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潘哥一走,胥苗就想發個微信消息給周紙硯。

一眼望去,微信聯系人中多了一些大導演制片人和當紅明星,可就是搜不到周紙硯這個人。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您核對後再撥……”

手機號碼也不對。

嘟了兩聲之後,電話自動挂斷。

也像是他腦後一直替周紙硯繃着的那根弦斷了。

別是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胥苗此時沒法沉住氣,光腳套上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打算就這樣回出租房一趟,先去找他。

剛走到房間門口,他腳下恍惚,腦後就跟着襲來了一陣無法招架的疼痛,像是被人從後面狠狠打了一棍。

這股疼痛從他的腦殼一路蔓延到全身。

漸漸的,疼痛消失,一段嶄新的記憶湧入他的腦海。

這段記憶很散亂,也很真實。

他還是胥苗,29歲,性別男。

不過這段記憶,跟他之前的記憶在七年前的某個時間點上發生了分岔。

他大學時期就以一組“戲劇學院羽絨服男神”的街拍走紅,掀起了羽絨服廠商喜歡在羽絨服後面印上“華都戲劇學院”幾個字的風潮,甚至把簡單的黑色長款羽絨服炒成為了淘寶爆款。

畢業後他順利簽了公司,以大制作電影的男三號出道。

到這裏都沒什麽問題。

可接下來,他既沒有在公司認識練習生周紙硯,也沒有違約接戲,而是按部就班地跟着公司的安排,踏踏實實地從男配一路演到了男一。

他花了五年的時間,才成為觀衆心目中“差一部戲就能爆”的男演員。

直到去年,他主演了一部由小說改編的盜墓題材電視劇,以最有說服力的演技讓小說迷折服;同期又參加了一檔話題性的綜藝,以認真木讷的暖心哥哥形象圈粉,徹底打開了國民度和話題度。

他的經紀團隊也從原公司獨立了出來,成立了明星私人工作室。

……

為了證明這段記憶的真實性,他還是先冷靜下來,去網上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頁面就跳出來上萬頁關于“胥苗”的相關信息。

胥苗忐忑地先點開了從搜索頁側邊跳出來的“網友明星印象”。

明星胥苗的印象:演技派、寶藏男神、低調敬業、緋聞絕緣體、娛樂圈勞模……

幾乎都是正面的詞彙。

不過這幾個詞連在一起,的确算是胥苗年輕熱血時立志想要成為的那種好演員。

他一時間想到,既然現在自己的事業這麽成功,那之前最為頭疼的經濟問題,應該也迎刃而解了吧?那樣,就可以給周紙硯備更多的藥,帶他去接受最好的術後治療!

于是,他又立刻地點開了手機銀行app。

剛才短時間內湧入的記憶點還有寫混亂,他一下子想不起當下自己的銀行支付密碼。

不過他習慣用周紙硯的生日當一切六位數及八位數的密碼,于是在密碼那一欄裏先輸入了“970217”,結果提示密碼錯誤。

他向周紙硯的表白紀念日,密碼錯誤。

他們的初吻紀念日,依舊密碼錯誤。

最後他才想起試一下自己的生日,居然成功了。

點開銀行賬戶的餘額頁面,這張卡上面顯示的存款金額竟然高達八位數。

另外,手機相冊裏還有一樁別墅和兩輛豪車的照片,都是他一個月前剛購入的不動産。

胥苗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暴富的感覺,激動興奮在所難免,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心情卻變得更為低落了。

他足足花了一個下午,才接受了眼前這個事實:他過去的七年,以另一種方式重活了一遍。

或許他只是在車禍後,進入了另一個平行時空,但這些都不重了要。

他紅了,什麽都有了。

唯獨把周紙硯給弄丢了。

·

“苗哥,我來送晚飯啦。”

晚上六點,一個帶着鴨舌帽的短發小姑娘扯着嗓子進來,徒手把兩大袋餐盒拎到了他面前。

胥苗認真想了想,才記起這是自己的助理及私人化妝師,文小莉。

小姑娘去年剛畢業進的經紀團隊,正好趕上胥苗爆火的時候。其實她業務能力一般,但潘文殷覺得她有錦鯉屬性,另外看在她工作積極性尤高、體力上能頂兩個大男人的份上,就把她留了下來。

“謝謝。”

這些菜是她從一家老字號的杭幫菜館打包回來的,清淡精致。

胥苗很久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菜了,不過還是沒什麽胃口,喝了幾口小米粥,就沒再動筷了。

文小莉:“苗哥,今天的菜不合你胃口嗎?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病好了覺着嘴巴淡,想吃點葷的?我這就去訂!”

她是行動派,後面幾個字嚼在舌頭裏,就要往外跑。

“不是……”

胥苗喉結往下滑了滑,低聲叫住了她。

“菜很好吃,我已經吃飽了。你千萬別再去買了,這樣已經很麻煩你了。”

他有點緊張,一直都是他在照顧人,一下子被別人照顧得這麽細致,還真有點不習慣。

文小莉望着他,又怪不好意思地走了兩步回來,咧嘴害羞笑說:“苗哥,你今天怎麽這麽客氣?這些都是我這個助理應該做的,嘿嘿。”

胥苗低頭咳了咳。

他一時間還沒調整過來身份。

他看了眼文小莉,猶豫了下,說:“那你,能不能幫我找一個人?”

他知道潘文殷的态度。

從一開始,潘文殷就特別反感他和周紙硯在一起,覺得周紙硯這病秧子一無是處,勢必會影響胥苗的演藝事業。兩人關系緊張的時候,潘文殷見到周紙硯都恨不得把他手撕了。棒打鴛鴦不成功,也是他之前離職經紀公司的原因之一。

或許他能求助一下這個小助理。

胥苗把一個名字發到了文小莉的手機上。

“就是他,97年生的,長得白白瘦瘦的,照片我這裏暫時沒有……”

“周紙硯?”

聽文小莉念出這名字的語氣,明顯是知道些什麽。

胥苗:“你認識?”

她臉部偏硬朗的輪廓上突然泛出了一抹少女花癡,“當然認識了!周紙硯,國內最年輕的雙料影帝,超級大大大男神!還是馬上要收購我們工作室的新老板啊。”

“咳……咳咳。”

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文小莉:“也是,苗哥你平時工作就是一頭紮進戲裏,戀愛什麽的也不談,有時候圈內的信息收集得是不到位,不然粉絲也不會老說你是老幹部了。而且我們之前跟周紙硯也沒什麽合作,畢竟他是上游圈子裏的人,跟我們這種草根團隊起家的不一樣啦。”

“上游圈?”

說着,文小莉給胥苗繼續科普:“就是逼格很高,他六年前被王導挑中,出演了那部包攬柏林五大獎項的電影男主角,堪稱驚為天人。之後找他拍戲的,就全是國內外重量級的大導演,就這樣他還要挑劇本。他從來不拍電視劇和網劇,連廣告除了長期合作的兩個奢侈品代言之外,都不怎麽接新的。對了,現在他還當了制片人,有自己的電影制作班底和上市公司!可他完完全全長的就是一張荼毒少女的鮮肉臉,看起來還是個寶寶嗷嗷嗷嗷嗷嗷!”

胥苗雖然現在有人氣了,不愁沒戲拍,但那些個有藝術追求的大導演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他。

電視咖想要跳到電影咖,光憑實力、運氣和資源這些還遠遠不夠,準确來說,還得靠氣數。

一個演員的氣數,就是命。

胥苗聽完之後,有點懷疑她說的這個周紙硯,和他的周紙硯,會不會只是同名同姓同行。

直到文小莉在手機裏挑了一張周紙硯的照片給他看,就是同一個人。

一天之內,胥苗陷入了兩次痛苦的沉思。

……

“那他有生過病嗎,我指的是大病……”

“不知道,應該沒有吧,不過他在六年前拍完第一部 電影後,息影了一年。”

六年前……

那時間大抵對上了,那正是周紙硯第一次發病的時候。

看來除了他和周紙硯沒有相遇之外,這個世界的客觀規律沒有任何變化。

估計息影的那一年,他是去做骨髓移植手術了,既然能重新回來拍戲,那一定是完全康複了。

萬幸中的萬幸。

胥苗曾經以為,自己和周紙硯是不可分割的存在,直到今天這麽兩次打擊之後,他突然意識到,沒有彼此,他們好像都活得更好了。

是他耽誤了他。

胥苗無言自責,心情降到了極點。

他拿起筷子漫無目的繼續吃了幾口菜,夾起來又放下,連一片菜葉都能在嘴巴裏嚼好久。

“苗哥?你沒事吧?”

“沒事,”胥苗笑得很沉,又問:“你剛才是不是說,周紙硯要收購我們工作室?”

“是的,這項目半個月前就開始談了。你現在的資源越來越好,潘哥覺得有點力不從心,光咱們這幾個人應付不過來,所以目前打算找一個更專業更大的經紀公司依靠。談了幾家之後,還是覺得周紙硯的文墨傳媒更适合我們,開的條件也更好。”

……

這幾天應該是胥苗七年中最閑的時候,不管是哪一個七年:他受了傷不需要跑通告拍戲;也不需要再疲于奔波照顧家中的周紙硯。

一下子變成了另一個胥苗,他覺得有必要思考一下将來的人生。

可他真的不太善于思考這件事。

這輩子除了對演戲和周紙硯,他從來沒對別的事有過多的想法。

心血來潮,他突然想看看周紙硯主演的那幾部電影。

于是他打開酒店電視機,從他最早的作品開始刷起。

有兩部電影是他上一個七年就看過的,都是大導演的大手筆,只不過現在男主角換成了周紙硯。不得不說,他的發揮比之前那版的表演更有靈氣,角色的青澀與演技的成熟之間拿捏得非常到位。

不過胥苗并沒有太多心情考究他的演技究竟如何高明,看到屏幕裏那張不再慘白的臉,不知不覺,胥苗的眼睛就紅了,也笑了。

電影刷到淩晨四點才睡。

翌日八點,胥苗就被一通電話給渾渾噩噩地吵醒。

他從沒有起床氣,任何疲憊的時候都能應付生活給他出的下一道難題,揉揉眼睛,就爬起來接電話。

“喂,我是胥苗……”

那頭默了三秒,似乎是在耐心地等着他蘇醒。

接着,耳邊傳來了一個胥苗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喂,前輩,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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