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星光隐匿, 空中漸漸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胥苗累了一天, 想着總算可以好好休息, 這時門鈴就響了, 催促個不停。
他在睡衣又外披了一件長外套, 撐着一把傘,就走到樓下去開門。
周紙硯歪歪斜斜地拄着一根拐杖, 淋着雨, 衣衫單薄地站在自家院子外, 身邊連跟着的輛車都沒有。
他緩緩擡起頭, 隔着院子中的栅欄看向胥苗,狼狽中透着一絲無助。
這一幕像極了上一世,胥苗把周紙硯領回自己家的那一天:他手裏拿着醫院的診斷單,提着一只跟他一樣瘦弱的旅行箱, 孤苦無依地站在他家門口,烏黑的眼睛卻泛着這世上最清澈的光亮, 讓胥苗不忍心拒絕。
那天, 也是個差不多的陰雨天。
他揉了揉眼睛,反應過來, 就立刻踩着水坑沖過去, 打開大門, 把傘撐到了他的身上。
“你怎麽來了……沒人跟着你嗎?發生什麽事了?”
胥苗一臉懵,還張望了一下這附近有沒有他公司的車,确認沒有助理跟着他一起。
周紙硯握着拳, 突然柔弱地咳嗽了起來,一咳就咳個不停,手中的拐杖都跟着他的身體一顫一顫的。
演技一流。
“你還問我發生了什麽。”他眼底有幾分埋怨。
胥苗更懵了。
不過眼下他的心都快被周紙硯咳碎了,又看到他的手掌和腿上都受了傷,二話不說,就接過他的拐杖,背過身:“我先背你進去吧。”
周紙硯這才露出一絲笑意,把所有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肩上,手還不安分地掐着他的腰。
這會兒,周紙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正悠閑地打量着他的這套小別墅。
別墅裏面不大,占地面積主要在陽臺和院子裏,裝修清新簡約,樓上唯一一間卧室是夾層設計,從一樓就能看到卧室,還挺适合兩個人一起住的。
“前輩,你家裏還有人嗎?”周紙硯氣若游絲。
他也不全是裝的,晚上畢竟受了傷。
主要是他一見到胥苗,男子漢的倔強和隐忍蕩然無存,感覺哪哪都疼,哪哪都委屈,只剩下撒嬌扮柔弱的力氣。
胥苗:“你來得巧,半小時前前還有人在,現在沒有了。”
紅酒的攝影師給他拍完了之後,留在他家裏單獨給紅酒拍了寫真,半個小前才走,現在桌上還整整齊齊地放了十幾瓶紅酒。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加一個“巧”字。
要是讓那麽多人撞見自己跟周紙硯晚上待在一塊,還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麽樣。
周紙硯卻黑線。
果然是約了人在家幽會。
他又望見茶幾上還倒置着酒杯,裏面還沾着幾滴水珠,像是剛洗過。
胥苗給他泡了一杯熱茶,遞給了他:“先喝點熱水。”
周紙硯伸出那只纏着繃帶的手,表示自己受傷了,特別可憐,沒法自己喝水。
胥苗沒有嫌棄,又立刻貼心地去換了一杯溫的水,給他插上吸管,把吸管喂到了他嘴邊。
他這才懶懶地将腦袋探出來一些,去咬住了吸管。
胥苗擔心地問:“怎麽受傷的?……跟人打架了?還是拍戲受的傷?”
“威亞的繩子松了半邊,從十米高的地方摔下來的,先是撞到石頭上了,膝蓋落地,當時我聽到那一聲,以為骨折了,然後我用手去抓上面繩子,直接把手掌磨破了,疼死了,出了好多血。”
他其實根本記不得這麽清楚。
這些細節全是他自己三分回憶,七分胡編亂造想出來的,怎麽誇張就怎麽說。
但還是很容易就騙到了胥苗。
胥苗蹙着眉,心疼得連呼吸都快不順了。
“那你怎麽找過來的?公司都沒人管你了嗎?這麽晚了你要是出事怎麽辦?”
“你說呢?”
周紙硯用一根手指扯住了他的睡衣袖,望着他。
胥苗頓時也明白了。
他的咖位擺在這,按理說不會沒人跟着,除非是他不想讓人跟着。
所以,他就找來了自己家?
“曲老頭給我放了兩天假,我不想待酒店悶着,也沒別的朋友在橫鎮有這麽好的房子。當初是誰說要來探我的班,現在我自己找上門來了,該不會不想認賬了吧?”
周紙硯還賴得理直氣壯:“我現在可是在你家,出了事,你得負責我。”
胥苗懵了半刻,溫柔地笑了。
他低聲颔首道:“認賬的。”
周紙硯又撇着嘴,質問起了他的事:“晚上你跟誰一起喝的酒?”
“嗯?”胥苗愣了一下。
“你微博上發的。”
胥苗這才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笑了一笑:“跟……很多人。”
“很多???”周紙硯那只受傷的膝蓋差點沒激動地彈起來。
穿得那麽不檢點跟很多人喝酒?
胥苗忙解釋道:“是紅酒品牌方的那群人過來給我拍照,晚飯的時候大家一起喝了一點酒。而且那是一條,廣告,品牌方給我打了錢的……酒我只喝了一小口。”
周紙硯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最後趨于一副尴尬的平靜:“哦,原來是廣告啊。”
關心則亂,他當時完全看不出來這居然是一條廣告,滿腦子裏只想着他穿成這樣到底是跟誰一起喝酒、喝酒後又發生什麽事了。
現在想想,胥苗的發型、妝容,還有故意露出來的紅酒商标,的确都可以說明這是一條明星公關推廣。
呵,廣告而已。
吓他一跳。
“以後別接這種廣告了,我就從來不接。”
他的意見跟自己的想法也契合,胥苗沒多想,點點頭答應:“好,以後都不接了。”
周紙硯這才滿意。
他眼底溫潤,又注意到了他那只纏着繃帶的手,于是小心翼翼地拿了過來,皺着眉,低聲心疼地問:“是不是很疼?”
“疼着呢。”
“吹吹就不疼了。”
胥苗微笑着,往他的傷口處輕輕呼了兩下氣,又輕又柔。
周紙硯望着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繃着下颚,喉結滑動,整只手都覺得快麻了。
他的那只手腕微微晃動了一下,忽然抓着胥苗的領口,一把将他的上半身拉到了自己面前。
兩人一上一下倒在沙發上,中間的距離不過隔了一拳。
胥苗的睡衣領口垂了下來,裏頭的光景乍洩,一片好風光。
周紙硯的視線毫不客氣地在那裏面兜兜轉轉,似乎是牢牢記住了他每一塊肌肉線條的起伏構造,才又用手替他的領口稍稍遮住了一些,摸了一把,病弱的臉上勾起了一抹明媚的笑意。
別人能看的地方,卻只有他能摸。
胥苗抿了抿嘴角,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就看到周紙硯正在用左手解自己胸前的襯衫扣子,解到一半,将領口往邊上一扯,露出一片很嫩的皮膚。
他不覺瞪大了眼睛,又慌張地別過了頭,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噴薄。
“我這裏也受傷了。”
周紙硯用指尖輕輕戳了戳自己右胸口那一塊,笑着蹙起了精致的眉。
這是真的。
他拍戲的時候,其實最先撞到的部位是胸口,但當時沒有流血,他嫌耽誤拍戲進度會麻煩,忍着沒說,現場醫生就沒有幫他處理。
胥苗這才回過頭來,看到他那胸口的一片腫脹的紅,心不禁揪了起來,說:“我家裏還有藥,等一下,我去給你拿。”
周紙硯緊緊抓着他的手腕,不讓他走:“現在不疼。就是有點癢,不嚴重。”
“可是……”
“要不你先幫我,吹一吹?”
胥苗腦子都是混沌的,平靜了點下來,雙手在他身側固定好了位置,就趴下腦袋貼着他胸前的皮膚,輕輕吹了一口氣。
周紙硯輕“嘶”了一聲,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胥苗見他的模樣并不是很好受,不敢再亂吹了,嘆了一口氣起身,沒再心軟跟他糾纏:“你別亂動,我還是去幫你拿點藥……”
胥苗一走,周紙硯舒舒服服地将腦袋陷進了柔軟的沙發裏,聽着他在房間裏為自己忙得七上八下的聲音,眼底的笑意更甚了。
很快,胥苗就拿來了擦拭跌打腫痛的藥膏,将藥水輕輕倒在醫用棉上,動作很小心地在他胸口擦拭着。
“疼不疼?”
“你摸着的那裏疼。”
“這裏?”
“左邊一點。”
“這?”
“嗯。”
胥苗用指尖輕輕戳了一下:“這塊看起來是有點紅。”
“不止是這裏。”
“……這裏也疼?”
“都疼,你多幫我擦點藥。”
……
折騰到了大半夜,周紙硯才肯放過他,算是把晚上那股憋屈的氣都給出了。
可看到胥苗有點疲憊的樣子,心裏又有點不忍了,沒讓他繼續在自己那些不痛不癢的傷口上折騰。
“你受了傷,晚上睡床上吧,我睡下面。洗手間只有二樓卧室旁邊有,裏面洗漱用品比較全,你可以随便用我的……”
胥苗安排着,一想到他晚上要跟自己在一幢房子裏過夜,心裏還有點悸動忐忑。
總覺得自己會控制不住,就發生一點什麽。
周紙硯一下就抓住了他話裏的歧義,眯眼笑問:“我睡床上,你睡下面?哪個下面?”
胥苗咳了一聲,指了下手邊的沙發,“我的意思是我睡這裏……”
周紙硯一笑,朝胥苗伸出了雙手。
胥苗一怔。
“前輩你抱我上去吧,我這條腿還瘸着呢,不想走樓梯。”
自從進屋起,他的那根拐杖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什麽事都賴着胥苗。
“哦,好。”
胥苗沒有二話,就把他公主抱在了懷裏。
迎面抱只能這樣抱了。
他以前就經常這麽抱他。現在他的身材比以前要結實了一點,重了一點,可對胥苗來說還是輕輕松松的事。
“你說,我是不是很麻煩的一個人?”周紙硯忽然問他。
胥苗頓了下,笑說:“有點,但還好,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煩。”
再麻煩的事他都做過。
再說他就喜歡被他麻煩着,他要是有能力,情願周紙硯一切的麻煩,都能告訴自己來解決。
上了樓梯,來到夾層的卧室,胥苗動作很輕地将他放到了床上。
“床頭燈在這,摁兩下,燈的顏色就會變,右邊是洗手間的燈。”
“這個鬧鐘是七點的,我先給你關掉了,你明天早上可以多睡一會兒。”
“被子會不會太厚了?我去給你找一條薄一點的吧。”
周紙硯看着他不停地叮囑這間卧室的事,生怕自己在他家睡得不舒服,眼底藏笑,“說實話,你是不是想讓我再多住幾個晚上?”
“我……”
胥苗撓撓頭,笑着沒好意思應。
他恨不得天天和他住一起,最好是能睡一張床的那種……
“那……晚安,我不打擾你了。有什麽事叫我一聲,我在樓下都聽得見。”
“嗯,晚安,前輩。”
周紙硯霸占着他的床,肆無忌憚地嗅了下那枕頭上的味道,估計是這張床太軟太舒服,眼底終于也有了一絲無憂無慮的困意。
胥苗微微一笑,替他關上燈,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本來之前他已經有點累了,給他一個地毯都能睡着。
可這下知道周紙硯睡在自己床上,胥苗居然在沙發上開始輾轉反側起來,愈來愈清醒。
他聽到樓上傳來傳來微微均勻的鼾聲,心卻如亂麻,跳得越來越快。
胥苗又扶額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望着桌上還有兩瓶為了拍攝而開封過的紅酒,想起早上紅酒品牌方跟他介紹的時候說:他們家的紅酒有助眠安神的功效。
他實在睡不着,就摸黑去找來了酒杯,蹑手蹑腳地給自己倒了半杯酒試試。
胥苗的酒量一向不錯,這半杯紅酒似乎對他來說并沒有太大作用。
于是他又倒了滿滿的三大杯,喝完之後,過了十分鐘左右,的确是有那麽點夾着醉的困意了。
可正當他覺得自己在酒精的幫助下能夠入睡時,一陣尿意猝不防地襲來——
果然,喝多了……
胥苗沒辦法,只得走到二樓的洗手間先去方便,不然憋着尿會更睡不着。
他的腳步放得很輕,站在樓梯口時,回頭打量了下那在熟睡的少年,會心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這紅酒的後勁有點足,從洗手間出來時,胥苗覺得頭暈腦脹的,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床邊上。
他輕輕趴下身來,醉醺醺地看着那張清俊的面龐,憨憨笑了。
他眯着一雙醉意朦胧的眼,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周紙硯的臉,又湊過去,輕柔地在他臉頰邊上親了一口。
“乖。”
“前輩……”
周紙硯夢呓,忽然在他耳邊很輕地喊了他一聲,就像是曾經的小硯在自己懷裏撒嬌求寵。
胥苗周身一震,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口渴。
不管這聲前輩叫的是不是自己,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酒精的麻痹下沸騰,意識卻越來越薄弱……
胥苗搭在床上的拳頭抓得很緊,直直地盯着周紙硯片刻後,五指霎時随着理智的消失而松開,便俯身貼着他的唇,不顧一切地吻了下去。
周紙硯在睡夢中對突入襲來的溫熱和愉悅感,也有着下意識的反應,微微張開了唇齒,探出舌尖,遲緩地與他互動。
胥苗也沒料到一時的失控,會淪落到這個無法挽回的地步。
就連上一世,他都沒有這樣用力地吻過他,以前怕他會痛,怕他會呼吸不順。
原來熱吻的觸感是這樣的……
他覺得自己快被這個吻給吸進去了。
不過眼下他還是有顧忌的,怕會吵醒他,怕吵醒他之後自己又解釋不了為什麽要親他。
可在酒精和周紙硯若有如無的回應索要中,他顧不了那麽多後果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周紙硯!兩次了,都是苗叔叔主動,你羞不羞?
周紙硯:我主動起來就不是接吻這麽簡單了。(微笑
中午12點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