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見各位的笑聲。”輕挑的聲音在雪紗女子的身後響起,一身褐衣的俊朗少年踏入行宮正門,臉上帶着不羁的笑容。
雪紗女子走進宮內,朝夏筵行了個禮:“劍仙雪衣參見帝王。”
褐衣少年跟着行禮:“劍仙連風參見帝王。”
“雪兒,連風,你們來得可有些遲了。”夏筵微微笑了起來,擡手道:“上來坐在我旁邊。”雪衣點頭走了上去在夏筵右手邊坐下。
連風抱着劍在夏筵左手邊坐下,他偏頭看着夏筵道:“ 你這麽急着召我和師姐入宮可別叫我們在這裏無聊地幹坐着。”
夏筵轉頭眼裏帶着一絲笑意,向連風舉爵道:“今晚不來可會錯過好戲。”
“哦?你這樣說那我倒有些好奇了。”連風拿起面前的青銅爵朝夏筵一舉,一口将酒喝了下去。
月溟從進來開始就一直端坐在靈湛的身旁,偶爾無聊地擺弄着身上的衣服,心想這夏服穿在身上可真奇怪。
“哥哥,劍仙是什麽職位,夏帝王好像很看重他們的樣子?”月溟好奇地看着夏筵身旁神色淡淡的雪衣劍仙和灑脫不羁的連風劍仙,低聲向靈湛問道。
“歷代劍仙是守護夏朝統治的獨立勢力,有手刃暴君的權利,不僅在王室貴族中頗受尊敬而且被萬民敬仰。”靈湛解釋道。
月溟有些明白地點點頭,又盯着連風手中的劍問道:“那是什麽劍,好像很特別?”
“軒轅夏禹劍,那是幾百年前帝禹鑄造的神劍,據說是傳自黃帝,經帝禹時融入天上玄火精心鍛造而成,是歷代劍仙的傳世之物,此劍的主人連風劍仙年紀輕輕便被帝王封為大将軍掌控着大量軍權,而且敢在帝王面前帶劍的也就只有當朝的兩位劍仙了。”
“那把劍這麽神奇?我真想親眼看一看。”
“傳說,這世間看過那把劍的大多都是死人了。”
“啊?”月溟吞回剛才的話,悻悻轉移話題,“那位雪衣劍仙用的是什麽劍?”
說到雪衣劍仙,靈湛的目光不自覺地變了變道:“紫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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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劍?”月溟喃喃,“好像很普通的名字啊。”
“這把劍的來歷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紫薇劍劍身帶着紫光,是一把正氣之劍。”靈湛回答道。
“哦。”月溟撐着下巴,又無聊地四處打量着。
就在這時,一只水袖從外而內忽然飄了進來,在她面前畫出一道白影,轉眼間在行宮中央鋪出一卷畫幕。“咦?”月溟被忽然而來的一幕吸引住。
随着水袖如卷煙般在空中靈巧翻轉,一名穿着青色長衫的男子戴着狐貍面具踏足在水袖上習習而來。
兩隊白衣男舞者從正門進入,手持竹絲邊舞邊吹,幽幽曲音頓時如同空谷天籁回響在整個行宮裏,月溟看得呆住了。
她擡頭看着水袖上青衫飛舞的舞者,只見他腳尖輕點,在那水袖上輕輕劃過身體向後一仰,卻又穩穩轉身伸手在如煙的水袖上一劃,一個字符便印在上面。
“哥哥,那是什麽字?”月溟急急問道。
“這是夏篆,這個字為畎。”靈湛仿佛明白了什麽目光複雜。
随後青衫舞者疾步前躍,只是一轉身幾個字一一落下,身型輕靈,揮灑自如,舞姿渾然天成。
月溟看得愣愣的,忍不住喃喃道:“好厲害的輕功。”
“于、方、黃、白、赤、玄、風、陽。”靈湛低聲念了出來。“那是什麽意思?”月溟問道卻仍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那舞者。“這是‘九夷來禦’,帝杼在位時攻打東夷,直至東方海濱,威懾諸國,使得時叛時服的九夷歸順夏帝王。”靈湛淡淡道。
月溟突然明白了一樣,道:“那他演的就是那個帝杼了?”靈湛轉頭看了夏筵一眼,只見他喜怒無形,微微皺眉看着青衫舞者。
“不。”靈湛肯定道:“他演的是九尾狐。”
“啊?”月溟這下有些糊塗了。靈湛道:“帝杼在征服東夷時,攻打了一個小國名為三壽,三壽臣服後獻給帝杼一只瑞獸——九尾狐,相傳只有天下太平時方能見到。帝杼大喜爾後班師回朝。”見月溟似懂非懂的樣子,靈湛繼續道:“原本是極喜之事,但回朝後帝杼卻在不久死去,年僅27歲。”
“啊?”月溟連忙捂住自己脫口而出的驚訝,撇撇嘴道:“好像有點不吉利的樣子。”
☆、九歌
看着青衫舞者的九個字一出,衆人的眼裏均是一驚,下意識地紛紛看向夏筵。
有施氏首領突然笑着開口向斟尋氏諸侯道:“關于帝杼的死因可是有諸多猜測,據說因為這件事在帝王的宗法親信中還曾經引起過一些争鬥呢。”
斟尋氏諸侯皺眉不語轉頭看着夏筵。
一曲畢,水袖漣漣回轉退出行宮,兩隊白衣舞者跟着退了出去。
青衫舞者落下地來,緩緩摘下臉上的面具,絕世的容顏上帶着一絲笑意。
月溟呆呆地看着那人的臉,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竟、竟然是他!
雪衣的表情明顯一愣,吃驚地看着眼前的人。夏筵沉默了一陣開口道:“九歌,青王的舞姿果然沒有讓人失望。”
笙影向夏筵躬身行禮,道:“當年帝杼英武奇絕臣下未敢僭越,只得以九尾狐之祥瑞來揣測帝杼當年風姿。”
“當年帝杼被困齊山幸得同胞兄弟相救才得逃脫一劫,只可惜今日同胞弟兄一一離去,我卻難得這份患難之情。”夏筵有些感嘆,“不過我朝有連大将軍與我如同手足,雪衣劍仙盡心守護實為幸事。”
笙影終于擡頭看向雪衣,那一襲雪紗仿佛從遙遠的過去向他走來,在他眼裏漸漸清晰起來,雪衣一直靜靜地望着他,從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就沒有移開過視線,那樣的眼神讓他一時失神,他微微低頭道:“見過雪衣劍仙。”
“青王客氣了。”雪衣低頭回了一禮。
“這兩個人好像有點怪怪的。”月溟嘀咕了一句。靈湛沒有說話,想起之前聽到過的一些傳聞,不禁有些肯定起來。
突然間一只青銅爵向笙影飛來,他迅疾出手握住那只爵,那一扔、一接只是眨眼間的事,爵中的酒卻未灑出半分。笙影舉起青銅爵向連風敬道:“多謝連大将軍的美酒。”連風揚起嘴角一笑道:“好身手,難怪帝王對你另眼相加。”“連大将軍過獎。”笙影一抖手,将手中的空爵穩穩丢回連風的座前。
這時一個聲音道:“今日青王為在座諸位獻舞,實為佳話,這天下萬民定會争相傳誦,誇獎姬氏青王對帝王的匍匐忠心,臣等真是望塵莫及。”
此話一出,衆人一陣低笑,紛紛附和道:“姬氏當真忠心。”
笙影冷然看向說話之人,那是左側前座身着暗朱色雷紋錦衣的角卿,他面帶嘲諷之色瞥了笙影一眼。
“我看青王的舞姿大氣磅礴,倒頗有當年伯靡之風。”連風毫不忌諱道。他心知是角卿有意讓對方難堪,原本不想去管卻突然來了些心性。
笙影一愣,看向連風卻見他神色潇灑,笑容裏帶着些邪魅之氣。伯靡是夏朝功臣,當年是其助帝少康殺寒浞,滅有窮氏才使得夏朝中興。他這是在幫自己解圍,自己與他并無交集,為自己與夏筵親信的六卿之一角卿作對并無好處。
就連雪衣也是轉頭看了連風一眼,似是也沒想到這頗愛“看戲”的師弟會替笙影化解非難。
一時間行宮衆人啞然不語。月溟低聲道:“那個連風劍仙倒是個好人。”靈湛看着宮中這一幕,卻不說話。
這時大理士從行宮一側進來,在轸卿的耳邊說了幾句。轸卿上前行禮道:“帝王,鬥獸場的一切已備妥當,人祭之事可以開始。”
夏筵好像也沒了興趣,擡手道:“走吧。”
轸卿轉身道:“有請九州諸王,各國諸侯,百官司屬,各部首領随大理士前往鬥獸場觀看人祭。”
六卿以及連風、雪衣跟随夏筵另行從行宮後向地下的鬥獸場走去。穿過地下長長的階梯,雪衣突然停下腳步,夏筵也立即停了下來轉身問道:“怎麽了?”雪衣猶豫了一下,看着夏筵欲言又止。夏筵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沒什麽好怕的。”雪衣低聲道:“我一直不明白人祭的理由。”
“我答應過你不行坑殺,但人祭是祖宗規矩就算是我也輕易改變不得,殺戮血腥必不可少,那些也只是奴隸。”夏筵轉回頭道:“你不想去我不會勉強。”說着便不再看她,向前走去。
六卿跟上夏筵的腳步,連風猶豫了一下也走向前去。
“我去。”雪衣抓住夏筵的衣角,看着他的背影依戀着不肯放手:“我和你們一起去。”
夏筵停了一下,明滅的油燈照在臉上,他嘴角不着痕跡地帶上一絲溫柔笑意,繼續向前走去。
身後的人一一跟着他的步伐穿過地下階梯。
☆、人祭
這是一個密閉的地下鬥獸場,周圍是高出幾人身高的石砌觀獸座,座位按等級一級級排開,石座上鑲嵌着象牙、鋪着金色的木塌。
在鬥獸場的左右兩角各有兩個甬道,那是用來運載蠻夷與奴隸的出入口,整個鬥獸場四周站滿了軍隊。
各方入座後,訓奴師從甬道內推出數十個籠子,每個籠子裏裝着幾十個奴隸,都驚恐地蜷縮在一起。
“禀帝王,這些是前不久危卿大人降服西方一些叛國時新抓獲的奴隸,共五百九十二人,已經馴服半月有餘,身上塗有朱紅的由訓奴師親自挑選出來,個個都能徒手與野獸相搏。”大理士向夏筵一一禀報。
“轸卿常在我耳邊稱贊大理士刑司手段高妙辦事頗有效率,今日倒讓我見識見識。”夏筵斜身靠着木塌,放下手中握着的檀香木雕,伸手指向籠子裏的一個褐發奴隸淡淡道:“就用他試試。”
大理士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奴隸,正是身上塗着朱紅的入選者,拱手道:“是。”他轉身在訓奴師的耳邊說了幾句,那訓奴師便下去命人打開了那個籠子将幾十個奴隸一起趕了出來。那些奴隸緊緊挨在一起茫然地站在空曠的鬥獸場內,目光驚恐地看着四周座上觀看之人。
“放箭!”
那些奴隸還沒回過神來,無數的利箭便從四方蜂擁而至,奴隸們嘶啞着嗓子四散奔跑開來,然而無處可逃,跑得慢的便被生生刺穿。那背上塗了朱色的奴隸迅速奔向鬥獸場甬道,被訓奴師一鞭抽去狠狠打了回來滾落在地上。“嗖嗖”兩只箭轉眼刺穿他的手臂和小腿,将他半釘在地上,一時間所有的箭都對準他來。
雪衣皺緊了眉頭,目光變換。
“師姐,你若是這時出手諸國都看在眼裏,此時的仁慈之念可會影響帝王在天下人眼裏的威嚴,若無絕對的服從便會生出叛亂之心到那時殺戮再起死的便不止這幾百人。”看出雪衣的念頭,連風微微皺了皺眉,出言阻止。
被釘在地上的奴隸猛然間擡起頭,看向觀獸場的正前方,那一瞬間夏筵仿佛看到了某個熟悉的影子。
那奴隸拼死握拳站了起來,連帶着箭一起從地上拔出,他用盡全力一躍,從地上跳了起來,圍着鬥獸場的石砌圍牆奔跑,向他射來的箭紛紛插在地上。
雪衣靜靜地看着拼命奔跑的奴隸,眼神複雜。那個奴隸眼裏的渴求與不甘讓她震撼,那是對于生存的渴求,對于死亡的不甘。
夏筵伸手道:“把箭給我。”大理士遞過一把黑漆藍紋的弓箭,夏筵接過箭目光狠厲,毫不猶豫地朝着急速奔跑的奴隸射去一箭,那一箭迅疾精準直直貫穿奴隸的身體。奴隸霎時從圍牆上掉了下來滾落到地上。
那一箭射出雪衣一驚,立即轉頭看向夏筵,卻也剛好對上他注視自己的目光,他的眼裏帶着她少見的淩厲,直直看着她。
他是故意的。
雪衣幾乎脫口質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突然間,一個人影朝着夏筵迅猛撲了過來,雪衣立即出劍,紫色流光以閃電之勢斬向襲擊者,同時夏筵另一側的軒轅夏禹劍飛出劍鞘直刺而出。這兩劍快到極致,連夏筵身後的六卿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眼看襲擊者就要被兩劍斬殺,一道青色劍影如同煙霧乍現在那兩劍之間,“嘭”地一聲襲擊者從空中掉了下來摔在石階上。
笙影全力擋住當朝兩位劍仙的反擊往後足足退了幾丈,以劍撐地才勉強穩住身形。
這一幕只是轉瞬之間的事,當襲擊者墜下地時,衆人一時間才反應過來有些慌亂地紛紛站起,六卿立即搶身上前,翼卿迅速啓動術法将觀獸臺前方隔絕開來,日、月、金、木、水、火六事立即結成陣法将整個觀獸臺護住,四周的軍隊迅速聚攏圍住鬥獸場。
待看清掉落在地上的襲擊者時所有人都被驚住了,竟是那被箭射穿的奴隸!沒有人會想到那個垂死的奴隸竟然還能在衆目睽睽之下發出那樣猝不及防的一擊。
方才那一撲顯然已經耗盡全部力氣,那奴隸蜷縮着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卻再也動不了,然而他死死地睜着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裏。
收劍站在夏筵身旁的雪衣與連風同時一驚,笙影竟然攔下了方才他們致命的擊殺,出手救了那個奴隸!
連風注視着笙影手中那把青色的劍——那把劍如水般隐約透亮,遠看宛如女子眉間的青黛。那是……仿佛想到什麽,連風驚詫地脫口:“畫影劍!”
“是。”笙影站直身體,抽出畫影劍攔在奴隸的前方。
“你竟然會有這把劍,難道……”連風詢問地看向笙影,對方卻只是平靜地注視着他,并不回答。
夏筵仍舊側身站着,在所有人驚慌之際他的嘴角卻揚起一絲笑容,前一刻她的眼裏還是诘問的眼神,下一秒卻出劍淩厲毫不遲疑地護在他的身前:“多謝。”看見雪衣乍現的擔憂神色他的語氣溫柔起來。
“嗯。”雪衣沒有注意到夏筵的神色,蹙眉看着護在那奴隸身前的笙影,一時站在那裏猶疑起來。
“青王,你想要犯上作亂不成!”見狀六部之首司空立即喝道。笙影卻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側身護住身後的奴隸。
“你,想要救他?”夏筵回身坐在榻上,語氣捉摸不透。
各國諸侯也坐了回去,一時間整個鬥獸場充斥着緊張而壓抑的古怪氣氛。
笙影微微低下眼,握緊手中的劍,開口道:“是。”
“救一個奴隸?”夏筵微微挑眉。
“是。”笙影擡頭,眼裏竟帶着一絲決絕。
夏筵靜默片刻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麽……”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只手溫柔的拉住了他的衣角,輕輕的卻很堅持。他頓了一下,看向笙影開口:“姬氏一族世代忠心,而今王室中只剩你這唯一繼承人,既然青王想要這個奴隸,那麽看在姬氏血脈的份上我可以給他一個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拉住他衣角的手終于放開,雪衣輕聲道:“謝謝。”然而夏筵卻并不看她,繼續道:“前幾天有扈氏進貢了幾只野獅,如果這個奴隸能徒手将之殺死我就把他賜給你,并饒你死罪。否則,就将姬氏一族世代降為奴隸籍,而你,叛上作亂,處死。”
四下頓時倒吸了一口氣,降為奴隸籍意味着過往的功績爵位永遠消除,從此,只要是姬氏一支的族人不管是死人還是活着的人将世代為奴,他們将和那些被關押在地牢深處的奴隸一樣将永不見天日。
笙影看着地上垂死的奴隸,一時沒有說話。
“千萬不要答應啊!”在遠處看着的月溟也緊張起來。“不,他會答應的。”靈湛突然開口,神色肯定。“可是那個奴隸都快死了……”“他既然決定要救那個奴隸就會賭這一次,也并不是全無機會,如果不答應單以他剛才的舉動就已經坐實了犯上之罪,倒不如抓住這一絲機會全身而退還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聽着靈湛确信的語氣倒讓月溟一時間有些驚訝。
“好,如果他死我就賠上整個姬氏一族,但若他贏了望帝王兌現諾言。”笙影俯下身,看着奴隸胸前被箭貫穿不斷往外流血的傷口,雙眉不覺皺起,伸手點住奴隸身上的穴道替他止血,他的确沒有把握,但是他必須賭這一局!
雪衣動了動想要說什麽,夏筵不留痕跡地避開她的眼神,坐了下來。轸卿立即吩咐了下去讓人從甬道中運送野獅,而後低聲問道:“帝王,那剩下的奴隸是否當即祭天?”夏筵看了眼沙漏,向後面的榻上靠了靠道:“就按之前的安排進行吧。”
☆、奴隸
鬥獸場中的訓奴師将帶有朱紅标記的奴隸趕了出來集中到一起,剩下的奴隸跪在場中面朝鬥獸場臺上的石碑,那石碑上篆刻着歷代帝王出征的顯赫戰績。
只要時辰一到,那些奴隸便會一個個被釘死在木樁上,幾天幾夜,直至鮮血灌滿整個陪葬池。
恍惚中,那奴隸擡起頭看向笙影——那張臉美麗的讓人失神,如同故鄉傳說的,不可觸及的神袛。
笙影注意到奴隸的眼神,透過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他心底深處的某種力量,這種力量讓他堅信,這個奴隸會是絕對的、虔誠的、完全屬于他的人,而這将成為他手中一股強大的勢力。
“你,願意跟随我嗎?”笙影直視奴隸的眼睛,問。
奴隸驚異地睜大了眼睛,緩緩點頭。
“那就好,但是如果要活下去你就必須殺死那頭野獅。”
金屬拖地的聲音,五個巨大的野獸籠子被拖了進來,兇猛的野獅在籠子裏急躁地轉來轉去,在此之前那些野獅已經餓了整整三天正饑腸辘辘,一旦有人被放進去便絕無生還可能。
奴隸的眼裏帶上了恐懼的神情,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笙影冷冷道:“記住,你的命現在已經不屬于你自己,你若失敗,我們會一起死!”
冷厲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然而那奴隸突然間頓住,眼裏帶上了奇特的神情,靜靜地看着牢籠裏的野獅。
“吃下這個,能夠幫你暫時止血,讓你在短時間內恢複一定的體力。”笙影将一個藥丸丢給奴隸,那奴隸聽話的吃下了手中的藥丸。
“去吧。”
二十幾個背塗朱紅的奴隸分別被推進籠子,有幾個奴隸拼死掙紮着不肯進去,被訓奴師的長鞭抽打着在地上打滾,那長鞭是荊棘做的,鞭身沉重帶刺,禁不住抽打的登時皮開肉綻不一會兒便僵硬在地上,剩下的又倉皇往籠子裏跑去。
那褐發奴隸也踉踉跄跄地被推了進來,籠子“哐”地一聲被重重關上,訓奴師剛剛将囚籠鎖上,立時便聽見耳邊此起彼伏的絕望慘叫。與那褐發奴隸同在鐵籠裏的共有四人,其中一個還沒看清籠內的情況就被撲面而來的野獅咬掉了頭,那野獅是聞到了被鞭打的血腥味撲咬而來的。
褐發奴隸反應格外靈敏,立即爬上籠子的栅欄一直爬到野獅無法夠到的高度。剛才如果不是那個讓鞭子抽得皮開肉綻的奴隸和他一起被丢進來,那野獅第一個咬的恐怕會是身中三箭的褐發奴隸。剩下三個奴隸見到此景,迅速跟着爬上了栅欄。
野獅大塊大塊地撕咬着奴隸的四肢內髒,并沒有立即轉移視線。褐發奴隸觀察着籠子裏的每一個角落,冰藍色的眼睛敏銳沉着。
觀獸場上各國諸侯的面前已經陸陸續續上了美酒佳肴,片刻之前的緊張氣氛暫時緩了下來一遍吃喝一邊專注地看着鬥獸場上血腥的一幕。
月溟卻怎麽也沒有胃口,雖說只是些奴隸而已,苗疆也時常關押着一些奴隸來做苦力或者祭天神,可是還從來沒有這樣子的殺法,她盯着籠子裏的那些奴隸看了一陣又轉頭看了看那些邊吃邊看時而互相低語的貴族,最終将目光又落在了不遠處笙影的身上。他靜靜地看着籠子裏的奴隸,目光沉靜。他的眼裏似乎有種堅定的力量好像相信那個奴隸會贏一樣。
月溟忽然低聲道:“他一定會贏的。”
另一邊,野獅吃完一地的肉塊,又開始在籠子裏來回走動,聞到人肉的味道,野獅擡頭看向栅欄上的奴隸,下面的一個奴隸吓得全身顫抖,臉色絕望死死抱住金屬栅欄再也爬不動一步,那野獅咆哮着跳起撲了上來,一口咬住最下面那個奴隸的雙腿,那奴隸慘叫着卻死死抱着栅欄,野獅一甩頭竟将那奴隸的雙腿生生撕了下來。
那被咬掉雙腿的奴隸不一會兒便在痛苦中失去了氣息,臨死仍緊緊抓着那根栅欄,死去的奴隸慢慢滑落下去,滑到一半就僵硬在上面。洶湧的鮮血沿着金屬栅欄流下,更激起了野獅的食欲,野獅撲了上來咬下一截,吃完後又撲上去咬下一截,一具半截的奴隸就那樣被一截截吃了下去。
褐發奴隸一直看着那個被一口口吃下的同伴,然後轉頭看向觀獸臺上談笑漠然的王室貴族們,恍恍惚惚的人影在他的眼前動來動去,他的眼睛被一片淚水朦胧,他哭了起來,沒有聲音,沒有嘶喊,只是死死地咬緊牙關,直到嘴裏溢滿了血腥。
“奴隸竟然也會哭?”一個貴族注意到那個褐發奴隸,驚奇地笑道。
笙影無聲注視着那個褐發奴隸,那樣的淚水,那樣沉默的哭泣,那樣撕心裂肺的無聲吶喊,在他絕望的心裏将會烙成一生的印記。就像,就像他的心一樣。
只有經歷過最深痛絕望的心才能發出決絕狠厲的致命一擊。
“你,願意跟随我嗎?”
“那就好,但是如果要活下去你就必須殺死那頭野獅。”
“記住,你的命現在已經不屬于你自己,你若失敗,我們會一起死!”
褐發奴隸看向笙影,笙影平靜地看着他,沒有冷漠、沒有憐憫、沒有嘲諷、也沒有同情,他的眼裏帶着某種堅信。那份堅信讓他覺得那個人将會是他唯一的救贖。褐發奴隸在那樣的眼神裏奇跡般地漸漸平靜下來。
籠子外的訓奴師看見野獅再三撲空夠不着栅欄上的奴隸,揮起鞭子便朝着那些高處的奴隸抽去,未及反應過來的奴隸手上吃痛紛紛掉了下去。
褐發奴隸迅速抹掉眼淚,在各個栅欄之間來回跳躍避開那些鞭子,他的身手格外靈巧,用手勾住那全無攀沿的金屬栅欄竟一次都沒有落下來。
“就剩下那裏面的兩個了,真是難得。”一旁神色散漫的徐王撿起面前的白玉果丢進嘴裏,囫囵道,“不過也撐不了多久了,游戲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笙影沒有說話,只是看着那個褐發奴隸,他會怎麽做?沒有武器,要殺死野獅幾乎不可能。
褐發奴隸凝神看着趴在栅欄上除自己以外唯一活着的奴隸。
來回在栅欄間跳躍體力消耗極大,剩下的那個奴隸漸漸失去力氣,一寸寸向下滑去。褐發奴隸的眼裏突然間帶上一絲狠厲,猛地躍過去一腳将那個奴隸踹了下去,野獅見到獵物從天而降,立刻撲了過去一口咬住。就在這一剎那,褐發奴隸猛地躍上野獅的背,順着它的鬃毛爬到了野獅的頭上。
在座的人均是一驚,那個奴隸在幹什麽!
他騎在野獅的頭上,雙手狠狠插入野獅兩側的眼眶,徒手将野獅的眼睛挖了出來!野獅吃痛,一時失去了方向在籠子裏瘋狂地亂撞起來,那褐發奴隸身上帶着致命的傷,一時用不上勁來被摔在了地上,那一摔力道極大幾乎将他的內髒震碎。眼看野獅就要向他撞來,他吃力地打了個滾堪堪躲過,還未來得及穩住,那野獅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瞎着眼便撲了過來,褐發奴隸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月溟“啊”了一聲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記住,你的命現在已經不屬于你自己,你若失敗,我們會一起死!”
褐發奴隸猛地睜開眼睛,冰藍色的眼裏閃現着奇異的光芒,他一手握住插在胸前的利箭猛地拔了出來,汩汩的鮮血轉瞬浸濕他的整個胸前,他用盡全力刺向野獅的頸間,然後整個人撲了上去死死抱住野獅的脖子,躲開了那驚險的一幕。
那野獅被利箭刺穿脖子,鮮血噴湧而出濺了褐發奴隸一身,他整個人被血濕透,直到野獅緩緩倒下他才失去力氣松開手落在了地上。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呆了,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直到野獅倒下才驚嘆開來。沒有人相信那個瀕死的奴隸竟然真的殺死了那頭兇猛可怖的野獅,簡直不可置信!
月溟忽然綻放出一個歡快的笑容,喃喃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會贏的!”
☆、風雨欲來
就在全場的目光被那一幕吸引過去的時候,一個軍官急急從後方跑了上來在危卿的耳邊慌張說了一陣,一向俨然的軍機大臣瞬間變了臉色。他揮揮手讓軍官下去,立即上前低聲道:“帝王,九苑那邊出了緊急變故。”夏筵不動聲色道:“怎麽?”危卿立即俯下身在他耳邊一一彙報,一時間連夏筵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眼裏閃過一絲冷光。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查清具體情況,今晚來見我。”
“是。”危卿領命退出了鬥獸場。感覺到夏筵的異樣,雪衣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有些凝重,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九苑那邊出了些事,南默……死了。”
“什麽!南默死了?”全力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雪衣喃喃道:“我們在瀝水分手才不過幾日,那邊的局勢一直控制平穩怎麽突然間會……”
“你不必太難過。”夏筵看了一眼她又立即轉回頭道:“我會立即派人查明那邊的情況,就算掘地三尺也會将殺他的人挖出來。”
“連風,這次必須你親自去一趟九苑。”夏筵眼神漸漸淩厲起來,那邊的情況遠不止南默的死,之前危卿暗地派去的兩支部隊都神秘失蹤,難怪這幾天“他們”一直沒有消息傳來,看來就連鬥卿派去的人也失去聯系了。
“是。”連風的神色格外嚴肅,南默是他手下四将領之一,為人一向小心謹慎實力也絕對不容小觑,竟然在他和師姐離開這短短幾日之內毫無前兆地死去!他握緊手中的軒轅夏禹劍,眼裏帶上一絲狠厲。
“你先去召集西兵部的軍隊調往王畿待命,明日一早我會派人來與你彙合,記住,要秘密行事。”
“是。”連風站起身,默默出了鬥獸場。
待連風走後夏筵沉默了好一陣失神想着什麽,直到看到那邊的褐發奴隸将野獅殺死,才回過神來。
在衆人的低聲驚嘆中,夏筵看了眼笙影,這一局确實是他贏了。
不一會兒那褐發奴隸被擡了出來,他渾身是血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态。
“很好。”夏筵掃了一眼遠處的奴隸,對笙影道,“我就将這個奴隸賜給你。”
笙影起身行禮道:“多謝帝王。”
沙漏剛剛流盡,夏筵瞥了一眼轸卿,轸卿便立即吩咐下去,剩下的幾百奴隸被按住四肢,幾百個執行者雙手緊握着尖利的木錐對準奴隸胸口。
祭司官在對着臺上的石碑詠頌了一段銘文後轉身下令:“祭祀英靈!”
幾百個執行者同時将木錐刺入奴隸的胸口,無數的悲鳴和呼喊回響在整個鬥獸場,那些奴隸不斷地掙紮着卻沒有立即死去,木錐在奴隸的身體裏緩緩碾轉直至将奴隸釘在地上拴住,垂死的奴隸可怖地睜着眼睛視線所及之處只有汩汩的鮮血順着木錐從自己的身體裏流出,不斷彙入陪葬池。
半昏迷的褐發奴隸突然睜開眼睛久久地看着那些被釘死在木樁上的奴隸,幹裂的嘴裏帶着含糊不清的嗚咽。
“将他帶下去療傷吧。”笙影向身側的家臣道,十幾人立即下去将褐發奴隸從甬道中擡了出去。
所有的儀式皆已完畢,夏筵端起座前的三足爵轉身向各方朝貢者恭敬道:“此酒一祭皇天後土,二祭先祖英魂,三祭先賢臣民。吾今新晉登基自當謹記歷代先王賢憫之德,勤勉治國,望各方安撫治理好各自領地,助我夏朝子民富足安樂。”
“承先祖英靈今日立誓,願助帝王治理天下,忠心竭力,若有違于此各方将一舉伐之。”一時間所有人舉爵站起,飲盡杯中之酒。
“好。”夏筵一飲而盡接着敬酒道:“朝貢這幾日九州諸王,十二方國諸侯,各部首領,以及在座上客都很是辛苦,眼下登基諸禮皆已完成,明日我會讓司空安排各位的行程,今日便于此暫別。”
“多謝帝王連日款待,我等自當盡心盡力,願帝壽永昌。”
月溟糊裏糊塗地跟着念叨着,待在座的人退去大半,六部之首的司空卻單獨過來對靈湛客氣行禮道:“帝王有件禮物要送給首領的妹妹。”
“要送我禮物?”月溟奇怪地看着司空,心想我都沒有和帝王說過一句話啊,為什麽送禮物給我?那個帝王看着也不像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