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好人,他送東西給我肯定沒安好心,心裏琢磨了一番急忙擺手道:“我、我不要……”

“溟兒。”靈湛看出她的鬼心思,怕她說出什麽驚人的話來便向司空道:“司空大人見諒,溟兒初來陽城不懂規矩,靈湛在此代表三苗感激帝王的記挂。”司空卻不介意,笑着道:“首領客氣了,不過帝王的這件禮物首領的妹妹一定會喜歡的。”

“啊?”月溟撇撇嘴道,“你怎麽知道我會喜歡?”

“您一見便知,一會兒我會讓人将東西送到首領的官站去。”

“有勞司空大人了。”目送司空走開,靈湛卻不覺皺了皺眉。

☆、暗劍

天忽然下起雨來,九州諸王被安排住在夏宮的側殿。窗前的雨啪啪打落在樹葉上,笙影倚着窗棂在思考着什麽。天色暗了下來,外面灰蒙蒙的,一片迷離之色,除了滂沱大雨便再看不見其他。

整個屋子裏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只有窗外風雨的呼嘯聲。

他沒有點燈,将自己融在黑暗之中。

這樣突然而至的大雨就像十年前的那個下午。

那時他還不是所謂的青王,只是笙影。他和雪衣一起跟随苜雅師父路過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也是這樣大雨忽至,他們敲響了最近的一戶人家,開門的是一個老伯,苜雅師父給了那戶人家一些錢,請求借宿一晚,那老伯熱情地一邊收拾出兩個房間一邊抱歉道:“我們這屋子太小,您就湊合着睡這間大床,這兩個小姑娘就睡有小床的這間将就一晚吧,真是不好意思。”

“影兒不是小姑娘,他可是個男孩子。”雪衣立即辯解道。

那老伯愣了一愣,又看了笙影好一會兒笑着道:“這小男孩生得可真俊俏。”

“那就麻煩老伯了。”苜雅摸了摸雪衣的腦袋微笑着道。

那老伯又去搗鼓了好一陣給他們拿了好些吃的,苜雅連連道謝。

他們吃着東西忽然聽到孩子的哭聲,苜雅和氣地向老伯道:“那是您孫子?”老伯臉上掩飾不住地帶着笑意道:“第四個孫子咯,這些個孩子個個兒調皮也就他爹管得住,他這不昨兒才出門去這些個活寶就鬧起來了,我那媳婦是管也管不住。”說着那屋子的草簾被掀開,一個孩子跑了出來,只見一個中年婦女懷裏抱着個嬰兒也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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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婦女踏出那間屋子的一剎那,雪衣突然間呆在了那裏,清麗的臉上帶着他從未見過的神情,既驚喜又悲傷既失落又溫柔,那婦女向他們笑了一笑便在一旁去忙着,雪衣一直盯着那一家幾口,看着那婦女懷裏抱着個嬰兒一邊喂奶一邊教訓着周圍三個嬉嬉鬧鬧嚷嚷着要吃東西的小孩時,清澈美麗的眼睛裏霎時盈滿了淚水,她悄悄轉過頭将眼淚拭去。

夜裏他沒有睡着,因為一整晚雪衣都靜靜地坐在床上将頭埋在胳膊裏,一直沒有說話。

“你今天……怎麽了?”他終于也坐了起來,注視着她問道。

她在袖子上擦了擦眼睛卻沒有再動,過了半晌,悶悶的聲音響起:“沒什麽,你睡吧,我就是睡不着想坐一會兒。”

“你哭了。”他頓了頓,補充道,“吵得我也睡不着。”

“你胡說,我沒有哭!”她一下子擡起頭,有些生氣地瞪着他,“你要是睡不着就出去好了!”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她滿臉淚水眼睛紅腫,雖然惱怒生氣神色卻不帶一絲狠勁,反而溫柔如水。見他盯着自己,雪衣尴尬地從床上下來,低聲說:“我出去就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下床一把拉住她,那時他還不知道怎樣去勸她,只是堅持地拉着她的手不放。屋子裏靜靜的,這只是普通居民的茅草屋,雖然溫暖但是隔音效果并不好,甚至還能聽到隔壁翻身和呓語。

“你要是有什麽事……可以說出來。”笙影輕聲道。

過了很久,她才開口:“她……是我的母親。”

她的聲音很小很小,悲傷的而壓抑的抽泣讓她的語氣哽咽起來。

窗外風雨交加,漸漸淹沒了一切聲音。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身世,知道了原來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背後也曾經歷過他無法想象的過往。

離開雲暮峰已經六年了。這些年來她依舊站在那個人的身旁,然而,無論世事如何變遷那雙眼睛卻仍舊一塵不染如同白雪。

咚咚咚,屋外的敲門聲将他的神思拉了回來,門外的守衛停在了屋外道:“青王,人帶來了。”

他點起燈,道:“讓他進來吧,你們都退下。”

“是。”

褐發奴隸被推了進去,身後的門被關上。奴隸褐色的頭發被束起冰藍色的眼睛格外深邃明亮,明朗的臉上有些茫然,換上衣服後眼前矯健的身軀讓笙影有些微的驚訝,奴隸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你叫什麽名字?”

那奴隸搖了搖頭。被蓄養的奴隸雖能聽懂語言,但是極長時間未曾開口,幾乎都是不會說話的。

笙影握起桌上的匕首問道:“知道我為什麽救你嗎?”那奴隸再次搖搖頭,卻注視着他似乎也想知道原因。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他一揚手将匕首丢到奴隸的面前。

奴隸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匕首,那匕首的鞘上雕着繁複的花紋,手柄處鑲着淡青色的綠松石。他擡起手想要去拿,卻下意識地又縮回了手。

“拿起它。”笙影語氣冷厲。

奴隸的手顫抖着,終于一咬牙握住那把匕首緩緩将它拔了出來,那匕首通體泛着碧色流光,刃口鋒利無比。

仿佛明白什麽,奴隸擡頭看向對面的青王。

窗外大雨滂沱,一道道閃電劃破夜空,屋裏的燈火來回晃動,大風夾着冷雨吹了進來,一身青衣的笙影背對着風雨站在他的面前,黑色的眼裏神色決絕:“你就叫淩,從今天起你的命只屬于我,而我要你成為我手中一柄淩厲的暗劍。”

☆、心結

宮外大雨磅礴,淅淅瀝瀝的雨帶着絲絲寒意。

帝王的寝宮裏燈火明亮,朱紅的臺燭上緩緩滴下蠟來,青銅的香爐裏氤氲着淡淡的煙霧,淡金色的簾子垂落在地上,懸挂在兩側的白玉串成一排緩緩旋轉着。

整個寝宮裏只有兩個人。

夏筵靜靜地坐在榻上,凝視着手中的檀香木雕,神色恍惚。

極少看到夏筵這樣失神,雪衣在他身旁站着也不說話。一月未見,他好像瘦了些,臉色蒼白透着些疲憊,那只握着木雕的手白得毫無血色。他身上原本就有病,朝貢的這些時日想來休息得也并不好。

“我看你神色不太好,要不要躺着休息一下,一會兒六卿過來我叫你。”

雪衣的聲音突然響起,夏筵回過神來看到她神色關切的樣子,點了點頭:“嗯,這幾日是有些累了。”他揉了揉太陽穴從坐榻上站起,順勢牽住雪衣的手往卧室走去,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你陪着我。”雪衣點點頭道:“好。”

卧室內的桌上放着一個白玉的缸子,缸內盛開着朵朵紅蓮,那是當年在雲暮峰時雪衣和他一起采摘的。桌旁是一只白玉的四足方杯,那方杯原本有兩只。

夏筵就着一身錦衣便躺了下去,似乎是真的累極了。

“鞋都不脫了麽?”雪衣一向溫和淡然的臉上帶上了些許笑意,她彎下身将他的靴子脫了下來。

就像小的時候一樣,每一次夏筵回到雲暮峰總是很累,和着衣服就躺在床上睡着了。那時也總是她跑去将他的鞋子脫了,然後費力地擺平他睡覺的姿勢替他把被子蓋好。

——這些年來,早已成為一種習慣。

就像在她的習慣性思維裏他總還是她的夏筵哥哥一樣。

可是,早已不同,眼前的這個人是夏朝的帝王——帝發。

脫了一半,雪衣忽然停住動作,愣愣地看着手中玄金兩色的靴子,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他。

一擡頭,卻見夏筵已經坐了起來正低頭看着她,他俯過身來伸手将她摟在懷裏。

雪衣一驚,手中的靴子掉在了地上,她試圖推開夏筵,卻被他緊緊抱着。熟悉的擁抱讓她一時失去了掙脫的力量,一直以來,她其實是依賴着這個人的。

感覺到懷中的人安靜下來,夏筵輕輕開口道:“我知道,因為笙影的事情你一直不肯原諒我,當初我執意離開雲暮峰你也一直不肯原諒我,當你看到我手上沾染的那些鮮血時你更加不肯原諒我。可是我也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守護在我身邊不曾離開,不僅僅是因為身上的責任。雪兒,就算再生我的氣,這兩年還沒有消嗎?”

懷裏的人渾身一顫,仿佛在極力壓制着洶湧的情緒。她沒有想到夏筵會突然說這些,他的任何一句話都能夠輕而易舉地讓她情緒失控——那是只有在他面前才會有的樣子。

“不,我并沒有生你的氣。”雪衣輕輕握住夏筵的手,将頭靠在他懷裏,“我只是害怕……自從下了雲暮峰之後,很多事情都不按原來的方向走,我真正無法釋懷的是這詭谲莫辨的前路。”

懷裏的女子收斂了全身的鋒芒,溫柔地倚在他的懷裏,黑色的長發穿過他的手指和他脫去鞋子的足,鋪散在紫羅蘭色的地毯上。

夏筵有些意外地愣住,這幾年來她刻意遠離自己,守在他身邊的時候總是神色淡淡的,讓他難以猜測她的心思。而現在,她神色依賴地在他懷裏輕訴,讓他狂喜地說不出話來。

“真的……你心裏竟是這樣想的?”夏筵抑制不住地再次問道。

“不然呢?”她嘆息般地說:“我心裏從來就不願意怪你,可你總是太多疑……要将事情做絕,寧願相信自己的判斷卻不相信我的解釋。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就像當年……我将四足白玉杯送給影兒并沒有別的心思,只是覺得他很可憐……”

“所以你想要盡量照顧他,是不是?”說到那個名字,夏筵的聲音不覺帶上一絲冷意。

“夏筵……”聽出了他聲音的變化,雪衣擡眼看他,叫了聲他的名字。

夏筵哼了一聲道:“可他懷着怎樣的心思,你感覺不到麽?”

“你說什麽?”雪衣掙開他,站了起來。

“那是我送給你的東西,竟然你可憐別人那麽我就只有毀了它。”夏筵松開她,一手撐在床榻上,目光變得不可捉摸,“你以為是我趕他走的麽,是他自己願意離開雲暮峰的,當他知道你墜入冰湖以後便一個人離開了——你以為他為什麽要走?”

雪衣驚詫地看着夏筵,說不出話來。

一時間寝宮裏寂靜無聲,夏筵久久看着雪衣,看着她從吃驚的神色漸漸變為複雜的沉思,她蹙眉看着他終于低聲道:“那又如何,我……”

“帝王,危卿求見。”

寝宮外聲音驟起,雪衣頓住,向一旁退了幾步與他拉開了距離。夏筵穿上靴子,站起身從卧室內走了出去。

“進來吧。”

危卿帶着一身風雨,神色匆匆走了進來,向夏筵行禮。

“情況如何?”他神色平靜,一手示意危卿坐下。“南默是三天前在将軍府裏被殺的,死的時候是晚上守在外面的人毫無知覺,而且被發現的時候死相奇特。”危卿直接進入話題,神色凝重。

“死相奇特?”夏筵重複着這四個字,思考着什麽。

“據發現的将士說,他整個身體就像被掏空一樣輕的可怕,手下的人剛一碰到屍體便看到無數的黑色蟲子從他體內四散而出,像是中了某種邪術。”

“我知道了。”夏筵不覺皺起了眉道。

危卿頓了一下,繼續道:“九苑國對此事一直沒有回應,而且南默一死便撕毀契約,公然拒絕我朝軍隊入駐。之前派去潛入崆峒山和西傾山的兩支部隊仍舊不見蹤跡,雖說九苑是隸屬雍州,但是那片地域一直脫離雍王的實際掌控,雍王雖派了軍隊配合卻也無濟于事,再者,不僅雍州境內的九苑區域尚且棘手,而且九苑國這幾年一直在暗地裏吞并小國,領土實際上向北已經擴充到弱水,向西抵達折枝境內,若是直接派兵繞過西傾山怕是還會與折枝起争端,因此駐軍與雍王一時間都沒有行動,等待帝王的旨意。”

聽完危卿的話夏筵陷入了沉默,過了一陣道:“你怎麽看?”

危卿道:“要是直接從雍州、梁州派兵對九苑行東、西、南三面夾擊之勢并非不可,只是九苑脫離我朝掌控已經多年,實際情況尚不清楚,臣擔心如此一來九苑會向北逃,而北面崇山峻嶺不利于清剿怕隐留後患,而且九苑國人能施邪術者衆多,怕是一戰過後我方也會元氣大傷。”

“所以,得先弄清九苑的确切情況。”夏筵開口道,“只是之前鬥卿秘密派去潛入九苑內部探查情況的人,已經全部失去聯系。”

危卿一震,道:“連鬥卿的人都失去了聯系?”

夏筵拿起桌上的木雕道:“我已讓翼卿助其搜尋,現下還是沒有消息,看來得再派人去一趟。”

“帝王可有合适的人選?”危卿低聲道。

“讓連風去吧。”夏筵目光帶着壓迫力,看向神情凝重的臣子,“将你手下的西部兵力都交給他,暫且由他調遣,你就姑且留在我身邊堤防着陽城內那些潛藏的叛逆,那邊一動這些人很快也要藏不住了。”

危卿突然間明白什麽,脫口道:“帝王的意思是……陽城裏有內奸?”

“哼!”夏筵握緊手中的木雕眼神一變,冷冷道,“說不定就在我身邊,不過我倒要看看他能藏到什麽時候。”

危卿倒吸了一口氣,難怪這次雪衣劍仙與連風劍仙前腳剛走南默便出了事,而這邊秘密派去的軍隊和暗探也全部失蹤,他竟然沒有想到陽城裏會有內應!而且能對這次的行動了如指掌,這個內奸一定就在他們身邊!

危卿俯身過去:“那……帝王的意思是……”

夏筵低聲在危卿耳邊吩咐了幾句,只見危卿點了點頭便領命退下。

☆、紅玉珠

寝宮的門被關上,細微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夏筵微微偏頭便見雪衣從裏面走了出來。

“要我一起去趟九苑麽?”她恢複淡然的神态,開口問道。

夏筵站了起來,道:“不,你留在我身邊——這邊隐藏的人不除是心腹大患,九苑那邊目前情況不明,過去還很危險。”不等她再說什麽,夏筵執起她的手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木雕放在她手心道:“這是彤城氏進貢的,我聽連風說你最近在找這個。”

雪衣這才仔細看清手中的檀香木雕,那是上百年的厚重檀木,被細細雕刻成惟妙惟肖的畫像,一襲衣衫長發垂腰,雕像上的女子面容清麗神色溫柔——那分明就是她自己!

“這是……”她驚奇地擡頭,卻看到夏筵微微局促的神色。

“這是彤城氏有名的雕刻師刻的。”夏筵避開她的注視,道:“你打開看看。”

雪衣收回視線,低頭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個小雕像是可以打開的,她打開檀木雕像,便看見裏面躺着一顆純紅色的珠子,那珠子是橢圓形,通體紅色,仿佛一滴血。“啊……是紅玉珠!”雪衣驚嘆道,“你是從哪裏找來的……不是說只有食用了玉紅草的火鴉體內才會有嗎?”

看到她驚喜的神色,夏筵輕輕揚起嘴角道:“你喜歡就好。”

“可是、可是這火鴉杳無蹤跡更別說是食用了玉紅草的……你是怎麽找到的?”雪衣伸手拿出紅玉珠,剛一握進手心,一股熱力便流入血液。她微笑着遮不住眼角眉梢的驚喜,之前她暗中尋訪過很多地方卻是一無所獲,原本是不抱多大希望的,可如今突然就拿到了手心,的确讓她驚喜萬分。

“這是彤城氏進貢的,你既喜歡我便好好獎賞他們,你才回陽城今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夏筵頓了一下,道,“我也累了。”

雪衣一愣,還沒回過神來,便見夏筵已經轉過身去,只好道:“好,謝謝你。”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夏筵轉過頭,看着她走出去。

侍衛将門關上,偌大的寝宮再次安靜下來。

他伸手轉了轉青銅香爐,将蓋子打開往裏面加了些藥香,寝宮裏充斥着濃重的藥味。

夏筵将手覆在香爐上,微微蹙起眉。

每次一從她口中聽到笙影的名字他便會抑制不住地發怒,明明知道這是不該的,可他卻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十年前一樣,只要看到那個孩子的那張臉他就無法安心,尤其是那個孩子挑釁的表情——的确,那時他是被那個孩子刻意挑釁激怒的,可是,當看到那個孩子長成如今的青王,他心裏愈加不放心。他承認在心底裏因為雪兒對他的百般照顧和維護而有妒意,可是讓他最不能容忍的卻是青王看她的眼神——那是埋藏極深的感情,深到讓他警覺。

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竟然在最不該發怒的時候說出了那樣的話。他心裏清楚,這樣無法控制的情緒是絕對不應該有的。

陽城。郊外。

雨漸漸停了下來,一輪淡淡的月亮漸漸露出,黑夜格外幹淨,天地間仿佛被洗了一遍。

同樣是寂靜的夜,連風凝神望着九苑的方向,方才危卿将能夠調遣九州軍隊的玉符交給了他,看來九苑的局勢不容樂觀。

盔甲上的金屬在夜裏被風吹得冰冷,連風躍上戰馬,心裏不覺嘆了口氣,原本還打算回陽城好好消遣幾天,這回倒好還沒站穩就又要跋山涉水,這一去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平定下來。

“出發!”心裏哀嘆着,卻拉起缰繩,轉頭對着将士嚴肅地下令。

整個軍隊寂靜無聲,如同一條蛇在黑夜裏動了起來,剛走出沒幾步一襲白紗突然從天而降,攔住了去路。

連風連忙勒住馬,大喝道:“停止前進!”

夜色下匆匆而來的雪衣臉帶喜色,見到雪衣,一身盔甲的連風立即躍下馬,道:“師姐,你怎麽來了?不會又要陪我一起去吧?那我可求之不得,一個人上路孤苦伶仃還是有美人相伴比較幸福……”

“不是,彤城氏進貢了紅玉珠,知道你要馬上趕往九苑所以連夜過來,先替你驅除被邪魔所傷於留的陰寒之氣。”眼見連風嘻嘻哈哈雪衣卻是一臉嚴肅。

想起前幾日追殺的邪魔,連風也不禁皺了皺眉。确實,雖說被邪魔咬傷的傷口已經痊愈但是體內的陰毒之氣卻是一直淤積不散,被他用內力強自壓着。

“還是師姐關心我啊!”在連風面帶誇張的感嘆聲中,雪衣自顧取出了木雕中的紅玉珠握在手心裏運功替他驅除寒毒——軍隊在不遠處等着不能浪費時間。

“咦……這是什麽?”借着淡淡的月光連風看向雪衣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檀木雕像。“這是彤城氏有名的雕刻師刻的……”雪衣想也沒想便把夏筵的原話說了出來。

連風一愣,接着道:“你剛才說這紅玉珠是彤城氏進貢的?”“嗯。”雪衣只是應了一聲,凝神運功。

“夏筵告訴你的?”連風的聲音突然提高,表情吃驚。

“嗯。”

“那家夥有沒有搞錯!”連風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捂着肚子幾乎要笑得喘不過氣來。“別動,好好的笑什麽!”雪衣手中微收,低聲斥道。連風極力憋笑,道:“彤城氏進貢的、還有名的雕刻師刻的……夏筵那家夥竟然連這麽拙劣的理由也編得出來!”

“你說什麽?”雪衣手微頓,蹙眉道。

“師姐,你不會真信了吧,這明明是他親手刻的——那紅玉珠是至寶之物彤城氏區區一個小方國如何能得到?”

雪衣一怔,想起夏筵略帶局促的神色,突然間明晰起來。

“我就說嘛,上次見到他的時候就看到他老是手裏握着一塊木頭出神,原來這木頭背面刻着師姐的像!”連風呵呵一笑道,“你可千萬不要告訴他你拿着他送你的紅玉珠第一個就跑來給我治傷,免得我會被他的眼睛盯穿!”

“別胡說!”将他體內的寒毒驅除完畢,雪衣不輕不重地給了他一掌。

連風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師姐,你們倆要是這樣不清不楚地鬧脾氣,我看遲早得出事,要是兩個人倔到一塊兒都不肯讓步——萬一中間再冒出個人來,當心後悔!”

“我知道。”雪衣看着一向沒正經的師弟,将紅玉珠收了起來,凝神思慮着。

“那就好,我可不願每天對着兩張苦大仇深的臉!”連風回身騎上馬,揚起嘴角一笑,道:“多謝師姐,我走了!”

待雪衣回過神來,那個一時沒正經又一時正經得不得了的師弟——當朝劍仙,已經淹沒在軍隊裏。

夜裏月光如水,淡淡的照在地上,剛剛被雨水洗滌的草上還積着水珠,雪衣站在路邊擡眼望去,長長的軍隊正無聲無息地調離陽城。

☆、鎮魂閣

夜裏。官站。雨剛剛停了下來。

“呀!!”剛一打開夏帝王送來的禮物,月溟驚叫了一聲,吓得靈湛和長老侍從下意識地紛紛往後退了一步。

在靈湛剛要做出反應的時候,卻見月溟迅速将手伸進了木盒将裏面的東西一把抓了起來抱在懷裏——那是一只剛剛出生不久的白色小狐貍,有九條尾巴。

“啊!太可愛了!夏帝王怎麽會知道我喜歡狐貍!”那白色的小狐貍睜着眼睛嗚咽地往月溟懷裏鑽,顯然是把第一眼看到的人當做了自己的母親。

——這丫頭極其喜歡狐貍。

小時候還一直以為自己就是一只小狐貍,每次硬是叼着雞腿藏到桌子底下去吃,晚上也老師裹着被子睡在床底下,一直到長大很多才漸漸改過來。

“這是傳說中的瑞獸——九尾狐。”長老盯着月溟手裏的小狐貍道:“這九尾狐極其珍貴,不但頗通人性而且能趨避邪物,據說可以為所到之處帶來祥和之氣。”

“真的啊?”月溟伸手戳了戳小狐貍的臉,開心道:“那我就叫它小白好了。”

“只是……夏帝王怎麽會知道您喜歡狐貍?”長老搖搖頭神色不解。靈湛也是沉吟不語不知是喜是憂,夏帝王幾乎可以說是從未見過月溟,怎麽竟會知道這丫頭的怪癖,還贈送如此珍貴的禮物?直覺讓他警惕,可這九尾狐确實是祥瑞之物,他一時也沒有了頭緒。

然而,任憑靈湛尚自猜測,月溟已經帶着她的小白到處玩開了。

靈湛搖搖頭,不再猜想,反正明天就要回苗疆了,這丫頭再鬧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鬧不出什麽事。

“溟兒,早點休息。”靈湛一把抓住跑來跑去的妹妹,囑咐道,“可不許再胡鬧了!”

“知道、知道,哥哥,你先去睡吧。我就陪小白再玩一會兒!”月溟掙脫哥哥的手繼續逗着九尾狐。

等到靈湛和長老侍從們出了屋子,月溟一把抱住九尾狐,眼珠子一轉立即翻出枕頭下的小褡裢系在腰上,蹑手蹑腳地吹滅了燈。

門外守着的侍從只聽到一陣風吹開了窗戶,然後又啪地落了下來,只是轉頭看了一眼便又耷拉着腦袋半睡半醒地靠在門邊。

黑夜裏響起細細的鈴铛聲,月溟抱着九尾狐一路跑了出來,她四處張望一番見到沒人便拉下了隐身衣的兜帽,于是在官站偏僻的後院裏便只看到一顆少女的頭漂浮在半空中,極其恐怖。

月溟從懷裏拿出青銅小鼎,在鼎外敲了敲,輕聲喊:“小貍兒,變小點,快出來!”唰地一聲風貍飛了出來,月溟立即躍了上去。

已經是半夜,陽城一片寂靜,各家各戶熄了燈。從上空望去,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在成片的屋頂上。

向北望去,朱紅色的宮殿在夜色下格外耀眼,月光照在淡金色的屋頂上反射着粼粼的光芒,月溟調了調方向,風貍朝着宮殿侍衛最少的方位飛去。

守在宮外的侍衛聽到呼呼的風聲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卻看到格外詭異的一幕。

一顆少女的頭飄在一只青色的大鳥上,一雙斷手扒在青獸的脖子上,中間的身體是空的。侍衛大叫一聲,喊道:“那、那是什麽東西!”一時旁邊的其他侍衛被呼喊聲吸引擡頭看去,卻只見到黑色的夜空。

“怎麽了,有什麽東西?”趕來的侍衛問道。

“我、我剛才明明看到有一顆頭飄在夜空裏還有一只青色的大鳥……”其中一個侍衛驚恐地喊道。

然而,其他人揉了揉眼,看到的卻還是只有夜空下的淡淡月色。

“你眼花了吧!瞎咋呼什麽!”趕來的幾個侍衛一把敲在那大呼的人頭上,各自散開了。那侍衛瞪大眼再次看了看空中卻什麽也沒看見。

月溟暗自偷笑着從侍衛身邊溜了進去,這是宮殿的外圍,高大的城牆一層一層穿插交錯,走得她眼都花了——還好有隐身衣,不然自己不知道要被抓多少回了。在外圍來回溜達了好一陣才進入夏宮的正門,然而,正當她擡起腳準備進入內牆的時候,下意識地停了停,疑惑地收回腳。

有結界……月溟想了想伸手在虛空中畫了個符號,然後念動咒語,訇地一陣金光乍現結界上打開了一扇門,兩旁矗立的士兵直直站着,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那道金光。

進入夏宮內,月溟翻出腰間的褡裢,從裏面拿出一個小小的六棱形金屬盤,盤子上鑲嵌着藍色的玉石,她将金屬盤放在地上,一手抱着九尾狐,一手在盤子上憑空轉動着,不一會兒金屬盤上便射出一道藍色的光芒直指東北方。

“呀,在這邊!”月溟一手拎起盤子,朝着東北方錯落的宮殿裏跑去,一路跟着藍光的指引,兜兜轉轉地穿梭在朱紅色的建築間。

“到了!”看着手中藍光的消失,月溟一擡頭便看到一棟僻靜的閣樓,閣樓并不大但是格外奢華。整棟樓用金漆包裹,閣樓的四角上挂着巨大的玉符,更誇張的是閣樓的地面上都鋪着琉璃玉,月溟圍着閣樓走了一圈啧啧感嘆。

這夏宮也太浪費了吧!

而且閣樓外出乎意料地沒有一個守衛,直到她伸手破了一層又一層的結界後才明白沒有守衛的原因——複雜到讓她都頭疼的結界完全包圍住了這棟閣樓!

呼……終于解開所有結界,月溟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勉強擡手推開了門。

咯吱一聲,門緩緩被打開,巨大的黑暗撲面而來,讓月溟不自覺縮了縮手,就連懷中的九尾狐都縮了縮頭完全鑽進了月溟的懷裏。

很陰森的感覺……月溟拿出金屬盤看了看,再次确定方向無誤,才大着膽子走了進去。她背過手從褡裢裏掏出了洞冥草,一根綠色的樹枝在她的手中散發着綠色的熒光,照亮了周圍。她小心地踩着琉璃玉四處尋找着,卻看到閣樓的四周重疊着擺滿了大小一致的盒子,每個盒子都被強大的術法密封着。

只是掃了一眼,并不是很感興趣,她順手将九尾狐塞進懷裏,兩手捧着金屬盤一路穿過那些盒子,來到閣樓的深處。

手中的金屬盤上藍光驟然消失,月溟低呼一聲,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閣樓的黑暗深處,巨大的銅鏡直垂到地上,銅鏡前放着一個玉石臺,臺上盛開着朵朵白色的小花。

☆、玉石蒼蘭

她驚奇地走了過去,湊近一看才發現那朵朵白色小花是長在玉石臺上的,小花晶瑩剔透十分美麗。白色的小花開了又謝,不一會兒又緩緩開出一朵。

“啊,真好看……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玉石蒼蘭’了!”月溟伸手摘下一朵放在手心裏觀摩着。

據說這種花開在玉石上以采集玉石的靈氣而成長——如果是術師得到用來吸取花中的玉石靈氣,能夠極大提升自身修為。

确認無誤,月溟打開褡裢,窸窸窣窣地摘下許多朵丢進褡裢然後打了個結牢牢系在腰上。

把這個帶回去培植起來,到時候可有大用處!

嘿嘿,不負她偷偷花了哥哥大筆錢,甚至把自己的私房錢都給搭上了才買來這個消息——夏帝王的宮殿裏培植着‘玉石蒼蘭’。

月溟滿意地拍了拍褡裢,轉身準備離開。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呢喃。在寂靜的閣樓裏,那聲呢喃十分清晰,帶着凄慘的哭腔。月溟身形頓住,聽到那聲毛骨悚然的呢喃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別走啊……過來……”

無數的聲音漸漸重疊着在她耳邊輕訴,她轉頭看向那落地的銅鏡,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那銅鏡裏有無數的人披頭散發、渾身流着鮮血向她走來。

“啊!”月溟慘叫一聲,拔腿就要往外跑,然而她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住,無論如何也擡不起腳。

銅鏡裏的人影越來越清晰,她終于知道為什麽那些人渾身是血,因為他們都沒有頭!帶血的手從銅鏡裏伸了出來,拉扯着她。

感覺到背後有人拉扯,一股冷意爬上她的脊梁。

“嘿嘿嘿嘿……”女人的冷笑聲夾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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