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扣分的聲音像是突然敲過來的喪鐘,撞的陸時蓁的腦袋嗡的一下,當場就愣住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起身正要發作的時候,積分系統的提醒又響了起來。
“+0.1”
“-0.5”
“+0.01”
“-0.1”
“?”
陸時蓁聽着這連續跳動的加減分播報,頭上頂着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知道積分系統會減分加分,但為什麽現在還出現了零點零幾?
她轉過頭去看向上次為了自己懷疑積分系統可不可靠跟自己頂撞的小球,問道:“湫湫啊,你說這個積分系統它有沒有一種可能……它被原主龐大的數據壓垮壞掉了?”
湫湫态度依舊堅決:“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宿主!”
說着它就飛速翻閱起了系統內的說明書,對陸時蓁解釋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宿主處境時好時壞,但宿主現在還沒有進入劇情危險期,該世界穩定性呈現S+,所以不會出現這種可能。而另一種就是許拾月此刻的思想波動比較劇烈……”
漆黑的夜色逐漸濃郁起來,烏雲飄過,擋住了月亮皎潔的光輝。
許是方才的歡欣鼓舞太過熱烈,此刻房間裏低沉顯得格外落寞。
月夜寂寂,牆上那道挺直的身影塌了下來。
陸時蓁就這樣坐在床上,慢慢轉頭看向窗外,眸色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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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她的一分。
她的第一個一分。
湫湫也感受到了陸時蓁的挫敗,忙安慰鼓勵道:“宿主不要這樣嘛,你看,我們今天一下産生了三次加分!”
“可我從1變成了0.01。”陸時蓁依舊沮喪。
“再小的1也是1呀。”湫湫安慰道,“其實不管許拾月現在是醒着還是做夢,這都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許拾月能有這樣的心理起伏,就說明她之前對您的厭惡已經在慢慢變化了,她對您終于有正面印象了呀。”
“而且加分都有了,那加多少不還是看您之後努力奮鬥的結果了嗎?”湫湫說着便落在了陸時蓁盤起來的腿上,“您想想您的這雙腿正在不遠處的未來跟您打招呼呢!”
小球沒太有重量的身體滾在陸時蓁的腿上,即使微弱她卻也能感受的十分清楚。
那白皙有彈性的肌膚下流動着鮮活的血液,比蒼白要好太多。
“你說的倒也對。”陸時蓁有些從挫敗悲傷的情緒中緩了過來,随手将一個枕頭抱在了懷裏,認同了湫湫,“0.01也是分哈,起碼我今天是正收入了。”
這麽說着,陸時蓁就将自己的臉靠在了懷裏的枕頭上。
前路漫漫,心理障礙這種事情也不是說一下就可以修複好的。
起碼自己已經能勸動她重新帶着大提琴拿回她本該的位置了。
一定會越來越好。
許拾月也是。
翌日,太陽仿佛預見了今天要發生的事情,格外明媚的挂在天上。
家裏的攝像機跟湫湫的高清視頻不相上下,陸時蓁看着湫湫在一旁期待的眼神,還是選擇了它提供的錄像。
就如許拾月說的那樣,中午樂團的排練室裏按照樂團演奏的座位排序坐滿了排練的學生。
而那位站在樂團前方的就是班主任跟許拾月口中的陳老師。
許拾月說的時間一分不慢一分不快,大提琴組在陳老師的示意下架起琴弓開始了合奏。
炫耀自己坐上首席的孫晨晨正坐在大提琴組的最前面,架着琴的身子筆挺又有些做作,就像根繃緊了弦的琴弓。
一點都不如許拾月。
陸時蓁像個毒唯,遠遠地隔着窗戶就對孫晨晨切了一聲。
接着她就聽到大提琴組的排練接近了尾聲,輕吸了口氣,忙推門進去:“陳老師。”
“時蓁?”有些出乎意料的,樂團的老師認識陸時蓁。
只是陸時蓁一心想着許拾月的事情,根本沒注意到陳老師認識自己這件事。
她就這樣将手裏捏着的u盤遞到陳老師面前,道:“陳老師,許拾月對自己不能參加次交響樂團比賽的事情很是遺憾,這是她昨天剛剛錄制的演奏視頻,如果可以她還是想回來。”
陸時蓁的音量不算很大,卻正正好好的能讓靠着程老師最近的大提琴組聽到。
話音落下,她不着痕跡就用餘光裏看向了一旁的孫晨晨。
剛才在窗外只看到裏面人的左側,根本沒注意到孫晨晨的臉上居然貼着一塊醫療紗布。
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在矯揉造作,只是那在聽到“許拾月”名字後,這人方才還平靜的臉上表情瞬間不自然了起來。
昨天還說的理直氣壯的,結果今天視頻還沒看,就先害怕起來了?
她還以為她有多厲害呢。
陸時蓁心中哼起一聲冷哼,接着就聽到一陣高跟鞋走遠的聲音。
陳老師站到了一旁連接投影儀的電腦旁,将u盤插了進去,對房間裏的交響樂團成員道:“那我們一起來看一看吧。”
她明白陸時蓁選這個點來的意思,當然也看得清是誰讓陸時蓁選這個時間來的。
愛才之心是每個老師共通的特點,尤其是對于許拾月,她的偏愛更甚。
其實也不用這個錄像,只要許拾月肯點頭,她就能讓她在坐上首席,可她既然已經籌劃了,她也願意順水推舟,成全她的名正言順。
玫瑰在風中輕輕搖曳,微風撩起許拾月臉側幾縷長發,鴉羽般的眼睫微微垂下。
少女握着弓的手游刃有餘,琴聲就像是秋日的溪水,沉沉而緩緩從音箱中流出。
排練室的音響比耳機要好千萬倍,陸時蓁就這樣站在原地,即使這段視頻她已經看了很多次,也還是被帶進了許拾月的音樂中。
自由、向往,沉郁、愠怒……
各種複雜相對的情感在樂聲中交織,卻絲毫沒有淩亂感的被琴弓拉過的弦表達出來。
陸時蓁就這樣看着大屏幕上的許拾月,平靜的眼睛翻湧起了些情緒。
許拾月對自己,乃至這個世界都充滿了冷漠疏遠的防備,只有在投入自己的事情時,才會有這樣罕見的放松。
接天的玫瑰都只是她的陪襯,而她漂亮從容的令人失語。
陸時蓁突然很想讓許拾月就這樣,永遠下去。
而她也本該就這樣,永遠下去的。
“不愧是許拾月,演奏的還是這麽完美。”
“你說她休學是不是被哪家考音樂學院挖走了?像她這樣的技術,即使家裏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哪家的音樂學院都會願意免學費招她吧。這就是首席的天賦水平啊。”
“可不嘛,這不比昨天還在彈錯一小節的人強?”
“何止是強。只要有許拾月在,誰都不能做她的首席。”
……
大提琴的樂聲悠揚環繞過樂團的每一個人,周圍的議論聲一句又一句的疊起來。
走廊外的日光穿過玻璃落在排練室中,最好的光源全都在孫晨晨的位置上,不僅能将她在樂團排練中突出出來,還能将她此刻的表情神态照的清楚。
得意變得灰土,嚣張也好,趾高氣昂也罷,那在昨天還得意洋洋的昂起的腦袋一下下的沉了下去,就像是一個偷了女王的王冠,卻承受不了王冠重量的小醜。
到底誰比不過誰。
到底是三歲學琴的天賦異禀,還是小學才開始接觸的天賦異禀。
而德不配位的又是誰?
随着樂聲的收尾,陳老師從容的表情上又點綴了許多欣喜。
她站到了衆人面前,公平的講道:“拾月的水平大家都看到了。咱們樂團也是有休學的同學正常參加活動的先例,但是因為情況特殊,許拾月不能保證每一場彩排都來,所以關于這次首席的人選我還是想詢問一下大家的意見。”
“同意許拾月繼續擔任首席的,請舉手。”
陳老師話音剛落,樂團的同學就紛紛舉起了他們的手。
齊刷刷的,纖長白皙的分外養眼,只是有孫晨晨的面色難看,那始終垂着的手死死的握着琴頸,滿是自诩不錯的不甘。
“這樣的話就不用再投票選別人了。”陳老師終于露出了她這學期第一個滿意的笑容,“我們日後的訓練就按照拾月的這個視頻,大家都配合跟拾月的這一版靠近。”
可能真的有實力的人哪怕有點特權也特別容易讓人服衆,樂團的學生回答的格外幹脆。
塵埃落定後,陸時蓁又回答了些陳老師對許拾月的關心,說了些讓陳老師放心的話,便迫不及待的離開了樂團。
她還有一件最最最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跟許拾月報喜。
正午的陽光明媚而燦爛,暖融融的鋪在許拾月回房的路上。
她沒有在客廳活動的習慣,估摸着時間快到了,用完午飯便回了房間。
果不其然,門鎖扣下的聲音剛剛落下,她口袋裏的手機便震動了起來。
許拾月熟練的接起了電話,剛回應了一個“喂”,那邊就傳來了少女滿是欣喜的聲音:“成了成了,陳老師跟大家都一致同意你還是首席,孫晨晨的臉臭的像個爛倭瓜,你是沒看到。”
許是因為失去了視覺,許拾月對其他感覺總是能捕捉的很準确。
她聽得清陸時蓁說的每一個字,連帶着她話音裏的笑也感受的明顯。
不同于過去她們之間接觸時的別有意味,此刻的笑明顯的讓人覺得張揚,卻又不令人反感。
它幹脆又幹淨,明明只是為了一個跟她利益毫不相幹的事情,就能燦爛的像輪太陽。
窗外的日光穿過玻璃落在許拾月的肩頭,在她視線裏落在明晃的一抹。
許拾月并不是很喜歡嘲笑奚落旁人的人,但不知道是因為這個人是自己要報複的人,還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她的心裏也揚起了一抹笑意。
“好,我知道了。”
許拾月回答的聲音輕輕的,穿過手機聽筒就消磨掉了更多的情緒。
她沒有跟陸時蓁主動找話題,電話兩頭就這樣默然的安靜了下來。
陸時蓁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有些懊惱自己剛才将事情結果跟孫晨晨的臉色全都說出來了。
這本是一個能拉近她跟許拾月距離的事情。
現在倒好,什麽都講了,接下來還能跟她說什麽?
沒話找話的,陸時蓁詢問道:“那個,你吃午飯了嗎?”
“吃了。”許拾月回答道。
“哦。”撓了撓腦袋,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的陸時蓁選擇了遁逃:“那個我還沒吃,先去吃點飯了。”
而就在陸時蓁要挂掉電話的時候,她的耳邊又緊接着傳來了一聲輕喚:“陸時蓁。”
是許拾月的聲音。
條件反射似的,陸時蓁趕忙又将手機貼到了耳邊,道:“我還在。”
桂枝搖曳在窗上,日光穿過金黃的花苞落在許拾月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要喊住陸時蓁,只是覺得就這樣挂掉電話有些匆匆。
少女的唇輕抿着,頓了一下,才道:“謝謝。”
那聲音輕輕淡淡的,一如既往,又仿佛跟過去有那麽一點不一樣。
陸時蓁的眼睛猛的亮了一下,那孤寂的心野砰的一下升上了一束煙花,燦爛而盛大的在空中炸開,像是為她簇擁的星星。
陸時蓁開心的要命。
不止是那種關乎積分的功利開心。
這麽些天了,她聽過太多聲許拾月對自己的謝謝。
但像今天這聲她特意喊住自己的道謝,還是頭一次。
像是縮短了距離。
終于在陸時蓁朝許拾月跑了許多步後,許拾月終于也朝她邁了一小步。
這天中午,陸時蓁一口氣吃了兩碗飯,還給湫湫打包了一根雞腿。
雖然但是,謝謝都說了,給自己加那麽一分也不為過吧?
陸時蓁這麽想着,就這樣撐着腦袋等啊等,等啊等。
從中午挂斷電話到下午兩節語文連堂課打了下課鈴,那眼巴巴又滿心期待的樣子,就像個望妻石。
只是加分是沒等來,卻等來了叫去一趟教導處。
班上的同學走到了陸時蓁座位旁,道:“陸時蓁,窦主任叫你去教導處。”
“啊?”陸時蓁滿臉的意外。
她可從來都沒有去過什麽教導處啊。
而且在各種小說裏但凡是去教導處,就沒有好事。
高三的教學樓跟學校的辦公樓挨得很近,陸時蓁很快就走到了教導處。
她的手放在門把上,那種忐忑的心情簡直比中午推門進交響樂團排練室還要緊張。
一聲“報告”後,陸時蓁便推開了門。
一進門就被那熟悉的哭聲撞了個愣神。
孫晨晨靠在自己母親的懷裏,哭的是一個梨花帶雨。
中午陸時蓁見到的醫療紗布已經撤了下來,右臉上紅豔豔的一片,巴掌印比昨天打的還深。
陸時蓁頓時有一種自己被惡人先告狀了的憤怒,她無比厭惡的看着孫晨晨。
卻又注意到在這哭泣中,一位風華絕代的大美人正分外冷靜的坐在孫晨晨對面的沙發上。
那濃黑的長發燙着波浪大卷,明豔的紅色小套裝絲毫壓不下她白皙的膚色,反而襯得她更加美豔。
陸時蓁愣了一下。
不止是為了這個大美人,還有那個坐在她身邊,清冷而不可靠近的人。
許拾月不知道為什麽也坐在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