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19
沈玉霏回來時,粉袍成了碎布片。
無數粉色的布條凄凄慘慘地飄在冷水裏,水盆邊還直挺挺地跪着一個不敢擡頭的梵樓。
沈玉霏:“……”
沈玉霏腳步一頓,咬牙問:“這是什麽意思?”
梵樓羞愧難當:“宗主……”
“……屬下有罪,請宗主責罰!”
梵樓懊悔不已。
他沒替沈玉霏洗過衣服,更沒親手觸碰過沈玉霏貼身穿過的裏衣,激動之下,一個沒控制住,指尖靈氣暴走,脆弱的布料轉瞬碎裂。
“屬下……屬下……”
沈玉霏扯下面上的面紗,胡亂地丢在梵樓的面上。
冷香又起,梵樓惶惶接住。
“怎麽,想起來之前說過的話了?”沈玉霏沒好氣地走到榻前,坐下後,光裸的足順勢蹬在梵樓的臂彎裏,“你當時是怎麽說的?若是成了我的拖累,就自裁以——”
——铮!
殘劍出鞘。
沈玉霏話音剛落,梵樓就已經雙手奉上了閃着血光的長劍。
沈玉霏到嘴的譏諷登時噎在喉嚨裏,像卡了一團上不去下不來的棉絮。他望着梵樓,心頭騰地升起無名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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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沈玉霏擡手将那柄梵樓寶貝得不得了的殘劍掀飛出去,繼而以二指掐住男人的下巴,俯身冷笑:“你就那麽想死?”
梵樓不受控制地向沈玉霏靠近,垂下的眼眸暗流洶湧。但梵樓不敢看沈玉霏,更不敢聞他身上勾人的冷香,呼吸急促道:“宗主……”
言語間,滿滿都是懇求。
可梵樓在求什麽呢?
沈玉霏惡狠狠地瞪着那柄插/在門前,瑟瑟發抖的殘劍。
梵樓在求死。
“起來。”沈玉霏想到方才在客棧大堂聽到的一大通廢話,眉間燃起毫不掩飾的火光,“你一心求死,我何必攔着?”
“……明日一早,你便出了客棧去,這秘境定能了了你的心願!”
梵樓明白沈玉霏話裏的意思。
先前,宗主說過,醒骨真人的秘境第一層,會勾起人內心最深處的執念。
若他的執念當真是求死,怕是走出客棧,就會得償所願。
……跪在沈玉霏腳邊的梵樓低眉順目,看着乖順地認了錯,實則心裏滿滿都是暗喜。
以往,宗主煩他,罵都懶得多罵一句。
因為宗主不想見他。
但如今不同了。
梵樓看着沈玉霏抵在自己臂彎裏的那只玉足,喉結難耐地滾了滾。
“罷了。”
沈玉霏罵了一氣,見梵樓跟個木頭似的杵在原處一動不動,登時洩了氣。這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性子,他就算說破了嘴皮子,也沒有用!
想通後,他便擡起腳,最後踹了一下:“滾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梵樓依言起身,卻沒有立時離去。
他端着用靈氣溫着的吃食來到榻前:“宗主,吃些東西吧。”
“你當我是凡人?”沈玉霏不為所動。
梵樓默默将吃食放下,磨蹭着又問了句:“宗主明日可是要同那孟鳴之一道?”
“孟鳴之”三個字重新勾起了沈玉霏心頭的怒火。
烏金劍鞘裏的劍嗡鳴不止,那柄好不容易停止顫動的殘劍,亦跟着可憐兮兮地索瑟起來。
沈玉霏大為光火。
任誰在仇人面前裝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心情都不會太好。
那孟鳴之,習慣了發號施令,靠着玉清門留下的幾本古卷,和古卷中的只言片語,堂而皇之地指揮起人來。
……說到底,這不過是秘境的第一層罷了。
醒骨真人又不是什麽窮兇極惡之徒,洞府幻化的秘境所考驗的,是修士的心境。
孟鳴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寥寥數語,就讓客棧內衆人人心惶惶。
沈玉霏看着道貌岸然的孟鳴之,心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幹脆一劍了結了此人的性命,省得看着作嘔。
但若當真如此,他又不甘心。
“梵樓。”
劍鳴聲歇,沈玉霏重新将目光凝聚在了梵樓的身上。
他問:“背信棄義之人,該當何罪?”
梵樓聽了這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即便隔着面紗,沈玉霏也仿佛對上了一張寫滿了震驚與悲痛的臉。
他眼皮一跳,暗覺不妙。
果不其然,梵樓幾步走到房門前,抓住了顫抖的殘劍:“屬下若有半點背叛之心……”
殘劍血光大盛,沈玉霏又被迫抓住了梵樓遞到手邊的劍柄:“任憑宗主處置!”
說是“處置”,不過又是求死。
沈玉霏已經懶得與梵樓置氣了,且與孟鳴之比起來,這樣的忠心,才是他所需要的。
“本座何時說你了?”
沈玉霏一哂。
“宗主……”梵樓握劍的手猛地用力,欣喜之餘,又想到了合歡宗,眸中兇光大盛,“難不成是——”
“不是。”沈玉霏打斷梵樓的猜測,只道,“我只問你,若有背信棄義之人,該如何處置?”
梵樓默了默,傷痕遍布的手浮現出了幾條駭人的青筋。
“若是背叛宗主。”梵樓緩緩開口,語調怪異,仿若情意纏綿,薄唇吐出的每一個字,卻足以讓人後背發涼,靈魂震顫,“屬下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拼去一條性命,也要将其剝皮剜骨,挫骨揚灰。”
沈玉霏有片刻的愣神。
若非重生一遭,他必然不會将這樣的話放在心裏。
合歡宗內,随便揪一個弟子出來,都能說出比梵樓好聽十倍的話。
可也只是好聽罷了。
唯有沈玉霏知道,面前這個人,當真拼去了一條命,只為替他報仇。
恍惚間,沈玉霏眼前出現了那個被殺陣絞得不成人形,抱着殘骨哀嚎的梵樓。
兩張同樣纏着白沙的面容在沈玉霏的眼前重疊。
“我記住了。”他眼神一顫,濃密的睫毛遮住了視線,“梵樓,你……”
沈玉霏不想承認,聽了梵樓的承諾,自己的心情比剛回客房時,好上了不少。
誠然,梵樓方才那番話,尋常人聽了,怕是深以為面前站了個歇斯底裏的瘋子。
可沈玉霏是誰?
他不僅不覺得梵樓是個瘋子,還甚是喜歡這個回答。
沈玉霏伸手,将掌心貼在梵樓的面頰上,感受着梵樓的呼吸染上不正常的熱潮,指尖微顫。
兩世,沈玉霏都沒見過梵樓的樣貌,他的手指輕輕劃過被白紗覆蓋住的高挺鼻梁,感受着那高高聳起的弧度,忽地意識到,梵樓長得,怕是不差。
畢竟,梵樓從一開始,就是作為合歡宗宗主雙修之人的備選者出現的。
既是為沈玉霏挑選雙修之人,合歡宗上下,誰敢不盡心?
身材,樣貌,根骨……
梵樓唯獨在第三樣上落了下乘。
可他依舊出現在了沈玉霏的面前,這其中不乏有貓膩存在,但若是前兩者不突出,即便是合歡宗內負責選拔之人有心包庇,梵樓也沒有成為雙修之人的機會。
可惜了,活了兩輩子,竟是沒見過。
“此番秘境事了,本座要看你的臉。”沈玉霏用指腹摸索着梵樓微涼的唇,收回手時,指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飄飄地刮過了梵樓輪廓分明的喉結。
作者有話要說:
梵樓:掀起我的蓋頭來。
沈玉霏:掀起你的頭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