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尊嚴
就在師無射要粗暴地将抱着花朝的人強硬拉開的時候, 那人又突然睜開眼睛放手了。
很快師無射勾着花朝的後頸,将她抱起來,溫聲細語地說沒事了, 花朝才算是徹底回神。
她只感覺側頸一片冰涼, 尤其自肩頸的那一小片。
而被從花朝身上拉起來的男修,不是別人,正是花朝一路上救下來的幾個人之一——刀宗的那個私生子。
他把自己蜷縮起來,很痛苦的模樣,武淩拉着他的手腕想要給他檢查,卻被他拒絕。
他無法站起來, 幾乎是佝偻着朝着角落裏面爬去。
花朝回頭看去,卻只見到他躺在地上, 将臉埋在亂發之間, 不讓人看到, 渾身還在隐隐發顫,他剛才将嘴唇壓在她的頸項, 接着便有什麽東西順着他的唇, 傳遞過來了。
花朝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但絕不帶狎昵, 一路行來, 他們也算相依為命,花朝很确定, 他不可能害自己。
他剛才便是打算為花朝以身擋刀, 而看他現在拒絕交流的樣子,花朝打算稍微等一等, 找到機會再仔細問。
“我沒事。”花朝對分外緊張的師無射, 還有武淩道, “只是吓了一跳。”
師無射很快抱起花朝,朝着之前花朝休息的角落走去。
“那個要殺你的刀宗女修,我會想辦法處理掉。”師無射的聲音很冷,抱着花朝的懷抱卻很暖。
花朝不想讓師無射為她造殺孽,攥着師無射的衣領搖搖頭。
“她不會再刺殺我了。”
花朝要是沒有猜錯,殷書桃很快會被謝伏說服的。
甚至會跑來跟她道歉,說自己一時心智迷失,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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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書桃被謝伏打昏帶到殿中,又在這個時候巧妙地醒過來,該不是偶然。
謝伏百轉心腸,縱使之前口口聲聲說選擇了花朝,卻也沒有放棄過利用刀宗大小姐這條線。
謝伏知道殷書桃一定刺殺不成,他是故意算計好的……一擊不成,屆時四面楚歌衆叛親離,殷書桃除了謝伏,還能信誰,依賴誰?
花朝嘆只嘆自己上一世心聾目盲,因為她始終是個千依百順的好情人,所以她并沒有真的領略到謝伏用來對方旁人的百般手段。
現在總算是領略到了一點,果真狠毒。
他連自己都可以利用,又如何會因為幾分真情,便當真舍棄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呢。
花朝想到自己和謝伏共命的事情,第一次有些懷疑起了天道在純白虛無之中同她說的話。
花朝翻動手腕,看腕內許久都沒有關注的蓮花印,天道說只要蓮花綻放,她便能夠徹底掙脫話本子裏面的命運。
但是事到如今,這蓮花印始終是花苞狀态,從未有綻放趨勢,到底怎樣才能綻放?
天道又為何讓她和謝伏共命?是怕她如現在這般,逐漸看透前世自己的癡愚,怨恨謝伏,殺謝伏這個天道之子,取而代之嗎?
“你不舒服嗎?”師無射将花朝放下,滿臉關切,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一片冰涼。
師無射甚至在後悔,低低道:“對不起,我不應該離開。”
這短短幾日的分別,師無射親眼看着各宗修士死傷慘重,好容易找到花朝,她還活着就比什麽都重要了。
師無射甚至在怨自己為何還是要糾結于淺薄情愛,因為她的一點點抗拒,便黯然離開。
他要是沒有離開,她肯定就不會吓到了。
花朝聞言卻悶悶笑起來,抓着師無射的手說,“怎麽能怪你,是我……”
花朝深吸一口氣,想起師無射對她的好,忍着羞恥坦然道:“是我剛才有點害羞,以為你要當衆同我親熱,才甩開你。”
花朝說完,就閉上眼睛不吭聲了。
師無射聞言卻愣住了,半晌後他收緊搭在花朝肩頭的手臂,欣喜若狂地緊緊勒住花朝,湊在她耳邊問:“可以嗎?”
“我們可以親熱嗎?”師無射的聲音伴着潮濕的熱氣,堵在花朝的耳邊,直接鑽進花朝的耳道,一路搔在她的心上。
花朝癢的蜷縮起來。
師無射卻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洩的出口,一句句虎狼話語,洩洪一樣朝着花朝耳朵裏灌:“我很想你,這些天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想弄你。”
花朝喉間發緊,本能掙紮了一下,但是力度輕得可以忽略不計。
不過她還是咬牙決絕道:“不能……”
師無射呼吸一頓,花朝閉着眼睛,面色滾燙。
師無射沒有再說話,只是低頭用鼻尖碰了又碰花朝耳垂。
花朝受不了,半晌又憋出一句,“這裏不合适……”
這麽多人在,且他們都陷在這秘境之中,根本聯系不到外面的仙長,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出秘境,太不合時宜了。
花朝喉間幹澀的如同幹涸的河道,死死閉着眼睛,攥着師無射的袖口。
師無射聞言仔仔細細看了她一會兒,見她不是真的抗拒,抱着花朝起身,邁開長腿朝着大殿的裏面走。
花朝始終閉着眼,腦中嗡嗡作響,簡直聽不到四周的聲音。
她的身體遵循本能沸騰如熱油,但是思緒卻冰冷如水地懸在半空,不斷告誡自己,應該克己複禮,應該憂慮未知。
“去哪裏?”武淩見師無射抱着花朝進大殿裏面,出聲詢問。
師無射用披風把花朝蓋得嚴嚴實實,聲音沉肅,“師妹胸悶,帶她去上面透風。”
武淩想要探花朝經脈,剛要去抓花朝的手,師無射卻轉了下身,正好避開。
被蒙起來的花朝是不知道的,但是武淩頓了一下,并沒有再伸手,他看向師無射,尤其看了看他左臉疤痕,最終對着師無射點了點頭。
師無射抱着花朝循着殘破的樓梯,上了這宮殿的最上層,這裏比下面還要破敗,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土瓦灰塵,不過這裏因為太破舊,沒有被安置弟子。
師無射抱着花朝,用清潔術清理了一處破敗的窗臺,這才将花朝放在窗臺上。
他上前,抓住蓋住花朝的披風,一點點拉下來。
花朝中間和師無射對抗了一下,披風半落半遮着她秀美的臉蛋,她閉着眼睛,宛如一尊塵封的白玉神像。
師無射并沒有再急切拉扯,就這麽定定地看着花朝,滿眼虔誠。
半晌,“神像”的眼睫顫動,花朝睜開了眼睛,松開了揪着披風的手。
今夜無星無月,此刻已經是十月最後一天。
師無射在黑暗之中看着披風滾落,花朝鬓發缭亂的和他對視。
這像一個默許的信號。
他喉結緩慢滾動了一下,而後猛地上前一步,捧住花朝的臉,粗暴又急切地吻了上來。
他邪飛的眉眼眯着,在唇齒深切到發疼的糾纏之中,他依舊一錯不錯地觀察着花朝的面色神情。
花朝呼吸斷斷續續,指節用力扣着破舊的窗扇。
她腰身被壓得向後彎起,整個人似一張被壓到極限的弓,仿佛只要一松手,就能跌落高臺。
但是她一點也不害怕,她被掠奪了氣息,也侵染了師無射的氣息,她的滾油裏面被澆上了思緒的冷水,卻并未能夠阻止升溫,而是呼地一聲,燃起了沖天的火焰。
她發現自己竟然是需要宣洩的。
那種情緒被極端的控制和壓抑過後,洩洪一般地釋放。
她腦中閃過這麽多天的恐懼和壓抑,她甚至想起了殺人的時候那種心悸的感覺,竟是如此刻動情異曲同工;她還想起了上一世的許多事情,包括後來和謝伏之間曲意逢迎的床笫之事,都是令她壓抑和沉郁的。
但是這些沉郁,正如滾油裏面濺落的冷水,在師無射四處游走的大掌之中被點燃。
“砰!砰!砰!”像煙花一樣絢爛的綻放。
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次,你抱着的,是你正想要的那個人?
花朝呼吸亂得近乎窒息,她仰着頭,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炸裂的焰火。
而這僅僅只是一個吻。
兩人唇分,彼此唇色便成了漆黑夜幕之中唯一的豔色。
花朝扶着窗框,毫不躲避地看着師無射,看他精壯的身軀、看他被長袍緊束的蜂腰長腿、看他狐媚微眯的眉目,也看他眼中濃化不開的情愫。
花朝似夢游一般,聲音迷離地問:“為什麽這麽喜歡我?”
花朝也是和師無射親密之後,才知道原來喜歡和愛,像一種無藥可救的傳染病,你能夠真切地感覺到并且被傳染的。
不用去猜、去找、它就赤裸裸,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裏,予取予求,源源不絕。
花朝從上一世便一直在疑惑一件事,為什麽師無射會喜歡她。
他們分明沒有多少交集,而一見鐘情,只是佛家所說的着相。
花朝在等師無射的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想聽一個什麽樣的答案,但是她想聽師無射說說。
師無射頓了片刻,用那雙盛滿情愫,能将人溺斃的眼睛看着花朝,卻沒有給出确切的答案。
他只說:“就是喜歡。”
他說了之後,便再度吻來,但是花朝卻因為這句話,再難投入。
她想到了這世界是話本子的事情,難道師無射就注定會喜歡她,喜歡的死去活來嗎?
花朝閉着眼,微微蹙眉,師無射一直觀察着她,察覺到了她情緒變化之後,停下來,鼻尖慢慢貼她,一下一下,問:“怎麽了?”
花朝沒回答,師無射湊近她,抱緊她,讓她感受自己。
花朝卻道:“算了……”
她控制不住地想,若一切都是注定的,是劇情的安排,那如果她沉迷下去,等到蓮花開了,她掙脫了劇情,師無射還會愛她嗎?
花朝推開師無射,想要下地,師無射卻單手圈着她,垂頭看着她的臉,仔細分辨她的情緒。
他分明能感覺到她的熱情。
師無射眯眼,看着花朝仰起頭,卻了無生趣一般閉合的眼睛,他莫名覺得她很悲傷,想要她開心。
師無射低頭又用鼻尖在花朝臉上蹭了蹭,然後将花朝從窗臺上拉得站在地上,而後半跪下,仰頭伸手摸了摸花朝的臉。
花朝莫名其妙,心中眼看着便要郁結一片。
她總是這樣,前怕狼後怕虎,做錯一次選擇就止步不前。她用四百年嘗夠了情愛的酸甜苦辣,現在怎麽還敢重蹈覆轍?
她垂頭看着師無射跪下,心裏還是一片紛亂,根本沒弄清楚他想做什麽。
直到師無射鑽進她的裙擺。
花朝猛地瞪大眼睛,隔着衣袍按住師無射,轉身後退了好幾步。
什麽狗屁的劇情和對未來的焦灼對錯,全都嘩啦啦得粉碎。
花朝一連踉跄好幾步,靠在不遠處另一個窗戶邊上,手還按着自己的衣袍腰帶,見鬼一樣看着師無射。
師無射神情平靜,還半跪在地上,側頭看向逃跑的花朝。
他肩甲筆挺,發冠肅整,眉目威嚴,脊背松直,他這樣跪在那裏,像是在聆聽尊長的教誨,在習以為常地接受一個帶弟子歷練的任務。
任誰來了也看不出,他剛才在幹什麽!要幹什麽!
花朝實在是被他吓着了。
在她的意識之中,男子應頂天立地,不可欺不可辱,謝伏都算是其中特立獨行的,能夠隐忍蟄伏,謀定後動。
而這等堪稱下賤的,伺候人的行為,莫說修真界只有以藥物硬催化出來的妖寵才會做,就算人間,為奴者被逼迫如此,也會不堪受辱觸柱而亡。
花朝上一世處理了不少這種陰私的污穢事,還幾番不顧謝伏不悅,硬要謝伏頒布法令,不許九霄殿售賣令妖寵化形的丹藥,正是見不得那些靈智不全卻生了一副人樣的妖寵被折辱踐踏。
花朝總忍不住感嘆,能想出這種方式宣洩的人,實在喪心病狂。
但是……但是師無射他怎會如此?!
“你快起來!”花朝聲音都變調了。
她自問絕無折辱師無射的意思,情不情愛不愛的都是你情我願,這種事情她也沒那個能耐逼迫師無射為她做啊。
花朝腦子裏面都攪成了漿糊,她瞪着一雙要飛出來的眼珠子,眼睜睜看着師無射緩緩起身,表情似乎還有些……落寞?
他給自己施了清潔術,站直了又是那副司刑掌殿端持肅冷、不可攀折的模樣,一步步走到花朝面前。
花朝簡直覺得自己剛才出現了錯覺。
結果師無射開口便問:“你不喜歡?”
花朝:“……”
“你,你你你……”花朝磕磕巴巴,這會兒倒是不糾結什麽劇情使然了,狗屁劇情再怎麽厲害,也不能厲害成這樣吧……師無射上輩子好歹是魔尊大人啊。
花朝你了半天,氣若游絲說了一句:“何至于此啊……”
再怎麽喜歡,難道連男子尊嚴都不要了?
師無射卻伸手抱住了花朝,低頭用俊挺的鼻尖蹭她,聲音還是低雌好聽,穩重如山。
可說出來的話,殺傷力足以讓一個花朝一擊斃命。
他哄着她,說道:“我知道你想,我幫幫你吧?你不喜歡嘴,我用手。”
花朝又被師無射揉進懷中,腦中卻像是經歷了一場裂天崩地的雷劫。
師無射習以為常的态度和自然地讨好,将花朝過往觀念,震碎了一遍又一遍,再在嗡鳴轟隆的“雷劫”,巅峰之時刺目的白光之下——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