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展開。他欺身上前,擁住她哆嗦的小身板。

如狼似虎,如豺如豹。

汪洋火海,不可收拾。

……

行到頂峰,趙小栀忙亂地在他背上留下一道一道紅痕,最後抓着他的臂膀,軟聲似水:“阿紳……我是誰……”

林澤紳輕輕啃了她的下巴,複又一路吻下來。

嗓音沙啞而沉迷:“趙小栀。”

對了,趙小栀。

她在他懷裏笑得花枝亂顫,仿佛所有的歡樂都傾注其中。

……

滿室旖旎,酣暢的交歡,第一次給了彼此愛的人。

58. 說好甘之如饴呢

“沒動靜了。”聶無雙紅着臉,擡頭瞧了眼臉色鐵青的盛南廷。

聶無雙手裏拿着自制聽診器,零點開始就守在牆外聽屋子裏的動靜了。聶無雙不是有意要來聽牆角的,林澤紳說今晚有行動,人手都安排下去了,這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卻還不見他出來,房門也是反鎖的。所以才出此下策,哪裏知道房間裏……咳。

“叫他出來。”盛南廷掏出懷表看了時間,他的屬下都出去幾個時辰了,這麽冷的天兒等在大山裏吹冷風,回來若是染了風寒,那聶無雙不是要忙死?

聶無雙卻忸怩着不動,小聲嘟哝:“幹什麽讓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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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南廷好笑地瞪他一眼:“怎麽,敢聽林澤紳的牆角,不敢叫他出來?”

聶無雙狡辯:“明明是你讓我聽得!”

卻在這時,門開了。

林澤紳一邊理着襯衣領子,一邊套外套,對着門外二人比了個“噓”的手勢。

聶無雙瞬即乖乖咬着唇,将手裏的聽診器往身後藏了藏,一副我什麽都沒幹的樣子。

盛南廷見不得他這般膽小聽話,偏要講話:“你走不走,幾時變得拖拖拉拉!”

林澤紳啧地一聲推他一把,邊将他往樓下拽着邊小聲道:“我不像你,我是有家室的人。”

盛南廷噎了片刻,眼珠子就要翻出來。

倒是聶無雙竊笑着上前摟着他的胳膊,朝着林澤紳嗔道:“不準你這麽說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也是有家室的!”

盛南廷愣了愣,眼珠子又縮了回去。

林澤紳悠悠下樓走在前面,意味深長道:“此家室非彼家室,你們兩個不會懂的。”

盛南廷:“……”這小子果然是膨脹了,色迷心竅。

聶無雙:“……”哼唧,我會和主人幸福一輩子!

“好了,時候不早,”林澤紳收起笑臉,拾了門邊衣帽架上的低檐帽,一邊戴上一邊囑咐,“她就交給你們了。”

“早去早回。”盛南廷和聶無雙異口同聲。

說完兩個人面面相觑,盛南廷忍俊不禁。

“走了。”林澤紳無聲笑笑。

卻是在出門的剎那,心口驀地一慌。

抓不住那絲稍縱即逝的異樣,大概是第一次有了喜愛的人,所以出門之前才會這般不同以往吧。他一直是個果斷的人,沒什麽事物能牽絆住他,以前除了林夫人的話他會聽一聽,出門在外,無牽無挂雷厲風行。

如今,他……

呵,他不知如何形容。

和林夫人是血緣至親,和趙小栀是靈肉交纏。最讓他嗤之以鼻的男女之情,到底還是發生在他的身上,而他也欣然接受,不忍推拒。

林澤紳上車前最後望了眼那扇窗,仿佛那張沉睡的臉就在眼前,動人的眉眼,和甜美的呢喃。

林澤紳,你這是色迷心竅了啊。

他在心底輕嘆,唇角卻是微微揚起。如此,甘之如饴。

**

路上飛速掠過的陰影,早春裏涼如水的空氣。

車子停在山腳下,林澤紳提早滅了車前燈,拿着電筒下車。

奇怪的是,這附近都沒看到屬下們停的車。也許是停在別處了吧,不過這裏是林澤紳所知的,離林家墓最近的地方。

他行到林子深處,新長出的灌木摩擦着大衣發出沙沙的聲響。路不好,早些天下過雨,山路滑坡地厲害。林澤紳有些艱難地行走在斜坡上,起先還能往上小跑,到後面,爬過兩座山頭,就不得不慢下來。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林澤紳從山頭往下去,進了一片林子裏。這裏地勢稍低,鄰近一片湖,便是上次找到她的那片湖。

他靠着松樹歇氣,待呼吸稍微平複了,解下一只手套,擡手到嘴邊吹出了暗哨。

良久,山谷幽靜,暗哨的回聲忽近忽遠。

情況不對。

這附近一個人都沒有,除了烏拉拉的風吹過草木,再沒有一點多餘的動靜。

林澤紳戴上手套,警惕地看向四周,手伸進大衣裏默默掏出一把槍來。

“嗖——”

突然,一支利箭飛過來!

林澤紳堪堪躲過,利箭沒入他方才靠過的松樹裏。

“誰?!”林澤紳大喝一聲。

然而回答他的依舊是呼呼風聲,和空氣裏驀地多出的血腥味。

林澤紳微眯起雙眼,視線移回那支利箭上。箭頭挂了一張字條,他舉起電筒湊過去,是一行血跡斑駁的字跡:

不想死就回去。

難道來的人都……

怎麽會……百來號人,怎麽可能!林澤紳咬牙,再擡頭時,眸光已有了嗜血光彩,他是天生不知害怕的個性。即便世上真有血煞,他也要親自過了招才甘心!

“何必裝神弄鬼,”林澤紳冷聲道,“若真是血煞,就出來與我見一見。”

山間有回聲,待回聲消散了,空氣裏驟然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想見我,我看你是想死。”

那笑聲尖銳,響徹山林,震耳欲聾,仿佛當真來自地獄的魔音。

林澤紳捏着槍把,對着虛無處發狠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為何無端端要害我的人?”

這回倒是沒有沉默太久:“你的人,你指的誰?冒牌林太太,還是那群不知死活的屬下?”

“看來果真是你。”林澤紳嗓音冷冽,眸光驟寒。

繼而毫不猶豫地舉槍,循着聲音的方向,朝着周圍連開數槍。

林子裏驚起一片飛鳥,撲棱棱飛出去,發出尖利的怪叫。

接着便再也沒有那血煞的聲音。林澤紳開着電筒往林家墓去,步步踩在叢生的雜草上,沒有絲毫猶疑,只有漸漸蓄積濃郁的戾氣。

住在墓地裏?很好。

林澤紳一手一柄槍,每個墳頭都不放過,子彈穿進松軟的泥土裏,整個墳場都是綿綿不絕的槍聲。

血煞怕不怕子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之後那聲音再未出現過。

林澤紳重新舉起電筒,摸進周圍齊腰高的灌木叢裏。

剛剛聞到了血腥味,他想着也許能找到……屍體。

只可惜直到日上三竿,林澤紳扒開一片又一片草木,俊美的臉上被荊棘劃傷無數,泥濘和草屑沾滿全身,他依舊沒找到一具屍體。

那麽血腥味該如何解釋?

也許沒有結果就是最好的結果。

林澤紳有些頹喪,沿着原路再摸回墓地,準備重新再仔細查看一番。卻不料,墳場周圍竟站着滿滿當當一群人。

——那不正是昨夜派出來的屬下?

一個個低着頭,見他來了,個個頭低得更低。

林澤紳微松了一口氣,他皺眉看過去,盛南廷和聶無雙竟也在這裏。

心下驀地一緊——她呢?!

不待林澤紳開口,盛南廷便率先走了過來:“阿紳,抱歉。”

盛南廷走到他跟前,狠狠朝地上啐了口,面色蒼白而難看。

“人呢?”林澤紳握了一夜槍的手,微微發抖。可面上還是沉靜的,薄唇緊抿成一條烏紫色的線,一雙眼睛微微眯着。

“走了。”

“什麽?”林澤紳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他向來沉如磐石的嗓音不禁有了一絲顫抖,“走了是什麽意思,給我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

盛南廷的聲音也有些艱澀,事發突然,他完全不知如何解釋。

可的的确确,是趙小栀自己走了的。

天蒙蒙亮,上山的弟兄突然都回來了,一身泥濘不說,還個個垂頭喪氣,說什麽林先生被血煞殺死了。

盛南廷自然是不信,帶着大家夥準備一起上山找人。趙小栀不知怎麽就醒了,哭哭啼啼跑出來要跟着去。盛南廷想都沒想就帶上她一起了,見小姑娘哭成那副德行,放在家裏也不安心的。

可誰知,半路上趙小栀要下車方便,盛南廷讓前面的人先走,自己和聶無雙兩人等着她。結果,這一等,就再沒等到她回來。

聶無雙說,莫不是給野獸叼走了吧……

待兩人找過去,連個人影都沒有。盛南廷惴惴不安地想着,不會真給野獸叼去了吧。可二人轉身再走回停車的地方,竟見趙小栀開着車子絕塵離去!

“她定是聽說你死了,自己開輛車跑路。”聶無雙走過來,想着汽車揚塵而去的一幕,不禁憤憤然。

林澤紳卻是不說話了。

在衆人看不見的地方,大衣裏的雙手捏成拳,破敗的手套露出森森指節。

他轉身往下山的方向走,挺拔的身形在樹蔭透過的光影裏宛若敗陣回歸的将軍。

身後的人跟上來,盛南廷走在他身側,第一次感覺離他如此遙遠。

“去哪?”盛南廷問道。

林澤紳面無波瀾,聲線卻清冷:“去找她。”

簡短的三個字,去找她。

林澤紳無論如何都不會信,昨夜才纏綿枕邊的人,今日就棄他而去。一定是有隐情,或者被人威脅。被誰,血煞?林家?

如若不然,退一萬步講,她真得是逃跑了。

那他更要找到她。她當他是什麽,睡一晚就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發生,然後不聲不響地離開!

59. 稀裏糊塗

“傻爹是你殺得?”

“傻爹是誰?”

趙小栀蹲在地上畫圈圈,對德古拉先生的回答顯然不太滿意。

她千裏迢迢用生命開車到他身邊來,不是就為了這麽一個答案的。

但是喬森沒別的答案了,他是真不認識什麽傻爹,自從那天拿了賞錢他就躲在林家墓裏等待時機,等待一個能帶走趙小栀的時機。

明明兩個人認識的時間并不久,可他卻覺得好像有了許多回憶般,天天躺在棺材裏,睜着眼,滿眼都是趙小栀的影子。他是喜歡這個姑娘了,東方的姑娘,總是那麽令人着迷。

所以昨晚就是那個時機了。老主顧讓他幫忙辦事,目的還是一如既往要殺了她。喬森很少問為什麽,畢竟來到這裏就是因為林啓正,他說要辦事那就照着辦。但這一次喬森很好奇地問了一句,為什麽要殺她?

林啓正的回答很簡單,因為她早就該死了,活着拖累林澤紳,倒不如死了去陪家裏人。

喬森只答應以後都不會讓唐小姐出現在林澤紳面前。他沒有告訴老主顧,其實這時候的唐小姐已經不是唐小姐了。他只想将計就計,借着這個機會帶走她。

所以才使了招調虎離山。

只是沒想到這才過了半個月不到,小姑娘對他的态度就冷淡了許多。完全沒了當初做交易時候那份活潑熱情。【趙小栀:都是僵屍大哥您YY的吧】

“我最近都沒怎麽殺人,怎麽,傻爹是你什麽人?”雖然冷淡,但他還是願意主動湊上去,将她捂捂熱。

朱時七一屁股坐在畫好的圈圈裏,神色恹恹的:“沒怎麽殺人是什麽意思?”

喬森挑眉,坐在她身旁,目光看向林子外稀落的日光,笑聲清冽:“搞半天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然呢?”朱時七撅嘴,心裏頭對德古拉先生這個事不關己的态度有些不是滋味。

“我以為你來找我兌現承諾。”

喬森忽然轉過頭去,笑意收斂,頗有些認真看着她。

朱時七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讪讪道:“什麽承諾啊……”嘤嘤嘤,後悔了,差點忘了之前答應過吸血鬼要遠走高飛!可那只是緩兵之計啊!德古拉先生不會當真吧!

“跟我走,錢都給你。”喬森說道。

“咳,還是不了吧,那是您應得的。”趙小栀的小臉漸漸蒼白。

喬森想了一陣,微微點頭:“那好,跟我走,錢我拿着。”

“這……”德古拉先生您怎麽不按套路來呢?

“對不起啊,我覺得我不想走了,我要留下來。”趙小栀硬着頭皮跟一個吸血鬼讨論感情問題。

喬森聽罷,堅硬如鐵石的心髒,忽地裂開一絲縫,輕微的抽痛。

“為什麽,你不是想要自由嗎?我可以給你自由!”他有些激動,對于吸血鬼而言,最忌諱的就是激動。

繼而很快就有了反應,情緒寫在青筋鼓起蒼白如紙的臉上,淡紫色的唇緩緩加深,變成血紅,再變成深紫。喬森的指甲也竄了出來,他緊緊捏着拳控制自己,飛速伸長的指甲嵌進了皮肉裏。

趙小栀見狀,吓得小身板直接往旁邊一歪,哆哆嗦嗦坐起來,盯着他兇神惡煞的模樣,連連後退:“你、你你你先別激動!我覺得林澤紳也可以給我自由啊,而且……我喜歡他!”一言不合就變身!誰敢跟你一起啊大哥!

更何況躺在棺材裏的自由根本不叫自由。【香菇】

心髒處的縫隙被無形的力道拉扯,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他心如火焚。他大概是很久沒有痛覺了,所以一點點的痛就顯得這般難以忍受。

可還是要強忍着把話說完,嗜血的唇邊蔓開一絲冷笑:“他不适合你,你跟他一起,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趙小栀被這笑容攝住心魄,整個人如木僵了一般盯着他:“你什麽意思?”德古拉先生,突然之間是瘋了麽?!

“意思就是,林啓正一心要殺你,而你若是真和他在一起了,我會殺了他。”

“憑什麽!”趙小栀大驚失色地站起來,腳下踉跄不穩,只連連往身後的叢林退。她根本就不該來找德古拉,她應該相信林澤紳的,就算不用她幫忙,林澤紳也能查到。

可現在是她自己進了虎穴。

“憑什麽?憑我救過你。”他救了她,她的命就該是他的。

趙小栀竟是無言以對,他說得不錯,他救了她。

“怎麽,沒話說了?”喬森笑了笑,露出一排森白的牙。

“那、那你再殺了我!”

他面色一冷,驟然靠近,修長猙獰的指節輕輕撫上她的臉:“我怎麽舍得?”

趙小栀的嗓音裏有了哭腔:“可我不想跟你一起啊……”

“寧願死?”

“不死當然更好了……”趙小栀的聲音低到細若蚊嗡。

喬森松開拳,手心的傷口漸漸愈合。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放過她。

“我放你回去,你也是死路一條。”

“不會,林澤紳會保護我,再說了,林啓正是林家三叔,為人謙和,怎麽可能殺我?德古拉先生,我現在只想查明傻爹的事情,而且我斷定,這件事就是吸血鬼幹得。”置之死地而後生,趙小栀反倒是找回了點膽子,也試圖将話題轉移開。

喬森臉上的怒意也漸漸斂去,他只淡淡睨着她,不懂怎麽突然之間她就如此相信那個林澤紳了。

良久,看得趙小栀一陣發毛,他才撇開眼去:“如果我沒猜錯,你說得這件事,幕後主使便是林啓正。”

趙小栀皺眉:“什麽意思?”

“小丫頭,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個吸血鬼的,前段日子我是殺死了幾個想要我腦袋的吸血鬼,但活生生的人我是一個都沒動過,今天引你過來,也是林啓正的意思。”

“可他為什麽要殺我?”趙小栀還是無法理解。

喬森聳聳肩,朗聲道:“大概是覺着你長得配不上他侄子吧。”

“……”這理由,也是沒誰了!

**

喬森嘴上雖不待見她,可行動上還是處處為着她的。她說要調查傻爹的事,他便連日去查了。

“你不是白天不便出去麽……”趴在德古拉背上替他擋太陽,弄得趙小栀還有些不好意思。

“早點了了你的心事,早點帶你離開。”

“……內什麽,您飛慢點兒,我暈機。”

喬森背着她來到了林啓正的院子。

緩緩落地時,趙小栀有些重心不穩,險險栽進一旁的玫瑰圃裏。

好在喬森及時趴下當了墊背,院子裏正在談事情的一群人并沒有發現異常。

“老三,那丫頭确實是處理掉了嗎?”

趙小栀聽到這個聲音,心頭驀地一跳。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林澤紳的母親,曾視她如親生的林夫人。

“大嫂放心,她是不會再出現了,連屍骨都化個幹淨。”林啓正給在座的人都斟了茶,溫和白玉的臉上,笑意淺淡,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林夫人聽了這話,自然就放了心。只是聽到屍骨都化幹淨這個說法,還是免不了有些膈應,肺部竄起一股子熱氣,咳嗽不斷。

一旁的丫鬟忙端上潤肺止咳的藥來,濃黑濃黑一大碗,林夫人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大嫂這身子怎麽還不見好轉?”林啓光抽了眼見底的白瓷碗,不免皺眉。

林啓正卻是不以為意:“這是頑疾,哪裏好得這麽快。對了,五姨太準備得如何了,沒準兒阿紳今晚就回來了。”

在場的自然少不了洛菲顏。

“一切準備妥當,阿紳這次回來,定然是不會再走了。”洛菲顏為了今晚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到了,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對林澤紳大概就是如此。

林夫人聽着洛菲顏語氣裏的興奮勁兒,臉上有些不好看:“這說得是什麽話,阿紳當真會因個女子牽絆不成。”

洛菲顏抿了抿唇,淺笑不語。要說老夫人的心思,她到現在已經摸個通透了。既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愛上風塵女子,也不希望他被其他名門女子占去真心,總而言之,林夫人就想霸占他,不願讓兒子愛上任何女人。當真是可笑又自私的母愛。

這時候,趙小栀已經徹底懵了。

一群熟悉又陌生的人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廢了她的性命,又商量着如何拆散她和林澤紳。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她到現在還是稀裏糊塗的。

60. 寂靜無言

“現在信了?”

“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也由不得她不信了,趙小栀心生失落,望着山頭漸漸沉沒的夕陽,突然有些疲累,“原來他們都想殺我……”

喬森站在她身旁,黑色的風衣搖曳。

他目光濃郁,看着趙小栀的側臉,越發生出了眷戀,好像眼前之人和記憶裏的人漸漸重疊。

趙小栀,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姑娘,卻承受了這個世界的辜負。

“那你還要接着查下去嗎?”良久,喬森移開視線,淡淡瞥着黯淡的天光。

趙小栀咬着唇,一時之間倒真有些不能确定了。

如今就算是找到證據又如何,那些想要害她的還不是會再想各種辦法,偏偏不是別的人,是林澤紳的至親。趙小栀倒不是個死皮賴臉的,若是不被祝福,她也不是非林澤紳不可。

可……

昨晚她将自己交與林澤紳,便是決心要和他過一輩子了。她想做他的林太太。

“不查了。”趙小栀緩緩吐出一口氣,心裏的壓抑被無限放大。

喬森唇角微微勾起,這個答案正合心意。

“那我們即刻動身,我帶你離開這是非之地。”

喬森的中文當真是說得很好,兩個人交流完全分不清國籍,若不是他長着一張西方人的臉,連趙小栀有時候都會混淆。

她擡頭看他,想要憋出一絲笑意來,卻是如何都笑不出。

“怎麽,你還舍不得他?”喬森問道。

“嗯,自然是不舍。”來到這裏喜歡的第一個人啊,睡都睡過了,如此匆忙就離開,倒更像是一夜情。趙小栀心裏頭總歸是遺憾的,“況且我還有許多事不明白,能不能……再等等?”

她祈求的目光是他最無法拒絕的。

**

這一夜林家動靜很大。

林家上下都意識到,林氏沒有林澤紳就是一個空殼,且還是一個能壓垮林家的空殼。

為了留下林澤紳,出此下策。

“阿紳他……當真會回來麽?”林夫人在門口處徘徊,一方帕子捂着嘴角,咳嗽不斷,卻仍不肯進屋,只一雙含淚老眼掩不住期待。

林澤紳走得日子裏,她真得是老了許多。

“大嫂慌什麽,我們手裏有他心愛之人,還怕他不回來麽?”林啓正上前虛扶她一把,令人拿了披風披在大嫂身上,又着人去裏屋将少奶奶請出來,說是阿紳少爺很快就要回了。

“你就如此确定,阿紳會因為她回來?”林夫人還是有些不甘的。

她一面盼着兒子早歸,一面又不希望他因個女人而趕回來。

“大嫂只安心等着便是。”林啓正謙和一笑,将林夫人往客廳裏扶了去。

林家上上下下幾口子全聚齊了,只是姨太太們的行頭不如往日豔麗,家當賣去大半,就為了填補林澤紳留下的大簍子。林氏是林家人的臉,無論是落魄成什麽樣子,林家的臉還是要照顧着,吃不好穿不好無妨,林氏一定要撐着。在這件事上,林家人是難得的齊心。

這不,終于等到林澤紳歸來。業界那些人之所以至今都不敢動一動林氏,還是礙于林澤紳的份上。若是林氏撐不到林澤紳回歸,那林氏自然就要自爆而亡,若是撐到了,無疑就是要回春了。

所以這一晚對林家人而言,至關重要。

——這直接決定着姨太太們何時能用得起胭脂水粉,公子小姐們何時能找個好人家,明日能不能吃上山珍海味。

好在院子大門前看守的奴才沒讓一屋主子白等,不出半個時辰,便小跑進來,鼻子耳朵都笑得通紅:“林先生回來了!”

林先生回來了。

“阿紳!”思兒心切,林夫人一刻也坐不住。

一會兒工夫,整個客廳的人都站了起來,紛紛往門外迎去。

林澤紳是一個人回來的,穿着早春的薄毛衣,黑色西裝褲,沾了泥濘的皮鞋,英俊的臉上有些憔悴。他找了趙小栀一整天,幾乎是把整個上海翻了個遍,最後卻只在城西外找到一輛空車。

而林府的人就守在車旁,恭恭敬敬告訴道:少奶奶回林府了。

那下人當真是欠扁得很,林澤紳忍住上前給他一拳的沖動,發動車子掉頭就趕來林府。

他這會兒滿心滿眼都是趙小栀的身影,并沒遐思卻顧及旁的人情緒。

林夫人上前雙手擁向他時,能明顯感覺到他身子一僵。

這是她的兒啊……

“阿紳,你瘦了。”林夫人顫巍巍的手撫上林澤紳的臉。

林澤紳見狀,也不是絲毫動容都沒有,只皺眉定定看着母親,眼裏神色複雜而深邃。良久,才沉聲道:“人呢?媽媽,我來接她。”

林夫人眼裏呆了呆,悲傷侵襲,老眼裏蘊着的淚水,頃刻間全都落了下來,喉間瞬得湧起一股子腥甜——

“咳——嘔——”

帕子尚來不及捂上嘴,撕心裂肺的憋悶感猝不及防咳了出來。

門口燈光雖暗,可那濃膩的腥味兒是極其明顯的。

林夫人咯了一汪血出來。

幾乎是下意識,怕弄髒了阿紳的衣服,林夫人往後踉跄兩步,慌慌張張捂上嘴。

咯血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醫生說她這病難得好,卻沒想到會步步惡化至今。

林澤紳當即也是吓得一愣。瞧着地上暗紅的顏色,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恍惚了半晌,才上前一把扶住母親的雙臂。

顫聲道:“媽媽,你……”

“阿紳。”

這時,屋裏忽地走出一名女子。

林澤紳目光沉痛,聽了熟悉的聲音,身子驀地一僵。

他緩緩擡頭,門口處倚着門框逆光而立的,赫然是他找了整整一日的趙小栀。

林澤紳深深看她一眼,複低頭看着母親,單手将其摟着往屋裏去,嗓音依舊不穩:“怎得這麽厲害,前些日子管家說只是感了風寒,我才沒放在心上,媽媽看過醫生沒有?”

這句話究竟是叫林夫人回暖了。

趙小栀跟在林澤紳身後進來,模樣乖巧,俨然一副少奶奶的模樣,文文靜靜,竟還有些端莊典雅的意思。

林澤紳又瞥她一眼,卻見趙小栀低頭出神,沒有看過來,不免皺眉更深。

趙小栀不聽話,竟是一聲不吭跑回了林府。

林澤紳到底是忍不住回身問她:“怎麽回來也不同我說一聲?”

趙小栀茫然擡頭,撞進他的眼裏,小臉驀地一紅,又低下頭去不吭聲,雙手絞着帕子,像是做錯事心虛的樣子。

倒是林夫人喝了湯藥,緩了緩,喘着氣拍拍林澤紳的手道:“不怪她,她是聽人說了我的身子不好,這才趕回來的。”

林澤紳忙替母親順氣,對這個解釋不置可否。

林啓正見了林澤紳這副樣子,想必也是走不了了,不免笑得有些肆意,與平時的謙和有幾分不同。令人端了熱茶來,舉杯走近林澤紳,笑道:“阿紳,既然回來了就不要再走了,以前的事情是三叔做得不對,從今往後,三叔一定本分做人,照顧好大嫂和侄媳,再不讓你有後顧之憂!”

林澤紳坐在沙發上,擡頭看着林啓正手裏的茶水,薄唇微抿,久不言語。

還是林夫人推了他一把:“阿紳,就當是為了我……”說時,林夫人又哽咽了起來。

林澤紳當即起身,結果林啓正手裏的茶杯,道:“三叔承認錯誤便好,切莫再犯。”說完,仰頭便喝了那杯茶。

屋子裏的一衆人皆是松了一口氣。

林澤紳放下杯子,也不去看旁人的反應,只彎腰對着林夫人道:“媽媽,我扶你回房躺下吧。”他是冷淡慣了,也不會有人介意。

林夫人還想再坐會兒,可無奈身子确實是不好,攀着他的胳膊,借力站起來。定了定,待身子站穩了,雙手慌張地握着他的:“你可答應我,回來了就不要再走了?”

林澤紳自然是應了:“好,不走了。”他對母親是有愧疚的,更何況,趙小栀也回到林府,經歷這許多事情,想必也該是塵埃落定了。

然而,卻不知為何,心裏總還是有些忐忑不寧。

林澤紳扶着林夫人上樓,趙小栀便也跟在身後一起,林澤紳回身瞟她一眼,心裏沒來由有些不适應。趙小栀鮮少這般安靜乖巧,想必是這些天經歷了太多,性子磨沒了?哪裏有這麽不耐磨的。

送了林夫人回房後,又被拉着不讓走,林澤紳見着母親瘦骨嶙峋的模樣,已然是不忍心推拒,只恨這麽些天竟毫無知覺。都說母子連心,他都做了些什麽?

“阿紳,你不必自責,”林夫人牽着阿紳的手,見他皺眉便寬慰他,“醫生也說了,我這毛病只能養着,治不好也死不了,放心。”

喉結上下滾動,林澤紳的語氣有些艱澀:“嗯。”

母親吃了半輩子苦,卻也始終活得光彩照人,雖為家族利益使過不少手段,對他這個兒子卻是呵護備至,從未讓他受過一絲傷害。

卻在幾個月間,白了頭發。

“總算是盼着你回來了,阿紳,我們好好的,你要娶她母親也不攔你了,只要你……”

“媽媽放心,我守着你。”林澤紳見她又有些激動,忙打斷她,握着她的手緊了緊。

林夫人這才算放了心。

倒是林澤紳,不知是壁爐裏的火燒得太旺還是早春溫度已經回升,竟熱得發了些汗。

林夫人見他面色微紅,便松開握着他的手,笑道:“母親乏了,你也早些回房吧,唐糖還等着你。”

林澤紳點點頭,口幹舌燥,舔了舔唇,起身替母親掖了被子,又招呼春夏秋冬進來伺候,這才往自己房裏去。

有段時間沒回來了,難得房間裏的陳設還是一如以往,且櫃臺桌椅都是一塵不染的。

林澤紳進了屋子,反手關上門便開始脫毛衣。

确實很熱,而且很渴。

待将衣服挂在門口的衣架上,回頭往床上看去時,床沿邊坐着的趙小栀,也朝着他看了過來。

兩個人視線交彙,剎那間,寂靜無言。

61. 大婚之日

半晌,林澤紳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一邊解着腕上的扣子,一邊問道:“怎麽回來不等我一起?”

趙小栀絞着手裏的帕子,悶悶地依舊不出聲兒。

林澤紳好笑地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緊張的小手,轉而向上,擡起她的下巴:“你緊張什麽,我又不對你做什麽。”

趙小栀擡眸,怯怯看過去。

“怕我?昨晚你可不是這個樣子。”估摸着是做錯了事心虛得很,林澤紳揉揉她細碎的頭發,只當她可愛,心裏卻是想着昨晚她狂野的樣子,眸光不禁暗沉。小腹裏撺掇的熱氣隐隐躁動。

他輕嘆一口氣,起身往浴室去:“我去洗個澡,你若是累了就先睡。”

只聽身後的人答了一聲“嗯”,林澤紳便去了浴室。

很熱很熱,熱得不正常。林澤紳放了一盆涼水,想也不想就坐了進去。今晚的林家有些不同尋常,大概是他太久沒回來,氣氛壓抑地有些陌生。即便他知道,今天這個局面本身也是也他一手造成的。

林澤紳躺在冰冷的水裏,雙眼微微合上。

想着這兩個月來的種種,仿佛将半輩子的禍事都經歷了一遍。還有許多事是未知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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