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3
沈玉霏愣在原地。
……他從未見梵樓流過眼淚。
打也好,罵也罷,他将梵樓當成木頭,就是因為梵樓在他的面前,木讷老實,甚少流露出明顯的情緒。
今生暫且不提,起碼前世,他直到死,才在梵樓的身上感受到了異樣的情意。
梵樓在哭什麽?
沈玉霏杵在臨月閣前,煩悶地恨不能一拳砸在雕花的大門上。
他不是個能憋得住心事的人,先前聽孟鳴之廢話幾句,就生出了一劍取人性命的念頭,現下自然恨不能攥着梵樓的領子,問他為什麽哭。
梵樓蜷縮在陣法正中,嘶啞的嗓音仿佛不是從嘴裏冒出來,而是從身體的五髒六腑中滲出來的。
……沈玉霏聽不下去了。
他黑着張臉剛想往閣中走,就見梵樓雙手撐地,掙紮着向前膝行,雙腿像是灌鉛,在地上拖出兩道模糊的血痕。
沈玉霏見狀,腳步更急,但他還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失神地向腳下看去。
滿眼血紅。
尚未幹涸的血跡從臨月閣的門前,一直蔓延到梵樓跪着的那個地方。
臨月閣內的陣法本不該傷害本宗弟子,可梵樓是個例外。
梵樓不得沈玉霏的喜歡,自然也被陣法排斥在外。
所以,地上才會有那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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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樓要做什麽?!
“混賬!”沈玉霏氣不打一處來。
他的呵斥脫口而出,卻沒有引來梵樓的半點目光。
沈玉霏微愣。
梵樓不會聽不見他的聲音,更不會對他熟視無睹,那麽現在只有一種可能……
膝行至陣法正中的梵樓,身形愈發蜷縮。
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将自己的胳膊與腿彎成那副模樣,關節甚至折出了詭異的弧度。
昏暗的臨月閣內,梵樓擡起了手。
沈玉霏咬了咬牙,又喚了聲:“梵樓!”
梵樓不為所動,指尖顫抖着按住了後頸。
低沉的嘶吼再次在臨月閣中響起。
光影昏沉,沈玉霏看不清梵樓在做什麽,焦急地上前幾步,卻忽然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去路。
他面色微變,手指再次并攏,化指為劍。
磅礴的靈氣迸發而出,對上幻境中的牆,卻如石沉大海,驚不起半點波瀾。
……他過不去。
沈玉霏不甘心地停下腳步,盯着梵樓,臉色時而青,時而白。
他不喜歡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
尤其是在梵樓的身上。
而梵樓的手依舊按在後頸上,修長的手指似乎在攪動着什麽,奇異的“咕唧”聲伴随着手指響個不停。
“宗主……宗主……”
又來了。
詭異的低泣從梵樓的嘴裏溢出來,他僅剩的那條護在胸前的胳膊陡然一松,血跡斑斑的玄袍跌落在了血泊中。
“宗主!”
沈玉霏從未聽過這般痛徹心扉的呼喊,一時呆愣在原地。
梵樓忽而開始咳嗽。
他像是要将心肝脾肺全咳出來,胸腔更是成了破破爛爛的風箱,不斷傳出呼哧呼哧的聲響。
但很快,梵樓就咳不出來了,他單手撐地,肌肉緊繃,猶如即将斷裂的弓弦,彎曲的脊椎扭成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弧度。
梵樓嘔出了一口血,接着是第二口。
但他的手指仍舊死死地按在後頸處,修長的手指不斷地顫抖,伴随着粘稠的水聲,隐約捏住了一塊白瑩瑩的東西。
咚。
不等沈玉霏看清,梵樓就将捏住的東西狠狠摔在了血泊中,他也跟着癱軟下去,跌入血水,大口大口地喘息。
然後,緊繃的“弓弦”終是斷了。
鮮血從梵樓的唇角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将他面上的白紗染成了血色的面具。
目睹一切的沈玉霏心亂如麻,再次揮動手指,試圖打破無形的牆壁。
……梵樓會死。
沈玉霏雖不知梵樓在做什麽,心裏卻有一個強烈的念頭:梵樓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死!
在他第無數次将靈氣轟向面前看不見的牆壁時,陣法中又傳來一聲輕響。
咚!
梵樓将額頭重重地碾在地上,嘴裏溢出的低泣已經演變為了咆哮。
“宗主……宗主!”
他按在後頸處的手終是不堪重負地滑落在地。
在那傷痕累累的手指浸入血泊前,沈玉霏看見了指縫間黏着的混着皮肉的鮮血。
沈玉霏兀地瞪大了雙眼,指尖剛凝聚起來的靈氣陡然潰散。
他像是猜到了什麽,踉跄着後退了幾步,又急急地上前,以手握拳,狠狠地砸向牆壁——
掉落在地的,是人骨。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世的梵樓——一只沒有宗主就會嗚嗚哭的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