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哄人

最後兩個人什麽都沒有做, 師無射一直細細密密親吻花朝,額頭、鬓發、鼻尖、嘴唇,愛若珍寶。

花朝哭了一會兒就好了, 紅着眼圈坐在師無射的腿上發愣。

若不是師無射今日做法, 剜開了花朝前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某些腐朽觀念,她怕是無論再重生多少次,也不會覺得這種事情有什麽不對。

這些潛移默化的東西,是如同附骨之疽一樣可怕的存在,生在那裏不疼不癢,卻漸漸腐化了膝蓋骨, 讓你一生一世,再也沒有站起來的能力。

花朝剛剛重生之時, 并不恨謝伏, 縱使決心不再重蹈覆轍, 卻也根本沒有想過報複,想過與他怎麽為難。

不是她懼怕謝伏天道之子的身份, 而是她總覺得, 上一世謝伏好歹也護了她一世, 未曾讓她吃過什麽苦頭, 強行把她這個可悲的金丹境架在帝後的架子上, 力排衆議,不知道頂住了多少人的壓力。

後宮之中的人也是, 一旦有人起了歪心思, 謝伏總是未等花朝吃虧,便已經動用雷霆手段, 将人弄死, 連子嗣也未有半點憐惜。

花朝資質太雜太差, 她生母本就是普通人,父親又是地仙溯骨,不知道用了多少上品丹藥,才讓她好歹勉強能修煉。

花朝總覺得,上一世自己的下場,皆是她咎由自取,她鬼迷心竅,也實在不夠争氣。

她又如何敢怨恨謝伏呢?

但是直到重生,花朝才在掙脫了某些東西之後,漸漸看清了一些東西。

她前世之所以會癡愚到那種地步,這其中怕也少不了謝伏蓄意養成的手筆。

他真是太厲害了,厲害的花朝到現在想想便覺得毛骨悚然。

窺一斑而知全豹,在他經年日久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花朝回想起前世種種,她覺得憋悶又不能發作、甚至自責的那些事情。

如今看來,皆如今日之事并沒有分別。

花朝似是被人猛地一把撕開了粉飾太平的毯子,露出了毯子下面斑駁腐爛的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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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也是第一次見識自己潰膿淌血,遍體鱗傷。

花朝把頭靠在師無射的肩膀上,許久都沒有說話。

想通了許多事情的花朝,可悲的發現她竟然連想憎恨謝伏都不幹脆,心中總是有聲音本能在自貶自責,找自己的毛病。

這似乎也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她愣怔着,久久無言,像一尊失了光澤的玉菩薩,暗淡的快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幸好師無射很快察覺到了她不對勁,詢問了幾聲她都沒有言語,只是緩緩搖頭,便運轉靈力,為她強行驅散心中郁結。

又把裝果子的小袋子拿過來,以術法清潔之後,遞到花朝唇邊。

花朝本能張嘴,甜蜜在口腔之中炸開。

她很快被從那種荒涼的狀态拉回神,默默吃了幾個果子,心中郁結也散了。

她開口,沒頭沒腦對師無射說:“如果你的命同一個你應該憎恨的人連在一起了,你會怎麽辦?”

師無射看着花朝,并不好奇她為什麽問這樣的話,只說:“殺之。”

“不能殺。”花朝說,“命連着,他傷你傷,他死或許你也就死了呢。”

師無射蹙起眉,片刻之後道:“那便抓起來,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朝聞言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心中難抑的痛快起來,好似真的那樣做了一般。

她看着師無射,知道只要她對他傾吐真相,哪怕說的不明不白,不提什麽前世今生,師無射一樣會為她将謝伏抓起來,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朝從未如此信任一個人,但是莫名的知道,師無射就是會。

這感覺真的很奇妙。

花朝的心情不受控制上揚,她摟緊師無射的脖子,貼在他臉上,黏糊糊的蹭了蹭。

“九哥……”

師無射才消下去一些的心火,輕而易舉被再度點燃。

他喉間緩慢滾動,很想問花朝,今夜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當真肯和自己好了嗎?還是如從前一般準備利用他?

但是師無射有些不敢問。

他閉了閉眼睛,抱住花朝,鋒銳的眉目遮掩在花朝的長發之間,變得柔和,甚至依戀。

兩個人相互蹭了蹭,又激動難言。

花朝難受的動了動腿,有點羞惱地邪了師無射一眼。

師無射呼吸不穩,這一晚上的修煉算是廢了,現在一個普通人的氣息都比他要和緩綿長。

“你別揉我了,難受。”花朝低聲嘟哝道。

師無射何嘗不難受?但是舍不得放開花朝,生怕今晚上又是他癡心妄想,明兒一早,花朝就要像那日花良明回山一樣,反悔再把他踹了。

師無射穩了穩氣息,為兩個人都施了清潔術,甚至施了醒神術。

兩個人這才能清心寡欲的說會兒話。

花朝也從師無射腿上下來,盤膝坐在他對面。

“你今日帶弟子去外面,可有什麽發現?”花朝說,“這附近有高境妖獸的蹤跡嗎?有聞獜嗎?”

“沒有。”師無射說,“很奇怪,我們這一路上都有遇見聞獜,會時不時帶起旋風卷走幾個弟子。”

“我與大師兄和其他宗門的帶頭人專門商讨過,我們都認為這些妖獸,是在追逐我們。”

師無射說起正事一本正經,素日裏那副司刑掌殿的架子端起來,很有壓迫感。

花朝坐在他對面,屈起膝,把兩只手的手肘拄在腿上,雙手托腮,一錯不錯看着他,面上還帶着笑意。

她不知道自己這般情态多麽癡嗔,師無射卻因為她驟然轉變的态度,有點受不住她此刻眼神。

尤其是他還不能原地狠狠“收拾”她,一解心中瘙癢。

“大師兄說,我們在這裏只是暫時落腳,現在秘境危險系數太高了,此次進入黃粱秘境的弟子又大部分都在金丹之下,我們得盡快尋出路……”

師無射話音頓住,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蜷縮,擡手似是想要扶一下額角,很快又放下了,脊背挺得筆直。

他說,“你別這麽看我……”他真怕他忍不住會失控。

沒有人能夠理解,那種經年癡夢一朝成真有多麽強大的誘惑力,若他不是早就習慣了壓制七情,喜怒不興,他早就……

師無射咬了咬槽牙,想要看清花朝眼中到底是真的情愫,還是算計,又不想看清。

因為他知道,無論是什麽,他都無法拒絕。

師無射微微偏開頭,膝頭的雙手緊攥,因為咬着槽牙,清瘦的顴骨下方,出現一道凹陷,顯得他越發的冷厲逼人。

但是花朝現在可是半點不怕他,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她徹底了解了師無射有多喜歡她,心中喜悅之餘,難免有些得意。

因為花朝意識到一件很美的事兒,那便是她發現兜兜轉轉的,師無射的這碗軟飯,她這不是又吃上了!

因此花朝越想越美,師無射替武淩擋了兩次傷,說不定武淩的死劫已經過去了。

此次出了秘境,武淩不死,那麽待到武淩步入元嬰,乃至以後有了更高的修為,加上她的父親和師無射,再設法解了和謝伏的捆綁,花朝這輩子還愁過不好嗎?

越想,花朝便越是喜形于色,情濃于眼。

聽到師無射說的話,花朝捧着臉問:“那我怎麽看你啊?”

師無射輕輕吸了一口氣,轉回頭看她,不再掩飾眼中肆虐的情潮,帶着漩渦一般的眼睛,從花朝的臉蛋一路卷遍全身。

花朝沒有挪開視線,勇敢直視,還不甘示弱地對着師無射眨眼抛媚。

片刻後兩個人一起轉開眼。

算了,又不能做,別在相互折磨。

這次換花朝雙手結印,給兩個人施了個加強的醒神術。

兩個人只感覺周身随着靈光罩下來,活像是跌入了冰湖,頓時就四大皆空了。

花朝費力的找回兩個人之前的話頭,說道:“吉良,對吉良,就是我救下的那個雙極刀宗的私生子,斷一條腿的那個,他是妖寵所生,白天剛認了我做主人。”

師無射聞言表情一沉,面上黑雲壓城山雨欲來,花朝立刻伸手摸了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說道:“我沒把他當妖寵,你聽我說嘛……”

花朝擺弄着師無射修長的手指,把自己對妖寵的那套想法,細細地跟師無射說了一番。

心中決定與師無射相好了,便将他劃入了“自己人”的這邊。

花朝喜惡愛欲,自然就不與他隐藏。

提起讓吉良認主是無奈之舉,便義憤填膺道:“修真界喜好豢養妖寵的事情,九哥你經年四處歷練,也是知道的吧?怕是上行下效,很多凡間駐紮小宗門,也用這種手段拉攏皇族。”

花朝輕蹙眉心,“我最厭惡妖寵化人,很多小東西抱在懷中或者養在院子裏還成,變成人與之交媾,也虧得那些老不死的高境修士,能想得出如此洩欲的陰損招數,就這樣還得道飛升?天雷劈不死這群老不死!”

花朝說完,手中猛地一空,師無射把手縮回去了,攥的手指咯咯作響。

他的表情也更加緊繃,甚至有點猙獰。

花朝見他這般情态,以為他是贊同自己,和自己一樣嫉惡如仇,便說:“你也覺得他們可恨死了,對吧?妖寵化人有什麽好?一個個靈智不全,聽不太懂人話,得不了正道,爐鼎都做不成,壽年不永。找個真的人,好好的結為道侶不行嗎?”

師無射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

花朝又強硬的把師無射的手拉過來,哄道:“九哥,你別誤會白天的事情,反正我不喜歡妖寵。我甚至連妖族都不喜歡,你看看人妖結合生下的那些半妖,有些化形都化不出人形,被人族不容,被妖族排斥,多可悲啊。”

花朝這麽說,是真的這麽覺得。她并沒種族歧視,但是上一世跨種族結合的基本上沒有好下場。遠的不說,就謝伏,便從沒把他後宮的妖族當成人過。

“我只喜歡人的。”花朝自覺把吉良的事情算是掰扯清楚了,免得師無射吃味。

甜甜笑了一下,哄道:“九哥這樣的就最好。”

師無射嘴角抽動了一下,扭開頭去,廢了好大的力氣壓制,才沒有失态。

花朝又說:“不過那吉良是很有用的,他能夠感知到除他之外的妖族所在,我仔細想了一下,我和雙極刀宗行的這一段路,之所以沒有遇見你和大師兄遇見的強悍聞獜,只是一些蟲群和變異樹,怕是同吉良有關。”

花朝把事情引入正題,她說:“我雖然修煉資質不行,但是熟讀很多古書,我白天的時候詢問過吉良,他說我們隊伍之中,恐有人被妖族侵染。”

花朝說:“他能感知,但不能具體确認,我會一些陣法,雖然未曾應用,卻有幾分把握,或許能讓有問題的弟子原形畢露。”

“之前你不是說,有些弟子分明看似無異樣,卻總會臨陣倒戈嗎?”

花朝拍了拍自己,對師無射道,“我将這些人分辨出來,提前制住他們,我們尋出路再靠吉良的感知随時改變方向,說不定能避開大部分強悍妖獸,很快就能出秘境。”

師無射表情嚴肅,雖然還因為花朝的“妖寵論”心神不定,但是聽到花朝如此說,十分信任的點頭:“可以一試。”

花朝道:“今天太晚了,夜裏不适合布陣,我明日去找大師兄商量,白日布陣,黃昏啓陣最佳,再讓大師兄與各宗修士領頭人商量下,這件事也需要各宗修士的配合。”

“嗯。”師無射點頭。

花朝說完了正經事,又忍不住傾身纏師無射,向前扒住師無射的膝頭,彎着腰偏頭枕上去,眼中滿是依戀和讨好。

這種讨好,沒有任何的目的,只是單純希望師無射和她一樣開心。

長發散了滿膝,師無射卻心亂如麻。

他忍不住伸手,穿梭過花朝的長發,又摸到了她臉上。

幾番醞釀,師無射音調有些幹澀的問她:“你當真……那麽厭惡妖族嗎?”

花朝知道師無射心眼小,怕還是糾結吉良的事情,誰讓他今天撞見了那種場面呢。

之前師無射就是想方設法要把謝伏弄死,吉良不能死,花朝留着他有大用,而且他傻,不像謝伏,能經得住師無射的醋意,接得住他的招。

而且花朝都和師無射好了,肯定不想讓他心裏不痛快。

于是花朝在師無射膝上點了點頭,堅定道:“嗯,一點也不喜歡。”你就放心吧。

花朝沒看到師無射撫着她長發的手一頓,唇勾了一下,卻沒有絲毫笑意,眼中盡是濃重的苦澀和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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