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許拾月當然是看不見的,當然也不看不到陸時蓁手裏藥盒上寫的字。
只是她剛從衛生間出來,陸時蓁那聲含含糊糊的“頭孢”兩個字就傳進了她的耳朵。
其實許拾月剛剛想過,現在的她大可以借口自己看不見,看着已然不清醒的陸時蓁吃下去,就這樣手不染血的除去這個曾經對自己圖謀不軌的瘋子,讓她再也沒有威脅自己的可能。
燈光搖搖,膠囊從錫紙包裝中被擠壓出來的聲音鈍鈍又清脆的在許拾月耳邊響起。
她就這樣看着視線中那個正坐在不遠處地上的模糊少女,垂下的眼睫鋪滿了晦澀。
“唔!”
突然被人掐住的臉發出了一聲含含糊糊的聲音攪亂了鋪在客廳的陰霾。
許拾月還是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掐住了陸時蓁就要昂起脖頸來的腦袋。
“吐出來。”許拾月面無表情的命令道,說着就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到了陸時蓁的面前。
許是許拾月此刻的聲音有點太過冰冷了,陸時蓁的眼睛裏立刻多了許多被唬到的委屈害怕。那原本就盈着肉感的小臉因為被人掐着,柔軟的肉肉都被擠到了前頭,粉白的堆在一起,配上被擠成8字的嘴巴,看上去又好笑又可憐。
對于許拾月的畏懼還存在陸時蓁幾乎已經全面崩盤的理智中,她就這樣可憐巴巴的低下了頭,聽話的要将自己剛剛放到嘴裏的藥吐到了許拾月的掌心。
只不過陸時蓁的這個吐藥并不是用“吐”的。
少女醉晃晃的影子就這樣在許拾月的視線中慢慢放大前傾,驟然縮近了她們的距離。
她就這樣在許拾月的轄制中低下了頭,一點一點的靠近着那只放在她視線下方的手。
近乎是一瞬間的事情,陸時蓁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垂下的腦袋,兀的就将自己的唇吻在了許拾月的掌心。
少女的唇瓣帶着幾分柔軟,尚未幹涸的酒水附着在上面滿是溫和的濕潤就這樣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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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酵的蘋果味道在空氣中淡淡的飄散着,還沒有化開的膠囊就這樣躺在了那攤開的掌心。
印下的唇瓣遠比膠囊要有溫度。
說不上來是因為哪點不對,又或者根本就是哪哪都不對,因為看不見,所以感官更甚。
許拾月那被迫沾染上一層酒精的手霎時間便燃燒了開來,滾燙的灼在她的掌心。
一側的燈光斜斜的打在兩人所處的邊櫃前,那空洞安寂的眼瞳打上了光亮。
許拾月那棕黑的眼瞳在光暈中微微放大着,有些難以相信此刻的情景。
撲通,撲通。
是心髒失衡跳動聲音。
也就是這個時候,那停留在許拾月掌心的柔軟猛然撤了開來。
陸時蓁重新又坐回了地上,眨着一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認真問道:“你也感冒了嗎?這裏還有。”
說着,陸時蓁就将自己剛剛找出來的藥展示給許拾月。
那銀亮亮的錫紙折射着燈光,在許拾月的視線中閃爍,讓人又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許拾月清楚地知道這人喝醉了,只淡淡的答道:“我沒有。”
而後她又将陸時蓁吐在手裏的膠囊丢到了一旁,教育道:“但是你喝酒了,你知道嗎?”
陸時蓁對這種嚴肅的聲音天然畏懼,像個剛上幼兒園對孩子,掩耳盜鈴般的将許拾月的面前的酒杯藏到了自己身後,心虛又義正嚴詞的喊道:“我沒有喝酒……我喝的是果汁飲料!”
許拾月的确是看不見,但也沒有失去嗅覺,蘋果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從面前人的嘴巴裏跑出來,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在撒謊。
不過跟一個喝醉了酒的人沒什麽好說的,目前要做的還是得将她送回房間不要亂跑的好。
為了單獨給自己慶祝生日,陸時蓁将包括孫姨在內的傭人都趕出了別墅。
許拾月短時間內找不到人,又擔心自己一時看不住,陸時蓁再将頭孢吃下去,想着喝醉了酒的陸時蓁也不會對自己做什麽,便拉過了她一根胳膊,道:“走,我送你回房間休息。”
房間裏的熱鬧還沒有散去,被挪進來屋的氣球還閃着光亮。
陸時蓁的這話偏執又幼稚的要命,像個小孩似的不講道理。
許拾月那拿着藥的手如今正握着陸時蓁的手腕,她就這樣聽着,殘留在掌心酒精又灼了起來。
沉了一下,她嗓音平靜又帶着幾分嚴肅的喚了一聲陸時蓁的名字:“陸時蓁。”
陸時蓁像個被老師點名的小孩,聞聲立刻聽話了起來:“好吧。”
因為喝了酒,陸時蓁的身子很不穩,許拾月沒有多少力氣,扶她起來也扶得吃力。
幸好圓子在這時從會客廳跑了出來,搖着尾巴幫許拾月将陸時蓁從地上拱了起來。
陸時蓁時意識已然模糊,她看着腳下搖搖晃晃的路,含含糊糊的醉話裏滿是許拾月的名字。
而許拾月看不見扶着陸時蓁回她房間已然有些困難,更沒有功夫分神搭理一個醉漢,陸時蓁的輕喚她一聲都沒有答應。
可她越是這樣,陸時蓁就喊得越發起勁,甚至帶上了幾分非要她答應的氣勢:“許-拾-月!”
無法,許拾月在上樓梯前應了陸時蓁:“你有什麽事嗎?”
陸時蓁卻沒有回答許拾月的問題,反而是皺起了眉頭:“你在,你怎麽不應我。你就不擔心我這是被壞人帶走了嗎?”
她聲音裏有些委屈,話卻全然沒有邏輯。
許拾月看着這個由自己扶着的模糊影子,漠然反問道:“我為什麽要擔心。”
“好冷漠啊許拾月……”像是想起了這些日她那不成正比的扣分與加分,陸時蓁臉上的失意明顯了起來,“你什麽時候才想着對我好一點點呢,許拾月……”
苦惱,失落。
陸時蓁聲音的含含糊糊的,裏面的情緒許拾月聽得清楚。
卻也因此眉頭微蹙。
自己的想法對這個人來說就這麽重要嗎?
她向來不可一世,也不會有什麽耐心去博取一個人的好感,怎麽這次成了例外。
“我好難啊,真的好難啊……這就是人生嗎?人生就是一副爛攤子嗎?”
陸時蓁絮絮叨叨的說着,眼看着又要鬧起來,許拾月握着她的手臂,道:“陸時蓁,我看不見,你能不能聽話一點。”
她的敘述很是平靜,又有些無奈,卻更像是在故意綁架一個在意她的人。
而陸時蓁就是那個傻乎乎的在意她的人。
陸時蓁聽到這話,先是怔了一下。
接着她就努力的将自己搖晃的身體站好,安靜的表示道:“嗯,聽話。”
像是印證了什麽自己不願意相信的事情,許拾月眼底抹過一絲晦澀,接着她又把這抹情緒壓到了心底,淡聲道:“那走吧。”
許拾月的那一句話果然管用,後面一路陸時蓁都沒有再鬧。
她就這樣在許拾月的引導下扶着滿屋子的扶手,許拾月也沒有費多大得力,圓子的輔助也很給力,一人一犬很快就順利将陸時蓁帶到了她的房間。
喝醉酒的陸時蓁只覺得自己腳下飄飄然的,柔軟的床剛包裹住她的身體,她就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不由得又說起了話:“許拾月你知道嗎,我好喜歡現在這種狀态啊。”
許拾月依舊沒有理她,默然的幫她撐開了被子。
可陸時蓁卻像是非要許拾月搭理自己似的,許拾月剛要将陸時蓁退下壓着的被子拉過來,視線中就橫過了一條看着不甚真切的勻稱長影。
少女纖長的手指劃過那白皙的長腿,柔軟的肌膚随着指甲的劃過畫出一道漂亮的紅色。
那酒氣暈紅的臉上滿是炫耀,得意也是誘惑:“許拾月,我的腿漂亮嗎?你喜不喜歡?”
房間的燈光在兩人的頭頂勻着一層淡淡的光暈,許拾月看的并不真切。
只是這人的話含着酒氣,像是被發酵過了一般,吐出的熱氣滿是暧昧不清。
許拾月面色平靜如一潭死水,一言不發的看着面前少女的虛影。
她一時竟然分辨不出這個人是在拿自己看不見的打趣兒,還是單純的喝多了在炫耀。
亦或者……
“我可喜歡我現在的這雙腿了,超級好使,能跑能跳……”陸時蓁沒有停下,她就這樣一邊說着,一邊欣賞着,卻又不肯孤芳自賞,主動邀請道:“許拾月,你要不要來摸一摸?”
陸時蓁有自己的人設任務,平時根本沒有什麽跟別人炫耀的機會,這種欣喜一直壓抑在心底。
而酒精就像是一把打開欲望的鑰匙,喝醉了的她也不顧上什麽人設、任務了,說着就要伸過手去拉許拾月的手過來跟自己一起欣賞。
那溫熱的手掌剛剛攀上許拾月的手指,便像有電流猛地灼了她一下。
她像是猛然清醒,兀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冷聲對陸時蓁提醒道:“你喝多了。”
“我沒有沒有喝多。”陸時蓁依舊不肯承認,“我很清醒,我知道你是許拾月,我還知道它是圓子,然後還有……還有……”
接着她就像是在證明自己似的,轉着腦袋,滿屋子的找起了湫湫。
可也不知道怎麽了,那個平日都賴在自己身邊的小球竟然不見了,想着面前這個人還等自己“證明”,她幹脆換了一個證明的說法,道:“我我還可可以走直線呢!”
說罷,陸時蓁便要從床上起來。
許拾月反應很快,先她一步把重新按回了床上,無奈的順着她道:“好,你沒有喝多。”
“就是嘛。”陸時蓁聞言格外滿意,臉上露出了笑意,“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麽不放心的,誰都不讓我喝酒,嘗一點點都要罵我一頓。”
說到這裏,陸時蓁那原本滿是笑意的小臉就皺了起來。
她下意識的擡手捂住了自己的手肘,含含糊糊的哭道:“而且抽血真的好疼啊……我一點都不喜歡抽血……”
這話說的聽起來前言不搭後語的,許拾月只當陸時蓁又開始說醉話了。
她大概也摸清楚這人發瘋的習慣,一邊幫陸時蓁蓋上被子,一邊順着她道:“沒有人要抽你的血,不早了,快休息吧。”
“哦。”陸時蓁乖乖的,小臉放在被沿上點了點頭。
酒精在房間裏游蕩,沉沉的吐息從少女口中緩緩吐出,房間終于安靜了下來。
許拾月看着躺在床上的虛影,沒有任何留戀的起身,牽着圓子準備離開這裏。
卻不想她的手剛放在門把手上,陸時蓁的聲音便從她身後傳了過來:“許拾月!”
“幹什麽?”許拾月轉身,嗓音夾着一絲涼意。
燈光從房間的中央傾斜了下,方才還躺着的陸時蓁在許拾月視線中坐了起來。
那輕薄的被子堆疊在她的腿間簇擁着她,而她就這樣笑着,對許拾月叮囑道:“你也要快點好起來啊!”
都說喝醉了酒的人會暴露本性,而陸時蓁的聲音的确比過去還要莽撞且無序。
卻又在混沌中透着真摯。
撲通。
許拾月的心跳咚的一聲漏跳了一拍,握着門把的手不由得緊了一下。
不止是因為陸時蓁此刻所表現出的真摯。
還因為這話她聽着莫名耳熟。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對她說過這同樣的一句話一樣。
可那很久很久以前,是什麽時候?
房間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時間仿佛繞做緞帶劃過許拾月的手指,靜默無聲的扯着她的思緒。
許拾月想不明白,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去細想。
她就這樣看着這個突然坐起的少女,命令道:“躺回去。”
“好。”陸時蓁也聽話,抱着自己的被子就重新躺了回去,染着紅暈的臉上透着難得的乖巧。
周末的天空總是帶着幾分閑适,風蕩悠悠的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音。
悠悠和煦的日光偏漏進沒有拉嚴的窗簾,不偏不倚的鋪在少女的床上。
“……”
房間被透進來的光照的難得暖洋,一切看上去都格外的富有朝氣。
除了那個躺在床上的人。
宿醉的第一反應就是頭疼。
陸時蓁将手臂搭在自己的頭上,遲滞木讷的回憶着自己昨天斷了片的記憶。
她還記得自己好像打了噴嚏,然後要找藥吃,結果被許拾月拉住了。
然後呢?
然後……
陸時蓁眉頭緊蹙,她也不知道然後發生了什麽,擔心自己昨晚做出什麽惹許拾月不開心的事,她忙調出了腦袋裏的系統,查起了自己的積分。
加的那四十分還在,也沒有被扣分。
呼——
陸時蓁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可這樣的安心還沒有維持多久,湫湫焦急的聲音就從她耳邊響了起來:“宿主,宿主,昨天晚上為什麽主系統彈出了許多條監測警告!”
“什麽?”陸時蓁猛地怔住了,“什麽警告?”
“稍等。”湫湫說着,點開了歷史記錄裏的系統警告。
【檢測到宿主與女主接觸過分親密,請立刻分開保持距離!】
【檢測到宿主與女主接觸過分親密,請立刻分開保持距離!】
【檢測到宿主與女主接觸過分親密,請立刻分開保持距離!】
三句警告間隔時間并不是很久,但卻一聲比一聲的嚴厲。
陸時蓁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接着第四句警告就在她腦袋裏響了起來。
【三次警告結束,宿主沒有遵從系統指令,主系統将在10月31號23點59分前對宿主進行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