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似是故人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道行很淺的小白執行官。他發生意外來到煉獄的那一天,也正是他的父親接受癌症手術的重要日子。
“來到煉獄後的每個晚上,小白執行官都會做同一個噩夢。在夢裏,一份又一份手術結果通知單被送到他的面前,可就在拆開的那一瞬間,他卻總是驚醒過來。
“不堪折磨的他,拿着省吃儉用積攢下的一萬塊錢來到賭場,準備賺到五萬塊籌碼,再拿去換取一份家人的近況報告書。
“可是他卻賭輸了,就連那一萬塊錢都打了水漂。最後,他迫不得已站上了游樂園裏的拍賣臺,成了某個有錢人的奴隸。
“這就是這艘賭船上日日夜夜不斷上演的真實故事。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這麽倒黴。幸運兒總歸是有的,只不過幸運女神很少垂青真正的平民。”
籌碼兌換處旁的休息區裏,沙弗萊講了一個無名無姓的故事,低頭啜飲一口帶着薄荷與檸檬香氣的飲品。
飲料是賭場免費派送的,一律不含酒精,這裏并不需要化學物質來刺激賭徒們對于獎勵的渴望。
“我還是不太明白。”
宋隐的疑惑尖銳而現實:“既然煉獄裏禁止執行官接觸現實世界,那又為什麽縱容游樂園以此為籌碼鼓勵賭博?如果真要管理的話,也不是完全管不了的吧?”
“是啊,這是為什麽呢?”
坐在他身旁的亞歷山大一手托着腮,幾縷碎發遮住眼睛,看起來清純而懵懂,“如果系統是萬能的,那它為什麽不對自己看不慣的事情加以制裁?如果無法制裁的話,是不是就說明了系統并非萬能,還有另一種淩駕于系統之上的超然存在?”①
“也可能是因為系統根本就不想搭理這些事。”
沙弗萊提出了另一種假設,“也許它默許了游樂園和賭場的存在,就像‘病者生存’那樣。”
“病者生存?”宋隐本質裏是個好奇寶寶,“那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人體的某些病變其實是保命的工具。譬如說糖尿病基因幫助古人類渡過了寒冷的冰河期。患蠶豆病的人,則會對瘧疾有特殊的抵抗力。”
聽起來有點意思,可就在宋隐準備進一步追問時,亞歷山大卻苦笑着插進話來:“很有趣的讨論。不過你們真打算開座談會嗎?明明更好玩的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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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他這一提醒,宋隐才想起自己還準備在賭場賺取一筆啓動資金——盡管這個念頭在進入游樂園之後,就一點點變得微乎其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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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二十二點。
懷着一種自我唾棄的微妙心态,齊征南打開了剛剛從商城送到的包裹。
他購買的是一套價格不菲的人體全息投影設備。
這絕不是動物頭套那種入門級的普通僞裝,它不僅能任意改變衣着款式,也可以改變容貌乃至性別。配合自帶的變聲設備使用,能夠完美虛拟出一個全新的外在形象,任距離再近都不會穿幫,唯有依靠信息識別才能驗明正身。
齊征南将輕便的設備穿戴在身體上,靜靜思考了片刻才開始調試,慢慢變換出另外一張面孔。
新的面孔依舊是男性,眉宇之間寡淡肅殺、臉上甚至還殘留着幾道淺淺的疤痕。不過總體上也十分英俊帥氣,甚至比他的真容更多了幾分沉穩內斂。
齊征南并不确定這張臉完全就是他所想要的準确模樣。畢竟時光過去如此多年,任至親至愛的容顏都已變得模糊。
這世上并沒有誰不能夠被遺忘,即便是美名長存于世的英雄豪傑,所留下的也未必是他活着時本真的樣子。
僞裝完成後,齊征南對着鏡長久地凝視着,破天荒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陰沉着臉朝作戰準備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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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船之中,宋隐在沙弗萊的陪伴下,跟随亞歷山大的腳步朝船尾移動。
大約在船體的中部,他們遇上了一道安全檢查關卡。通關憑據并非執行官的身份信息,而是一張嵌有芯片的特殊卡片。
“你聽說過影子執行官嗎?”亞歷山大小聲問宋隐。
那是輔佐官二狗從未對宋隐講述過的內容,某種程度而言甚至有點像是煉獄版本的都市傳說——
相傳在游樂園裏混跡着一群來路不明的奇異人士。煉獄系統中找不到他們的代號、馬甲和個人資料,他們在樂園裏大肆攫取感興趣的商品,又在夜幕的掩飾下來去匆匆。
按照亞歷山大的說法,賭場方面非常歡迎這些出手闊綽的影子執行官,因此特別設置了芯片卡制度來保障這些人的交易安全。然而當宋隐問起是否有人親眼見證過“影子執行官”的存在時,無論亞歷山大還是沙弗萊又都齊刷刷地搖了頭。
無論如何,通過了安全檢查的三人,正式進入賭船相對核心的區域。
這裏不再有人頭熙攘的博彩大廳,也沒有塑料籌碼與老虎機喧鬧的電子音樂,倒更像是電影院或者音樂廳。
鋪着長絨地毯的走廊穿起了一座座大門緊閉的小廳,由于隔音性能良好,無法判定裏面正在發生什麽。
在亞歷山大的帶領下,他們推開了其中一扇大門。伴随着一股渾濁的熱氣,震耳欲聾的尖叫與歡呼聲奪門而出,吓得宋隐縮了縮脖子,趕緊保護耳朵。
小廳內光線昏暗,為數不多的光亮全都集中在了下沉式的中央區域——那裏沒有舞臺,而是一個四面用玻璃封閉的全息投影臺。投影臺的上方,則是四塊實時直播的大屏幕。
此時此刻,讓全廳觀衆歡呼尖叫的畫面就出現在大屏幕上。
“什麽鬼……”
宋隐的嘴巴不覺張成了一個大大的O形。他敢拍胸脯保證自己這輩子就連春夢都沒夢見過如此荒誕的場面——兩個赤條條、油膩膩的男人抱在一起啃咬,不對,應該說是其中一人正在對另一人進行單向的性侵犯。
雖然宋隐只看了一秒鐘就立刻別過頭去保護眼睛,但那一團肉色猙獰、毫無美感的玩意兒已經給他其實并不怎麽純潔的心靈造成了嚴重沖擊。
更不用說除了畫面之外,現場還有立體聲環繞,硬生生把各種細微的實況聲音放大成了一場鹹濕猥亵的交響樂。
“看樣子我們來遲了。”外表清純的亞歷山大倒是見怪不怪,“這個廳的比賽已經結束了。”
“這比的是哪門子的賽啊?!”宋隐連聲咋舌,“無上下裝猛男摔跤大賽嗎?!”
“這是肉償,雙方在履行約定好的賭注。”沙弗萊也是個明白人,“最近好像還挺流行的,勝者對敗者加以全方位的碾壓和羞辱。”
“我看是暴露狂借機發瘋吧?”
宋隐無法理解怎麽會有人願意在大庭廣衆之下光屁股耍這種猴戲。完全忘了不久前自己還差一點在副本裏上演裸奔秀。
“你就當是賭場找托兒炒熱氣氛。”亞歷山大倒提出了另一種觀點:“但凡開了肉償賭局的小廳,上座率總會高一些。”
宋隐跟着這句話環視了一下小廳,階梯狀的看臺上坐滿了觀衆。
盡管他們大都衣冠楚楚,舉手投足間卻全滿是瘋狂,應該算是“衣冠禽獸”最生動的演示。
大屏幕上的不堪畫面還在繼續,臺下的看客們也蠢蠢欲動起來,有個甚是油膩猥瑣的男人竟然趁着宋隐不備,掀起他的裙子狠狠地揉了一下他的屁股。
“我艹亻#%^*……”
宋隐當時就炸了,擡腳就往那人的臉上踹去。
那人被他踹得飙出兩道鼻血,兩眼一翻就仰天倒了下去。
在惹出更大的騷亂之前,沙弗萊一把攬住了宋隐的細腰,像扛麻袋那樣強行将他扛出了小廳。
“這賭的是哪門子博?你把我騙過來,該不會是也準備把我送去幹這破事的吧?!”三人拐到了僻靜的休息區,宋隐一落地就龇牙咧嘴地警告起來。
“放心,不會的。剛才那種賭局必須經過雙方同意,沒人能夠強迫。”亞歷山大趕緊安撫他:“就算別人臨時提出來,你別答應就是了。別人朝你丢什麽都別接,尤其是避孕套。”
“丢避孕套?”宋隐莫名其妙,“什麽毛病啊?用過還是沒用過的?”
“別想太多。其實就是西方丢手套決鬥的變形。”沙弗萊笑笑,又整了整挂在他胸前的項鏈墜子:“都說了你是我帶來的,沒人敢打你主意的。”
一番安撫之後,三人繼續沿着走廊往前走。沙弗萊将人領上了二樓,這裏是包廂區域,每扇門前都站着西裝革履的侍從,空氣中還隐約傳來清爽的花香。
沙弗萊選擇的是一間二十平米左右的包廂,朝向會場的整面牆都是特殊玻璃質地,能夠根據實際需要顯示出各種實況畫面。屋內除去舒适的座椅外,還有吧臺以及休息區,并且自帶了洗手間。
他們這次來得還算是時候,這個廳的賭局正接近尾聲。落地玻璃屏幕顯示出的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有幾個人影正在飛奔,身後緊追不舍的是大片獅群。
“這是……夢境副本?”宋隐不敢确信、又想不到其他可能:“夢境主人知道有人拿他的夢來賭博嗎?”
“當然知道。”沙弗萊點頭:“賭場做事沒你想得那麽不上道。夢境主人都是自願的,每承擔一場賭局,都能得到一筆傭金,至少五位數。”
“夢境主人難道沒有危險?那偷渡者怎麽處理?”
“風險肯定有,所以傭金才特別高。至于偷渡者,有一些原本就是賭局的标的物;有些雖然不是,事後也會由賭場專員進行處理。畢竟夢境主人和偷渡者全都是可以循環利用的寶貴資源。”
見沙弗萊回應得不假思索,宋隐半信半疑,但他暫時擱置了問題,将注意力轉到屏幕中正在直播的賭局上。
而這一看,他竟開始瘋狂心動起來。
這種多人競技類型的副本比賽似乎還挺好玩,而且參與者的水平似乎也就那樣,絕大部分甚至還遠不如他。
宋隐問亞歷山大:“這些人都是幾級的執行官?”
“什麽等級都有,不會太高也不會太低。級別太低的進不來,五六級的平時賺得夠多的了,沒必要跑這兒來瞎胡鬧。”說到這裏亞歷山大指了指自己:“順便說一句,我是三級喔。”
“可我剛升上兩級,等級壓制這種事怎麽辦?”也不知怎麽的,宋隐忽然想起了被五級的齊征南掐着脖子的感覺,不自在地吞了一口唾沫。
沙弗萊倒給他塞了一顆定心丸:“放心,賭場裏開得都是平等局。大家主要憑借天賦和腦力說話。”
“那倒還不錯。”宋隐點點頭,有些話沒經過大腦自己就跑了出來:“要是焚風也能進來讓我好好修理修理就好了。”
阿嚏!
某個剛剛通過安檢口,正匆匆朝這邊趕來的男人,忽然平白無故地打了一個噴嚏。
作者有話要說: 宋隐:齊征南,你那張投影出來的易容臉,究竟是誰?
齊征南:是灰太狼。
——
這一章是主線線索爆炸的一章。
下一章是南哥和小隐互相試探的一章
——
①:意大利哲學家瓦尼尼
如果上帝并不願意那些可恥和下流的行為在這世上發生,那上帝毫無疑問,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從這世上掃清所有無恥的行徑。
因為有誰可以抗拒上帝的意志呢?違背上帝一直的罪行又如何能夠發生,假如上帝不曾賦予罪犯一力量放下這些罪行?
再者,如果一個人對抗上帝的意志、犯下罪行,那上帝就比那對抗他并取得了勝利的罪犯還要虛弱。
由此得出的結論就是:上帝願意這個世界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上帝寧願有一個更好的世界的話,那他早已經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了。
——
病者生存段落提到的兩個案例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