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果如何,起因如何,無從而知。三叔為什麽一心要毀了唐家,為什麽要不惜殺死表妹來陷害她,唐糖去了哪兒……
當真要查,還是不難查出。可林澤紳不願,這背後的結果如何,似乎橫豎都不會令人滿意。他到底不是個決絕的人,至少對待林家人他是心存了僥幸的。或許從今日起,一切都能塵埃落定,如三叔所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死了的人,就算是找回了原因,也終究活不過來了。
“你……”
林澤紳正想得出神,卻聽門口突然有了陣動靜。他回身看過去,竟見只着一層單薄紗衣的趙小栀站在浴室中央!
“還不快出去!”林澤紳莫名有些生氣,随手拿過洗手池邊的浴袍圍上,從水裏站了起來,對她大吼一聲道。
趙小栀被吼得一愣,渾身不可抑制地哆嗦着,微紫的唇輕輕顫抖:“我……我冷。”
眼前的情景,但凡是個正常男人大概都會難以招架,尤其是在這兒站着的不是別人,是他心愛之人。
林澤紳一聽她說冷,自然是心生憐惜,從浴缸裏出來,走過去。長臂一伸,将哆嗦的小身板摟緊了懷裏。又怪自己剛剛語氣過重,暖聲道:“冷你就先去被窩裏躺着,嗯?”
趙小栀又不出聲,一手環着他的腰線,一手擱在身前,輕輕撓了撓他。
這一動作無疑惹火,将林澤紳剛平複下去的躁動又給勾了起來。
林澤紳低頭看着她,眼裏濃郁不散的墨色染上了淡淡情欲,他附在她耳邊,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喑啞:“趙小栀,你能不能乖一點?”說完,矮下了身子,打橫将她抱起來。
趙小栀小小的驚呼一聲,繼而将她頭埋地更低,貼着他火熱的胸膛,小臉也被燙得發紅了。
……
“天殺的林澤紳!白癡!色魔!”二樓的窗戶外,窗簾之間的縫隙處,趴在喬森背上的某女牙齒磨得咯咯作響。
“看起來你在他眼裏并無特別。”喬森瞥了眼屋裏的情形,不由得淡笑出聲,“趙小栀,勸你還是不要喜歡這種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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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栀翻了個白眼,一面盯着屋裏林澤紳抱着女人上床的動作,一面咬牙道:“那女人不過是易成了我的臉,林澤紳是把她當成我才會如此,我就不信,他還真能上了她!”
“那可不好說,不過,這些床笫之私,我們還是不要再看的好。”說着,喬森就要往外飛。兩個人懸空還是很費力氣大的,尤其支撐點只是窗外一盆小小的吊蘭。照趙小栀這麽激動下去,用不了多久吊蘭就要摔下去。
“不要走啊,我要看!”趙小栀染上哭腔,雙手直接揪着喬森的頭發,“我要看到最後!”
然而很不湊巧的是,卧房裏的燈突然關了,趙小栀最後看到的一幕,是林澤紳把那個冒牌趙小栀放在床上……然後就熄燈了!
黑燈瞎火,兩個人想幹什麽!
趙小栀是真得抓狂了,整個身子往前一撲,上半身堪堪撲在窗戶上,發出極響亮的一聲。
喬森暗叫了聲姑奶奶,一腳狠狠踩在吊蘭上,借力往上一蹬!
屋裏的林澤紳早就注意到窗外的動靜,方才也是故意關燈的,聽了外頭的響聲,忙趕到窗邊,推開窗戶往外看時,卻是什麽都沒有,再往底下看時,只見一盆摔碎的盆栽,并無別的異常。
奇怪了,難不成剛剛只是只野貓?
林澤紳正蹙眉看着外面,有些出神之際,身後環上一雙細嫩的胳膊。
“阿紳。”軟糯的嗓音呼喚他,不安分的小手在他身上游走。
林澤紳蹙眉,身上異常的燥熱直逼得他無所遁形。他稍一用力,将身前的一雙手扳開,回過頭看着她,良久,才沉聲道:“我累了,早點休息。”
說完,擡腳便往門外走,邊走便道:“你我尚未大婚,有些事不必着急。”
林澤紳今夜睡得書房。沒辦法,他對今晚的趙小栀提不起興趣,雖然小腹竄上的火氣讓他渾身難耐,可腦袋還是留有一絲清明的。也不知為何,他就是沒那個想法明明昨夜還……
咝,入骨毒藥,食髓知味啊。昨夜的畫面鮮活,此時此刻只稍想起一點,身子的煎熬就多了一分。
林澤紳敞開書房的窗戶,讓夜裏的冷風吹進來,整個人陷進編織的藤椅裏,蹙眉閉上眼。
到底是哪裏不對,難道說那個趙小栀……是假的不成?還是說,她現在又變成了唐糖?林澤紳無從考證,只有些隐隐擔心,似乎總有些什麽事梗在心口。
然而,一夜過後,更讓林澤紳震驚的事來了。
林府上下在五點左右便響起了唢吶聲,在尚不明亮的寂靜裏,吹得洋洋灑灑,喜氣蓬勃。
林澤紳一夜都未睡好,這會兒聽了聲音,便起身走到窗邊往樓下看。
竟是一屋子人都起來了,林府院子裏的人都忙着張燈結彩,大紅繡球在一圈紅綢帶的正中央懸着,宛若一個立體的喜字。熱鬧紛繁的場面,炮竹在枝頭上落下,小孩子都忙着搬椅子,大孩子便在院子裏布置桌椅碗筷——
像是在籌備婚禮。
當初洛菲顏出嫁,家裏雖不及這麽熱鬧,但大概的布局也差不多如此了。
林澤紳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這婚禮不是為別的人而辦,恰恰就是為了他。可母親為何不事先打聲招呼?
林澤紳出門下去,見着林夫人果然也起來了,穿了一身紅黑相間的刺繡旗袍,邊角都是鵝黃的暖絨,是件嶄新的衣服。林夫人自從生病至今,已經許久未曾這樣隆重打扮了,她見林澤紳下樓,便起身喊他:“來來來,看看我們的新郎官。”
為了籌備這場婚禮,林夫人也是盡了不少心力的,即便今日要嫁給林澤紳的人并不是他所愛,即便那只是随随便便從戲園子裏挑出來的替身。可她總算是能親眼見證兒子的婚禮了。
“媽媽何苦着急,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不事先同我商量?”林澤紳快步上前,一邊扶着母親,一邊皺眉看着外頭。
如此氣派的婚禮是為他而備,而新娘也是他親口應下來的。可事到如今,他竟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為何要這麽匆忙地準備?
林夫人看穿他的疑慮,于是悠悠道:“是我的意思,不知還能活幾天,若是親眼看着你成家了,也沒什麽遺憾了……”
林澤紳深深看了眼母親,到底是沒再說話。
**
不得不說林家這次的反轉實在來得迅猛又突然。
記者們一大早接到林先生大婚的消息,紛紛趕在婚禮開始前趕了過來。
趙小栀混在記者間,唇上貼了抹小胡子,小身板穿着不合身的西裝,在喬森的保護下,擠在人堆的最前面。
呵,還真是可笑,林家真得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竟拉了個冒牌貨塞給林澤紳做老婆!
林澤紳這個冤大頭,平時聰明的很,怎麽今天腦子沖昏了麽!趙小栀不甘心,她今日是定要搗了這樁破婚事。
喬森的個子高,再加上打扮也比較奇異——一身黑布裹着,只露出一雙陰鸷的眼。所以旁的人都不敢推擠趙小栀。
“各位來賓,今日是小侄大婚,還望各位遵守秩序,給各位安排了酒水席位,吉時未到,大家先入席歇一歇吧。”
出來主持大局的是林氏新任老總林啓正,他照例又拿了把扇子,只是今日服飾的顏色略微濃重些,深紫色的西裝,油光锃亮的皮鞋,滿眼含笑地招呼賓客。
記者們顯然對這個态度很是滿意,紛紛找了位子坐下來。趙小栀只瞪地眼睛都要鼓出來,扭過頭對喬森道:“我去方便,你在這兒等我。”
喬森有些擔憂地看着她,淡淡道:“嗯,注意安全。”
他突然有些後悔,是不是不該帶她來。
趙小栀說完便往院子一旁走去,她對林府也算是熟門熟路,穿過大宅側邊的小徑便是公共茅廁,這邊人也不少,混過去之後,再拐個彎,往宅子裏的長廊去。這長廊是直通廚房側門的。
好在今日宴席隆重,廚房裏已是忙得不可開交,她壓低帽檐在忙碌的人群裏穿梭,賓客衆多,那些下人們也并未在意。
62. 寂
林澤紳回到卧室,見一衆丫鬟正在給趙小栀打扮。塗脂抹粉,金釵銀鈿,身上的大紅嫁衣也刺目地很。
林澤紳心煩,擺手道:“你們先下去。”
丫鬟們正笑着,見少爺來了臉上笑意也沒收了去,眉目間都是喜氣,道:“吉時快到了,少奶奶還沒……”
“你們是新來的丫鬟?”這麽不識規矩,林澤紳掀起眼皮看過去,果真是新來的。
丫鬟們不知道哪裏錯了,只慢慢拘謹起來,點頭說了聲“是新來的”。
趙小栀回身招呼她們:“你們先下去吧。”
林澤紳觑她一眼,見她面色紅潤,也是極為高興的模樣,卻不知是哪裏不對,林澤紳總覺得這個笑臉陌生得很。
待下人都走了,趙小栀轉過身來對着他,又是乖巧的模樣。
“真得決定了?”
趙小栀點頭:“決定了。”
林澤紳皺着眉,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才道:“若我現在坦白,前夜同別的姑娘睡了一晚,你……可會計較?”
只見趙小栀怔了怔,輕咬下唇垂下眸子。
林澤紳是故意試探,雖然前夜睡得姑娘就是趙小栀本人,可他這會兒卻一點都不能把眼前人跟趙小栀重疊起來。仿佛這兩人壓根兒就不是同一個。
她良久才軟聲道:“我喜歡你才嫁給你,別的姑娘,只盼你日後不再沾惹,沒什麽計較的。”
林澤紳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寒光。
這個回答可就跑偏了,難不成她還真當他睡了別的姑娘?呵。
“你是唐糖?”林澤紳狐疑地眯了眯雙眼。
“阿紳哥哥這說得什麽話,自然是唐糖。”
大手瞬即掐上她的脖子,林澤紳低沉的嗓音裏已是怒不可遏:“撒謊,你到底是誰?”
怎麽說他都和唐糖同處過十六年,那丫頭是什麽脾性習慣,他是最清楚不過。
眼前随随便便一個姑娘就想來冒充千金大小姐,且還是和他有着十六年交情的丫頭,當真是把他當傻子了麽。
唐糖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當初一個洛菲顏她都不能忍,如何能不計較他和別的女人有染?
那姑娘眼見事态發展偏離原路,可這吉時就在眼前,只稍稍撐一撐便能成為林太太,不管怎麽都還想狡辯一次,于是簌簌落淚道:“我……我不知道阿紳哥哥說什麽,唐糖不是唐糖,那還能是誰?若是阿紳哥哥不想娶我,直說便是,橫豎唐糖都等了這麽多年,唐家如今又沒落,阿紳哥哥若是……”
“閉嘴!”林澤紳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倒是沒想到這小妮子還挺能做作,手上力道加重,直捏得她小臉深紅,“你裝成誰都可以,就是不該……裝成她!”
“我……”姑娘自知敗露,直吓得渾身顫抖,眼淚嘩嘩流下來。
淚水滴落到林澤紳手上,像是燙手一般,縮了回去,他神色狠厲看着她道:“不要用這張臉在我面前哭!若是做戲,你便好好做戲,從現在開始,我說什麽便是什麽!”
姑娘果真不敢再哭,垂下頭拿起帕子抹眼淚,抽抽搭搭再不敢多說一句,只唯唯諾諾道了聲“嗯……”。
“你這妝發也無需再花力氣,自己收拾收拾便好,待時辰到了,我沒讓你出來你就好好呆在這裏。”
“是……”好好的婚禮,突然就變了卦。
林澤紳稍稍平複了怒氣,拎起床上為他準備得那套西裝便出了門。
只是門一打開——
“啊……!”趙小栀貼在門上想聽聽裏頭的動靜,不料門突然被拉開,她身子不穩,竟直直栽了進去。
驚呼一聲的同時,又慌忙捂上嘴,生怕自己洩露了身份。
卻是堪堪撲在迎面出來的男人身上。
林澤紳幾乎是下意識地喊出她的名字:“趙小栀?”
還好還好,這男人是她的心上人。
趙小栀捂着半邊臉,賊亮的眼睛往上一看,半個身子還歪在他的身上。雙眼微微一彎,讪讪而笑的模樣很是可愛。
林澤紳閉了閉眼,頓時哭笑不得。
他一直要找的人,竟然一開門就出現了?可不是老天爺在給他開玩笑麽。
林澤紳探身往外看了看,見那幾個丫鬟從樓下上來,便淡定地将懷裏人摟了摟,俯到耳邊,聲音不大不小道:“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你這般着急過來,讓人看了去,怕是要可憐新娘子命不好。”
趙小栀尚未反應過來,怎麽突然這麽說?
倒是那走近的丫鬟們,眼見着林先生竟抱着個男子,一時目瞪口呆。
這還不夠,林澤紳又淡淡加了一句:“你放心,我這龍陽之癖乃是衆所周知,不必擔心冷落了你,今日就是個形式罷了。”說到後面,竟是連聲調都變了變。
趙小栀嘴角一抽,忍不住“噗!”了一聲,随即緊緊埋進他的肩窩裏,隐忍着顫顫笑意。
身後那幾個丫鬟頓時都是花容失色,表情複雜得很,一個個面紅耳赤又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扭頭便跑了。
趙小栀聽了動靜,揪着他的衣領子又憋着笑抖了會兒,被林澤紳松開一些,撫着臉擡起頭來。
趙小栀笑得眼裏有了淚意,眨巴眼睛道:“我怎麽不知你還有這個癖好?看你那晚在床上的功夫,真看不出是個彎的,你放心,我不嫌棄你……”
林澤紳也是隐隐含笑将她看着,只等她說了一半,便忍不住俯身下去。
薄唇輾轉,帶了些肆意壓在她的唇上。趙小栀未說完的話就生生給他吞了去。
趙小栀反應過來,如此狂熱的林先生倒真是失了平日的風度,她無聲一笑,正要回吻去,卻被林澤紳放了開。
瞧着她閉上眼準備開戰的樣子,林澤紳忍俊不禁,薄唇移開,長臂攬着她進了屋裏,再順勢将門反鎖。
屋裏那位姑娘自是不必說,早就傻眼瞧着二人,定定地捂着嘴,叫不出聲來。當真是吓壞了。
趙小栀瞥她一眼,再擡頭看向林澤紳,眸子裏的笑意帶了些嗔怒:“林先生好福氣,家有嬌妻美若天仙,可真叫人羨慕。”
林澤紳也不管她的調侃,執起一只手湊到嘴邊親了親,嘆了口氣道:“呵,你倒是知道回來。”
那嗓音低沉溫暖,如柔風瀝過的溫泉水,穿到人耳裏,直抵心髒,整個人都蘇了。
趙小栀自知也有錯,便收斂了些笑意,一手抵着他的胸口蹭了蹭,語氣吞吐道:“伯母……我是說林夫人,她好像,不喜歡我了。”
“沒有的事,她只是怕我色令智昏。”
“……啊?”趙小栀小臉一紅,癟嘴道,“那從前也是這副容貌,怎不見她不喜歡。”
他摟了摟她的腰,讓她貼近自己,神色稍稍凝重了些:“從前媽媽也不見得多喜歡你,她只是太讨厭洛菲顏,再加上……”
林澤紳頓了頓。
“再加上什麽?”趙小栀還是頭一次聽他說這些。
“加上媽媽和唐家也有些淵源,那日大火也少不了媽媽的份。”
“什麽……”這倒是讓人難以置信了。
林夫人那樣高貴大氣的女子,竟會因了什麽瓜葛淵源而去……殺人放火?!趙小栀只覺得心腔某處驀地一疼,像是有玻璃碎裂的聲音,碎片刮過皮肉,鮮血淋漓。
“到底……是什麽樣的淵源?”
林澤紳見她又有了要哭的跡象,不禁皺眉,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道:“罷了,這些事情你也不用知道。”
“可是我想知道。”趙小栀突然變得執拗起來,隐隐地像是有些生氣。
林澤紳苦笑:“媽媽這一輩子,無非就是為了三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父親,還有一個,是唐老爺子。”
“唐糖的父親?”趙小栀擰着眉,疑惑道,“夫人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真得想聽?”
“嗯。”
林澤紳笑了,忽而轉過身去床上坐下,目光凝着她,話卻是對梳妝鏡邊的姑娘說得:“麻煩姑娘喝了手邊的八寶茶,睡上一覺。”
正豎起耳朵聽八卦的姑娘,心裏一個咯噔。她還以為二人将她忘了呢。如此往桌邊一看,那杯茶是先前丫鬟送來的,說是吉時前一定要喝。現在看來,這茶水裏定是被林澤紳下了什麽古怪。
姑娘苦楚一笑,想來也只是個傀儡,說什麽做什麽,都是聽別人的。雙手顫巍巍端起茶水,一飲而盡,決絕的模樣竟像是在喝什麽極品□□般。
約莫半分鐘,藥效發作,那姑娘就睡了去。
趙小栀蹙眉看着,問道:“你給她喝的什麽?”
“安眠的藥,不打緊。”
“看你這熟練老成的樣子,是經常給人下藥了。”
林澤紳聽她語氣不對,轉過臉看着她,見她的眼神竟也不同剛才,良久才道:“你……”
“我都不知道,阿紳哥哥是這樣厲害的人。”
對了,是唐糖。
“再接着說說,林夫人與我父親有些什麽事,我好奇的很。”她咧嘴一笑,眼裏的怨憤夾雜譏諷一閃而過。
林澤紳的眉蹙起又舒展,一時間有些無措。
他以為,唐糖再也不會出現了。可他也知道,若是她還在,有些事情定是要講個清楚明白。
關于唐老爺和林夫人,并不是一段磊落的故事。
“我父親走得早,你是知道的,唐老爺在很多方面都很照顧我們林家,和媽媽的接觸也比較多,久而久之……”林澤紳停下來,有些擔心地看着她,“他們互生情愫,也或許是媽媽一廂情願吧,總之,那之後唐老爺來得就少了,女人在心愛之人面前,總是有些小姐脾氣,哪怕是媽媽那樣風雲商場的女子,在這件事上終究不能幸免……”
“是麽?說得是有多麽了解女人一樣,”她怆然一笑,眼眶裏盛滿的淚水溢了出來,她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這個她喜歡了十六年,至如今依然餘情未了的男子,一時間竟無比陌生起來,她說,“喜歡這種事,不是只有林夫人才有的,我父母親伉俪情深,我向來羨慕,母親一生為父親所做全然只有守護和陪伴,幾時想過了害人,我那些姨娘,哪一個不是母親親自允了的,我唐家上上下下百口人,哪一個不知道,母親愛得無私深沉,可是憑什麽……憑什麽林夫人愛而不得,就要百口人跟着喪命!”
唐糖至今還記得父母親站在一起,母親溫婉深情的樣子。那是她見過最美好的女子。
“阿紳哥哥,你可知道,我說一生一世一雙人……卻還不是忍了洛菲顏肚子裏的骨肉,我喜歡你,所以你喜歡的,我碰都不敢碰……阿紳哥哥,女人在心愛之人面前,不該是那般啊……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明明知道這些,你還要娶我?”唐糖嗤笑,“也對,那日訂婚的聘禮是林夫人親自送來的,阿紳哥哥說不定都不知道吧……可是現在呢,現在阿紳哥哥還是堅持要娶我麽?”
林澤紳無話可說,他對眼前女子的愧疚,絕不是言語能說得明白。
上一輩的事情,他也是後來才慢慢查清楚,而今即便是知道了,唐家也已經……
“呵,阿紳哥哥要娶的也不是我,我知道,阿紳哥哥喜歡上那個趙小栀了。”唐糖面上的淚如泛濫雨水,整個人看上去絕望又憔悴,她漸漸撫上自己的臉,“阿紳哥哥居然也會喜歡……可是這是我的臉啊,阿紳哥哥不會産生錯覺麽……阿紳哥哥,我恨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恨到見不得你和人相愛,恨到聽不得你溫暖如水的聲音,恨到只要一出現就想拖你入地獄。
她這麽久窩藏在這具身體裏,大概就是因了這恨。
曾有多喜歡,而今就有多怨恨。
“對不起,唐糖,沒能阻止那場大火,是我的錯。”林澤紳的嗓音有些艱澀,他就像一個身負重罪的犯人,站在裁決者的面前,自覺承認那些難以啓齒的過往。卻并不奢求會得到寬恕。
“是你的錯!就是你的錯!”
突然,她像發瘋一般,她上前揪着她的領子,狠狠搖晃他,歇斯底裏地叫出聲。
門外聽到動靜,丫鬟小厮們紛紛上前,門被反鎖了,他們只能一遍一遍敲門。
而在窗外看着這一切的喬森,心裏頭竄起了難言的怒意。他也覺得,林澤紳這人有罪,可是罪不至死,該死的是院子裏那些大宴賓客的長輩們,一張張盛滿笑意的嘴臉,背地裏卻都做着見不得人的勾當,視人命如糞土。
林家人的病很重了,大概是祖傳的心裏畸形,扭曲地不成樣子。
要說林澤紳,他也是有病的,不過他的病和林家人恰恰相反。要多虧了林家人自導自演的那場綁架,才讓他沒有泥足深陷。他看得清那些醜陋的嘴臉,但他不去管,他放任那些人作惡,然後自己置身事外。
可惡是可惡,可這可惡的同時,林澤紳也是辛苦的。
眼睜睜看着血緣至親作出那般下作的手段,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為所動。
林家人的罪孽,他沒參與,卻也分擔着。
**
第二日,大上海的報紙滿城叫賣,頭條觸目驚心——
林澤紳大喜之日,慘遭滅門。
驚世駭聞。
有人歡喜有人憂,大上海最負盛名的林家,朝夕之間,竟是徹徹底底沒落了去。
早先林氏出了問題就有人預言,林家若不是林澤紳,早就撐不下去了。
後來林澤紳回了林府,又有人說林家要得救了,林氏危機就要解除了。
卻是誰都沒想到,就是林澤紳回府的第二天,林家上下老小齊聚,為他籌備婚禮的這一天,竟迎來了瘋狂的屠戮,豪華的酒席變成了腥風血雨的葬禮。
奇怪的是,賓客們都是毫發無損的。
記者拍下了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因為事情發展地突然,二樓丢下一具屍體,鮮紅嫁衣的新娘子直直落在正中的席位上,血濺三尺。賓客大亂,四向奔走亂竄,紛紛逃離。
接着是更加瘋狂的虐殺,甚至都無人看得清殺人的是誰,更無從知曉,事出何因,只能看見鮮血四溢,屍體橫飛。林家人無一幸免。
記者的照片裏只有在半空中被甩出去的屍體,和鮮血飛濺中一個黑色的影子。
也許那是兇手,也許那是受害人之一。
晚點的時候下了大雨,上午還是晴好的,殺戮進行期間突然瓢潑而下,那雨聲也吓人,伴随着早春的雷,和滿院子血腥,和滿地橫亘的屍體,和一樹一樹破落的紅綢帶……
詭異的像是一場噩夢。
63. 尾聲+發糖(終章)
三年後。
大山之巅的松樹園,瑪瑙寶石鑲嵌成圍牆,林家舊墓翻新。
如此珠光寶氣的墳場,放眼望去,也只有一座墳茔而已。墳茔之上豎着十字架,刻滿了繁複的經文和生老病死輪回轉世的畫像。鍍銀的鉸鏈從十字架頂端纏繞而下,于墳墓的交接點上墜着一顆巨大的紅寶石。宛若一條華麗的項鏈。
墳墓前照例是豎了墓碑的。
金光閃閃的墓碑,乍一看有些俗氣。這墓碑每年都會修葺一次,周圍生長了奇異的花草和果樹,墓碑圍攏其間,遠遠看去,像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聖地。
着一身碎綠細花白底及膝旗袍,上面罩着白色蕾絲外披的女子,身形纖瘦,身姿綽約,墨色的長發盤起一個髻,簡單扣了一朵藏藍的頭花。
她在墓地前已經站了近一個時辰,時而來回踱步,時而駐足凝視;時而淺笑,時而發呆;時而喃喃自語,時而淡淡點頭。似乎是和誰聊得歡樂,又似乎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夕陽西下,斜晖脈脈。
女子提起身旁的食盒,将墓前的幾盅冷酒,和幾碟小菜收拾起來,俯身捋了捋地上拔除的雜草,小巧精致的臉上,笑意恬淡。
忽聽身後有人跑步的動靜,踩在松軟的草皮上簌簌落落地響。
女子回頭看去,嘴角的笑意加深,直起腰來沖着來人揮揮手。
他走近她,步子才緩下來,薄唇微彎:“阿栀,我來晚了。”
車子只能停在山下,林澤紳趕上來時已經是氣喘籲籲,再加上一路小跑,四月天裏,已經出了層薄汗。
趙小栀一把摟住他的胳膊,将手裏的食盒往他懷裏一塞,邊往園外走邊嗤笑道:“不晚不晚,你趕在天黑前過來,沒讓野狼把我吃了就算不得晚!”
說起野狼,趙小栀又想起從前,半路回頭再看了眼墓碑。
墓碑上刻着英漢雙字:吾兄,喬森·德古拉。
每年的重大節日她都會來,山林寂寞,沉睡在墓地深處的,她想陪他說說話。
轉過頭圈住身邊人精瘦的腰,踏着樹蔭漏出的斑駁光影,往山下走。
林澤紳伸長手臂,摟緊她單薄的小身板,低頭蹭了蹭她的鬓角,嗓音閑适:“盛南廷讓我帶你去盛世山莊吃飯。”
“怎麽想着今天請吃飯,過清明節?”趙小栀挑眉,笑得要岔氣,完全是口不擇言。
林澤紳摟着她腰腹的手用力一捏,道:“又說胡話。”
趙小栀揪着他的襯衣料子連連求饒,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山間。
林澤紳這才放過她,笑了笑又将她樓回了懷裏:“大概是好事将近吧,提前讓我們去做個見證。”
趙小栀還是憋不住笑出聲:“見證?盛南廷和聶無雙?”
“嗯。”
“可算是修成正果了啊,這兩年我看着都着急,不過……為嘛要趕着在清明節見證,噗哈哈哈……”笑死了昂。
晚上去了盛世山莊,向來是趙小栀和林澤紳虐狗的份兒,今兒晚上卻是被一對基佬狠狠秀了一臉。
真看不出,盛南廷寵起人來,實在是……
飯前——
“無雙,過來。”
聶無雙從客廳屁颠颠跑到廚房:“盛,怎麽了?”
盛南廷洗幹淨了手,撚起鍋裏剛炒好的小黃牛肉,唇邊的寵溺直蔓到眸子深處,他先将牛肉吹了吹,不燙了才遞到聶無雙嘴邊:“嘗嘗,好不好吃。”
聶無雙用鼻子使勁嗅了嗅,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好香!”然後一口吃了進去。
“好吃!”聶無雙嚼得津津有味,豎起大拇指誇贊他,“盛的廚藝越發精湛了!”
盛南廷滿足地笑了笑,瞥了眼手指上的油漬醬料,又湊到聶無雙嘴邊,笑道:“喏,不要浪費。”
然後聶無雙那厮的小白臉一紅,低頭就含了去……
嗷嗷嗷嗷,快來人抓走這對基佬!
飯中。
聶無雙:“盛,那邊的菜我夾不到。”楚楚可憐臉。
盛南廷坐在他對面,站起身夾起一只雞腿,直接遞到他嘴邊。聶無雙這個羞澀的小男人,當着一桌子人的面不好意思直接吃,正要用筷子夾過來時,就聽盛南廷道:“只能吃半個,這個太油膩,又很辣,你的……”
“停!!”
盛南廷還沒說完,聶無雙突然大吼一聲,臉紅成了熟透的小龍蝦。
一桌子人不明覺厲地看着他,只有盛南廷笑得意味深長,筷子還舉在半空。
趙小栀在兩人間看了會兒,突然恍悟。
……天,簡直太羞恥了。
節操呢?吃個飯腦子裏都想得什麽東西?對得起一桌子美味佳肴麽?
飯後。
聶無雙全程黏着盛南廷,幫忙端盤子收拾碗筷,旁邊同為男人的傭人們十分尴尬地站在一邊,想幫忙又覺得這個時候不該幫忙,糾糾結結的時候,盛南廷就發話了:“我花錢是請你們在這兒站着的?”目光那叫一個陰狠。
轉而看向聶無雙時,明顯就不同了:“去陪客人。”
聶無雙拽着盤子不松手,咧嘴笑道:“他們哪算是客人,再說,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洗碗。”
趙小栀摸了摸林澤紳的胳膊,果然,和自己一樣,全是疙瘩……
秀恩愛能有個度麽?
只見盛南廷索性将手裏的盤子都給了下人,單手摟着聶無雙的肩朝着客廳走:“算了,我陪你。”
嘔……
“那什麽,我跟林先生先回去吧。”趙小栀挽着林澤紳,擡頭對他笑了笑。
林澤紳點頭,算是答應了。
“那怎麽行,專程請你們來吃飯,多坐一坐。”聶無雙俨然一副……受主人的架勢。
趙小栀擺擺手:“不了不了,我跟林先生還有要事。”
聶無雙切了一聲:“你們兩個能有什麽要事。”說着也是極其自然地挽上了盛南廷。那傲嬌受的模樣,真正是辣眼睛。
趙小栀輕咳一聲道:“造娃娃呀,這事還不夠大麽?哎,也對,你們不會懂噠~”
聶無雙:“……”不就是造娃娃麽我明天就去領一個回來!
盛南廷:“……”造娃娃做什麽,娃娃那麽吵,幹嘛要造娃娃?
林澤紳:“……”淡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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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休沐,林先生難得一整天都在家。
不過,林先生在家也沒別的事可做,除了在卧室壓榨林太太的小身板,就是在浴室壓榨,或者廚房,沙發,陽臺,走廊……
随時随地,林先生都會化身餓狼,然後撲倒林太太這只秀色可餐的小綿羊。
“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