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日光微微西斜, 橘紅色的夕陽拖長了世間萬物的影子。

車子穿過花藤影子在地上繞成的門,緩緩駛入了別墅。

下午高三年級有一場理綜考試,陸時蓁今天回家的時間比過去提前了半個小時。

可能是久違的考試消耗了太多的腦細胞, 回來的路上她滿腦子都是孫姨做的糟鵝,湫湫表示它也是。

一人一統在腦袋裏對着話,推門就下了車。

孫姨一如既往地等在門口, 陸時蓁一心撲在糟鵝上, 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表情動作的不自然, “孫姨,今天晚上我想吃糟鵝了,可以做嗎?”

“好的小姐。”孫姨點頭, 眼神有些飄忽猶豫。

陸時蓁聽着, 兀的停了一下。

縱然她再一心撲在糟鵝上, 也注意到了孫姨的不自然。

仿佛是第六感在提醒,陸時蓁也不知道為什麽,車子剛一開進別墅, 就感覺到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她猛地停下腳步,回頭問道:“家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孫姨滾了下喉嚨, 不敢隐瞞:“小姐……許小姐, 不見了。”

“不見了?!”陸時蓁的心登時便提了起來。

她根本沒有想過許拾月會離開,只覺得是家裏又有人欺負她了, 頓時有些怒意:“是不是誰又欺負她了?!”

“不是。”孫姨忙否認, 擡手将早就等在一旁的保安喚了過來, “許小姐下午說她要出門買盲文書籍, 身邊還跟着一個咱們別墅女傭打扮的人, 他也沒多想, 就放許小姐走了。”

“小姐對不起!”保安忙道, “是我的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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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姨沒給保安分辨的機會,說着就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封信,“我察覺到不對勁,是例會結束後去給許小姐送藥,發現怎麽敲裏面都不應。推開門一看,房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已經有沒人了。然後在桌子上,發現了……這個。”

這是一封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信,信封開口處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封口都沒有。

燈光落在被抽出來的紙上,盡管它被疊的整整齊齊,陸時蓁還是一眼就認出,那透出的字跡是許拾月的。

【陸小姐,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回許家了,謝謝您這些日的照顧,也謝謝您這些天為我費的心思,圓子是只很不錯的導盲犬,如果可以還是讓它去真正需要它的人身邊吧。

勿念,安好。】

許拾月的字跡就如同她平日裏的聲音那樣,平靜而冷淡。

濃黑的筆墨在紙張上只有寥寥幾行,沒有任何惡語埋怨,就像是窗外的一縷清煙,風吹過來,饒時便散了。

陸時蓁就這樣看着封簡短的信,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許拾月走了,就這樣走了。

明明自己今天早上還在盤算着怎麽把今天下午的測試卷給她也拿一份回來,明明自己都已經把空白的卷子偷偷塞到了書包裏。

陸時蓁是知道許拾月有一天會突然離開這座別墅的。

原文裏清清楚楚的寫過這一情節,她當時還在為許拾月脫離苦海,在評論其丢了好幾個深|水|魚|雷。

她是為她高興的。

她想她也應該為她提前回去而高興的。

她在将羅寂放進家來的時候,就應該有這種心理準備的。

許拾月有屬于她的命運。

她可以更快的奪回屬于她的東西,難道不是令人高興的事情嗎?

太陽又向下沉了半分,客廳的燈光将陸時蓁手裏攥着的紙張照有些反光。

不知怎麽的,她的心裏并沒有當初在原世界的那種高興。

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從她身體裏抽走了,這具原本不屬于她的骨骼猛地空了一下。

周遭就這樣突然變得陌生了起來。

“嗚嗚……”圓子嗚咽着湊到了陸時蓁身邊。

它好像格外的難過,甚至自責,垂着個腦袋,兩只黑圓圓的眼睛圈着一抹紅。

陸時蓁從來沒見過圓子這樣低落,不由得有些擔心:“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嗎?”

“我去查看監控了。許小姐走的時候,圓子醒了,但是許小姐摸了摸它的頭,又重新讓它回去睡了。”孫姨解釋道,“圓子現在可能是反應過來,許小姐那個時候是在跟它告別。”

“沒關系的,她只是回她家了,你的這位姐姐,有很多事情要做……”陸時蓁安慰着圓子,勉強對它露出一抹寬慰的笑容。

只是那安慰的話還沒有說完,湫湫那緊張到飛起的聲音就從她耳邊傳了過來:“宿主!不好了,許拾月有危險!”

“什麽?”陸時蓁登時就愣住了。

“雖然許拾月是因為原主當初的承諾跟保護,才選擇跟她來到這裏暫住避難的,但這樣的安排是主神大人通過各種計算,為女主選擇出來的。對她來說,在陸家就是最安全穩定的。”湫湫解釋道。

陸時蓁想起原文中許拾月的各種經歷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這還算安全?”

“相比于現在的許家來說。”湫湫道,“現在的許家可以說完全由許守閑掌控,許拾月沒有能與之抗衡的能力,回去就是送死啊!許守德是什麽樣的人,宿主不清楚嗎?”

陸時蓁聽着湫湫這話,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瞳兀的一睜。

她記得許拾月有兩個伯父,二伯父許守閑是個人面獸心、弑弟奪權的惡臭小人,而大伯父則完全是一個憨厚和藹的長輩形象。

只不過憨厚與和藹都是基于家族安穩之上的樣子,一旦出現動蕩,他就會手足無措。

這位許拾月的長輩在文中是出了名的耳朵軟,最在乎的就是他自己以及整個許家的名聲。

而就是為了許家的名聲,他選擇默許縱容了他的弟弟,妥協将應該由許拾月繼承的家産,讓許守閑把持,裝作不知道許守閑做的那些事情,硬是要将支離破碎的牆用爛泥糊好。

可爛泥怎麽能糊好一座牆。

爛泥連它自己都上不了牆。

如果說原主的別墅是将許拾月嬌養起來,徐徐圖之。

那麽現在的許家,就是立刻能将人吃掉的龍潭虎穴。

許拾月現在一沒有自己的勢力,二沒有人幫助,重新回到許家就如同白兔子掉進了虎狼窩。

許守閑想要對她做什麽都可以,許守德為了這個家的名聲,也會選擇沉默,最後能有副骨頭出來就不錯了。

不能讓許拾月真的回去。

絕對不能!

陸時蓁瞬間緊張了起來,心髒都在瘋狂的撞擊她的胸腔。

像是方才被壓制的情感重新活了過來,陸時蓁立刻對孫姨詢問道:“你派人找過了嗎?許拾月從哪裏走的?走了多久了?”

“我已經派人去找了,許小姐是在四點五十二分走的,距離現在只過了四十五分鐘。”孫姨有條不紊的跟陸時蓁彙報着。

“剛才已經調取了大門附近跟別墅區的監控,那是一輛新式出租車,租車人名為羅寂,車牌號為TN-76x58。只是車子駛出別墅區我們就查不到了,目前只能判斷往東郊那邊去了。”

孫姨的彙報邏輯清晰,線索明白,卻缺少了很多重要信息。

陸時蓁知道這是目前她可以找到的最多的信息,她已經盡力了。

可是面對生死安危的事情,盡力是遠遠不夠的,甚至還會讓人感到無力。

房間裏的安靜充滿了低沉與負面,孫姨輕抿了下唇,對陸時蓁提醒道:“小姐,我覺得少爺應該可以查到許小姐的車子現在到哪兒了。”

“哥哥?”陸時蓁陌生的喊着這個稱呼。

她記得上一次湫湫介紹成美妍的時候,曾提到過原主的哥哥陸時澤。

他現在跟成美妍共同管理陸家的産業,在原文中是個許拾月都稱贊的厲害對手,有手段有智慧,許拾月一度很想同他合作。

但敗就敗在他是個妹控。

妹控……

陸時蓁微眯了下眼睛。

在各種小說裏,妹控都是很強大且沒有邏輯的存在。

孫姨在陸時蓁身邊呆久了,看着她露出這個表情,便準備好的電話遞給了她。

兩聲呼叫過後,電話很快就被人接了起來。

陸時蓁還沒開口,那頭就傳來了一個男人聲音:“蓁蓁啊,怎麽想起來給哥哥打電話了?”

這聲音溫溫柔柔的,跟原文中形容為常年冷臉的人設一點都對不上。

陸時蓁有些不适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話語,小心的問道:“哥哥,你能幫我找一輛車嗎?”

陸時澤在那頭聽着,立刻緊張了起來:“怎麽了,你出什麽事了嗎,蓁蓁?”

“沒有。”陸時蓁忙搖頭,“就是,我的一個朋友。她可能要有危險,我得快點找到她,一點時間都不能耽誤了。”

聽着陸時蓁的聲音透出的緊張,陸時澤也不耽誤,當即就點了頭:“好,蓁蓁你不要着急,把車牌號給我,哥哥一定給你查到。”

陸時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還是原文裏那個沒有感情,做事有原則的陸時澤嗎?

他都不問問自己要找的這個人是誰?

不會擔心自己這是不是要做壞事嗎?

盡管有些驚訝,陸時蓁還是立刻将電話遞給了剛才已經講過一遍的孫姨:“我讓孫姨跟你說。”

孫姨也格外利落,很快就将剛才給陸時蓁說過的話同陸時澤複述了一遍。

陸時澤當即點頭,說了句放心便挂掉了電話,利落的樣子還有幾分原文中果決幹脆的影子。

“小姐放心吧,少爺一定可以找到許小姐去哪裏的。”孫姨将電話放回一旁的座機上,輕拍着陸時蓁的肩膀安撫道。

夕陽鋪滿了一側長窄的玻璃窗,緋紅的像是正在燃燒的畫卷。

陸時蓁抱着自責的圓子坐在這幅巨大的畫卷之下,動作輕緩卻又有些心不在焉的遲滞。

她看起來像是因為擔心許拾月的安危,而不知道該将視線放到哪裏。

實際上卻是在心裏跟湫湫對話,嘗試動用系統的力量,保證許拾月此刻安全,畢竟這已經過去四十五分鐘了。

陸時蓁:“你能監控到她現在身體數據嗎?”

湫湫:“抱歉宿主,我的檢測範圍只有方圓二十米。”

陸時蓁眉頭緊皺:“她可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啊,要是出了事情,這個世界不就完蛋了嗎?泯滅扭曲啊!你的主神大人難道不會生氣嗎?”

“你就不能去跟你的主神大人彙報一下嗎?”陸時蓁勸道,“這個世界要完了,要毀滅了,女主就要死掉了。”

湫湫有些不忍,小心的對陸時蓁講道:“主神大人擁有很多世界,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有許拾月的存在……”

“而且,主神大人也不會幹涉世界的泯滅的……”

陸時蓁的眉頭猛地皺在了一起,頓時覺得這位主神大人有些不可理喻。

明明那個定下自己不可以讓世界泯滅規則的人是她,不在乎世界泯滅的還是她。

這位主神大人究竟對她的手下的世界是在意,還是不在意?

難道這些世界對于她來說只是玩具嗎?

各種情緒在陸時蓁的腦海中翻湧,混沌混亂中許拾月緩緩走進了她腦海。

清晨的日光落在她的身上,漫天的玫瑰在風中微微浮動,圍繞在她身旁。

風吹拂過她瘦削的身形,像是要将她掩埋在玫瑰堆成的墳墓裏。

可她遠比玫瑰堅韌。

陸時蓁知道許拾月在原文中一路走來有多不易,更知道許拾月那感染到每一個人的強大信念。

許拾月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情,這個世界沒有善人死亡,惡人當道的道理。

陸時蓁不想讓這樣的一個人,因為她這個插曲的到來,就這樣走向不同的命運,隕落泯滅。

她真的不應該就這樣放低副本難度的讓羅寂進來的……

頓了一下,陸時蓁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問道:“人家那些穿書文,不是都可以跟系統兌換什麽嗎?你有這種功能嗎?哪怕是用我全部的積分換呢?我把我賺到的全部積分都給系統,也不能操縱嗎?不夠我賒賬也可以啊!”

秒針咔噠咔噠的挪動着,陸時蓁的話說的格外着急。

而就在湫湫又要否定的時候,它的身上突然閃爍起了靛藍色的光亮。

像是突然被另一道程序插入一樣,湫湫那平日裏聽起來格外不靠譜的聲音變得格外平靜有序:【檢測世界線偏離瀕臨崩潰,宿主強烈的拯救夙願,隐藏指令觸發――】

【宿主可以用全部積分兌換一次系統無條件答應的指令,注意不可以破壞本世界線的安定,以及違法本世界法律。】

【請問是否兌換?确認 取消】

靛藍色光亮的三行字體在陸時蓁視線中閃爍,愣愣的眨了好幾下眼睛。

她就這樣看着最上方的檢測提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冤枉主神大人了。

時不待人,陸時蓁沒有猶豫,點擊了确認。

【請宿主輸入指令。】

藍色的語音檢測标志在陸時蓁的視線中緩慢閃動,她略想了一下,語氣堅定:“我要許拾月脫離當前的危險情況,轉移到安全地點。”

雖然說是系統無條件答應,但陸時蓁還是不由得擔心自己的指令會不會不通過。

她就這樣緊盯着屏幕中那緩慢轉動的更新條,心髒失衡般的跳動在她耳邊回蕩。

一圈,兩圈……

忽的,心跳瘋狂跳動的聲音同指令成功的提示音重合在了一起:【兌換完成,任務指令開始執行。】

陸時蓁眼睛兀的亮了起來,只是那興奮還沒有全然湧上來,系統就接着在她視線中閃爍出一行提示:【警告:宿主積分過低,許拾月可維持的安全時間為:一分鐘零一秒。】

太陽緩緩從山頭滑落到了山的後方,遮住了天邊大半的光亮。

夕陽彌漫在空中,像是哪邊不知道怎麽燒起來的火。

許拾月就這樣坐在車裏,看着慢步從車上走下來的許守閑對自己打招呼。

模糊的視線中還站着那個承諾給自己安全的許守德。

許守德依舊是過去的那一幅和藹的大家長樣子,對許拾月道:“十月,大伯來接你了,下車跟大伯一起回去吧。”

他知道許拾月不願意跟許守閑有任何接觸,現在看到他更是不會願意下車。

但他依舊将許守閑拉到了自己身邊,勸說道:“你看你二伯也專門來了,他也是很關心你的。”

“你爸爸留下的公司那麽大,是咱們許家的基業啊,不能讓它就這樣垮了。你二伯他有能力将你爸爸留下來的公司經營好,我已經教訓過你二伯了,他同意将一部分股份返還給你,你還是咱們許氏集團的大小姐。”

“你說我們一家人何必要搞得這樣僵呢?聽話,跟大伯回家。咱們還是過去那和睦的一大家子,不好嗎?”

那苦口婆心的聲音不斷的透過車窗玻璃,又是勸解,又是出謀劃策,甚至還有承諾。

仿佛只要說的足夠誠懇了,條件足夠好,就成了真的在為你考慮。

逐漸昏暗的世界壓低了許拾月視線的可見度,可她看着那兩人的目光布滿了陰鸷。

她就這樣看着面前這兩人的表演,緊閉着的唇瓣送開了一條縫隙,嗓音低沉的對坐在駕駛室的羅寂講道:“你被人騙了。”

“小姐……”羅寂輕喚着許拾月,滿心的全是愧疚。

她不應該偏信許守德的,不應該因為覺得先生在世時,許守德跟他兄友弟恭,之後就一定會幫助小姐。

他跟能給他既得利益前的二弟站在了一邊。

而不是本該繼承全部遺産的三弟遺女。

“我也是個傻子。覺得僅憑親情就可以讓他站在我這邊。”許拾月嗤笑了一聲。

那垂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握在了一起,連帶着握住的裙擺折起一圈褶皺。

僅存的信任就這樣在這一瞬間全部湮滅,剩下的只有失望,還有厭惡。

說什麽都是辯解,這的的确确是她的失策。

羅寂就這樣看着擋風玻璃前的這些人,視線挪到了後視鏡。

黑漆漆的隧道沒有車的光亮,這條人跡罕至的道路并沒有人從後面包抄過來。

許守德嗡嗡的聲音中,許拾月聽到了車子發動機啓動的細微聲音。

接着下一秒,她就感覺到一股後撤的力将她緊緊地貼在了車後座,周圍的景象在她視線中猛地轉了一圈。

羅寂沒有跟許守德廢話,一腳油門踩下去,掉頭就走。

她已經辜負過許拾月一次了,這次怎麽也不可以将許拾月再送回許守閑的手裏。

隧道的光亮又一次忽閃忽閃的劃過了許拾月的視線,嗡嗡的風聲從她耳邊呼嘯而過。

游走在限速邊緣的車速,像是一場賭上性命的逃亡。

羅寂手下的保镖見狀格外配合,在這輛不起眼的出租車飛馳而過後,紛紛橫在了隧道中央。

許守德頓時臉色大變,許守閑卻是反應迅速,見狀立刻示意手下走對面的另一條隧道去追。

原本接人回家的團聚,變成了一場沒有感情的抓捕。

在穿過來時的兩個隧道後,羅寂就看到幾輛黑色的車子從一旁車道彙來,追在她這輛車後面。

雖然她這是一款新上市的出租車,但從各種性能上看來,遠不及許守閑手下駕駛的車子,不出幾裏就被緊緊地咬住了。

被他們反超包圍是遲早的事情。

羅寂緊握着手裏的方向盤,想盡一切辦法的甩開這些車子。

突然她感覺到車子仿佛不受她控制了,在一個路口,她握着的方向盤開始操縱着她的手臂,自動轉彎進了一條陌生的路。

前方燈火通明,像是寂寥沙漠裏的城鎮。

一個還算大型的紅綠燈路口出現在了羅寂的視線中,她下意識的踩下了油門,在綠燈跳紅燈的瞬間擦線過了路口。

有警車從不遠處緩緩駛來到崗,後面追來的車猛地被卡住了。

許拾月依舊身形筆挺的坐在後排,車子突然的變化她感受的清楚。

就在她看着後視鏡模糊又空蕩的道路時,耳邊響起了羅寂的聲音:“小姐,請您拉開左手旁的中央扶手,将裏面放置的外套穿上。前面有一塊未開發的大草坪,我會放慢速度,請您雙手抱頭,身體繃緊,保持彎曲,以滾姿跳出車外,這是您目前逃出許守閑一行人追蹤的成功率最高的辦法。”

這一長串叮囑格外有邏輯,甚至還貼心的講了跳車的專業保護動作。

許拾月聽慣了羅寂向來大大咧咧的說話語氣,此刻不由得怔了一下。

只是她們的車子一直都在行駛當中,羅寂也從來沒有下車,她也跟本不會被人掉包。

半信半疑的,許拾月還是信任了她,拉開了中央扶手。

裏面的确放着一件外套。

許拾月起先是想将它整個拿出來,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塞不進去。

無法,她就這樣拉住衣服的領子,一點一點的将它從中央扶手中拉了出來。

最後,一件很是厚大的軍大衣沉甸甸的放在了她的腿上,大到能将她整個人裹在裏面。

盡管許拾月的眼睛看不清楚,但她還是知道中央扶手有多大的。

她就這樣看着腿上的軍大衣,心裏的疑惑更深了。

而前排的羅寂沒有給她解開心中疑惑的機會,在看着許拾月将大衣拿出來後便道:“請小姐穿上外套,聽我的命令。”

這聲音沉着而冷靜,就像是無論在何種危險的境況,只要有她在就一定能逢兇化吉一樣。

許拾月知道羅寂是被人騙了,她是自己現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如果連羅寂都要背叛自己,那她的複仇就可以直接宣布失敗了。

“好。”許拾月點頭,利落的着穿上了外套。

繁華的光亮逐漸在許拾月的視線中撤去,車子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

在一處完全沒有光亮的地方,許拾月聽到了羅寂的命令:“跳。”

說時遲那時快,許拾月沒有遲疑的拉開了車門,緊裹着身上的大衣滾了出去。

車子輕微的晃動了一下,接着車門就自己關好,沒入了更遠的黑暗。

盡管秋日裏的草已經逐漸枯黃,但鋪着泥土的草坪還是起到了減震的作用。

厚實的軍大衣緊緊包裹着許拾月的身體,因為慣性而不斷翻滾的身體只能輕微的感受到石子硌過的微疼。

只是灌木并不柔軟,将許拾月吞進去,毫不留情的劃過了她裸露在外的手掌與臉頰。

樹枝被碾壓的聲音不斷刮過許拾月的身體,傳進她的耳朵。

她也不知道自己滾了多久,只是在混沌中她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很模糊的倒計時的聲音:【5…3…2……指令結束】。

電流穿過的聲音跟翻滾的暈眩感混在一起,攪得許拾月那昏暗的世界一片混沌。

她根本沒辦法辨別這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将自己滾進灌木叢裏的身子穩住已經花費了她全部的精力。

而就在這時,一道光亮從她背後一閃而過。

帶着尖銳的聲音,就像天空與陸地倒轉後,在地面打出的閃電。

太陽逐漸落了下去,傍晚的夕陽一點一點褪去着她的顏色。

秋日的夜來的安靜,風繞過灌木,靜靜地刮過少女的臉頰,像是在安撫那些被樹枝刮出的細小傷口。

白霧徐徐的從少女口中輕輕吐出,在沒有風的時候微微的打了一個顫。

心髒咚咚的敲擊着她羸弱的身軀,許拾月知道那連續的幾道光都是沖她來的,就這樣躬着身體藏在綠色的軍大衣中,遲遲沒有動。

剛才發生的一切太過驚險,許拾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車子穿過紅綠燈的那一瞬間仿佛世界都空了,就像是有個罩子将她跟車子牢牢地保護住了。

秋日的太陽将光撤走得很快,不消片刻世界就暗了下來。

許拾月恢複了幾分的視線有些受阻,她就這樣靜默的感覺着,直到路上沒了連續飛馳而過的車子,這才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剛剛經歷了一番生死逃亡,許拾月努力讓自己自己冷靜下來,努力用着自己模糊的時間,判斷着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

忽然吹起的風淩亂的從許拾月背後刮過,将兩側的樹葉沙沙作響。

遠處的老式樓房整整齊齊的排列在一起,被萬家燈火點亮。

這是一條在工業園區附近為職工建造的中型小區南北兩區的中間路。

許拾月正處于這條路的盡頭。

“羅寂”給她選了一個很好的地點。

她現在要做的是盡快找到一個安全落腳的地方,将自己藏起來。

鞋子壓過枝丫發出咔噠的聲音,許拾月挪動着自己腳步朝那聚集着無數燈光的地方走去。

她的腿好像磕到了哪裏,走起路來會覺得有些吃力,可那沉重的大衣依舊被她裹在身上。

這個大衣就像是一個屏障,剛剛保護着許拾月剛剛從車上滾下來的時候不受嚴重的傷,現在還因為這衣服上被拉破的幾個口子,遠遠地看過去就像個什麽落寞讨生活的可憐人。

沒有人會将這樣的一個人跟剛才坐在車裏的那個消瘦卻體面的許家小姐聯系在一塊。

涼風沒有規律的吹拂在街道,許拾月視線看不清,走得格外慢吞。

她仔細分辨着周圍的景物,遠遠的聽到有小姑娘哭泣的聲音傳來,小姑娘哭的很難過,好像剛剛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寶寶不哭了,媽媽再給你買一個好不好。”她的媽媽安慰道。

小姑娘卻搖頭拒絕,站在地上一動不動:“我不要,我就要我的小倉,嗚嗚嗚嗚。”

“媽媽剛才在寵物醫院看到了一只跟小倉很像的狗狗,媽媽明天帶你去領養它好不好?”媽媽擦擦小姑娘臉上的淚水,接着講道。

小姑娘卻依舊拒絕,語氣裏滿是倔強:“可那不是我的小倉,我就想要我之前的小倉,那只狗狗不是我的小倉。”

媽媽臉上的表情也跟着難受起來,她有些不忍心,卻還是講道:“寶寶,小倉……它不會回來了。”

“為什麽啊媽媽,我就想讓它好好活着不可以嗎?”小姑娘哭着說着,上氣不接下氣的,顫抖的語氣中滿是不解:“為什麽不想好好活着啊……媽媽。小倉……小倉它為什麽要離開我啊嗚嗚嗚……”

許拾月慢慢走着,很快就越過了停在原地母女二人。

就像是這寫滿故事的世界的一個過客。

小孩子還沒有經歷過生死,理解不了永別的意思。

不知怎麽的,許拾月莫名的想到了圓子跟陸時蓁。

狗狗的壽命相對于人來說,太短太短,有一天圓子也會死去。

它還會記得自己嗎?陸時蓁會難過嗎?

“為什麽不想好好活着啊。”

“要好好活着啊。”

小孩的哭泣同陸時蓁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一個字一個字的敲在許拾月的心上。

關于死亡,有另一個念頭突然在許拾月的腦袋裏冒了出來。

要是她今天沒能逃過去,就這樣死了,陸時蓁會難過嗎?

畢竟這個人是那麽希望自己好好活着。

可能不會吧。

她這樣不辭而別,利用她對自己的承諾光明正大的離開了她的家。

她現在說不定已經氣得要命,恨不得把自己抓回去,狠狠關起來。

純白的霧氣從街邊店鋪門前亮着的燈光中騰起,許拾月靜默想着,微微垂下了幾分眼睫。

不知怎麽的,她又覺得現在的陸時蓁不會這樣做。

學校的人都說陸時蓁是個看起來溫和有禮,實際上卻瘋得很的人。

被陸時蓁糾纏半學期之久的許拾月曾經一度也十分認可這個說法。

這個人笑起來有些滲人,家裏的傭人都因為她這樣的性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自己被她的承諾着帶回了家,本以為她馬上就要揭下僞裝,露出她的惡劣本性,卻不想之後竟是真的在好好對待自己。

直到自己今天離開,她還在發愁該怎麽讓自己做這次理綜考試的卷子。

溫文有禮是可以裝的。

那在不被人看見時依舊透出的善良呢?

風輕輕吹過許拾月鬓邊的長發,缭亂的發絲纏繞着浮動在空中,像是系住了什麽牽絆。

“哎,走路看着點,瞎啊!”

忽的,男人粗狂的聲音轟炸般的落在了許拾月耳邊。

分神的她,差點撞到一個路人。

她微微低頭,說了聲“抱歉”,那平靜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不是因為這個無禮的男人,而是為着她自己剛剛這一通胡思亂想。

她這是在想什麽?

她不應該想這些的。

她現在應該想的是,這個看起來規模有些大的居民區是否有能讓她落腳的旅館。

她現在應該要做的是保證自己的安全,不再被人轄制。

日落西山,太陽撤去了最後一縷光。

道路上的聲音慢慢變得多了起來,下班回家的人已經趕回了家。

店鋪門前的光忽明忽暗的勾勒着少女行走的背影,厚重而孤獨。

車輛匆匆而嘈雜,沒有人停下來詢問她一聲。

夜風繞過道路兩側的樹,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被男人恫吓的原因,許拾月的手比方才還要涼些。

忽的,道路上車子喇叭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将歸家的有序忙碌攪亂。

許拾月沒有心思去湊熱鬧看這是發生了什麽,只尋着遠處那個挂着“旅館”牌子的地方走去。

可偏偏這聲音像是追着她一樣,越來越近。

有光從她身後落下,将她整個人包裹住了。

“許拾月!”

熟悉的聲音像是破開這陌生環境的刀刃,兀的傳進了許拾月的耳朵。

少女的步子猛地就停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方式轉過了身去,等她将自己的視線放到身後時,陸時蓁就已經從被堵住的車子上跑了下來。

她的手裏牽着圓子。

一人一狗,在被堵了一個嚴實的馬路上朝自己跑來。

天色昏暗,她卻看得分外清楚。

“你怎麽跑這裏來了!”陸時蓁是被圓子扯着跑過來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

陸時澤速度很快,不過幾分鐘就定位到了許拾月的位置。

而那個時候羅寂,或者應該說系統,剛剛用一個紅燈卡住後面追來的車子。

一路上,湫湫成了金屬探測儀,在陸時蓁的金手指下,不斷确定着許拾月的位置。

終于在這個地方找到了許拾月。

“我。”許拾月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解釋。

許拾月覺得,陸時蓁找到她,她應該是心驚膽戰,是想要逃離的。

可方才她聽到陸時蓁喊她名字的聲音,卻并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甚至于有些安心。

難道這就是書裏說的,在極度陌生的情況下,人會對自己熟悉的人産生的一種依賴感情嗎?

“你說你人也看不見,出來幹什麽呢?”

許拾月還在這邊沉默着,陸時蓁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你起碼帶上圓子啊,它又不是什麽人,又不會跟我打報告,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情況,你被車撞了怎麽辦啊!”

“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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