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牽手

牛瓊早就知道回來的言瞻并非真的言瞻。

而且知道的不是一般的早,在他出生之前,還是浮玉上仙時,言瞻是他座下一個小童子,因犯了點小錯被貶下凡歷三世輪回,而思霏霏更是不簡單,九重天上的梅花仙子,他們的命數一早就是注定的。

牛瓊說到這些有些忿忿,看了眼陶沐便越發忿忿。

思霏霏這磨難重重的命格,還得從頭說起。

九重天上最有名的花花公子司命星君,曾經有段時間瘋狂的癡迷這位仙子,奈何得不到佳人回應,心有不甘,便在她下凡歷劫時多添了那麽幾筆。他這多添的幾筆,委實讓仙子吃了不少苦。

思家是京中有名的書香世家,祖上曾官至太傅,顯赫一時,但到了思霏霏父親這一代便慢慢沒落,原因無兩,懶散好賭,不思進取。思霏霏乃庶出,母親早逝,無人庇佑,在家中沒什麽地位,受盡了白眼虐待,但她天性純良,寬己待人,并沒有由怨生恨,反而時常寬慰身邊的丫鬟嬷嬷。許是面由心生,她出落得比幾個嫡出姐姐都要耀眼,性子才情也是京中拔尖的。思老爺雖然自個不思進取,但對幾個兒女卻是寄予厚望,從小便請的專門的教習先生,言瞻是最後一個,也是最受歡迎的一個,尤其是受大小姐的歡迎,但他卻只對庶出的思霏霏青睐有加。

兩個才華橫溢的妙人,這一來二去的便生了感情,豈知豪門大戶如同深水泥潭,一腳跨進去,便很難再幹幹淨淨的□□,言瞻被以偷盜的名義送上了公堂,思霏霏急得沒辦法,只得去求父親幫忙,可嘆她那賭棍父親眼中哪裏有半分将她視作女兒,一紙聘書便将她賣給了京中富商窦家,給窦家七十多歲的老頭子作妾。

思霏霏明白這些都是嫡母使的手段,可身單力薄無力反抗,自以為嫁去了窦家他們便會放過言瞻,他們确實是放過了,但人出來時就剩一口氣,若非一個好心大夫搭救,早已魂歸西天。醒來後的言瞻知道了思霏霏的事,悲怒交加,想趁着夜色将她偷出來,這不是一個好辦法,卻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是夜,他千辛萬苦的潛伏進去,見到渾身傷痕的思霏霏,恨不得殺了自己,可不待他自個動手,府裏的護衛便沖了上來,他又一次被送進大牢,受盡折磨,臨死也再沒見到思霏霏。

是的,他死了,忘川河旁,幽冥路上,他徘徊不前,放不下深愛的女子,而在人世,思霏霏得知他的死訊也是肝腸寸斷,悲恸欲絕,她在延壽司以血立誓,願以一半壽命助他重生,原以畢生好運佑他安康,她本就是上界仙子,雖然在凡間法力被封,但這種以精血所立的重誓卻是萬分靈驗的。

言瞻重生了,他高興的偷偷去窦府,想着哪怕看一眼她也好,可天不遂人願,站在沖天的火光前,他好想再一次死去。

思霏霏并不知自己許的願能夠實現,只是痛不欲生,難以自持,這才一把火燒了整個窦府,可她下凡是為渡劫,若在凡間犯下殺戒,日後便再難回天庭,熊熊烈火中,看着驚恐哭喊的丫鬟仆人,她心軟了,後悔了,祈求天降大雨,救救那些可憐人,許是她的誠心感動了上蒼,傾盆大雨連下了三天三夜,窦府亂成了一鍋粥,她趁亂逃了出去。

言瞻以為她死了,她以為言瞻死了。

兩個被命運捉弄心如死灰的人,五年後終于在盛都重逢,彼時,言瞻受父親重托振興家業,已是小有所成,思霏霏在一家私塾做教習先生,生活平靜無波,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傍晚,夕陽西下,落日餘晖灑滿整個課堂,思霏霏剛宣布下課,便聽到有人在門口問,“我想借本計然篇,請問這裏有嗎?”

緣分果然是妙不可言,陶沐想起思霏霏說的這句話,那樣一個溫婉秀美的女子,誰能想到她曾經歷過那種艱苦磨難。她壓上了一半壽命,畢生好運,換來的卻只有一年多的平淡相守,上天真的是一點都見不得她好,今年才是他們成親的第二年,劫難卻又再一次降臨。

牛瓊灌了一大口酒,眼前騰起一片氤氲,“言瞻重生算是第二世,他第二世本就命短,十歲上便會了結,思霏霏許了他一半的壽元,也只能讓他活到二十八歲上,再有兩三個月,他便到二十九了……按照司命的薄子,他這次談生意的路上會遇到山匪,身受重傷堅持了一段時日,這才溘然長逝,我住到這裏,也是想最後再送他一程,沒想到竟讓魚妖占了他的身子,倘若他被攝去記憶,無法轉生第三世,恐再難入仙籍。”

“那言夫人呢?她的命數最終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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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瓊沉默了一瞬,又灌了一大口酒,然後重重将酒壺砸在地上,“他奶奶的司命,等老子回歸正位,定然要找他算賬!”

陶沐等着他說下去,卻只聽了句豪氣幹雲的罵語便沒了下文,不由有些着急,推了推他催促道:“言夫人呢?你倒是快說呀!”

她不推還好,這一推如同摧枯拉朽,牛瓊這座山轟然倒塌,砸在了桌子上。

陶沐悶悶不樂的瞅着他,瞅了大半個時辰終于放棄,随手拿了件袍子罩在他身上,也爬上床睡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夢裏似乎閃過許多淩亂的場景,好多地方她去都沒去過,混混沌沌中感覺呼吸不暢,似乎被人捏住了鼻子,一口氣也出不來,她大口大口喘着氣,同時用力往外呼氣,想将鼻子上的枷鎖沖開。

一不留神,她感覺有什麽黏黏的液體噴了出去,然後耳邊一聲炸響。

陶沐瞬間被驚醒,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只見牛瓊黑着臉死瞪着自己,伸出來的那雙手微微有些顫抖。

陶沐将視線定在他手上,而後嫌棄的撇過頭,“你都多大了還流鼻涕,流就流吧也不知用帕子擦一擦,我們寄居人下,時時得注意個人衛生才是。”

牛瓊臉色更黑了,幾乎是用吼得,“這是你的!你的!”

陶沐詫異的回過頭,又撇過去,“你別以為我睡着了就想糊弄我,我這樣貌美的女人怎麽可能有那種東西。”

“你信不信我糊到你嘴裏?”牛瓊以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怒吼。

陶沐刺溜爬下床,“我這就去打水,再去找言夫人借一方新帕子。”

她才舍不得用自個的給他洗,去廚房打了水,經過言夫人房間,正欲拍門,手還沒落下去,就聽吱呀一聲門從裏面打開,言瞻意氣風發的走了出來。

陶沐後退一步,想起昨夜之事,看他便忒不順眼,招呼也不打就往裏闖。

“霏霏還未起,”言瞻虛虛一攔便讓她進去了,陶沐繞過屏風,果然見思霏霏還睡着,半截胳膊從紗帳中露出來,上面布滿了淤青的吻~痕,手腕處還有道細細的勒痕,床邊上懸着根繩子。

陶沐心裏澀澀的,轉身沖到門口,滿眼通紅的對魚妖低吼,“畜生,你不是人!”

魚妖滿臉笑意,“難道你是?”

牛瓊僵着臉一動不動等了許久,這才看到陶沐慢慢悠悠端着水盆進來,剛要吼問怎麽才回來!見她眼圈紅紅的,到了嘴邊的話一轉,聲音卻仍是很響亮,還帶着點怒氣。

“你怎麽了?”

陶沐用力放下水盆,用力抓起他的手放進去,用力的揉搓,恨不得将他整個手都揉碎了去。

牛瓊這還是第一次與女子牽手,卻是半分甜蜜心動的感覺都沒有,只覺得疼,真他娘的疼。

“行了行了,我自己來,”他忍不住揮開那雙白嫩嫩的爪子,“一點女子的柔軟都沒有。”

“我是樹,怎麽可能軟,”陶沐嗆了聲,忿忿的坐到一旁凳子上。

“诶,近來脾氣見長啊!”

陶沐頭也不回,“被你慣的。”

牛瓊怔了下,然後嘿嘿笑了兩聲,竟是不知道說什麽。

陶沐随口溜出的話從來不過腦子,常常自個都不記得自個說過什麽,沒聽到他再回聲,便轉頭去看,正好與他目光對上,心裏突地一跳,不禁喃喃自語,“見鬼了,見鬼了。”

牛瓊還是嘿嘿嘿的笑,笑完後頗為自覺地将盆子端了出去。

陶沐惦記着問他思霏霏的事,怕他直接回去,便也跟了出去,等他倒完水,忙去接過盆,點頭哈腰的又将他請進屋裏。

對于她這番示好,牛瓊很是受用,心情順暢了,自然是她問什麽答什麽,不問也要送上兩句,是以她問思霏霏後半生的命格時,他毫不猶豫,說的那叫一個歡快。

“後半生?哦,二十五歲喪偶,被一個變态禁脔,過了兩三年的非人生活,最終死在陰暗密室,死相凄慘……現在看來,那個變态約莫就是魚妖。”

他每說一個字,陶沐的臉便沉上一分,待他最後一個字落音,直接拿起盆子就扣到了他腦袋上。

“我讓你笑,讓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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