布,讓丫鬟送來給這二人裹傷口。大師父又去看那玉蘭樹,流出的汁液不再有血色,想來梁家禍根盡去了。只要梁山伯以後能好好掙出一片前程來,梁家重振不難了。
梁夫人感激二人,派老仆去街上買了菜回來,要好好招待一頓,可寒露水等不了,兩人告辭,跨上大馬,一路狂奔回鄞縣。
寒露水倒入藥罐,灌以井水,百年苔埋入其中,再以千年山參為柴燃火,煮半個時辰,聞得一股透人心脾的清涼味道,将煎出來的水倒出,給病人服用。
額頭上貼了一撮狐貍尾巴毛的老馬公子,顫顫巍巍端起碗一飲而盡,便覺得一股清氣從湧泉穴直沖天靈蓋,整個人從未有過的清透。他坐起身來,緊緊握着大師父的手:“聖僧啊,聖僧!”
大師父告訴他,他中的乃是鬼症,體內盡是鬼的陰氣,唯有引天地正氣中的陰氣,将之驅趕,才能追本溯源,真正除根。以後想要體內陰陽協調,便不可**,最好只一個媳婦兒。
老馬公子連連點頭,一雙大眼睛可憐巴巴看着耿氏,道:“麗娘,為夫錯了。這些日子裏裏外外全靠你支撐,我以後……”
耿氏給了他一個白眼,擰了一條毛巾,替他擦去額頭滲出來的黑污漬,嗔怪道:“先好好養着,以前的事就不怪你了,以後咱家父慈子孝,莫要再搞一些歪風邪氣。”
老馬公子熱淚盈眶,“都聽夫人的。”
馬文才抱劍在一旁,懶得看這一對老夫妻膩歪。
馬家的事完了,大師父回到紅羅山竹寮。馬文才因着父親初愈,在家中盡孝,沒有時間也沒有理由再來。
竹寮環境清雅,又有馬家人死活要幫忙裝修了一下,如今住着更加舒服。大師父早前狐傷未治,後又染上蟾毒,身體一直沒好透徹,偏偏還不時有人來打擾他。
“看見了嗎?看見了嗎?前面那個金碧輝煌的竹屋就是若虛大師的禪院!某家羊肉酒館的羊怪就是若虛大師給收服的,如今還綁在那家店招攬生意呢。”
“哎呀,可算找到了,快快。”一堆人呼啦啦沖過來,禪院大門緊閉,他們便在外面設香案擺貢品,口念若需大師,有許願的,有訴苦的,有求着幫忙看妖怪的,還有瞎湊熱鬧的。
大師父煩不勝煩,忍了幾天,從後門溜走了。
祝家的仆人常喜扛着小白旗爬到後山,找了半天,最後坐在一高牆大門禪院的臺階上,擦着汗納悶:小姐……呸,二少爺說的小破竹屋帶籬笆,在哪兒呢?是不是老仆耳背聽錯了?
扛着白旗又回去了。
祝家,花園小亭。梁山伯與祝英臺面對面而坐,說清事情原委,兩人久久未語,忽而一起擡頭,看着對方互相傻笑。
“山伯兄。”
“英臺。”
“山伯兄可還找我九妹提親?”
梁山伯一笑,“功名未有,何以家為?大丈夫還是先有了安家立業的基礎,再論成親之事。今日前來,是來懇請英臺你重回書院,你我再秉燭夜談。”
祝英臺笑了,道:“好。”半晌又問,“不介意嗎?”
“只要是英臺,便好。”梁山伯看着祝英臺的眼睛,沒有猶疑。
祝英臺忍不住又笑,哎呀,今天怎麽這麽開心,老是笑來笑去,她伸手按住嘴角,順手做了個鬼臉道:“山伯兄,等回了書院,還你一個如花似玉的九妹。”
作者有話要說: .
①地圖顯示,在浙江,由北向南,依次有會稽(梁家),上虞(祝家),鄞縣(馬家),會稽和上虞比較近,都在紹興一帶,鄞縣遠在寧波。所以大師父與馬文才是又趕了回去,若是有心,還可以順便走一趟祝家。
②馬家老公子好幾次打成“老公仔”……莫名Q萌。
③晚上盡量加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