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1

“沈姑娘……沈姑娘?”

漫天黃沙的荒原裏, 小月見沈玉霏遲遲沒有說話,忍不住好奇道:“你在想什麽?”

沈玉霏從前世的回憶中脫身,生生咽下滿口腥甜。

他在秘境第二層恢複了真正的記憶,看見了梵樓為自己, 在陣法中痛苦掙紮的模樣, 再回想起前世, 心緒登時翻滾如沸,恨意灼燒着理智, 叫他眼前不斷浮現出黑白交錯的光。

“無事。”沈玉霏緩了一口氣,嗓音略略有些嘶啞, “你方才說, 若要完成伏魔陣,需要三樣至寶, 蛟龍角, 鬼花蜜, 還有玉骨粉……你知道什麽是玉骨粉?”

小月猛地挺起胸膛, 驕傲颔首:“我知道!”

她說起自己知曉的陣法,手舞足蹈:“裴師姐同我說了,玉骨粉就是妖修的妖骨所磨成的粉!”

“妖修的妖骨所磨成的粉?”沈玉霏的腦海中隐隐劃過一道思緒,可惜, 這道思緒溜走得太快了,他還來不及細想, 就聽小月又道, “是,還得是死前怨氣滔天的妖修的妖骨所磨成的粉, 才是真正的‘玉骨粉’!”

濃郁的血腥氣随着小月的話, 在二人周身彌漫開來。

“死前怨氣滔天……”沈玉霏眼神微動。

小月卻恍若未覺, 自顧自地笑起來:“呵呵……若是孟鳴之當真是妖修,那他還不如永遠待在醒骨真人的秘境裏。”

她的眸子忽地被一層淡淡的青光籠罩,裏面閃的精光與先前截然不同。

“她”緩緩轉動着脖子,打量的目光帶着奇特的歲月滄桑感,落在了沈玉霏的身上。

沈玉霏似有所感,倏地擡眸。

小月的身子不易察覺地一顫,眸子裏籠罩的青光如潮水般褪去。

她眨了眨眼,恍然道:“我說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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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還是那個小月,與之前沒有辦法差別。

沈玉霏眯了眯眼睛。

……感覺錯了嗎?

“無事。”他斂去心中疑惑,順勢道,“如若他真是妖修,離開醒骨真人的秘境,就算是玉清門,也護不住他。”

妖修銷聲匿跡百年,此時卻突然出現一個蛇妖,必定會讓無數修士瘋狂。

誰叫妖修全身都是寶呢?

沈玉霏冷笑着想,可惜了。

可惜,孟鳴之不是真正的妖修。

……那就讓他“變成”妖修。

這念頭剛起,不遠處就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巨響。

小月吓了一跳,雙手不自覺地翻轉。

隐匿氣息的陣法眨眼間将她與沈玉霏籠罩在內。

“咳……咳咳!”

砸出深坑的沙丘中,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孟鳴之狼狽地從坑裏爬了出來。

他面上緊扣的雪白面具沾滿黏糊糊的血漿,一道裂縫從面具的正中直裂了開來。

爬滿細密蛇鱗的面頰在面具後若隐若現。

“孟……孟道友?!”方才還提及的修士出現在面前,小月不自覺地躲在了沈玉霏的身後,“他……他越來越像妖修了!”

沈玉霏亦看見了孟鳴之臉上的蛇鱗——

較之第二層秘境時,那些鱗片生得更密了,幾乎覆蓋了孟鳴之的半張臉,遠看,猶如漆黑的墨汁,将雪白的皮膚完完全全地掩蓋。

孟鳴之單手扶着面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一雙黃色的豎瞳分別在眼眶裏轉動,一只倏地向左,一只又倏地向右,最後,雙眼在眼眶裏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艱難地對上了搖搖晃晃地從沙漠中走出來的梵樓。

“該死——”

孟鳴之不知身邊還有兩個隐在陣法中的人,見四下無人,便本性暴露。

他拄着君子劍,歇斯底裏地對着着梵樓怒吼:“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梵樓置若罔聞,掌心血流如注,飲了鮮血的殘劍血光大盛。

他盯着孟鳴之,猶如盯着一個死物:“主人……在哪兒?”

孟鳴之的頭皮一炸,啐出一口血,費力舉劍擋在身前。

下一瞬,梵樓已沖至面前,黑漆漆的眸子裏倒映出了孟鳴之眼底的驚恐。

——砰!

孟鳴之倒飛而出,再次栽進了沙丘。

梵樓卻不給孟鳴之喘息的機會,身子帶起一股血光,惡狠狠地沖向了過去。

孟鳴之顧不上起身,手忙腳亂地再次舉起君子劍。

——砰!

——砰砰!

梵樓越戰越勇,孟鳴之應接不暇,竟成了單方面的碾壓。

“不該……是……這樣!”孟鳴之吐血不止,咬牙啓齒間,心底只剩這麽一個念頭。

怎麽會是這樣呢?

他怎麽會被一個廢物打成這幅模樣?!

孟鳴之吐出一口混着血的沙子,一邊應付梵樓的攻擊,一邊試圖調動身體內的靈氣。

就在這時,沙塵中走出了更多的修士。

他們看見了纏鬥在一起的梵樓與孟鳴之,卻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你們——”孟鳴之也瞧見了現身的修士,怒吼,“幫忙啊!”

“孟道友。”穿着土黃色衣袍的玄機門弟子聞言,撣了撣衣擺上的灰塵,非但沒有出手,還施施然地拱了拱手,“你們二人之間的恩怨,我們不便插手啊。”

他身後的弟子點頭附和:“是你提起了沈姑娘,這……這抱劍的侍從才與你搏命的。”

“……可,誰叫你說知道沈姑娘在哪兒呢?”

“……若你真的知道,就告訴人家嘛!”

“……人家要找自己的主人,你摻和個什麽勁兒?”

玄機門的弟子唏噓不已。

他們在獸潮中,撞上了孟鳴之。

若孟鳴之的面上沒有蛇鱗,他們必定願意與其一道,闖出獸潮。

可現在的孟鳴之在所有修士的眼裏,就是妖修。

玄機門的弟子避之不及,紛紛祭出法器,看向孟鳴之的目光,比看獸潮中的靈獸還要忌憚。

孟鳴之何時受過這樣的待遇?

他本就因為臉上的蛇鱗,心緒不寧,此刻見玄機門的修士拿法器對準自己,譏諷脫口而出:“就憑你們——”

孟鳴之舉起了血跡斑斑的君子劍,而梵樓就在此刻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身着黑袍的修士渾身是血,明明已經狼狽至極,挺拔的身子卻散發着一股悍然之氣。

梵樓死寂的目光劃過玄機門的修士,最後死死地釘在孟鳴之的身上:“主人……”

他舉起了手中的殘劍:“主人……在哪裏?”

孟鳴之心裏有氣,見梵樓,憤怒一瞬間燒毀了理智。

“我知道,也不告訴你。”他哈哈大笑,“你就在獸潮中找吧……你就算是死,也找不到!”

梵樓聞言,瞳孔縮小到極致,繼而握緊殘劍,向孟鳴之襲去——

玄機門的修士回想起自己看見的一切,又聽孟鳴之氣急敗壞地叫嚷個不休,忍不住面露鄙夷。

話是你自己說的,現在知道後悔,當時怎麽不閉嘴呢?

玄機門的修士,腳像是在沙地裏紮了根,誰也沒有向孟鳴之伸出援手。

孟鳴之見狀,“哇”得嘔出一口血來。

他的确與梵樓提起了沈玉霏,可那只是一時嘴快,為的,不過是氣氣梵樓罷了。

孟鳴之卻沒想到,現在的梵樓如同前世得知沈玉霏死訊的梵樓一般,也是瘋子。

就為了那麽一句模棱兩可的話,連靈獸都不管了,舉着劍一路追到了這裏。

……而且,不知為何,梵樓一出現,他面上的蛇鱗就開始瘋長。

仿佛那些蛇鱗以靈力為食,靈力每在身體裏運轉一圈,蛇鱗就往皮肉深處紮根一寸。

孟鳴之的面上陰晴不定,一條分叉的細舌在他沉思的時候,探出唇角,詭異地游走到下颚,又在觸碰到面具時,刷得縮了回去。

梵樓有問題。

孟鳴之确信。

“嘶嘶……等我出去……嘶嘶。”孟鳴之握着君子劍,咬牙喃喃,“等我出去,你就得死!”

“不——”他說到這裏,黃色的豎瞳裏忽而閃出點點兇光。

“不。”孟鳴之毫無預兆地冷笑起來,細長的舌再次歡快地探出唇角,将面上的面具都頂了起來,“不用等我出去……你們都得死!……都得死在秘境裏!”

孟鳴之望着遠處袖手旁觀的玄機門弟子,笑得愈發開心,連仿若生出自己意識的舌頭都不管了,任由其在面具下游走。

“我不會讓你們走出這個秘境的……”

孟鳴之在心裏猖狂地大笑。

他可是有重生機緣的人,別的修士拿什麽同他比?!

要在秘境裏弄死幾個廢物,易如反掌!

——砰!

孟鳴之還沒在心裏笑夠,就被梵樓撞進了沙丘。

黃沙飛舞如浪。

“咳咳……咳咳!”

孟鳴之的手從沙丘下狼狽地伸出來。

“孟師兄!”

玉清門的弟子終于闖過了獸潮,撞見的,剛好是這麽一幕。

正因還沒有什麽反應,盈水先提劍驚呼起來,繼而腳下一踏,作勢要去助陣。

“等等!”

一直盯着孟鳴之的正因,卻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做什麽?!”盈水身上彌漫着濃重的血腥氣,一身青色的道袍沾染了靈獸的鮮血,仿佛開了一朵又一朵血花,“孟師兄有難,你難道要我站在這裏看着嗎?”

正因手上用力,将盈水又往身邊拉了一下,繼而對着他的臉大吼:“你看他的手!”

“什麽——”

盈水一怔,猝然回頭。

孟鳴之已經從沙丘中掙紮着爬了出來。

“怎麽……會……”盈水也看清了孟鳴之裸露在外的手臂——那上面不知何時生出了星星點點的蛇鱗,仿佛一塊又一塊燙傷的傷疤,散亂地排列在肌膚上。

盈水握劍的手一顫,染血的佩劍掉落在地上。

他卻再也沒有将其拾起來。

而孟鳴之此刻完全沒有心情管師弟的心思。

他吐出一口混着血的沙子,看着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的梵樓,崩潰地大喊:“我不知道!”

“……沈……沈姑娘在哪裏,我怎麽會知道?!”

梵樓發直的眼神在聽到“沈姑娘”三個字的時候,終是有了些微的晃動。

“不……知道?”梵樓勾起唇角,沒有握着劍的那只手,微微一動,孟鳴之身上的蛇鱗就開始瘋狂地生長。

那些蛇鱗果然會吞噬孟鳴之身體裏的靈力。

“啊!”孟鳴之的脖子忽而傳來一陣麻癢。

他不得不捂着脖頸,抵抗那陣癢意,君子劍脫手而出。

可孟鳴之不甘心就這麽輸給梵樓——那就是只聽沈玉霏話的狗,他……他怎麽能輸呢?!

孟鳴之不甘心之下,狠狠地将劍拾起,用力插/在地上,怒吼:“玉清……玉清們弟子……何在?!”

不遠處的玉清門弟子面面相觑。

“給我殺了他!”孟鳴之吼完,取出了象征着身份的弟子腰牌,對着遠處的師弟與師妹們丢去。

“快啊!我以……我以玉清門大師兄的身份命令你們,給我殺了他!”

玉清門的弟子卻沒有立刻行動。

“師兄……”

“師兄,我們……”

正因看着糾結的師弟與師妹,握劍的手松松緊緊,最後咬牙點頭:“他現在還是玉清門的弟子。”

玉清門的弟子,可以死,但是不能辱沒宗門。

不過正因握住劍的時候,眼裏彌漫起滔天的恨意。

孟鳴之……

已經是玉清門的污點了。

同一時間,沈玉霏手中的靈力也凝成了長鞭。

“沈姑娘?”小月似有所覺,“我……我把陣法收回來?”

他搖頭:“不必,你自己躲好。”

說話間,玉清門弟子手中的劍已經化為了無數劍影,鋪天蓋地地向梵樓襲去。

梵樓身上染血的黑袍被劍氣逼得緊貼在了皮肉上,手中殘劍紅光猛地黯淡一瞬,又再次散發出濃郁的紅光來。

“桀桀……你該死……”

孟鳴之夜看見了那些直奔梵樓而去的熟悉劍芒,就仿佛已經看到了梵樓身首異處的模樣,面上大喜,手中一抖,君子劍也向梵樓襲去。

兩相夾擊,梵樓面具後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他現如今是人修,即便拼盡一身修為,也擋不住玉清門弟子的攻擊,可若是化為妖修……

不行。

若妖修的身份暴露,會連累宗主。

梵樓在電光火石間做出了選擇。

他橫劍身前,不管身後凜冽的劍芒,靜靜地注視着大笑的孟鳴之。

“找死!”孟鳴之的心底劃過一道輕蔑,君子劍對準梵樓的心口,惡意滿滿地使出了劍招。

——轟!

天地間靈力震蕩。

塵土再次飛揚起來。

玉清門的弟子被掀翻在地,躲在陣法中的小月也受到了波及,狼狽地跌坐在地。

滴滴答答。

揚起的塵沙染上鮮血,像雨滴一樣墜落在地。

血紅色的身影憑空出現在梵樓身後。

沈玉霏單手執鞭,擋住了所有的劍芒。

“主……主人?!”梵樓一片死寂的眸子裏登時迸發出精光。

他手裏的殘劍微弱地閃爍了一下,繼而徹底失去了所有的光亮,而他執劍的胳膊也被君子劍割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主人!”梵樓卻不在意自己的傷,拖着沉重的腳步,重重地單膝跪在沈玉霏的腳邊,眼神狂熱地仰起頭,“主人……”

沈玉霏心裏一緊,手中長鞭狠狠一甩。

金戈聲不絕于耳。

劍芒四散向各處。

“起來。”他看也不看東倒西歪的玉清門弟子,倏地轉身。

紅袍在梵樓的眼前劃過一道血光。

梵樓低低地咳嗽着,依言從地上站了起來。

“主人……”

沈玉霏擡手,示意梵樓不要說完,指尖順勢劃過對方滴血的手臂,靈力湧出,止住了源源不絕流出來的血。

梵樓怔住:“主人?”

沈玉霏面色一僵,略有些羞惱道:“誰許你受傷了?”

“你……我是你的主人,沒有主人的允許,你就不能受傷!”

他的話既嬌蠻又霸道,落在任何人的耳朵裏,聽之,都會覺得荒謬,唯獨梵樓聽了,眼裏流露出濃濃的欣喜。

“是。”梵樓垂下眼簾,握住了自己受傷的胳膊,“屬下……記住了。”

沈玉霏輕哼一聲,手腕翻轉,手裏的長鞭子轉瞬變成了長劍。

劍芒閃爍,他的将劍尖指向了孟鳴之。

“誰許你傷我的人了?!”

——砰!

沈玉霏一腳踹過去,将好不容易從沙丘中爬出來的孟鳴之,又踹了回去。

而站在他身後的梵樓,眼底情緒翻湧如暗湧的潮。

主人不願意看見他受傷。

可主人會幫他止住傷口的血。

……原來,現在的他只要受傷,就可以得到主人的眷顧。

梵樓握着胳膊的手微微一顫,巨大的欣喜幾乎将他淹沒。

而那道被沈玉霏用靈力封住的傷口,則在梵樓的掌心下再次湧出了鮮血。

作者有話要說:

_(:з」∠)_昨天的已經替換完啦,前面也加了一段,大家可以重新看一下!

好了,開始虐渣模式啦。

修狗偷偷摳破了傷口: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

沈玉霏瞬間獲得:修狗的凝視,修狗搖起來的尾巴,以及修狗在夢裏才敢給的一個濕漉漉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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