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4
孟鳴之的目光瞬間沉了下去。
不等他再說些什麽, 一道高大的人影緊跟着出現在了沈玉霏的身後。
身披玄袍的梵樓緩緩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梵樓沒有系衣帶,微敞着長袍,露出了肌肉輪廓鮮明的胸膛,古銅色的皮膚上面還有幾道被沈玉霏無意中摳出來的紅痕。
裴驚秋再次吹響了口哨。
“宗……主人。”當着外人的面, 梵樓戴上了黑金交織的面具, 極具存在感地杵在了沈玉霏的身後。
熱氣也轟然而至。
沈玉霏的腰還有些軟, 纖細的肩背禁不住緊繃起來。
他轉身低呵:“把衣帶系起來!”
梵樓愣了愣,手指探到腰間窸窸窣窣地動作。
墨色的布料遮住了胸膛, 但沈玉霏的玄袍于梵樓而言還是太小了,他即便将衣帶系好, 看上去也不像沈玉霏穿玄袍時那般恣意, 而更像是穿了件新的勁裝。
不過,好歹是遮住了暧昧的痕跡。
沈玉霏滿意地收回視線, 不期然對上孟鳴之的目光, 才發現立于君子劍上的孟鳴之已經控制不住神情, 整張臉都扭曲了。
孟鳴之當然崩潰。
同樣兩世為人, 沈玉霏視他為仇敵,他則視沈玉霏為“禁脔”。
這個詞看似誇張,但孟鳴之的心裏的的确确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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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孟鳴之擁有過一個眼裏只有自己的沈玉霏。
那時候的沈玉霏雖然時常做一些在他看來, 并不應該做的事,卻也會半推半就地按照他的話來行事。
更不用說, 沈玉霏還因他叛出師門, 将合歡宗內的秘寶拱手讓出。
那時的沈玉霏對他毫無保留。
孟鳴之很是喜歡前世的沈玉霏。
即便最後,因誤會, 他将沈玉霏當成妖修騙入殺陣, 也渾然不覺得自己的感情是假的。
怎麽能說是假的呢?
倘若沒有誤會, 他現在必定已經同沈玉霏結為道侶了!
孟鳴之重生以後,認真地想過今生要如何對待沈玉霏。
他想到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前世如何,今生還是如何。
前世,他們的初遇就發生在秘境中。
他只要等着沈玉霏看見自己就好了。
退一萬步講,即便沈玉霏沒有看見他,他也可以主動尋上去。
再不濟,他還能靠着叛出師門一事,博得沈玉霏的好感。孟鳴之知道,沈玉霏對他有所改觀,就是他叛出玉清門之後。
……大不了再叛一回宗門。
到時候,二人結為道侶,實乃順理成章之事。
孟鳴之唯一擔心的,就是那個讓沈玉霏被當成是妖修的誤會。
但他轉念一想,沈玉霏遭受懷疑,對自己而言,反而是件好事——人人不信沈玉霏,沈玉霏的世界便只剩下他了。
屆時,梵樓又算得了什麽?
然而,孟鳴之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今生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且不說,梵樓跟着沈玉霏進了秘境。
現在,居然連沈玉霏都對梵樓青睐有加。
孟鳴之的眼前浮現出一層淡淡的血光。
此間都是修士,隔得再遠,梵樓胸前的抓痕也清晰可辨。
那是沈玉霏抓出來的痕跡。
“合歡宗……”孟鳴之的下颚驟然緊繃,唇齒間彌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他沒有将沈玉霏與梵樓的異常往“重生”上想——還是那句話,哪怕是篤定沈玉霏會重新愛上自己的孟鳴之,也不得不承認,若是沈玉霏也和自己有一樣的機緣,必定會不管不顧地報仇。
可現在,孟鳴之不僅沒有在沈玉霏的身上感受到恨意,也感受不到任何多餘的情緒。
他只在沈玉霏的身上感受到了無視。
……這世上怎麽能有人無視他?!
孟鳴之腳下的君子劍嗡嗡作響。
正因察覺到異樣,起初以為是哪個心志不堅定的弟子被沈玉霏的美色所蠱惑,讓劍都發出了怪異的聲響,直到他發現聲音的來源,是孟師兄的君子劍——
“大師兄?!”正因不受控制地瞪圓了眼睛。
在所有玉清門弟子的眼裏,孟鳴之霁月清風,心胸開闊,是滿門弟子的表率。而這樣的孟鳴之,不能也不該心生嫉恨。
孟鳴之如夢方醒,一瞬間收斂了面上的情緒:“何事?”
可惜,他即便恢複了正常,懷疑的種子也已經種在了正因的心裏。
正因眨了眨眼,狐疑地搖頭:“無……無事。”
孟鳴之也沒有将自己所謂的師弟師妹們放在眼裏。
他熟練地扮演着完美的大師兄:“當心,莫要分心。”
實則恨不能将身邊礙事的家夥都趕走,好好地與沈玉霏說上一兩句話。
至于沈玉霏……
他心裏壓根沒有孟鳴之那麽多的彎彎繞繞。
沈玉霏只真情實意地覺得,看過梵樓的容貌,再看玉清門這所謂的首席弟子的臉,就像是看一個拙劣的替代品。
……無趣得很。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看夠了鬧劇的裴驚秋終是拍了拍手,“既然大家都在這裏,想必幻境對各位已經沒有什麽影響了。”
她揚手指着近在咫尺的天空:“穿過去,就是秘境的第二層……大笑無聲。”
與秘境第一層“大悲無淚”的意思恰好相反。
悲傷至極沒有眼淚,歡喜至極沒有笑容。
第二層秘境,依舊與修士的心境相關。
“可第一層秘境的法寶在哪兒?”聽聞海中月的女修準備啓程前往秘境第二層,有人忍不住嘀咕,“幻境中的東西又帶不出來,這醒骨真人的秘境……難不成只會考驗我們的心境嗎?”
裴驚秋并不負責解惑,她只回頭,笑眯眯地向沈玉霏行禮:“沈姑娘,先走一步了。”
言罷,承載着海中月女修的閣樓劇烈地搖晃起來,而閣樓上的女修趁機齊齊升空,鵝黃色的裙擺連成了一片花海。
她們如随風起舞的蝴蝶,翩翩隐入雲霧缥缈的天際,再尋不見蹤影。
“走。”沈玉霏見狀,一把握住了梵樓的手腕。
冷香驟起。
沈玉霏祭出了那柄從未出過鞘的烏金長劍。他橫坐于劍身,周身深深淺淺的粉色杏花依次綻放,梵樓則抱着柄殘劍,安安靜靜地立于他的身後。
微涼的風刮過面頰,梵樓在進入秘境第二層的剎那,回首望去。
只見玉清門的弟子與一衆其他門派的弟子依舊鬧哄哄地懸在半空中。
梵樓的視線與其中一人狠狠地撞在一起。
孟、鳴、之。
梵樓勾起唇角,确信孟鳴之看見了自己的冷笑,方才垂下眼簾,微微挺直了脊背,用身體替坐在劍上的沈玉霏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冷風。
“感受到了嗎?”
梵樓的小動作沒有逃過沈玉霏的眼睛。
“退下。”他無奈地掐了個劍訣,“靜下心來感受。”
梵樓嗓音沉沉地應了聲“是”,微合雙眼,感受體內湧動的靈氣,半晌,恍然道:“原來是這樣……”
“嗯。”沈玉霏把玩着一縷發絲,眼前是變幻無窮且看起來沒有邊際的星空,“秘境第一層,考驗修士們的心境,你在幻境中心志越堅定,離開秘境第一層時,得到的靈力就會越多。”
他說着,攤開手。
梵樓乖順地将修長的手指搭上來。
沈玉霏凝神感受片刻,粲然一笑:“看來,你的心志比我想得還要堅定……阿樓,你究竟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麽?”
梵樓臉上那點因為與宗主雙手相握而産生的陶醉蕩然無存。
男人手足無措地立在劍鞘上,烈烈罡風吹鼓了他身上的玄袍,也吹得他的身形展露無遺。
“本座知道,你在幻境中看見了本座。”沈玉霏纏繞着發絲的手微微一頓,随意将一條腿搭起,紅袍順着纖細的小腿血漿般跌落。
他微偏了頭,青絲在眼前飛舞:“怎麽,你在幻境中,對本座做了什麽嗎?”
梵樓僵硬得愈發明顯了。
沈玉霏的眼皮猛地掀起,又在觸及梵樓的視線的剎那,重新耷拉了回去。
他忽地想到,梵樓或許在幻境中,對假的自己做了方才做過的事,心裏擦得燒起一溜邊熾熱的火苗。
是用手了嗎?
還是用腳?
沈玉霏怒火中燒。
即便知道,幻境幻化出來的,是修士內心最深處的欲望,他也不能接受,梵樓對另外一個人……不,幻境幻化出來的,能算做是人嗎?
無論是不是人,梵樓都不該,也不能對那個“沈玉霏”生出欲念!
“哪只手?”沈玉霏冷哼着質問。
梵樓茫然地反問:“宗主……是何意?”
“哪只手碰了他?”沈玉霏暴跳如雷,恨不能将梵樓兩只手都齊根斷去,“若是有半點隐瞞,我必——”
“殺”這個字被沈玉霏生生吞咽了回去。
他瞪着雙明豔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視着梵樓,莫名覺得心中的怒火都被對方漆黑的瞳孔吸了進去。
“沒有碰。”梵樓終是明白了沈玉霏話裏的意思,老老實實地将殘劍收入懷中,繼而伸出兩條胳膊,“屬下只是……”
梵樓猶豫片刻,嗫嚅:“屬下只用胳膊勒住了那個假宗主的脖子。”
“什麽?”沈玉霏餘怒未消,語氣惡劣,“再說一遍!”
“屬下只是——”
梵樓話音未落,圍繞着他們的璀璨星空忽然毫無預兆地劇烈震動起來。
無數流星拖着熊熊燃燒的火焰,從天幕上直墜而下。
熱意翻湧,火光沖天,他們眼前是一副極近絢麗的景象,滿天星辰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綻放出了此生最美的火光。
然而,美則美矣,火苗也撩着了沈玉霏的袍角。
“宗主!”梵樓在熱浪襲來的剎那,撲到沈玉霏的身前,緊緊地将他擁在了懷中,試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無窮無盡的熱意。
沈玉霏眯着眼睛,看着梵樓漆黑的發梢因高溫微微卷曲,汗水溪流般從額角跌落,方才還在心裏升騰的怒氣蕩然無存。
他擡手,涼意迅速擴散開來。
喘着粗氣的梵樓慢慢地松開了箍在沈玉霏腰間的手。
更多流星帶着巨大的氣流,在他們周身墜落。
星空下成了一片火焰的海洋。
沈玉霏起身立于梵樓身旁,與他一道低頭看着腳下湧動的赤金色岩漿,半阖的眼睛裏總算是浮現出了異樣的情緒。
前世,他就是在這裏,與孟鳴之有了交集。
作者有話要說:
上夾子前更新時間會奇怪一點w抱歉_(:з」∠)_
好像聞到醋味的一章。
沈玉霏:誰,是誰在吃醋?反正不是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