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會試 (1)

“子陽喝藥了。”曹戈和丁延兩人見他醒了合力将他扶起來拿了碗黑漆漆的藥過來,“喝了就好了。”

程子陽嗯了一聲拿過來一飲而盡,夢中那些他也不再去想,倒是想起眼前的情形來。

在他病後之前還想與他交好的書生擔心被他傳染覺得晦氣,再也不近跟前,倒是丁延和曹戈對他照顧有加,趁着客船靠岸的時候下了船去抓藥然後熬了湯汁照顧程子陽服下。

喝了藥程子陽又被曹戈背着上了一趟茅房,回來後又沉沉睡去。

程子陽苦讀十餘載,一朝中了解元,其中雖然也苦,卻從未遇到這等事。本來他們只當程子陽水土不服,然而曹戈去方便的時候卻恰恰聽到一段話,也得知這段陰私的始末。

而當他聽見對方遺憾程子陽命大時,他差點就跳出去與人争辯了。

若是換做丁延恐怕真就這麽幹了,可曹戈卻也聽出那人的聲音,只将幾人的對話仔細記了下來回去與丁延一番詳說,丁延瞧了眼躺在榻上閉目養神,臉色蒼白的程子陽低聲道,“難不成就這麽算了?”

曹戈嘆道,“不然又能如何,咱們如今哪有能力與李家抗衡。我們接下來只能多加注意,切不可再将吃食過他人之手,有什麽問題只能會試之後再說。”

對這樣的結果丁延自然不滿,他倒是有心去告訴程子陽卻被曹戈拉住,“他如今這樣哪能再憂心,咱倆就多辛苦一些,往後飯食輪流去竈上拿,親眼盯着總不會錯。等子陽好了咱們再和他商議這事怎麽辦。況且這事口說無憑,到時李又鳴說不得倒打一耙說我們嫉妒才對子陽下手,別忘了他不曾接觸子陽,咱們卻日日接觸的。”

丁延也沒好的辦法只能聽從曹戈的建議。

兩人說完,曹戈去竈上熬藥順便将晚飯帶回來,他與丁延先照顧程子陽吃了飯喝了藥這才顧得上自己吃。程子陽喝了兩頓藥精神好了些,對丁延和曹戈二人自然感激不盡,他露出虛弱的笑來,“多虧了丁兄和曹兄了。”

丁延安撫道,“咱們什麽關系,哪裏用得着說這些,你且好生養身體,待下了船離着考期也近了,切不可再逞能了。”

程子陽自然應下,萬分慶幸能認識丁延和曹戈二人。

後面幾日丁延和曹戈小心翼翼吃食不假他人之手,果然沒再出問題。如此喝了三日湯藥,在船即将靠近天津的時候程子陽總算能下地了。

到了天津船靠岸要在天津港停留一晚,三人趁機提了行李提前下了船,先去藥鋪找大夫給程子陽把了脈得知恢複的不錯,這才去客棧開了間房打算休息一晚明日再登船前往京城。

一直到了客棧安頓下,曹戈和丁延對視一眼,才将他在船上聽來的話說了一遍,他憂心忡忡道,“我懷疑李又鳴是不忿你得了解元這才故意針對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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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又鳴?

程子陽眉頭一挑,頓時記起那個将曹戈詩文據為己有,神情倨傲對他不屑一顧的人。他本還以為這次只是水土不服,沒想到竟然有他的手筆。

見他眉頭皺着沉吟不語,丁延氣道,“可恨咱們如今人弱式微竟奈何不了他。”

程子陽見他氣憤,寬慰道,“如今我已大好丁兄曹兄不必生氣,李又鳴的事日後我慢慢籌劃,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自然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三人說完這個難免說到春闱,如今在船上耽擱已經七八日,如今已經到了正月二十四,再過上十多天便是春闱的日子了。

曹戈有些擔憂程子陽的身體,特意跑去客棧竈房定了可口又有營養的飯菜,回來臉皺着道,“李又鳴也帶人下船住進來了,他到底想幹什麽?”

程子陽眼睛一亮,“他也住進來了?”

曹戈道,“方才他的小厮也在竈房等餐,我出來的時候碰見李又鳴,他還道聽聞你病了要來看你。”

丁延嗤道,“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成了耗子了?”程子陽到時無所謂還有閑心開玩笑,“他要來就那就來吧,估計想看看我到底死沒沒呢。”

飯後沒一會兒,李又鳴果真來了,手裏拿着一把折扇,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見程子陽還靠在床上,一臉關切問道,“程兄可好些了?”

程子陽一臉溫和應道,“已無大礙,如今已然大好。要不是曹兄非得摁着我喝那勞什子藥,昨日我便不喝了。”‘’

他話一出,李又鳴面上驚訝,“前兩日瞧着你腹瀉的厲害,今日

竟然大好,程兄身體果然不錯。”

丁延在一旁道,“那可是,程兄在家便幫伯母幹活,平日又勤加鍛煉,身體可不比咱們弱雞是的。”

聽他說這話李又鳴目光不免在程子陽身上轉了一圈,見他面色已經紅潤不少,便相信了丁延說的不是假話,他臉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來,“既然知道程兄無事,那在下便放心了,不知明日程兄和丁兄曹兄什麽時候登船到時咱們好一起過去?”

程子陽與曹戈對視一眼,曹戈便說了時辰,李又鳴一臉的高興道,“太好了,我們也那個時辰走,到時一起。”

程子陽笑,“好。”

“那麽,我先回去休息,坐了幾日船可算累的夠嗆。”李又鳴臉上帶着笑,從程子陽屋內出來,臉上的笑頓時收住,待回了房李又鳴對小厮道,“再去買些瀉藥來,劑量大些,我明日要讓他當衆出醜,這次不要了他的命我就不姓李!”

小厮應聲而去,李又鳴躺床上胡思亂想,鄉試時,若非程子陽文章實在太出色,那麽解元便是他的,可憐他爹為了他的事費盡心機,他娘又花費不少銀兩,沒想到到頭來解元還是被程子陽奪了去,這讓他如何能放得過程子陽。

程子陽你可別怪老子,誰讓你占了老子的名額了。

李又鳴走後,程子陽又和丁延還有曹戈說了會兒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一早照例是曹戈去竈房盯着做了飯食,而丁延則去外頭買了一些包子饅頭還有醬肉帶上,索性如今天氣未暖還寒東西也不容易壞,回來瞧着時辰不早便一起出門上船。

這時李又鳴從房裏出來,瞧見程子陽三人頓時笑了起來,完全看不出當日在李家別院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程兄,曹兄,丁兄,早。”

程子陽三人神色如常的回了禮,當即提着行李下樓然後往外頭走去。李又鳴不肯自己走讓小厮租了馬車,還熱情的邀請程子陽三人,三人也沒推拒随即上了馬車朝碼頭去了。

客船在天津停了一晚,巳時中開船,幾人到了船上其他書生也陸續到了。令人驚奇的是李又鳴竟看上去與程子陽等人非常熟稔,将東西放回倉房便過來找程子陽,美其名曰探讨學問。

因為李又鳴的靠近,其他書生又慢慢圍了過來,中午

的時候李又鳴拍着腦袋道,“瞧我,都忘了時辰了,該用午飯了。”

客船上統一供應食物,不過也可自行解決,李又鳴覺得和程子陽關系熟了,便讓小厮去竈上說一聲要在這邊用飯。

小厮應聲去了,程子陽捂着肚子站起來道,“我去趟茅房。”

李又鳴不疑有他,看着他出去,轉頭對着丁延和曹戈的時候臉上的笑都懶得掩飾,嫌棄和瞧不起讓人一目了然。

他如此态度,丁延和曹戈也只當瞧不見,過了一會兒程子陽回來,目光與曹戈對視一眼,曹戈提議道,“外頭日頭不錯,不如咱們搬了小幾去甲板上用?适才有幾位仁兄也說要在那邊用。”

他話音一落,李又鳴眼睛一亮,連忙站起來道,“好啊。”實在太好,他還正愁找什麽理由讓大家一起出去呢。

李又鳴因為這個緣故看曹戈的時候都覺得順眼許多,真是豬隊友。程子陽,你要怪就怪你這豬隊友吧。

四人擡了小幾出去,甲板上果然已經坐了一桌,見他們幾個出來,另一桌書生忙讓了位置讓他們坐下,還笑着打了招呼。

沒一會兒客船的竈上将飯菜桌過來,李又鳴的小厮也端了幾碟小菜一一擺在四人跟前,李又鳴笑道,“因為我身體自幼不好,吃不慣外頭的飯菜,所以出門前帶了廚娘,幾位兄臺嘗嘗看。”

程子陽不經意的與曹戈對視一眼,對着李又鳴自然是一番客氣。

四人邊吃邊聊,外人看來就是親近和睦的同窗友人。待飯菜下肚,程子陽誠心對李又鳴道謝,“李兄家中廚娘廚藝果然不錯,子陽吃的很是開心。”

見他神色如常,态度溫和,臉色紅潤,李又鳴卻看的微微皺眉,難不成藥效還未發作?他心裏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可又想不出哪裏出了差錯。

然而他想法未落,甚至客氣的話還未說出,眉頭便皺了起來,壞了,為何他肚子疼了起來?

李又鳴飛快的瞥了眼小厮,他的小厮見他捂着肚子也非常驚訝,“少爺!”

轉瞬間李又鳴神色痛苦,臉上冷汗涔涔,手撐在地上想要站起來可又完全用不上力氣,他憋着一股勁咬牙道,“送我、送我去、茅房。”

小厮大驚失色,趕緊扶他,然而剛将人扶起來,就聽

噗一聲響,一股臭味彌漫開來。

程子陽眉頭一皺,掩住口鼻,接着一臉關切的問道,“李兄方才還說自己身子不好,這下為兄不得不信,你這是什麽毛病犯了?”

在那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李又鳴就閉了閉眼,恨不得當場暈死過去,偏偏甲板上又不止他們幾人,還有其他一桌吃飯的書生。這聲音一出,那邊幾人頓時住了筷子,目光循着聲音就望了過來。

眼中的嘲諷和忍笑讓李又鳴恨不得當場跳河。

“去、去茅房。”李又鳴說完,撐着一口氣,夾着屁股在小厮的攙扶下往茅房跑去。

後頭程子陽輕聲喊,“李兄,慢着些。”隔着老遠程子陽他們還能聽見‘噗噗’之聲,味道倒是淡了許多。

丁延和曹戈忍笑忍的辛苦,而另一桌書生臉色古怪,接着哄堂大笑。

程子陽站起來道,“許是吃壞肚子了,可別拉路上了,我去房裏瞧瞧,我記得曹兄給我抓的草藥還有一些。”

他說完這話便往倉房而去,曹戈和丁延也一臉古

怪的收拾了小幾将東西擡了回去,至于另一桌書生顯然也吃不下去了,叫了客船的雜工收了東西站卻沒離開,反而站在甲板上朝着茅房的位置瞧去。

其中一書生道:“實在是不雅。”

另一人道:“豈止是不雅,臉面都丢盡了。”

“啧,難道是傳染?前幾日程子陽不也腹瀉?這李又鳴今日與他們在一起萬一是傳染的?”

幾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不再多少,幾人往倉房走去,路上還能隐隐聽見茅房裏李又鳴痛苦的哀嚎。

丁延和曹戈将餐具收拾好還給客船又擡着小幾回了艙房,進去便瞧見程子陽端坐榻上手裏拿着一本書看的認真,而旁邊放着幾包藥顯然就是曹戈前幾日給他抓了吃剩下的。

“你當真要給他送藥?”丁延一臉古怪的看着神色如常的程子陽道,“何不讓他拉死算了。”

程子陽微微皺眉,“好歹是個讀書人別張口閉口拉啊拉的,多不雅觀。”他瞥了眼幾包藥道,“況且藥送去,李兄用不用都是兩說,但咱們關系好又是同鄉,怎可不表示一番。”

說着他站起來道,“算着時間想必他已經回艙房了,咱們理應去探視一番才是。”

丁延和曹戈憋不住笑了,“萬一到了他那我們忍不住笑咋辦?”

程子陽一臉正經,“憋着。”

丁延和曹戈連連點頭。三人拿上滿是同窗關愛的藥出了艙房轉而朝樓上去了。李又鳴有錢,租的艙房在樓上最好的位置,三人剛上樓梯,就見李又鳴風一般的跑出來了,“快讓開。”

說着李又鳴真的如風一般從他們旁邊刮下去了,不等程子陽等人關心幾句,就聽李又鳴啊的一聲腳下踩空從樓梯上滾下去了。李又鳴的小厮從後頭追上來,可惜他晚了幾步,就瞧見自家少爺咕嚕滾下了樓梯摔在下面的路上。

“少爺!”小厮驚叫一聲趕緊下去,李又鳴已經抱着肚子面色蒼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李又鳴顫巍巍的擡起手來,“送我去茅房。”

那小厮一咬牙,雙手将李又鳴抱了起來,“我送您去茅房。”

那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當真讓程子陽三人嘆為觀止。

外頭看熱鬧的人不少,瞧見他們三人下來,難免問了問。

丁延憋着笑道,“我們本帶着草藥去看他,不想就瞧見他從艙房出來,一路夾着……然後不小心就滾落樓梯了……”他擡眼望了望進入茅房的主仆倆,用倆人才聽得見的聲音嘟囔道,“李家這小厮可真好,居然敢抱自家少爺。”

說者有意,聽者也有意,程子陽瞥了他一眼,覺得不愧是整日偷偷看話本子的人,說出的話也讓人浮想聯翩。

不過丁延的話的确被看熱鬧的人聽了進去,而所有人又默契的站在原地想瞧李又鳴的笑話,站在船上吹着冷風不願回去。

沒一會兒李又鳴面色蒼白的被小厮攙扶着出來了,一眼瞧見外頭站着的人臉都黑了。然而不等他走近,肚子又是一陣咕嚕抽疼的感覺像是要他的命,登時捂住肚子,噗噗的聲音突然傳出幾聲,李又鳴原本慘白的臉陡然變得通紅急忙轉身又進了茅房。

程子陽等三人本着關心同窗的心情一直等到李又鳴從茅房出來上了樓,瞧見他們三人站在這裏,虛弱的問道,“你們怎麽在這兒?”

程子陽将手裏的藥材提到眼前,一臉關心,“瞧着李兄這架勢想必也與子陽一般水土不服,這是之前剩下的藥,李兄若是不嫌棄不妨熬

了服下,不出三日也就大好了。”

聞言,李又鳴目光在藥上轉了一圈目光又落回程子陽臉上,他想從程子陽臉上瞧出點什麽,可惜除了一臉關心什麽也看不出來了。

“那多謝程兄了。”李又鳴覺得事情蹊跷,為何程子陽沒事腹瀉的人卻成了他。這事兒明明是他交代小厮去做的,難不成小厮也被收買了?

可轉念一想又推翻了這想法,他這小厮他最是明白,全家都在李家又怎麽可能會幫助程子陽,而且瞧着程子陽那樣也不像有錢的,只能等他好些再細細盤問了。

小厮從程子陽手上拿了藥,扶着李又鳴回了艙房,小厮問道,“少爺,這船一直到明日下午才能到通州,若不我将藥去熬了?”

李又鳴突然擡手将藥包一揮,一巴掌甩在小厮臉上,“喝什麽喝!誰知道這裏頭是什麽藥,萬一喝了直接要了我的命呢?”他指了指窗外,惡聲道,“去,給我扔河裏去。”

小厮一頓,“少爺……”

“怎麽,你收了他們什麽好處,竟然還想替他們說話?”李又鳴諷刺的說着,眼神帶着滿滿的惡意,“你是我的小厮,就該聽我的,我還指使不動你了?”

聽他這麽說小厮漲的滿臉通紅,應聲去開了窗子将藥包扔河裏去了。

樓下丁延站在窗戶前,聽見噗通落水聲,仔細瞧了瞧之後便将窗戶關上了,回過頭來對程子陽和曹戈道,“子陽說的沒錯,李又鳴的确将藥扔了。”

聞言曹戈搖頭,“估計是以為子陽在藥裏摻雜了什麽其

他的藥要毒死他呢。”

程子陽一派淡然,他倒了水喝上一口,痛心道,“李兄竟如此糟蹋子陽的一片心意,實在讓人痛心。”

丁延瞧着他的樣子撲哧笑了,“若是讓外人瞧見,定會說你為人和善了。”

程子陽瞧了他一眼,挑眉道,“難道不是?”

丁延一愣接着笑,“是是是。”

許多話在外不方便說,即便丁延和曹戈心中有疑問也沒問出口。

不過因為李又鳴遭了難,也沒興致跑他們這邊讨不痛快了,三人又對外說準備功課,其他書生想過來找程子陽也不好過來了。因為看李又鳴跑茅房跑的多了,三人這日着實痛快,看書的時候都覺得簡單了

許多,晚上睡覺的時候都睡的格外的香甜。

從天津到通州其實路程不遠,然而這段河道不寬又彙聚了不少等待入港的船只便擁堵起來,等他們乘坐的客船到了通州碼頭的時候已經到了正月二十六,距離春闱更是近了。

三人提了行李出了艙門,正巧碰上李又鳴主仆三人。

李又鳴出行,身邊帶了一個小厮一個廚娘,如今小厮背着半死不活的李又鳴,廚娘大包小包的提着李又鳴的行李,瞧着倒像是遭了大難的模樣,可憐極了。

程子陽三人本着同鄉之誼自然要上前關心,程子陽驚詫道,“李兄沒有用藥?那藥是曹兄特意去給子陽買的,效果好極了。”他說着搖頭,“不該啊,要是用了藥不該如此啊。”

一聽他提起這個李又鳴慘白的臉都黑了兩分,從昨日中午開始一直到方才他整個人都拉虛脫了,別說溫習功課了,就是走路都難。開始的時候他自己尚且能跑着去茅房,到最後只能讓小厮背着他去了。昨日晚間的時候為了去茅房方便,他還找人換了艙房,那艙房倒是挨着茅房了,可那味道……

一想起來李又鳴就有一股跑茅房的沖動,這會兒他也顧不得那些表面功夫,狠狠的瞪了程子陽一眼,對小厮道,“走。”

然而話音剛落,他腹中一片哀鳴,李又鳴有氣無力道,“先去茅房。”

主仆二人跑回去上茅房了,程子陽摸摸鼻子,神情悲傷,“李兄為何如此待我。”

于是曹戈和丁延又裝模作樣的安慰他,與他一起先行下了船。

他們這番交談其他書生自然看在眼裏,心裏不免對李又鳴的行為皺眉。想起開始時他們聽信李又鳴的話對程子陽各種刁難,一些書生難免對程子陽生出愧疚感來。瞧瞧,李又鳴那麽對待程子陽,人家程子陽還拿藥給李又鳴,估計李又鳴根本就沒用那藥,所以才會如今這樣。他們以前對程子陽那樣聽信李又鳴的挑唆實在太不應該了。

不等他們悔過甚至對程子陽示好,那端程子陽三人已經下了船,從通州下船的多半是要去京城的,今年又是會試年,這時候到的多半是趕考的書生,因為這,碼頭上有不少馬車騾車往外租賃。

三人湊了銀兩去租借一輛驢車,帶着行李浩浩蕩蕩的跟着前往京城的隊伍進京

了。

天快黑的時候,三人到達京城,不過三人對京城不熟悉,只能先去附近客棧住一晚,等明日再做其他打算。

休息一夜後,三人問着路去了離貢院近些的客棧打聽,可惜他們來的太晚,一連問了幾處竟都沒有空房,一直到中午的時候他們才問到一處,不過只有一間房,三人合計一番,覺得再找下去位置實在偏遠,不如三人擠擠,左右都是男人也不用在意許多。

于是三人在這邊住下,那邊李又鳴被小厮背下船找到李家來接的下人,一路回了京城,連夜請醫問藥,一番折騰到了第二日下午這腹瀉堪堪止住。

李又鳴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哪裏還有以前翩翩公子的形象。

李又鳴祖父,李廷輝見好好的孫子成了這般模樣,不免詢問。可李又鳴如何敢說自己是給人下藥不成不知怎麽自己成了遭殃的那個,只支支吾吾說水土不服。李廷輝自然不信這套說辭,回去後便将小厮和廚娘叫來審問。一問才知他這看好的孫子竟然幹了些什麽事。

竟然因為嫉妒旁人中了解元便給人下藥!!而且一次不成還想給人下兩次,只是最後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

李廷輝聞言眉頭緊皺,當天便将小厮和廚娘一并發賣。這等奴才非但不會規勸主子,還眼睜睜瞧着主子成了這副德性,自然是要不得的。

将這處理完,李廷輝又想去找那三個考生,可京城之大并不好找,而且這事兒并非光明正大之事,又是李又鳴犯錯在先,只能先治好孫子,不然誤了春闱又要等上三年了。

京城居不易,程子陽以前便聽同窗和夫子說起過,如今真的到了京城才真切的感覺到貧家子的悲哀來。

也得虧臨走前,遲梅寧給他塞了一些銀票,否則僅憑他與娘的那點積蓄恐怕連房錢都付不起。

如今離着春闱還有十來日,貢院周邊的客棧紛紛坐地起價,房錢一日便要八百文錢,到會試考完便是十幾兩銀子!即便是三人平攤,加上吃飯還有筆墨這些消耗,林林總

總的對他們而言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心中想到遲梅寧,程子陽心就軟的一塌糊塗,對她的思念也就更盛,想到自己每日花的銀兩是妻子每日伏案辛勤寫出來的,程子陽便不自覺的更加努力溫習功課。一分一毫的時間

程子陽都不敢耽擱,日日挑燈苦讀,保持自己的警惕性和緊張性。

二月初二的時候三人前往禮部報名參加會試的手續。

春闱報名與鄉試一樣,籍貫信息什麽的都要寫的清清楚楚,就連考生高矮胖瘦有無胡須,眼睛大小都一一寫明。

報完名三人出來,就連最喜享受的丁延也沒了閑逛的興致。三人都是寒家子弟,即便在家受寵日子過的舒坦到了京城也察覺出不同來,在吃穿用度上都默契的節省起來。

好在等待考試的日子過的也快,七日的功夫一晃而過,二月初八那日,三人吃過午飯便不再溫書,而是上床睡覺。因為只有一間房,三人輪流在床上睡,到了初八這日三人索性全都打地鋪,在地上鋪上厚厚的褥子将被子裹在身上沉沉睡去。

一覺到了後半夜程子陽卻被煙霧嗆醒,一瞧門口那邊竟然起了大火,外頭叫嚷的聲音也開始傳了進來,再瞧一眼丁延和曹戈,竟然還沉沉睡着。

程子陽迅速将人二人搖醒,兩人瞪眼一瞧,趕緊爬起來收拾自己的東西。

大火逐漸蔓延,三人将自己書籍裝在背簍裏,又披上棉被,眼睛看向火勢蔓延的門口。

程子陽道,“我在前面開路,你們三個跟上。”

丁延和曹戈如今顧不得謙讓,點頭之後迅速的朝門口沖了過去。

只不過程子陽撞門時發現,房間門被人從外頭鎖上了,三人不得不退了回來,眼睛打量一圈,最後落在後窗上。

後窗那裏靠着一條河,然而房間與河之間僅有一根比手掌寬不了多少的橫木,這事他們之前開窗透氣的時候就知道,如今竟然成了他們唯一的退路。

棉被扔下,三人只挑揀了筆墨,還有他們随身攜帶的一些書。可這麽多東西拿着也是不便利,不拿又不行,只能心一橫拼了。

程子陽開了窗發覺外頭還好,濃煙滾滾已經容不得他們多想,他将東西遞給丁延迅速爬了出去然後跳到外頭的橫木上,再接着丁延和曹戈。

三人站在橫木上看着房間內火越來越大,眼神也越來越冷,他們心裏隐隐有了猜測,可又不敢相信。他們不敢相信李家猖狂至此,竟然敢在京城便對他們動手,而且挑在會試的前夜。

而且這間客棧住着

的可不只是他們三個赴考的考生,每個房間內都有不少考生。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已經跑出去了。

“走吧。”程子陽嘆了口氣背着背簍在火光的映照下小心翼翼前行,後頭丁延和曹戈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頭。

好在他們走了十來米的距離便到了岸上,三人站定,一陣風出來,冷的人直打寒顫。

程子陽後知後覺的發現身上竟然起了一身的冷汗,長袍裏頭的衣衫貼在身上已經汗津津的難受極了。

他們背着背簍繞開前面直奔前頭大路,到了大路上不少考生開始往貢院去了,三人默不作聲的混在裏頭,直直的往前走。

走了小半個時辰,方看到前頭燈火通明,許多衙役手舉火把,三步一站,中間寬闊的廣場上如今已經站了不少待考的舉子。一路走過去還能聽到舉子們在談論前頭大街上的那場大火。

程子陽再一次感覺的一個人的渺小,二十年前,他的母親被算計,二十年後他又被李家算計。他們何德何能,讓李家這般上心。

他嘴中滿是苦澀,擡頭對上丁延和曹戈時萬分愧疚,“丁兄,曹兄,是子陽連累你們了。”

丁延眉頭緊皺,氣道,“這與你無關,況且你也是受害者,要怪只怪李家實在太猖狂,這仇我丁延定不能忘。”

一旁的曹戈也是握緊拳頭,新仇舊恨算在一起,他也定不忘李家給與他的。

“多謝丁兄曹兄寬慰。只是這事由子陽引起,若非子陽執意報複也不會引得李家狗急跳牆,他日二位兄長但凡有用得着子陽的地方,子陽定不推脫,将全力以赴報答今日之恩情。”程子陽說着眼睛在周圍掃視一圈,目露堅定,“李家用意莫不是想讓咱們不能順利參加會試。那咱們三個就拼了這身性命也定要順利完成會試,不光如此,咱們還當考出好成績,讓那些鬼魅魍魉瞧瞧,咱們即便身窮也志堅!”

他說話聲音刻意壓低,僅能三人聽清,丁延和曹戈心中憋着一股怒火聞言也紛紛點頭,“咱們必當盡力!”

如今已進二月,可天氣還涼的狠,三人身上穿的衣服裏頭早就被冷汗濕透了,可這會兒誰也沒有心思管這個,如今他們三人除了自己的盤纏和筆墨紙筆等物,其他衣服和被褥卻是葬身火海了。

唯一

讓他們慶幸的是他們都是農家子出身,身體也比尋常書生要強壯一些。

眼瞅着前頭開始唱名入貢院了,程子陽眼神微凜,“走吧。”

丁延和曹戈點頭,三人随着人流往前頭走。到了貢院門口使了些銀子将他們的僅存的東西交給他們保管便上前接受入門查驗,等經過一系列的檢查進了貢院,三人分開,各自前往自己的號房,在經過其中一間號房的時候程子陽竟瞧見了李又鳴。

李又鳴瞧見程子陽顯然也很震驚,之後便佯裝鎮定的朝他點點頭。

程子陽意味不明的朝他颔首在領路軍士的警告下朝自己號房去了。

兩人號房離的不是很遠,然而程子陽進了號房後發覺李又鳴的竟然是臭號。

臭號就是緊挨着茅房的號房,好的很。

因為大火的緣故,三人的吃食什麽的都沒能帶進來,于是程子陽進去檢查一番筆墨之後便把桌子張開趴上頭睡了過去。

至于不遠處的李又鳴,在瞧見程子陽的時候心裏已然慌了,程子陽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難道計劃失敗了?

李又鳴手上冷汗涔涔,心中滿是驚詫,這幾日他在家中将養幾日,好歹來了貢院,能不能撐住他自己也不知曉。祖父本勸他下一次會試再考,可他又如何甘心,于是便被送上來了貢院。

如今計劃失敗,李又鳴瞧着程子陽似乎并未受影響,竟然老神在在的趴桌上睡着了!

李又鳴怒火中燒,可又無可奈何。

昨日的計劃已然打破祖父的底線,若是再來……

這時天光微亮,開始分發考卷了。

程子陽被守在號房門口的軍士叫醒,感激的朝軍士道了謝,便開始檢查考卷然後研磨答題。

會試考試流程與鄉試想通,皆為三場,考試內容上,第一場是《四書》義三道,每道題目二百字以上,《經》義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能力不夠者,可自行減去一道。到了第二場,試論一道,三百字以上,判宇五條,诏告章表內科一道。第三場,試經史策五道,能力不達者也可減去一道,字數也是要求三百字以上。

所以說考試內容上來看,會試并不輕松,一天之內寫七篇文章,字數又多,寫起來時間緊湊,稍有卡頓可能就要答不完

題目。

程子陽憋着一口氣,将題目檢查完磨墨的時候便在心裏打腹稿,墨磨好,草卷鋪開,凝眉在腦中檢查一番便開始答題。

不遠處的李又鳴握着筆盯着程子陽,見對方已經開始答題,又恨又嫉,拿着筆調轉精神,努力答題。

一晃到了午時,程子陽将筆放下,活動了手腕,這時方察覺腹中饑餓。

在鄉試時貢院有提供食物,不過價格昂貴味道也不好,考生多半自己準備。如今程子陽他們并未帶食物進來,只能在賣食物的衙役過來的時候買了一個餅子。幹巴巴的吃了餅子,程子陽又在狹小的號房裏活動了手腳便打算繼續書寫了。坐下時察覺有人瞧他,一擡頭果然對上李又鳴毫不掩飾的眼神。

程子陽溫和的笑了笑,然後低頭書寫。可正是他淡定的模樣才将李又鳴氣的發瘋。

程子陽心中有丘壑,答題并不受其他影響,草稿打好,仔細核對一遍是否有錯字漏字或者需要避諱的地方,這才提筆将正卷鋪好開始謄抄。

等他謄抄完,看了眼太陽,竟是剛剛落下,號房內光線尚可,離着點蠟的時辰也還早。程子陽明白一旦謄錄完成便沒有更改的道理,便喊了軍士要交卷了。

左右坐在這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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