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7
……孟鳴之差點再噴出一口血出來。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沈玉霏會替梵樓出手。
莫名的怪異在心頭浮現,又很快被孟鳴之按捺了回去。
孟鳴之用手背蹭去溢出唇角的血,別扭地想,這個時候的沈玉霏同自己僅有一面之緣,哪怕心生好感,二人也至多算是陌生人。
沈玉霏再不喜歡梵樓,也不會願意讓“陌生人”教自己如何懲戒一條聽話的狗。
……是他想當然了。
孟鳴之調整好狀态,狼狽地将身體從洞壁裏拔出來。
他克制住怒意,深吸了幾口氣,繼而堆起滿臉的苦笑,溫聲道歉:“是孟某唐突,此乃沈姑娘的家務事,的确與在下無關。”
沈玉霏聞言,輕輕哼了一聲,果然如孟鳴之所料,收回了手。
孟鳴之暗暗松了一口氣。
有前世的記憶在,他自認為很了解沈玉霏。
沈玉霏性情乖張,不認凡塵俗禮。
就像是合歡宗,世人看其怪異無狀,實則宗內所有人遵循着一套只有他們自己認可的禮法。
若要與之親近,就得按照那一套禮法行事。
譬如此刻。
沈玉霏不喜梵樓,可更不喜外人教自己如何訓斥一條狗,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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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順着他的話說下去……
孟鳴之暗暗發笑:“沈姑娘,幻境為何會将你送到這裏?”
“不知。”沈玉霏涼涼一笑,“那些觸手将我帶過來的。”
沈玉霏說話間,環顧四周,蹙眉道:“可有出去的辦法?”
孟鳴之實話實說:“幻境中展現出的,是修士心底最深處的渴望,想要出去,認清內心,親手毀去虛妄的假象即可。”
話雖如此,當三個人同處一個秘境時,事情的發展就有些不一樣了。
沈玉霏與孟鳴之同時向洞穴內的藥爐走去。
砰!
孟鳴之揮劍劈砍,親手毀去了一兩個爐子,信口胡謅:“家師身體不适,我替他尋一味丹藥許多年了……唉。”
孟鳴之邊說,邊拿餘光觑沈玉霏的神情。
沈玉霏壓根不在乎孟鳴之心底的渴望是什麽,兀自若有所思:“……若幻境中不止一人,怕是只有欲望最深的人斬斷妄念,三人才能同時離開。”
言罷,忽地轉身,徑直走到梵樓身前。
梵樓還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見沈玉霏來,漆黑的瞳孔裏仿佛閃過了一道微弱的光。
那光亦如在暗夜裏飄搖的燭火,轉瞬既被黑暗吞噬。
“阿樓。”沈玉霏伸出一根水蔥似的手指,輕輕挑起了梵樓的下巴。
碎裂的丹爐裏蹿出了熾熱的火苗。
沈玉霏的黑發染上了一層濃烈的紅。他的衣袍是紅的,眼尾也是紅的,整個人都成了一尾拖着火苗的流星,直直地燒進了梵樓的心裏。
“你想要什麽?”沈玉霏俯身,柔軟的指腹若即若離地蹭過梵樓的面頰,殷紅的唇更是貼在了男人的耳根後,“說出來……滿足了你,我們就能出去了。”
沈玉霏的聲音狀似呓語。
但孟鳴之觀其與梵樓的親密動作,就大致猜出了他說了什麽,面色登時陰沉了下來。
可孟鳴之沒有出聲阻止。
……因為他知道,要想從幻境中脫身,唯有讓梵樓了卻心中最深處的渴望才行。
然而,孟鳴之不出聲阻止,不代表他能輕易接受這一切。
孟鳴之重生而來,早已視沈玉霏為“囊中之物”,如今深陷幻境,唯有觀其與梵樓親近才得出,于他而言,已經算是羞辱了。
怎麽不算是羞辱呢?!
那是他的人……他板上釘釘的道侶!怎可與梵樓這樣低賤的人親近?
孟鳴之眼底泛起淡淡的血色,握劍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不過,不論孟鳴之如何想,沈玉霏的唇也已經貼在了梵樓的耳根上。
一點濕/熱的微妙觸感綻放在敏感之處,梵樓的喉嚨裏溢出了一聲崩潰的低/吟。
“說出來。”沈玉霏的胳膊再次探出寬大的衣擺,蛇一般纏住了梵樓的脖頸,“阿樓,你想要什麽?”
冷香撲鼻,梵樓仿若置身冬日的花海,無數赤紅色的花瓣在他的眼前綻放,而他的眼裏,只有一個沈玉霏。
他的主人。
他的宗主。
梵樓緊繃的神經搖搖欲墜,竟史無前例地壯起膽子,擡手抓住了沈玉霏垂落下來的發絲。
沈玉霏眼底劃過一絲笑意,指尖點在了梵樓淺紅的唇角:“喜歡這樣?”
梵樓咬牙收緊五指,痛苦又迷茫地喚着“主人”,每一聲喘息都仿佛從牙縫裏漏了出來,彌漫着絲絲血腥氣。
沈玉霏唇角溢出了零星的笑意,似乎極其愛看梵樓為情所困的模樣。
而梵樓在将沈玉霏拖至面前時,忽而開口:“主人。”
“嗯?”沈玉霏柔軟的身子幾乎貼在了梵樓的胸膛上,懶洋洋地問,“何事?”
梵樓并未去摟沈玉霏的腰,而是将手伸進了腰間的儲物囊。
他渾身劇烈地顫抖,高大的身軀別扭地佝偻起來,攥着沈玉霏發絲的五指痙/攣了幾下,發出刺耳的噼裏啪啦聲。
梵樓的痛苦,顯而易見。
他連肩膀都在微微顫抖,引得不遠處的孟鳴之不屑地輕笑。
……真是個廢物啊。
孟鳴之想,沈玉霏怎麽會喜歡——
然而,不等孟鳴之的思緒落到實處,梵樓那只探向儲物囊的手忽而握劍而出,另一只手則毫無預兆地勒緊了沈玉霏的脖頸。
“主人……”梵樓将殘劍送進了沈玉霏柔軟如棉絮的脖頸。
鮮血迸濺而出,沈玉霏臉上還保持着那抹慵懶的笑意。
他低頭,唇角溢血,雪白指腹劃過那柄貫穿了喉嚨的殘劍,雙手探到梵樓的臉頰邊,捧起了男人的臉,也順勢擦去了兩行血淚。
“我還以為……”
“沈玉霏”煙消雲散前,對梵樓露出了最後一抹妖豔的微笑。
與此同時,孟鳴之也執劍怒沖而來:“你在做什麽?!”
沒了苗刀的梵樓不舍得以殘劍迎戰,踉跄着後退數步。
劍意轟然而至。
梵樓吐血倒飛而出。
而孟鳴之站在“沈玉霏”消失的地方,在意識到幻境開始崩塌時,面露古怪。
……剛剛那個“沈玉霏”,竟是假的?!
可梵樓又是如何知曉的?
孟鳴之倏地擡眸,目光陰郁地鎖定着倒飛出去,連撞上無數藥爐的人影,眼底恨意與不甘反複交織。
飛出去的梵樓,再次将殘劍從儲物囊中取了出來。
他蜷縮着身子,抱着劍,顫抖的雙手不住地撫摸着劍身,仿佛要從殘劍上汲取零星的暖意。
是,他分辨得出,那個沈玉霏是假的。
因為真正的宗主不會因為想要離開幻境,就屈尊來滿足他的欲望。
真正的沈玉霏,怕是寧可将醒骨真人的秘境毀了,也不會同他親近。
可即便是假的,手刃“宗主”的畫面也給他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梵樓悲傷入骨,抱着殘劍,試圖将自己縮成一團,嵌進一個又一個熾熱的藥爐裏。
熱滾滾的火苗仿佛燒到了梵樓的眼睛裏。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那上面傷痕遍布,鮮血淋漓。
是“沈玉霏”的血……
“啊——!”梵樓慘叫一聲,心弦狂顫,體內靈氣暴走,無數紫色的煙氣順着他的五指争先恐後地湧出來。
那煙氣撕裂梵樓的皮膚,割斷他的血管,但梵樓毫無所覺。
他內心最深處渴望的沈玉霏,強大,威嚴,乖戾……無情無愛。
梵樓從未奢求過沈玉霏能多看自己一眼,卻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親手用殘劍割破沈玉霏的喉嚨。
作者有話要說:
聰明的修勾是會得到獎勵噠——沈玉霏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