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等你本事學成了,我們再比劃比劃。”
秦征滿懷信心應道:“好!”
沈莫懷向秦渭道了別後便乘滅蒙離去。秦征望着滅蒙的背影呆了半晌,秦渭嘆道:“孩子,各人有各人的命格、際遇,像他這樣的出身際遇幾百萬個人裏也沒一兩個,你雖做不得他師兄弟,但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爹爹。”秦征道,“我不這麽想。”
秦渭哦了一聲問:“那是……”
“我覺得他師父說的對!”秦征道,“我學劍難成,學別的未必無法登頂!這條路走不通,一定還有別的路在等着我!”
秦渭聽得呆了,随即嘆道:“好,好,好孩子,你可比爹爹有出息多了。”
秦征也不多說,就要來背父親上山,秦渭道:“我自己走得。”
秦征道:“孩兒長大了,這點力氣還有的。小時候你也常背我呢。”他雖然只有十五歲,但練武修玄之人畢竟與常人不同,背上父親後腳下也走得不慢。走了一陣,忽然想起沈莫懷傳授的內息相連之法,便把一只手放在父親後腰穴道上道:“爹爹,你試試摒除雜念,和我心神合一。”
秦渭依照兒子所言,任由他把兩人體內的內氣連在一塊,不一會秦征便覺得腳下越來越輕,雖然背着父親也像空身行走一樣,大喜道:“沈莫懷教的功法真有用!”撒開了腳,在黑夜中走了有半個時辰,走來走去總是山間小徑,既無人家,也無特別的山景、亭臺。
秦渭忽然悟道:“停下,停下!”
秦征愕然問:“怎麽了?”
“唉,我糊塗了!”秦渭道,“青羊子是何等人物,他的谷口是那麽好進的麽?這裏一定暗藏陣法,若不識破這陣法,我怕我們走一百年也走不進去!快,把我放下。”
秦征慌忙把秦渭放下,秦渭仰觀星月,定天野;轉頭觀察四周景況,定地位;左手屈指盤算,對秦征道:“你閉上眼睛,沿着山路一直走!”
秦征也不多問,閉上眼睛就走。這條山路扭扭曲曲,又十分狹隘,一邊是山麓,一邊是溪澗,但秦征放開了腿走,也沒用什麽神通,竟然走得十分平安,似乎這條山路隐藏着什麽力量在牽引着他一樣。秦渭在後面道:“放開了腿跑!”
秦征放開了腿就跑,跑了沒多久忽然聽父親道:“好了,停!把眼睛睜開。”
秦征睜開眼睛,赫然發現父親站在自己面前,怔了一下道:“爹爹你怎麽走得比我還快……啊!不對,我們是在繞圈子。”
秦渭察視了他腳底的泥土、草屑,說道:“這是岳盤陣,就不知是泰山盤,還是嵩山盤。”
秦征問:“那有什麽區別麽?”
秦渭道:“泰山盤陡,嵩山盤緩。”
秦征道:“我剛才行走,并不覺得陡峭。”
“嗯,那應該是嵩山盤。”秦渭道,“嵩山屬土,這個陣法的陣基應該是藏在土裏的。來,你用上草上飛的輕功,踏着路邊的青草走,腳下不要沾到泥土。”
秦征雖然不能如沈莫懷般禦劍飛行,但草上飛還是辦得到的,當下身子一縱,在草上一點,滑行出去,結果越走越陡峭,不久便氣喘籲籲,走了有一頓飯工夫,又見到秦渭在他前面,秦渭道:“草上道路卻是泰山盤了。”
秦征問道:“那怎麽辦?唉,可惜爹爹的百寶袋丢了,要不然咱們可以用水遁,下溪澗,用紙船逆水上去!”
秦渭道:“我怕這溪澗裏也有陣法,那時反而難辦了。”
秦征問:“那可怎麽好。”
秦渭嘿了一聲道:“既然知道了是什麽陣法就不怕了。我雖然失了百寶袋,但區區一個岳盤陣,還難不倒我。你背上我,然後閉上眼睛直走,記住,走一步,停一停,再走三步,停一停,再走五步,再停一停,然後是七步,九步。到了九步轉為八、六、四、二。走吧。”
秦征閉上了眼睛,舉足就走,他雖然想的是直走,但走出來的軌跡卻不知不覺地被某種力量牽引而産生了微小的偏差,這種偏差積少成多,積累了十個以上就足夠完全扭轉他行進的方向。而周圍的景色也會影響瞳孔,讓人入幻而不知是幻。秦征雖然閉上了眼睛,但地面上的力量仍在牽引着他,慢慢地他竟從路邊草上走了下來,來到了山路中間。
秦渭在兒子背上觀察他行走的軌跡,左手不斷合指計算,算到秦征走到第三百九十一步上才道:“我找到位置了。”
秦征睜開眼睛,秦渭道:“這是四岳盤,缺華山,出口就在西邊。”
秦征道:“那我們便往西走。”
秦渭道:“若是睜着眼睛往西走,那只會越走越往東去。”指着兒子身前偏左半步的位置道,“這是震位,你踩上。”秦征依言踏上震位,知道在迷幻陣法當中最怕的就是找不到方向,這時既已知道出口所在又找到一個方位定點,之後的事情便好辦了。
秦渭一邊計算,一邊指點兒子進退橫斜地走路。這分明是一條狹長的山間小路,別無岔道,但按照秦渭的指點走,走着走着,路邊的景觀就變得和剛才不一樣了。時見磅礴之勢,時見峻極之姿,忽有靈秀之态,又轉幽險之景——秦征只走了短短七百二十九步,卻如同将東岳泰山、中岳嵩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游了一遍。
忽然秦渭道:“到了!”
秦征擡頭一望,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路邊出現了一個轉角,轉角處有一簾瀑布垂下,繞過瀑布右側,兩峰壁立有如門戶,跨将過去,眼前豁然開朗。但見一座幽靜的山谷展現在眼前,一條小山道穿插于林石湖水之間,山道的盡頭通向一座千尺高峰,峰上宛然有亭臺樓榭之屬,宮觀殿宇之類。誰能想到那樣不起眼的山峰後面,竟然藏着這樣一個如夢如幻的山谷。
秦征大喜道:“爹爹!我們到了,到了!”
“別太高興,上得峰去再說。”
秦征就要進去,忽然身後一個聲音傳來:“秦征,你在哪裏?”
秦征愣了一下道:“是沈莫懷,他怎麽來了?”大聲答道,“我在這裏。”
沈莫懷叫道:“我找不到你,你再叫兩聲,讓我辨明你的位置。”
秦征連聲叫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就在秦征出聲的同時,一把劍淩空射來,吓得他急忙貼近山壁,但那劍射到他身前卻忽然消失了,原來只是一個幻影,跟着沈莫懷便飛步而至,笑道:“別怕,這是尋聲劍影,不會傷到人的。”
秦征見到他去而複返,又是高興又是疑惑,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沈莫懷道:“我在回去的路上見到有宗極門的人朝這邊來了。”
秦征父子同時啊了一聲:“他們……他們見到你了?”
沈莫懷道:“沒有,不過我也不怕被他們見到。我在天上望見他們,他們飛得低,我飛得高,帶頭的那人好像有看見雲卿,望了一眼,我藏在雲卿的羽毛中他們未必看得見我。或許他們只當是一頭奇異的大鳥飛過,所以沒理會我。我看他們來的道路多半是沖你們來的,所以讓雲卿給我師父帶個信,自己禦劍兜了個圈繞到他們前頭來找你們。”
秦征對父親道:“爹爹,他們怎麽知道我們在這邊的?”
秦渭低頭想了想,忽然失聲叫道:“糟糕!星弈門那位前輩寫給青羊子請他收留我們的書信被宗極門搜走了。他們一定是憑着那封信猜到我們要來找青羊子。唉!我糊塗啊,怎麽把這事情給忘了。”
秦征哼了一聲道:“這件事不管他們知道不知道,我們都要來青羊谷的。我們來尋青羊真人,不就因為他能幫我們抵禦宗極門麽?”
沈莫懷道:“不錯!當下之計是趕緊找到青羊子,請他收你為徒。
嗯,你們放心,我看他們的樣子好像不太知道青羊谷的道路,一邊走一邊找呢,所以我才能趕在他們前面。咱們快點的話,應該還有時間!”
秦征道:“對!”背起父親就奔入谷中。
沈莫懷望了望道觀所在的山峰,說道:“這要走到幾時!秦征,上我的飛劍。”手一翻,飛出一把寶劍來,一手抓着秦征,一手抓住秦渭。他放出飛劍的時候已感到寶劍飛得有些吃力,等淩空而上時忽然失控,連人帶劍掉了下來,要不是秦征身手靈活及時跳開幾乎就要跌個倒栽蔥。
這種情況沈莫懷從沒見過,一時間竟看得呆了。
秦渭望了望山谷的布局,指着一東南一西北兩座山道:“這兩座山,一座叫陰磁山,一座叫陽磁山,兩山之間有奇異的磁力在,你在這裏是很難控劍的。我們還是走過去吧。”
三人無奈,只得靠兩條腿跑路,谷中道路七盤八繞,秦渭叮囑他們最好依道路行走,怕別的地方會有機關。他們入谷時已是天色發白,以三人的腳程,也整整走到中午才到峰下。
峰下山門有座牌坊,秦征見牌坊上寫着“太平洞天、青羊福地”八字,叫道:“到了!終于到了!”也顧不得饑餓疲倦,舉步就沖了上去,結果沒走上兩步就撞上了一堵無影無形的氣牆,竟把秦征硬生生給彈了回來。
山門難入
秦征被青羊峰牌坊前的氣牆給彈了回來,這堵氣牆乃是将他的沖力反彈,秦征因為興奮這一沖力量不小,所以反跌的去勢也不輕。眼見父子兩人就要栽倒,沈莫懷伸出手輕輕在秦征肩頭一按頓時便消解了他這一跌的來勢。
秦征呆呆道:“這……這是怎麽回事啊?”
沈莫懷伸手一探,觸手處如入水面,一開始柔軟如棉,但每深入多一寸所需要的力量便得強上數倍。沈莫懷用上文力慢慢推進去,以他的功力竟然也只能推入一尺。這堵氣牆反彈的力量是因人而異,沖擊的力量越急、越強,反彈的力量就越猛、越兇。沈莫懷探手進去的力量緩而且沉,所以反擊的力量也是慢而且重。
秦渭望着牌坊,嘆道:“我也早料要上山不是那麽容易的。”
秦征問道:“爹爹,這又是什麽陣法?”
秦渭嘆道:“這已不是岳盤陣那樣的幻術陣法,而是用實打實的力量構建成的氣牆,沒有破解之法,除非是裏面的人願意接引我們進去,或者我們的力量能夠斬開這堵氣牆。”
秦征道:“那要多大的力量啊。難道我們就得在這裏等着雲笈派的人來接引麽?”忽然想起一些傳說,如果按照那些傳說的情況此刻多半會有一個童子緩步下山道:“家師昨日蔔卦一算,已知你們要來,請你們随我來吧。”但這時仰頭看牌坊後面的山道,哪裏有半個人下來?
沈莫懷忽然道:“我來試試。”
秦征問道:“怎麽試?”
沈莫懷道:“我用寶劍把這道氣牆劈開。”
秦征問:“行麽?”
“不試試,怎麽知道。”沈莫懷手一彈,袖中飛出一把劍來,卻不是他剛才用的那把,而是一把綠光閃閃的短劍。
秦渭見多識廣,驚道:“這是新羅劍王的一品神兵‘雀尾’麽?”
沈莫懷笑道:“不是雀尾,是‘雀侯’。”
秦征這些年随秦渭走南闖北,見識着實不窄,途中也見過好些寶物,當時只是憑着直覺很模糊地感到這些寶物上面有一種靈氣而已,并不知道它們為什麽有靈氣。昨夜得沈莫懷說破煉精入劍之理,這時細心感應,便隐隐覺察到這“雀侯”內部存在着一股深沉浩大的力量,忍不住驚嘆起來:“莫懷這是你存精煉成的寶劍麽?”
沈莫懷哈哈一笑,說:“我哪裏有這樣的本事?再說要煉成神級的寶劍,犧牲太大,除了得找到非凡的鑄劍礦質之外,還必須有第一流的人物注入完整的元精、元氣、元神才行。”
“完整……”秦征有些不明白,但想起沈莫懷說的“犧牲太大”,若有所悟:“完整!你是說一個人所有的精氣神?”
“是啊。”
“那煉劍者豈非得……”
“得死!這就叫‘殉劍’。”沈莫懷道,“上古傳說幹将①鑄劍,其妻莫邪以身入爐,寶劍始成,便是這個道理。當然殉劍并不是往爐子裏一跳那麽簡單,如何有效地注入精元,這裏頭大有學問。”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短劍往天上一丢,空中幻化出七十二道光華,竟是七十二把綠色短劍,組在一起,便如一只孔雀在空中展開它最引以為傲的屏羽一般。沈莫懷道:“當初這組短劍丢了一片,流落到新羅,被新羅人拾了去奉為至寶,就是你所說的雀尾。七十二片合一,便是雀侯。”
沈莫懷手一收,七十二把短劍合成一把,落入沈莫懷掌中,拖着長長的劍光。那劍光猶如有形,就像一條長蛇一般在空中不斷搖曳,山石碰到立刻粉碎。
秦征和沈莫懷曾經氣脈相連,這時感應到雀侯發出的劍氣和沈莫懷體內的真氣并不一致,問道:“莫懷,你不是說寶劍與人必須精元相通才能發生共鳴麽?這把雀侯裏頭存的不是你的元精,為何你能夠控制它?”
沈莫懷揮舞着那綠光,道:“将自己的元精注入寶劍之中,那是讓寶劍來适應自己,使之變成自己身體的外延,但對雀侯這樣的神兵,就得我們調整自身的精氣來适應它了。如果用劍者本身的氣質與神兵的氣質相距太遠,便難以發揮寶劍的神效,相反若劍客與寶劍氣質相近,便能引發寶劍共鳴。人與劍越是契合,所能發揮的力量就越大。”這時雀侯所發出的劍氣已經砭人肌膚,沈莫懷道,“秦征,帶着你爹爹躲開點。”
秦征和秦渭趕緊逃開十幾步,才躲在一塊巨石後面,便聽沈莫懷喝道:“開!”秦征伸頭一看,但見那劍光向牌坊的方向劈去,那綠色的光華竟閃得人眼睛發疼。秦征心想:“好厲害的劍氣,宗極門七弟子中最厲①幹将:春秋末著名冶匠,相傳為吳國人,與歐冶子同師,善鑄造兵器。曾為吳王阖闾作劍,”采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金鐵不銷,其妻莫邪斷發剪爪,投入冶爐,于是”金鐵乃濡“,成劍兩柄,即名為幹将、莫邪。
害的司馬周賢恐怕也發不出這麽厲害的劍氣。”
但這麽厲害的劍氣,射到那堵氣牆上以後還是被反彈了回來,沈莫懷劈過去的時候是一道,氣牆反彈回來卻把劍光分解成七十二道,一瞬間就像那牌坊忽然發射出七十二柄飛劍。沈莫懷身處劍光中不斷閃避卻仍被好幾道劍光割中,他的護體真氣已練得十分厲害,這些劍光每一道都是他發揮出來的雀侯最強攻擊力量的七十二分之一,所以還傷不到他。但劍氣亂飛,有一道射到秦征父子藏身的巨石上,竟将那塊厚達一丈的巨石擦出一道深痕來。秦征吓了一跳,趕緊把頭縮回來。過了一會兒,沈莫懷道:“好了,沒事了,出來吧。”
秦征父子這才走出來,卻見沈莫懷身上衣裳處處破裂,樣子頗為狼狽,指着那牌坊道:“好厲害!這麽厲害的氣牆我還是第二次見到,怕只有師父來了才可能劈開它。”
“第二次見到?”秦征畢竟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問,“那還有一次是在哪裏?”
沈莫懷道:“在建康①的皇宮啊。”
秦征驚道:“皇宮?你們去皇宮幹什麽?”
“去問大晉皇帝借點東西。”沈莫懷道,“當時不知是哪個術士夜望星空,說有客星犯駕,皇帝某月會遭厄,丢失枕上之物。所以皇宮中守備森嚴,我們找到皇帝的寝宮時候甚至發現整座寝宮籠罩在一個半球形的氣牆之中。那堵氣牆好厲害,大概就和這堵差不多。”
“你們找枕上之物幹什麽?嗯?枕上之物……”秦征道,“啊!那不就是頭麽?”
沈莫懷笑道:“是啊。所以皇帝特別緊張,不但整天疑神疑鬼,還随身帶着雀侯護身。”
“雀侯?那不是……”
“就是我手上這把神兵。”沈莫懷道,“那個月眼看就要過完,因為一直沒有事情發生,所以皇帝慢慢地也就不那麽慌了,不過謝安不放①建康:東晉首都,今天江蘇南京。
心,仍然請高人在皇帝的寝宮外布下一道氣牆。那晚将近子時的時候,我師父帶我上了皇宮上方,用虛實劍穿過氣牆,用鹂引訣将皇帝枕上之物給取了出來。”
秦征驚道:“你們殺了皇帝?”
沈莫懷哈哈笑道:“我們殺他幹什麽!那天晚上大晉皇帝累了以後,就順手把雀侯放在枕頭上,然後他也跟着睡着了。所謂的枕上之物,就是雀侯。其實我師父是因為我學劍有成,所以才去皇宮向大晉的皇帝‘借’這把雀侯劍送給我玩。當時我們并不知道那個術士說皇帝會丢失枕上之物的事,那是後來才聽人說的。不過想想我們到皇宮上空的時候,好像剛好是那個月最後一天亥時最後一刻。所以那個術士算的還是挺準的。”
秦渭父子聽得怔了,遙想當年沈莫懷的師父帶着這個少年夜探皇宮,盜走大晉皇帝的枕上寶劍。這般傳奇由當事人說來,真叫人不知是真是幻。
許久,秦征才問道:“虛實劍能斬開氣牆麽?”
沈莫懷道:“虛實劍不是斬開氣牆,而是穿過氣牆,實際上虛實劍什麽都能穿越。”見秦征不懂,便解釋說,“所謂的虛實劍是最高深的劍訣之一,這劍訣能讓劍跳過前方的空間,忽然出現在另一個位置。”
秦征還是不懂,沈莫懷舉劍向秦征刺了過來,在他身前三尺停住,說道:“我的劍離開你的咽喉還有多遠?”
秦征道:“三尺左右。”
“不錯,”沈莫懷道,“如果是用上虛實訣,那我這劍不需要經過這三尺空間,直接就能洞穿你的喉嚨。”
秦征瞠目結舌道:“這……這怎麽可能?”
沈莫懷道:“是啊,簡直就不可能,可就是有這種劍訣。若是學會了,我的劍就能無視這道氣牆,直接穿過去。可惜這一招太深,我到現在也還沒摸到一個邊呢,就連我師父,也只是能夠運用,卻至今沒有琢磨透為何能夠如此,我更是全然弄不明白了。”他望着那氣牆道,“其實就算我學會了恐怕也沒用。”
秦征問:“為什麽?”
沈莫懷道:“虛實訣只能把劍送過去,并不能送人過去……有了!
試試這個辦法。”忽地又放出雀侯,在空中凝聚劍光。
秦征見那片雀屏一樣的劍光在空中不斷搖晃,說道:“你的劍好像還是被陰陽磁山影響。”
“嗯。”沈莫懷道,“所以控制起來很麻煩,很難取準頭。不過這次不用準頭。”輕喝一聲,雀侯光芒一散,亂劍飛出,飛行時受到陰陽磁力的牽引攻擊點就變得雜亂無章,從各個角度向山峰上、下、左、右射去。
秦征一見,馬上領悟大喜道:“你真聰明!”他這時已知道沈莫懷這次發劍不是要射穿氣牆,而是要試出山峰的哪個方向、哪個位置是氣牆覆蓋不到的地方,那樣他們就能想辦法從那個破口進去。
沈莫懷不斷驅使劍光攻擊山峰的各個方位,叫道:“我就不信這氣牆能把整座山全罩住。”這麽強的氣牆,能張開一丈方圓的範圍已是當世第一流高手的境界,而要把整座山峰都籠罩住,那除非是上千個一流高手聯手——可天底下哪裏找得到這麽多的一流高手?
可是沈莫懷錯了,這座氣牆真的就像一個倒扣的大鐘一樣,把整座山峰籠罩得沒有半點破綻。
這次沈莫懷可真的怔住了,喃喃道:“難道青羊子的功力比師父還高麽?這,這怎麽可能?”
秦渭忽然道:“兩座磁山之間的力量牽引貌似雜亂,其實中間卻有理路可尋,如果你能掌握其中的磁力去向,多半就能比較順利地控制飛劍了。”
沈莫懷道:“順利控制又怎麽樣?那只能增強我運用飛劍的靈活,增強不了劍氣的力量啊。”
秦渭道:“這整座山谷所有布置都是合為一體的,如果能勘破陰陽磁山的奧秘,或許也就能找到這道氣牆的破時。”
沈莫懷道:“破時?”
“不錯。”秦渭道,“剛才你試圖劈開它的時候我一直細心在看着,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這道氣牆應該不是靠人力張開,而是牽引天地山川的靈氣布下,所以才能這麽強大,覆蓋面才能這麽廣。可是牽引天地山川之靈氣,便得遵循天地山川運行的規律,勢必有強有弱,有盈有虧。”
秦征首先明白過來,大喜道:“所以這道氣牆雖然沒有破處,卻會有破時!”
“破時……”沈莫懷問,“你是說它最虛弱的時候?”
“不但虛弱,甚至是完全消失!”秦渭道,“如果我們能找到那一刻的話。”
沈莫懷問道:“那怎麽才能找到那一刻呢?”
秦渭道:“首先得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陣法,知道它怎麽立,才能想出破的方法來。而要知道這是個什麽陣法,就得先知道這座山谷的整體布局。所以我需要你飛上去看個清楚,因為只有從山谷上俯瞰才能把握這個山谷的大勢。”
“好,”沈莫懷道,“我試試。”
沈莫懷聽了秦渭的指點,不到半個時辰功夫,竟然窺破了那陰陽磁山互相幹擾的規律。原來那陰陽磁山對金屬類的神兵具有相當強大的吸力,如果兩座磁山的吸力均勻平穩,那沈莫懷只要像克服重力一般反向運功就可以抵消磁山的影響力,但那座磁山各處山石的吸引力偏偏又不均勻,有的地方吸引力較強,有的地方吸引力較弱,所以飛劍一旦射出,在各個位置受到的幹擾不一樣,飛行軌道就會扭扭曲曲,甚至搖晃不定,讓人難以禦劍飛行。所以若要保證在青羊谷順利禦劍飛行,就得在飛行時把握好在何處當強、何處當弱的規律,及時變化真力的強弱以抵消不同程度的磁力影響。
沈莫懷試了半個多時辰,不但可以勉強在谷中飛行,還發現兩座磁山中間的空中有一個螺旋形的空中軌道完全不受磁力影響,當下帶了秦征禦劍淩空而上。雖在深夜裏,幸好星明月朗,秦征目力又佳,在半空中俯瞰全谷,得到了一個概貌後再下來,在一片沙地上畫給秦渭看。
秦渭看了半晌,推算良久,不禁嘆服道:“這個山谷的形勢,我能看破的恐怕十不及一!青羊子學究天人,果然名不虛傳!”
秦征問道:“爹爹,那您到底破得破不得?”
秦渭道:“立陣難,破陣易。我雖然還沒掌握這整個青羊谷的奧妙,但這個牌坊前面這道氣牆卻已看出了一點端倪!這應該是‘九陽六陰大牽引術’,這面氣牆所凝聚的,當是太陽太陰之力。”
秦征大喜道:“太陽太陰之力,這麽說來,這面氣牆日間借太陽之力,夜間借太陰之力,威力最強時,就是子夜與中午,而力量最弱時則是天地陰陽逆轉之時,也就是破曉與黃昏!”
“不錯。”秦渭道,“若是烏雲蓋頂,那也可以。可惜我們還無法操縱風雲,所以只能靜待破曉了。嗯,我們還得算準時刻,那段時間只怕不會超過一刻鐘。”
三人候到破曉時,就要進去,秦渭忽然道:“等等!”撿起一塊石頭扔了進去,只見嗤嗤幾聲,那石頭在經過那道氣牆時竟被陰陽之力撕成石粉。秦征大驚道:“這……這……”
秦渭嘆道:“好厲害的陣法,平時是利用至陰至陽之力反彈諸般攻擊,到了陰陽扭轉時卻變成陰陽交戰,現在若是進去,我們也會像這顆石子一樣被撕成粉碎的。”
沈莫懷略加沉吟,忽然笑道:“在我看來,這陰陽交戰之力可比那純陰純陽的反彈之力好對付多了。那純陰純陽之力毫無破綻,這陰陽交戰之力卻未必無機可乘。”雀侯飛出,七十二把短劍首尾銜接,化成一個環形向那堵氣牆逼去。但聽嗤嗤之聲不絕于耳,聲音極為尖銳,那七十二把短劍本來構成一個數丈方圓的圈子,但被氣牆的陰陽交戰之力所逼,逼得七十二把寶劍化作裏外三重的劍圈才把那可怕的撕磨之力抵消,而劍圈中的空間只剩下數尺之大。這數尺大的圓圈,便是這堵氣牆唯一的破綻。
沈莫懷叫道:“快進去!”
秦渭彈了一顆石子過去,見石子平安無事落在氣牆對面,趕緊和秦征縱身鑽了過去。沈莫懷跟着一縱跳了過去,這才收了雀侯,嘆道:“好厲害。果然一山還有一山高,怪不得師父讓我們別小看了天下英雄!”
秦征回頭看看山門,忽然對秦渭道:“爹爹,青羊子的山門也這樣厲害,那桃源的入口,會不會也有類似的禁制?”
秦渭道:“那是肯定的,否則這麽些年過去,那桃源村早就被人找到了。”
這一番折騰雖耽擱了三人不少時間,但也讓三人心中對青羊子重新評價。秦征本已對青羊子頗寄希望,這時更是相信若青羊子肯施援手,定能庇佑他們父子不受宗極門的迫害。
大師難求
穿越過氣牆以後,一路上卻再不受陰陽磁山的幹擾,但三人這時已對青羊子生出敬畏之心,連沈莫懷也不敢唐突禦劍,而是跟着秦家父子一步步地走上山去。
臺階全以大理石制成,每一塊都是齊齊整整的五尺長、半尺寬,延綿上山,這座山峰雖不甚高,但石階怕也有五千餘步的路程!如此浩大的工程真是叫人嘆為觀止。
然而走到臺階的盡頭,三人卻都傻了眼。接近山頂處确實有一座道觀,這時天色漸亮,陽光下清清楚楚地看到道觀門上一塊牌匾以隸書寫着“青羊宮”三字。既在巅峰,又有明文,看來是沒走錯路——問題是這座“青羊宮”實在太小了,寬不過十餘步,縱深不過三進,觀左一排三間屋子,如此規模,倒像縣城邊上一個尋常小廟,哪裏像天下五大玄門之一——雲笈派的道場所在?道觀氣象與護谷陣法之奇、上山石階之壯全不匹配。
秦渭卻說:“青羊子前輩乃是高人,高人行事,非我輩所能蠡測。”兩個少年都點頭稱是,當即由秦渭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說:“晚輩玄禮泉,率犬子玄冰,拜求大宗師賜見。”他此來是有求于青羊子,所以用上了真名。但過了好一會兒,觀中卻無動靜,沈莫懷怕秦渭是傷後無力,聲音傳不進去,踏上一步,氣運丹田,朗聲道:“晚輩沈莫懷,與玄家父子求見青羊子前輩!”
他語音一發,滿谷震動,盡是回聲,可觀中還是沒動靜。秦征本來随父親跪在觀前,這時擡頭看看匾額,發現匾額邊上竟有蜘蛛網,心頭一動,站起來就去推門。秦渭驚道:“孩子,不可造次!”
但門已經被推開了,大門竟未上闩,戶樞微蠹,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放眼望去,觀內的院子正中是一口藍田美玉砌成的水井,井口用布滿符箓的青銅蓋蓋住,井邊卻長滿了青苔,院子裏也生滿了雜草。三人一起愣住,秦征反應過來以後,匆匆跑進道觀去,将正中三清主殿、左邊南極殿、右邊太乙殿都找了個遍,裏頭卻無半個人影,地上盡是灰塵,灰塵上又有些雜亂的腳印。秦渭坐倒在南極殿內,喃喃自語:“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是走錯了?還是……還是青羊子不願意見我們?”
這時秦征和沈莫懷跑了回來,秦征說:“那三間排屋裏也沒人。不過好像有人住過的樣子。”
“有人住過?”秦渭眼睛亮了亮。
“是像有人住過,”沈莫懷說,“不過東西很雜亂,似乎住的人很不講究,那麽邋遢,不像是一代宗師住的地方。”
秦征忽說:“爹爹,你說這個道觀,會不會也是幻覺!”
他這句話可把秦渭提醒了,雖然沈莫懷也不知道青羊子有什麽神通,但像他這種層次的人,若要布下一個幻術來把這老少三人都籠罩其中,那也毫不奇怪。
“也許真是幻術!”秦渭忽然除下鞋子,取出一根針來,朝自己的腳心湧泉穴紮去。秦征吓了一跳,但馬上知道父親是要以疼痛來确定是否幻術,就沒阻止。但秦渭紮了這一針以後,鮮血滲出,劇痛連心,眼前卻沒半點變化。他失望地搖了搖頭:“不是幻覺。”
秦征一塊塊磚頭、一根根柱子地敲打——這是秦渭教他的探測機關的基本門路。秦渭見兒子如此施為,卻嘆息道:“沒用的,沒用的,那等機關是江湖上二三流人物才做的,青羊子何許人也,若真要躲起來,不會膚淺到讓你這麽容易找到他的。”
秦征卻不肯死心,敲打完了磚頭柱子,又去敲打神像,一切都無異狀。但當他敲到南極殿的白鶴童子時,觸手之處竟非金非木,而像血肉之軀。
那白鶴童子人形而生翅,是個模樣比秦征大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