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7(加更)
被梵樓的話驚住的妖修不再掙紮。
她呆呆地注視着散落滿地的牌位, 眼神逐漸清明。
“他……死了?”妖修低聲喃喃,“都死了……對啊,都死了……”
然後再次嘻嘻地笑起來。
她的笑聲比哭聲還要難聽。
梵樓見狀,面無表情地招手。
黑蛇重新回到了體內。
……宗主說得沒錯。
這個狐妖只剩殘存在丹藥中的一縷神識, 除了奪舍, 壓根沒有傷人的能力。
梵樓不欲逗留, 彎腰将沈玉霏打橫抱起,離開祠堂的時候, 身後再次傳來了妖狐的聲音。
“等等。”妖狐雪白的神識重新回到了身體裏。
狐頭女從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
她張開嘴,發出了一聲尖嘯, 祠堂外很快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幾個無臉人推開了祠堂厚重的門。
他們似乎被滿地牌位吓住, 躊躇不前,等狐妖催促, 方才弓着腰, 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我本在沉睡。”妖狐從無臉人的手裏接過了一本秘籍, “直到他們将我喚醒, 說是有人修想以機緣為籌碼,做一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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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修指了指無臉人,順勢從袖籠裏掏出一張薄薄的紙片,手指随意一搓揉, 紙片就落在地上,變成了新的無臉人。
原來, 整個白家, 除了修士,都是她做出來的紙人。
梵樓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什麽交易?”
妖修不過是一縷殘存的神識, 記住的, 只有兩個字:“洞房。”
“洞房?”梵樓想到了拼了命想與沈玉霏洞房, 最後還在院中站了一個晚上的孟鳴之,眉心不由微微蹙緊。
孟鳴之……嗎?
“與我做交易的,不是你,我留着它也沒什麽用了。”妖修将手中的秘籍交給梵樓,“即便你不需要,他……也許會需要。”
她看着沈玉霏,即便頂着一張狐面,面上依舊充斥着濃濃的悲傷。
“……你比我幸運。”妖修對梵樓說,“你的心悅之人還活着,而我的心悅之人——”
她轉身走向滿地牌位,翻找出被沈玉霏描過的醒骨真人的牌位,牢牢地抱在了懷中。
“大笑無聲……大笑無聲!洞房花燭夜,怎麽不是世間最極致的快樂呢?!”
“……可是,樂極也生悲啊!”
陰風又起。
雪白的神識随風消散,狐頭女也順勢倒在了地上,眨眼間,變成了一副枯骨。
……獨留下一枚瑩潤的妖丹。
滿祠堂的無臉人随着妖修的消失,重新化為了紙片,飄飄悠悠地落在了梵樓的腳邊。
梵樓默默将妖丹從地上拾起來,然後抱着沈玉霏離開了祠堂。
這下子,白宅是真的陷入了一片死寂。
宅院內的一磚一瓦仿佛瞬間退了色,斑駁的牆面橫生着濃密的青苔。
梵樓懷裏的沈玉霏幽幽轉醒。
“宗主?”梵樓欣喜地停下了腳步。
沈玉霏睜開了眼睛。
他在本能地趨勢下,猛地擡起手臂,見經脈恢複正常,唯獨手腕處有一道新添的傷口,眉毛不由一挑。
梵樓适時解釋:“屬下見那狐妖的神識已經被宗主逼到了手臂處,就擅自做主,将其……”
“擅自做主?”沈玉霏打斷梵樓的解釋,扶額掙脫炙熱的懷抱,“我叫你砍手臂的時候,為何不聽話?”
梵樓收回了落空的胳膊,抿着唇垂下了眼簾:“屬下……不願。”
“是不願還是不敢?!”
“……”
沈玉霏沒有得到梵樓的回答,輕哼着轉身。
他擡起手臂,看着已經愈合的傷口,暗自磨牙。
……實在是有些放松警惕了。
沈玉霏想,自己到底是因為重生的機緣,沒将醒骨真人的秘境放在眼裏。
可今生發生的一切,都因梵樓,與前世天差地別。
……還有妖修。
沈玉霏眯了眯眼睛,回想起與那狐妖殘存的神識的争鬥,心下狠狠地一沉。
妖修果然如古籍記載那般,奇異詭谲,不能以常理論之。
如果想要奪舍沈玉霏的,是人修,那麽別說是自斷一臂了,沈玉霏說笑間,就能将其撚得粉碎。
偏偏,是妖修。
僅僅是一縷殘魂,就讓他焦頭爛額,差點亂了陣腳。
沈玉霏心裏憋悶難忍,咬牙問:“你是如何将她逼出來的?”
“宗主已将其逼到山窮水盡。”梵樓自然不會承認,自己也是妖修,神識強悍,從而克制住了狐妖。
他拿出秘籍與妖丹,悶悶地轉移話題說:“她被屬下從宗主的手臂裏拖出來,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沈玉霏将信将疑,但見梵樓手中多了本冊子,便順勢問:“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梵樓答:“妖修給的秘籍,還有……她的妖丹。”
沈玉霏接過看了一眼:“《配種與産後護理》……竟是操縱靈獸的功法?”
随着妖修的銷聲匿跡,操縱靈獸的修士也近乎消失了。
沈玉霏怎麽都沒想到,妖修手裏,竟會有這樣一本秘籍。
“或許日後用得上。”他将《配種與産後護理》塞進梵樓腰間的儲物囊,又順手拿過了妖丹。
這一回,再沒有殘存的神識從妖丹中蹿出來。
沈玉霏打量着瑩潤的丹丸,喃喃自語:“人修有靈臺,妖修有妖丹……怪不得各有各的修行之法。”
“……也罷,她既留下了妖丹,便收着吧。”
他将妖丹也抛還給了梵樓。
梵樓默默地将妖丹收好,想到沈玉霏自醒來,渾身上下萦繞的怒氣,忍不住眼巴巴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待沈玉霏有所察覺,終是遲疑地開口:“宗主……”
沈玉霏斜過去一眼:“嗯?”
梵樓舔了舔幹澀的唇:“宗主覺得妖修……妖修如何?”
“妖修如何?”他當梵樓在問方才那個試圖奪舍自己的妖狐,冷笑一聲,“你說如何?”
“……宗主……宗主厭惡妖修嗎?”
“談不上厭惡。”沈玉霏将手指捏得咯吱咯吱響,“只是恨她早早煙消雲散,否則,我定會與她再鬥上一回——想奪舍我?做夢!”
沈玉霏說完,紅袍翻卷,被陰翳籠罩的面上寫滿了不甘。
他不痛快。
很不痛快。
沈玉霏活了兩輩子,還從未有過與妖修的神識纏鬥,最後失去意識的經歷。
他如自己所說那樣,恨不能狐頭女再活過來一回,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
可惜,事與願違。
沈玉霏心裏就像多了只被困在籠子裏不得出的貓,暴躁得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偏偏在這時,秘境內地動山搖。
梵樓斂去眼底的黯然,幾步沖到沈玉霏的身前,不由分說,将他摟在了懷裏。
沈玉霏心裏一動,忽地回想起梵樓不肯砍自己手臂時的神情——
倒是與他提起秘境第一層的幻境時,很像。
難不成,梵樓對幻境中的他動手了?
沈玉霏的腦海從未像現在這一刻這般清明。
他串聯起梵樓所有不正常的反應,眨眼間在心裏勾勒出一副畫面——梵樓在秘境第一層,不僅對他動手了。
梵樓很可能……殺了“他”。
砰!
秘境第二層徹底崩塌。
一個,兩個……
修士們的身影被灰燼吞沒,很快,原本白宅所在的地方就變成了一片虛無。
沈玉霏在罡風中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已經身處一片一望無際的荒漠之中。
梵樓不知去向,他的身邊亦沒有修士。
窸窸窣窣的響動從沈玉霏的腳邊傳來。
他低下頭,看見一只蠍子掘開黃色的沙土,奮力地往前爬。
緊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數不清的蠍子從沙子底下鑽出來,彙聚成可怖的土黃色海洋,漫過沈玉霏的腳背,向遠處瘋狂地爬去。
咚。
咚咚。
大地震顫,地心傳來綿綿不絕的震動聲,仿若巨人的悲鳴。
沈玉霏五指一緊,靈氣長鞭凝聚在掌心裏。
他眯着眼睛望向遠方,視線所及,是一片蒸騰着熱氣的沙漠,而沙漠的盡頭,逐漸顯現出一條黑色的“線”。
那線綿延數百裏,似是在向前移動,待稍微靠近些,才展露真容。
那哪裏是什麽“線?”
那是遮天蔽日,瘋狂向前奔襲的靈獸!
這便是秘境第三層,修士們要面對的考驗之一了。
“獸潮……來得好!”沈玉霏騰空而起,化為紅光,轟然砸入彌漫着血腥氣的靈獸之中。
兇悍的靈氣以他為中心,浪潮般翻湧而出,離他近的幾層靈獸,頃刻間炸成了血霧。
沈玉霏心裏憋着一股因妖修而起的無力,此時正是發洩的好時機。
他執鞭在手,滿頭青絲無風自動,手臂每擡起落下一次,轟然而至的靈獸便倒下一片。
紅袍染血,沈玉霏如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嬌豔的面龐上黏着幾滴幹涸的血跡。
蒼茫天地間,妖冶的修士望着遼闊的荒漠,右手執鞭,悍然而立。
越是深入獸潮,撲來的靈獸越是兇悍。
有些,眸中甚至閃着人性的光芒。
那是靈獸的修為高深到一定境界的标志。
嗤!
又是一鞭。
沈玉霏翻身而起,雙手攥住長鞭,猛地使力,一顆血淋淋的靈獸頭顱掉進了獸潮。
他再一個翻身回落,腳尖于無數靈獸的頭顱上輕點而過,罡風驟起,荒漠裏飛沙走石。
沈玉霏殺出一條血路,所到之處,無不響起靈獸臨死前的嘶吼。
他卻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體內靈氣源源不絕地湧動,好似沒有力竭之時。
此時此刻,沈玉霏完完全全地展露出了合歡宗宗主的實力。
《白玉經》雖給他帶來了難纏的情毒,卻也讓他的修為遠超尋常修士,且體內靈氣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無窮無盡。
……這也是合歡宗衆弟子都對《白玉經》充滿了向往的原因。
而沈玉霏之所以如此瘋狂地沖入獸潮,一來,是心裏有氣,想要發洩,二來……前世的經歷告訴他,秘境的第三層,不宜久留。
沈玉霏環顧四周。
他面前的獸潮看不見盡頭,腳下的黃沙熾熱滾燙。
周身感知到的溫度,已經比他剛進入秘境第三層時,高了許多。
天上明明沒有太陽,滿地鮮血卻被烤成了血霧,氤氲在天地間。
大部分修士落入秘境第三層,不是被看似無窮無盡的獸潮吓瘋,就是被沙漠的熱浪烤得焦頭爛額。
但前世已經來過此處的沈玉霏卻知道,問題的關鍵既不在獸潮,也不再溫度上,而是在秘境本身。
醒骨真人的洞府化為的秘境,第三層空間,實則為丹爐內的一方天地。
修士與靈獸同處一處,互相厮殺,茫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煉制丹藥的材料。
天地為爐。
他們腳下踩的,并非黃沙,而是無數靈獸燒成粉末的獸骨!
作者有話要說:
梵樓:宗主可以不喜歡妖修,但不能不喜歡狗狗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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