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風透着點微涼, 歸家的人騎着電瓶車穿梭在小區的道路上,為着那盞為自己而亮的燈。

被樹枝葉子掩蓋住的路燈滋滋的發出電流穿梭的聲音,忽的一下就亮了, 透着光的樹葉堆疊着青翠的綠色。

投映在地上的影子相對而立着,許拾月的手就這樣落在了陸時蓁的頭上。

陸時蓁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許拾月的指腹輕抵在她頭發下的溫軟,它就這樣輕輕地穿過少女柔軟的長發, 像是在安撫。

那畫着幾道劃痕的手掌依舊微涼, 卻又慢慢的攢起幾分暖意。

像是秋日涼風裏的一杯熱飲, 順着那湧動的血液,直抵心口。

撲通,撲通。

心髒失衡過速的跳動聲近乎蓋過了周遭的一切聲音, 陸時蓁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就是個沒開化的石頭, 從沒跟人有過這樣的互動, 手足無措已經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感覺了。

而在這片失衡的心跳聲中,湫湫慢慢悠悠的飄了過來。

那微微閃着光亮的身體像個燈泡,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提醒道:“宿主,許拾月好像把你也當成狗狗了耶。”

不知道是揭穿許拾月這個動作其實是把自己當作了狗狗, 還是因為此刻的美好情景被人破壞, 陸時蓁有些惱羞成怒,猛地瞪了湫湫一眼。

只是還不等這一人一統在心理世界對起話來, 許拾月的聲音就從陸時蓁的耳邊傳了過來。

她的聲音依舊冷冷淡淡的, 卻又跟過去同自己說話時的語氣有些說不上來的區別:“抱歉, 陸時蓁。”

這麽說着, 許拾月落在陸時蓁頭上的手便撤了下來。

涼風吹過一陣, 将陸時蓁被壓得有些塌的頭發重新吹的浮動, 連帶着留着的溫暖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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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蓁不知怎麽的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但還是緊接着回道:“既然抱歉,就不要亂跑了。”

周遭算不上特別明亮,昏暗的夜色下許拾月輕抿了下唇。

那略帶幾分蒼白的唇,像是對陸時蓁回笑了一下。

而後陸時蓁便感覺到肩頭一沉。

碩大的影子直直的靠在了對面纖瘦的影子上。

許是因為提心吊膽的生死危機終于解除了,那一直将身體緊繃着的弦“嘣”的一下就斷掉了。

許拾月剛收回自己的手,腳下就突然一軟,無盡的疲憊與難受瞬間在她的身體中碰撞起來。

【檢測到許拾月身體指數在下降,即将高熱昏迷。】

過分灼熱的吐息撲在陸時蓁的脖頸,檢測系統的提醒聲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這提示聲來得遲滞,甚至都不用它,陸時蓁也能感覺到許拾月此刻身體的虛弱。

“許拾月,你堅持一下,我們這就回去。”

陸時蓁說的幹脆,也不等許拾月回答,便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那厚重的軍大衣包裹着她,蒼白的面色卻襯得她如紙般輕薄,哪怕剛才陸時蓁已經被圓子扯着跑了一大段路,她抱着許拾月依舊不費力氣。

像是跟時間賽跑,陸時蓁走的飛快,圓子叼着自己的繩子緊跟在後面。

夜風被腳步帶起,風聲與周圍的人聲、喇叭聲交織,喧嘩中她的耳邊響起了少女慢吞的聲音。

輕輕細微,又像是跟羸弱的身體掙紮出了很大的力氣:“謝謝你……能找到我。”

撲通,撲通。

陡然加速的心跳聲同飛快的步子颠簸混合在一起,在陸時蓁的心野吹起一陣狂風。

漆黑的夜色慢慢籠罩了大地,桂樹靜默矗立在風中,密密匝匝的葉子被搖的微微晃動。

溫黃的燈光同窗外月光交織在一起,慌忙了一下午的別墅終于重新恢複了往日的安靜。

藥品與鑷子觸碰發出細微的聲響,不斷進出房間的傭人有序的忙碌着。

秦文一個電話就從家裏趕了過來,他就這樣看着那個躺在床上的少女,即使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劃着血痕的小臉還是難掩她的狼狽。

秦文眉頭緊皺,他之前就提醒過陸時蓁要好好對待許拾月。

明明她也答應了自己的,可為什麽許拾月又弄了這副樣子。

秦文心裏頓時窩滿了氣,狠了狠心,想着自己的工作不要了就不要了。

只是他又轉頭看向陸時蓁,那堆在喉嚨裏的話又慢慢吞吞的咽了下去。

不是他害怕了。

而是陸時蓁此刻表現出來的樣子,讓他覺得這不像是這個人做的。

許拾月身上雖然沒有大傷,但劃得有些深的口子混進了石子,要好好處理才不會留疤。

傭人正根據自己方才的叮囑給許拾月上藥,而陸時蓁此刻正坐在一旁靜默仔細的看着。

那玉白的手一如既往的撐着腦袋,并不端正的坐姿多有幾分随意頑劣。

只是眼睛卻不像是最開始那幾次貪婪又滿是占有欲的游走,眼神落下,全然是在仔細看着傭人給許拾月處理傷口的手法。

秦文聽說今天下午家裏發生了些事,時間緊急,孫姨也沒有跟自己交代太多。

現在想來,應該是因為這件事讓許拾月身上多了這麽些傷,甚至引起了高燒。

所幸許拾月這些日有按時服藥,身體比之前好了很多,這次的情況遠比上次要好。

秦文想再相信陸時蓁一次,仔細的給許拾月輸上液,道:“小姐,許小姐身子雖然比過去好些,但還是弱,受了風寒這些日需要靜養。”

“好。”陸時蓁點點頭,她很放心秦文的治療。

“最主要的是許小姐的腳,左腳有輕微的崴傷,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也需要好好休息,按時上藥,一周內不要有劇烈活動。”秦文又道。

“那我這就去吩咐廚房多買些大骨頭之類的,給許小姐補補。”孫姨立刻道。

“可以。”秦文點點頭。

而後他又叮囑了孫姨一些食補的注意事項,看許拾月沒什麽大事了,便跟着孫姨走了。

給許拾月上藥的傭人手腳也利落,不消片刻就處理完了全部傷口,收拾好東西也離開了房間。

安靜的房間裏現在只剩下了陸時蓁跟許拾月兩人。

樹影婆娑,将窗外的月光分割成點點星光,落在窗前的書桌上。

陸時蓁看着那收拾整潔的書桌,視線不由得繞着這間屋子轉了一圈。

正如孫姨說的那樣,房間被許拾月收拾的格外幹淨。

原主給她獻的殷勤,她一樣都沒有帶走,房間裏依舊滿滿當當,卻又整齊有序。

很難想象,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是怎麽做到這樣的。

轉移着,陸時蓁環顧四周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躺在床上的那人身上。

那潔白的醫用紗布安靜地貼在她的臉上,柔軟的長發被整理服帖的披散在臉側。

許拾月的高燒已經退了,正陷入了沉沉的睡眠,鴉羽般的睫毛低垂着,沉靜的小臉上有一種不同的易碎感。

就像是一株剛剛從地裏生長出來,開出純白色花朵的雛菊,羸弱卻又堅韌。

風想要搖斷她的花枝,毫不留情的将她卷進風裏,可最後她卻依舊盛開着。

陸時蓁知道所有憐憫、可憐對許拾月來說都是一種羞辱,可她還是忍不住心頭微微發澀。

所謂命運,竟然是這樣一個殘忍的劇本。

主神大人不會讓她輕易死亡,她要讓她經歷一切的動蕩,成長成一個支撐起世界的女主。

“……”

陸時蓁沉沉的嘆出了一口氣,頭頂的頭發卻被吹了起來。

“啊~世界終于重新恢複安穩了,我們得救了。”

湫湫慢騰的落在了她的頭上,埋在頭發裏,長舒了一口氣:“幸虧這次觸發了主系統指令,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我說不定就要被送去銷毀了。”

陸時蓁聞言不動聲色的将自己的想法藏了起來,也跟着點了點頭。

她也卸掉了渾身緊繃着的力氣,沒個小姑娘樣的攤靠在了椅子上:“說的沒錯。我的腿說不定也要不保了。”

說到這裏,陸時蓁就像又想起什麽事情來一樣,搓了搓手,擡眼看着正窩在自己頭頂的湫湫:“湫湫,你看現在世界在咱們的努力下又重新恢複安穩了,咱可不是可以跟系統商量一下,拯救女主指令執行成功後,返還我一點積分好不好?”

湫湫有些嫌棄:“宿主,您這都花出去了,哪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我這不是要。”陸時蓁立刻否定,舉例子道:“你看啊,人家某寶上還講究什麽确認收貨後返還金幣積分呢,你們這種大系統一點獎勵機制都沒有嗎?你們得刺激宿主賺取積分啊。”

湫湫雖然覺得陸時蓁說的有道理,但還在她的頭頂扭了扭身子,表示道:“我們沒有。”

緊急的情況總能帶動人的荷爾蒙,當時花的時候不覺心疼,此刻陸時蓁簡直心疼死了。

她聽着湫湫的否定,苦着一張臉,道:“可那是我花了好大力氣才攢起來的1.01分啊……”

湫湫當然知道陸時蓁這點點分來的多不容易,像是為了讓她心理平衡,主動給她科普道:“其實宿主,主系統的這種指令運行,都要進行龐大的計算,選取出指令成功率最高、對世界影響最小的結果。之後還要負責一系列善後工作,如果涉及到操縱人體,還要修改被侵入人的記憶,讓他們覺得自己的行為合理。”

“宿主您這點積分,主系統肯給您執行完成就很不錯了。”

陸時蓁看了湫湫一眼,可憐巴巴的眼神更加複雜了。

她心疼她被清空的分,但好像系統也沒賺到多少。

但誰會共情資本家啊!

“宿主,我們之後還會有更多的積分的……”湫湫接着安慰道。

陸時蓁卻哼了一聲,态度有些消極:“你好幾天前就這麽說,你告訴我,我那‘更多的積分’現在在哪裏啊?我那‘更多的積分’被誰撿走了?”

只是這次話音落下,還不等湫湫再開口幫陸時蓁調節心态,另一道聲音就在兩人間響了起來。

“+1”

“+3”

“+1”

“+10”

“+1”

“+5”

……

積分系統的播報聲平靜而沒有規律,全是加號的分數一個一個的累疊播報出來。

就好像是方才在外面被冷空氣摧殘着凍住了,現在終于遲滞的加載出來了一樣。

機械的聲音足足響了一分多鐘,細碎的加分數在陸時蓁的腦袋裏連成了一長串。

陸時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這樣呆坐在椅子上看着早已沉睡的許拾月,眼睛一眨不眨。

房間裏安靜的針落可聞,湫湫慢悠悠的從陸時蓁的腦袋上飛了下來。

她就這樣抱着自己用來計算的小白板,指了指被自己圈出的那個“100”,道:“宿主,好像在這裏。”

夜色慢慢深了起來,陸時蓁在傭人給許拾月起針後靜悄悄的離開了她的房間。

月光灑落在安靜的別墅與花園裏,萬物已然沉睡,紛紛等待着第二天的太陽。

“轱辘,轱辘……”

而就在這時,許拾月聽到了有東西滾到她腳下的聲音。

那是一顆碩大而通紅的蘋果,走廊的燈光落在上面,折射着漂亮的顏色。

許拾月有些奇怪這個蘋果為什麽會這麽大,卻發現是自己的視線變矮了,藍白條紋的衣服格外肥大。

她好像變成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許拾月有些奇怪,但還是鬼使神差的伸出自己的兩只手慢慢的将沉重的蘋果撿了起來。

走廊幽寂的飄散着消毒水的味道,接着她下意識的便擡頭擡頭朝蘋果滾來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條比醫院裏任何的走廊都要長的長廊。

而在那邊的盡頭坐着一個在輪椅上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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