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盛都
陶沐如挺屍般整個人埋在雜草裏，只面上覆着一方絲帕，牛瓊斜靠在車沿上，戴着個破草帽，悠哉悠哉趕着車，牛車咯吱咯吱往盛都而去。
魚妖那個殺千刀的果然沒有來救她，牛瓊用羅盤推算出他逃往了西邊，于是一路追了過來，陶沐是個大度的妖，對于魚妖出爾反爾并未多氣惱，頂多有些怨怪，不到非要找上門尋仇的地步，所以一開始她拒絕過此次行程，牛瓊風輕雲淡的回了她一句，“你是要自己走，還是我拖着走？”
陶沐當下改了主意，那幾日牛瓊正窮追猛打的問她怎麽樣才能對自己傾心，她被逼得沒辦法，吼了句“除非你能将我身上多的那塊肉去掉，讓我成為正常人。”
他很高興的拍掌，“這個好辦，”然後進屋拿了把剪刀出來。
陶沐很怕惹惱了他真的被剪一刀，所以從那之後收斂許多，與他說話也比較委婉。
這一路上兩人相安無事，甚至可以說相處甚歡，牛瓊大多時候都是捧着一本書在研究，偶爾會問問她，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休息？需不需要做防曬？
陶沐很不習慣，但對他獻的這個殷勤倒是很受用，也對他突然奮發好學的行為感到好奇，本想瞅一眼他看的什麽書，卻被他防狼一樣的防着。
一般看什麽書會怕被人知道？尤其是傾心的人知道？答案是春宮圖冊，陶沐對于自己得出的這個結論很滿意，又瞅了眼他紅潤的面容，越發肯定。
牛車搖了五天終于搖到了盛都，城門口有盤查的侍衛，陶沐睡得迷迷糊糊，猛然聽到有人問，“車上的是什麽？”
剛要起身，就聽牛瓊四平八穩的聲音響起，“我夫人，路上染了惡疾，僵了多日了。”
侍衛登時連退了好幾步，厭惡道：“快走快走……”
陶沐咬牙忍着，待進到城裏，三兩下從雜草中爬出來，剛要質問，觸到他坦然的目光，又咽了下去，那分明是等着她來挑釁的眼神，她又不傻，才不會上當。
牛瓊見她方才還滿面怒容，轉眼就偃旗息鼓，眼中布滿疑惑，翻出書看了眼，越發不解。
盛都繁華荟萃，熱鬧非凡，陶沐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大地方，看什麽都新奇，下了車沿着街邊的小攤邊走邊看，碰到一個賣糖人的，忍不住有些嘴饞。
老師傅見她躊躇不前，抽出一個最大的遞過來，然後對她身後的牛瓊道：“公子，給夫人買一個吧。”
牛瓊想都沒想，“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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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傅一愣，陶沐更是一愣。
然後在陶沐萬分不舍的眼神下，老師傅緩緩将糖人抽了回去。
牛瓊一臉正氣，躍上牛車，“我去買饅頭，你吃幾個？”
陶沐，“……”
盛都什麽都好，就是人多，客棧供不應求，他們倆來得晚，沒有找到住的地方，不得不去了城郊的破廟。
這座廟年代久遠，破敗不堪，香案上積滿了灰塵，牛瓊進去後自個占了唯一的桌子，指點着陶沐打了地鋪，然後呼呼睡去。
對于他的這種自私行為，陶沐已經習慣，蜷縮着正要進入夢鄉，突然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登時睡意全無，悄無聲息的溜了出去。
外面黑峻峻的伸手不見五指，陶沐貓着腰走了近一刻鐘，終于在荒地盡頭的孤墳前發現了那個黝黑身影。
娘的，這還是她認識的離恒嗎？
陶沐覺得自己眼花了，使勁揉了揉眼睛，驚訝的看着面前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離恒，你花了血本了？”
“嘿嘿嘿，後悔了吧？”他得意的轉了一圈，“來不及了，我現在搶手的緊，追我的妖排隊都排到了招搖山底下，不過看在我們青梅竹馬的份上，我幫你插個隊還是可以的。”
“貍力妖技術果然好，”陶沐由衷贊嘆，“你這錢花得值。”
離恒見他被自己風姿所傾倒，越發得意，神秘的一笑，“沒花一分錢。”
“有這等好事？”陶沐表示很驚奇。
“呵呵，你可聽說過七秒魚公子？”
陶沐咬了咬牙，“如雷貫耳。”
“想來你也曉得了，就是他取代了你排行榜第一的位置，”離恒義憤填膺道：“原本我是打算找人收拾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主動退出這一行，沒想到歪打正着，撞見了他的秘密。”
“什麽秘密？”陶沐八卦心起，趕緊湊上去，“說來聽聽。”
“你知道為何他的故事都寫的那麽好嗎？”離恒找了個石塊坐下來，含蓄的放了個屁，然後才接着道：“因為那些事都是他親身經歷的。”
“他平均三個月一本書，而且書中人物的年齡跨度極長，怎麽可能是真事，”陶沐不相信，“除非他有三頭六臂，而且能自由穿梭時間。”
“你不相信是正常的，若是沒看到那些，我也不相信，”離恒神情變的詭異，“你知不知道有種術法可以攝取人的記憶？”
陶沐是個有見識的妖，當下變了臉色，“這種陰恨的術法不是已經失傳了嗎？他怎麽會用？”
離恒雙手一攤，“我也不曉得，但确實親眼所見。”
陶沐想起牛瓊吼她的那番話，原來并非故意抹黑，攝魂的術法源自上古，被攝取記憶的魂魄比孤魂野鬼還不如，既入不了幽冥司，也抵不過紅塵氣，生生世世不能重生，支離破碎如同塵土般飄蕩在凡塵中，直至灰飛煙滅，而且攝取記憶的過程魂魄也是極為痛苦，堪比經受十八層煉獄，不知道多少萬年前，妖王用此法害了一個輪回歷練的神女，引得神界震怒，一場大戰，妖王被殺，妖界至此凋零，那術法也慢慢失傳。
陶沐以為用這種手段來賺取榮耀地位，實在令人不齒，同時又想到自己曾與他共患難，雖未見真情，卻也阖夜長談，不免也将自己鄙視了番。
離恒等她接受了這個消息，這才不緊不慢的接着道：“他擁有那麽多真實的記憶，寫出豐富飽滿的故事又有何難，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榮譽，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自然怕被人知道是做了假才有那樣的成就，所以……”
陶沐接上他的話茬，“所以他收買了你，你得了他送的身軀，便與他同流合污了，離恒，你忒令我失望了。”
“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離恒很是為難，“他送的這禮物太合我心意了，而且我們是同類，本是同根生，怎麽能相煎何太急呢，嗳，我說了句詩對不對，這是他教我的，我居然記住了，可見我也是有慧根的。”
陶沐撫額，“你是橫公魚，他是墨魚，算哪門子同……好吧，都是魚類，可是你這樣造遲早會出事，我知道最近就有個道士一直在追他，你小心點，別被牽連了。”
“你說的是你跟前那個吧？”離恒笑的很是□□，“我悄悄觀察好幾日了，行啊陶沐，我倒小瞧你了，居然勾搭上了天敵，我為你的前路感到擔憂。”
陶沐繼續撫額，“總之他很厲害，你不是對手，還是趕快回山裏呆着吧。”
“我自然是要回去的，還有一大群美妖等着我寵幸，哪有功夫在凡間墨跡，”離恒攏了攏衣袖，“我就是來給你看看，讓你驚豔一下，現在你被傾倒，我也就安心了。”
陶沐捏住鼻子，“倘若你能堅持一刻鐘不放屁，說不準我還會為你神魂颠倒，可是……這麽會的功夫你已經放了七八個了，雖然表現的很含蓄，但是味道還是很純正好嗎？”
“此乃男人的陽剛氣，你多聞聞就習慣……”離恒話說一半突然就沒了蹤影，陶沐心中一緊，顫顫巍巍的回過頭，果然就見牛瓊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你，你怎麽來了？”陶沐幹笑了聲，“難道也睡不着？”
“你睡不着來墳地溜達？”牛瓊不答反問，“難不成這兒有你的熟人？”
陶沐咽了口唾沫，“我，迷路了，而已，幸好你來了，你果然是我的指路明燈。”
牛瓊鄙夷的看她，重重嘆了口氣，“前路艱辛，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折騰了大半夜，陶沐回去倒頭就睡，牛瓊已睡了一覺，這會卻是清醒了，思及歷劫的頭等大事，一陣腦仁疼，強耐着性子坐到陶沐跟前，準備對着這張臉好好醞釀醞釀感情。
平心而論，陶沐的模樣确實是很美的，在凡間稱得上數一數二，對得起桃花精的名號，也是牛瓊見過的最好看的女人，這樣的樣貌怎麽看都是禍國殃民的面相，被司命配給他當真是暴殄天物，這是牛瓊坐定後半柱香之內的想法。
半柱香後，他開始緊閉雙目，默念道家心法，陶沐四肢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着，手指塞在鼻孔裏，牙齒磨的咯咯作響，哈喇子流了一地。
翌日，陶沐沐浴着晨光睜開惺忪睡眼，驚恐的發現牛瓊正以一種古怪的關切眼神将她望着，吓得幾乎是立刻跳起來，一瞬間腦子裏擠進來無數聲音，搞什麽？他那什麽眼神？難不成守了我一夜？有毛病吧，我該怎麽應對？含羞帶怯嗎？太刻意了，熱烈回應嗎？搖頭，不行不行，指責鄙視嗎？好像不敢……
陶沐佩服自己能在瞬間恢複正常，主要是裝的正常。
敵不動我不動，陶沐将自己的處世箴言默念了一遍，以同樣的目光回視過去。
兩人目光于空中交彙，好一番纏鬥，陶沐鉚足心力，戰鬥正激烈，一個亮麗姑娘從門外走了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