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7

三丈之外,孟鳴之長身鶴立。

融融的月光在他身上青色的弟子服袍角蕩漾,兩片滾銀雲肩勾勒出了一片寬闊的肩膀。

孟鳴之長眉淡漠,氣質疏冷,長相十分俊朗端正,活脫脫是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宗門之楷模。

……難怪長燈真人将他視為眼珠子。

從外形到內在,孟鳴之都完美得不可思議。

再次看見孟鳴之,沈玉霏發現自己的心緒比想象中要平靜很多。

畢竟,将前世差點就修成正果的道侶看作“仇人”,他需要付出的,只是恨罷了。

但顯然,平靜的只有沈玉霏。

他眼波流轉間,已然感受到了一道逐漸升溫的視線。

果不其然,孟鳴之看似坦然,實則握劍的手用力到了變形。

“道友……道友與我同行,盡可放心。”

“是啊,是啊,我們是玉清門的弟子。”正因也回過神來,單腿蹦到孟鳴之身側,先道了聲“師兄”,繼而忙不疊地附和,“剛剛同你說話的,是我的大師兄!……他的名號,你可曾聽說過?”

沈玉霏藏在面紗後的唇譏諷地勾起:“有所耳聞。”

“正因,莫要胡說八道!”恍然回神的孟鳴之忽地一聲輕呵,“這位道友,我是玉清門的孟鳴之,不知……如何稱呼?”

溫熱的視線定定地落在沈玉霏的面上。

有人心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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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認不出做女修打扮的沈玉霏,重生回來的孟鳴之又怎麽會認不出來呢?

前世,他們相處多年,對彼此秉性習慣熟悉至極。

在孟鳴之的眼裏,自己付出的感情雖然夾雜了一些陰詭計謀,可……可他是有苦衷的。

錯不在他。

錯在……錯在逼他背叛沈玉霏的玉清門。

錯在這個世界。

既然回來了,孟鳴之就沒想過重蹈覆轍。

但他也沒料到,今生與沈玉霏的初見,竟會是這般情狀——

沈玉霏紅袍似火,眼尾飛霞,美豔不可方物,若是世間還存在妖修,大抵就是他這般模樣。

但沈玉霏不是妖修。

孟鳴之猛地攥緊了長劍。他實在想不明白,沈玉霏為何要扮作女修,但卻确定了另一件事。

沈玉霏并未重生之人。

且必然不是。

孟鳴之懸起的心重重落下,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他無比地确信,若是沈玉霏也得了重生的機緣,見到自己,必定會痛下殺手,以報前世之仇,而不是像如今這般,笑吟吟地行禮,吝惜地用一個字回答他的問題。

“沈。”沈玉霏微微颔首,“我姓沈。”

繼而移開了視線,若有所思地打量客棧內的衆人。

……說到底,孟鳴之了解沈玉霏,卻又不完全了解沈玉霏。

沈玉霏的确是有仇必報的性子。

他不屑名門正派的虛與委蛇,向來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前世,孟鳴之曾在他痛下殺手前,溫聲勸慰,他勉為其難地聽了一耳朵,然後決定讓那些人死得不那麽痛苦。

可孟鳴之又怎能與那些人相提并論?!

背叛之苦,粉身碎骨之痛……

豈是草草奪走性命,就能抵消的了的?

如若如此,重生又有什麽意義?

沈玉霏覺得,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不想孟鳴之死得那麽容易。

二人心思南轅北轍,面上卻都沒流露出半點情緒。

而抱劍站在沈玉霏身後的梵樓,渾身因憤怒僵硬,眼底早已燃起了陰暗嫉妒的火苗。

他緩緩眨動着眼睛,将孟鳴之的面容死死地印在了腦海中。

倘若不是記挂着沈玉霏先前的叮囑,梵樓此刻必定會發出嘶嘶的喘息聲。

孟鳴之……

宗主喜歡這樣的人嗎?

“沈姑娘。”一直緊盯着沈玉霏的正因耐不住,全然将先前被轟得近乎半死的事抛在了腦後,急切地開口打探消息,“你師從何派?可是第一次出門歷練?你……你當真是厲害,我自愧弗如。”

沈玉霏懶洋洋地坐在了客棧的長凳上。

他的儀态着實算不上好,甚至有些沒骨頭似的單手托住了下巴,偏偏,瑕不掩瑜,他的一舉一動都透着撩人的慵懶,足以讓人忽略一切不足。

“無門無派。”沈玉霏指着默不作聲的梵樓,信口胡謅,“早年,我阿父曾帶我游歷凡間,自他去後,我身邊便只剩下這麽一個抱劍的侍從了。”

“提了姑娘的傷心事,是我不好。”正因看也不看相貌平平的梵樓,不知腦補了什麽凄慘的畫面,恨不能握住沈玉霏的雙手,“我爹娘去得也早……”

正因噼裏啪啦,倒豆子似的說的話,沈玉霏一概沒聽進心裏去。

他撩起眼皮,忽而發現孟鳴之的視線凝在梵樓的身上,心不由一沉。

難不成,孟鳴之看出了異樣?

沈玉霏的心思百轉千回。

梵樓身份尴尬,在合歡宗內不受待見,也甚少外出替宗門辦事。孟鳴之即便真的聽說過這號人,也不該一眼認出才對。

那是哪裏出了問題?

沈玉霏警惕心起,沉聲道:“阿樓。”

他隐去了梵樓的姓氏:“我先前那身衣袍髒了,你去替我洗一洗。”

被喚為“阿樓”的劍婢眼中精光大盛,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抱着劍往前踏了半步,又生生抑制住了滿心的渴望。

“……是。”梵樓嗓音嘶啞,癡癡地望着沈玉霏的背影,在他不耐煩之前,步履沉重地踏上了樓梯。

孟鳴之也收回了視線。

但孟鳴之此時的心情沉重萬分。

那個緊随着沈玉霏的男人,乍一看,平凡如塵埃,哪怕身形高大,杵在人群裏,也極其容易被忽視。

他仿佛隐在了視線所不及的陰影裏。

可孟鳴之無意中對上了梵樓看向沈玉霏的眼睛——

灼熱,貪婪,病态……

仿佛貧瘠幹涸的土地,不知死活地擁抱噴湧的岩漿。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為沈玉霏去死。

他甚至着魔般渴求着這個以死明志的機會。

孟鳴之曾經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感受過同樣的瘋狂。

作者有話要說:

啊……沒控制好字數,這兩天壓一壓,壓一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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