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荒誕的美麗
深夜十點一刻,齊征南結束了肌肉訓練。他洗完澡走進卧室,坐到床沿上。
枕邊放着這兩天才捧起來的一本世界名着,讀到的那頁用一枚書簽作為标記。書簽裏封着一只泛出淡藍珠光的閃蝶。
說實話,齊征南并不喜歡這本書。不是不習慣敘事手法,而是因為故事本身隐約讓他感覺不适。
而就在他決定要将書從床上挪走時,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
打來電話的人是秘銀,此刻雖然是深夜,但他依舊忙碌在代言商品的攝影棚裏。不過這通電話并不是為了公事,而是關于一個他們湊巧都認識的人。
“這是化妝師拿給我看的照片。她朋友剛才在沙弗萊那裏幫人化妝,我覺得你可能會對照片感興趣。”
一張偷拍的照片被投影到了齊征南面前的牆壁上。
被偷拍的是一個容貌姣好的哥特美人,正一臉不耐煩地把左腳踩在矮凳上,笨拙費力地将薄薄的黑色絲襪套上自己的長腿。
而在那高高撩起的裙擺邊緣,還隐約能看見藏青色的拳擊內褲。
“這是……閃蝶?”
盯着那張過分美豔的臉龐看了幾秒鐘,齊征南的腦殼一疼,冷不丁地就認出了這個小瘋子。
“我也覺得是他。我這兒還有好幾張照片。他脖子上挂着老沙的項鏈,看起來是要到游樂園去。”休息時間有限,秘銀簡單扼要地概括出了情況。
“……”齊征南動了動身體,枕旁的書籍啪地一下滑落到地板上。
他皺皺眉頭:“為什麽要特意告訴我?”
“也許是因為我缺少分享八卦的對象。又或者是我比你更了解游樂園是什麽地方。總之,祝你們好運。”
說完這番話,秘銀幹脆地結束了通話。餘下齊征南一人,看着那本已經在地板上靜止不動的書籍,像一只死去的蝴蝶,癱軟着黑白相間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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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讀者只能讀到已然存在于他內心的東西。」
齊征南看見書頁上如此寫道。
他再将目光移回到牆上。
在那裏、與真人同等大小的照片投影裏,女裝的宋隐一動不動地拉着腿上的絲襪。滑稽可笑之中又透着一絲生動的美麗。
就好像那個瘋瘋癫癫的小子,現在就站在這間卧室裏。
————
游樂園裏,駭人聽聞的“人口拍賣會”正在進行。
排在前面的九個“拍賣品”已經陸續成交。從落錘金額來看,這些人欠下的似乎也并不是難以償還的天文數字。
宋隐甚至覺得其中的一部分人将自己送上去拍賣,是為了滿足一種奇奇怪怪的欲念。
不過這種情況在第十名拍賣者的身上改變了。
與其他地方的流程相似,每一次拍賣開始前,拍賣師對每一個“拍品”都會有個簡單介紹。大致包括了代號、等級、被拍賣的原因以及起拍價格等等。
然而輪到第十人時,拍賣師卻只公布了起拍價格,就示意開始競标。
“為什麽不介紹這個人的情況?”宋隐對這個外表純淨的青年頗有眼緣,不由得多問一句。
“那孩子是游樂園裏的小名人,逢賭必輸的。經常站到拍賣臺上來。”沙弗萊對此了若指掌,“以前買過他的金主差不多全都去機場了,所以大家都說他是掃把星。”
宋隐卻偏不以為然:“所謂的掃把星全都是無能者的推卸責任。越是強大的人越不信這套。”
“所以你要不要買下他試試?”
沙弗萊的表情就像是個百無聊賴的賭徒:“現在還沒人舉牌,如果流拍的話,那孩子就會被送到游樂園的妓院裏去喽。不過也只是幹幹雜活兒,畢竟沒人敢碰他。”
“大哥,我沒錢。”宋隐祭出了最現實的難題。
“沒關系,錢我可以給,而且不用你還。”沙弗萊大方得讓人起疑,“但人贖回來算你的,別跟我扯上關系。”
宋隐正想問他為何如此慷慨,卻聽臺上已經開始流拍倒數。短暫地權衡了一下,他立刻擡起手來。
臺下面頓時安靜了。附近的人們紛紛扭頭看過來,又在發現是沙弗萊之後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
臺上的矮小青年起初也有點驚訝,但很快便感激地朝着宋隐微笑起來。
沒有任何競争對手,宋隐成功地得到了矮個青年的使用權。資金轉賬将通過後臺完成,而拍品則當場就被送到了買主身邊。
因為在臺上全程戴着枷鎖,青年此時走路還有些踉跄。宋隐好心将他扶住,又把他脖子後頭的草标拔掉丢在地上。
也就是那麽兩三秒鐘的時間差,他并沒有留意到青年與沙弗萊之間飛快地對視了一眼。
“謝謝你救了我。”交換完眼神的青年向宋隐表達感謝,“你可以叫我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聽上去不像正式的煉獄代號,倒像個昵稱,這或許說明青年還保留着一份戒心——這個念頭才剛在宋隐的心裏冒頭,又被他自己迅速地否定了。
“你的代號是亞歷山大石?”他記起了這種稀有的礦物。
只見亞歷山大的雙眸瑩瑩一亮,竟綻放出少女般明豔無邪的微笑:“你聽說過?!我也是來到煉獄之後才知道這種寶石的!”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打量了幾眼盛裝打扮的宋隐:“多謝小…姐姐救命之恩,有什麽吩咐、無論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說。”
“咳,那個,我是男的。”
“小姐姐”三字一出,宋隐不免有些尴尬:“我也沒打算要你背什麽高利貸。你就慢慢把我給你墊的那點本金給還了吧……好歹我也是問人家借來的。”
他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欠沙弗萊什麽,錢總歸還是要還的——除了問欠齊征南借的,那人對錢財倒是看的很淡。
亞歷山大一聽自然滿口答應,又問還有沒有其他吩咐。
宋隐正想搖頭說不必,沙弗萊卻搶在前頭說機會難得,不如就讓他這只老甲魚帶路,領宋隐見識見識游樂園裏的賭場。
亞歷山大爽快地點頭答應,于是三人就離開了拍賣會場,沿一條人頭攢動的小吃街,朝樂園深處走去。
——
盡管毫無必要,可宋隐的确想象過游樂園裏的賭場是什麽樣子。
那或許是一頂碩大無朋的帳篷;一片燈火輝煌的露天廣場,甚至是一座中式的百尺高樓。
可他完全沒有想過,真正的賭場會是沙漠中的一艘巨輪。
亞歷山大領着他們一路朝着東面行走。很快,最後一頂帳篷也被他們甩在了身後。
腳下的碎石小路變成了廣袤的戈壁荒灘,到處是東一塊、西一塊的巨大岩石,被月光勾勒出各種詭谲暗影。
而就在他們正前方的岩山上,赫然擱淺着一艘巨大海船,通體璀璨陸離,宛如滿載着海盜的珍寶。
有那麽一瞬間,宋隐不禁懷疑起自己是否置身于一個收納船模的碩大酒瓶中,而頭頂之上又是否有一雙造物之眼,正靜靜地注視着一切。
可他擡起頭來,卻只看見了高天中的一輪明月。
“那并不是真正的月亮喔。”
亞歷山大的聲音,細柔得仿佛微風拂過沙丘:“你注意過沒有?煉獄的其他地方是沒有日月和星辰的。也許是因為仰望星空的人越來越少了,即便它們全都消失掉也不會造成什麽問題,反正人們從不關心照亮自己的光從何而來。”
宋隐覺得他的話似乎有所深意,卻又說不出具體是什麽意思。
不過氣氛正好,他便随口追問道:“既然這樣,那游樂園裏又為什麽會有月亮?”
“那是因為游樂園是一塊自由之地啊。毫無意義的東西也有它存在于世的價值。或者說,擁有毫無意義的東西、做毫無意義的事,才是自由真正的定義。”
這輕輕的回答,随着晚風一起被吹散在遼闊的沙丘上,還沒等待宋隐仔細咀嚼,就靜悄悄地無影無蹤了。
一行三人沐浴着透亮的月光來到擱淺的巨輪前。
宋隐仰視着這艘如同史前巨獸一般的龐然大物,看見船體上依舊殘留着藤壺的屍骸和礁石摩擦過的痕跡。
難道煉獄裏也有過海洋?抑或這一是艘從別的世界裏被拖拽來的紀念品?那麽它真正的誕生地究竟是現實世界,還是哪一個陌生人的夢境呢?
來到煉獄這許多天,宋隐突然前所未有地感覺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四通八達的十字路口上。何去何從,似乎由不得他自己主張。
而就在這種不由自主的恍惚當中,他已經跟随着亞歷山大與沙弗萊,通過隐藏在岩體內部的電梯進入到了巨輪的內部。
與廣袤蒼涼的月下戈壁不同,巨輪內部又回歸于喧嚣與歡樂的氣氛之中。燈火通明的豪華大廳裏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塑料籌碼發出的嘩嘩聲響。
亞歷山大輕車熟路地向宋隐介紹着每一張賭桌上正在進行的游戲規則。從最常見的21點、骰寶、輪盤到古老的六博和葉子戲,他都說得頭頭是道。
“你看起來不像是個賭徒。”宋隐由衷地感嘆。
亞歷山大放慢了腳步:“那麽你認為,賭徒應該是什麽樣的?”
“恐怕應該是精神亢奮、自控力低下,衣着邋遢、疑神疑鬼的機會主義者吧。”回答他的人卻是沙弗萊,“現實中的賭徒不都是那種德性?”
“那是因為大部分正常人都不會為了金錢而放棄自己的體面。”亞歷山大并不因為沙弗萊的形容而感到不快,“但在游樂園裏不一樣,這裏的終極賭注并不是金錢,而是比那更有魅力的、絕大多數人都無法拒絕的寶物。”
說着,他領着宋隐穿過人群,來到了大廳角落裏的籌碼兌換處。這裏排着長長的隊伍,看起來生意興隆。
在亞歷山大的指點下,宋隐看見了兌換處窗口上方的電子告示牌,上面不斷滾動标出了籌碼可以兌換的各種獎勵。
除去最基礎的兌換金錢與工分之外,還有一些乍看之下不明所以的特殊服務內容。
籌碼五萬點:提供一份人間的家人近況報告函(限三人);
籌碼十萬點:可以将一千克以下私人物品帶來煉獄;
籌碼二十萬點:一分鐘人間家人的生活視頻錄像(偷拍);
……
諸如此類,不斷地在屏幕上滾動着。
宋隐仰頭注視了一會兒,突然明白過來——賭場裏所謂的“寶物”,全都是現實生活中看似習以為常、卻又千金難換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齊征南:什麽樣的人才會在女裝下面穿拳擊內褲?!
宋隐:我這樣的男人!
齊征南:丢臉!羞恥!
系統:焚風五級執行官。您在商城裏訂購的情趣內衣已經送到,麻煩給五星好評唷!
——
煉獄設定:
原則上禁止執行官與人間社會接觸,但可以觀看電影、電視劇,收聽流行樂等文藝作品。
唯一的例外:孤家寡人的執行官可以收看自己病房的監控,以确定自己的身體得到了妥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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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石很漂亮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