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這裏,他們怎麽甘心就這麽走了呢?”

莫翎軒并不在意折扇被搶,輕輕撫摸着軀辰劍,道:“所以,我們還有正事要做。”

溫子揚睜大眼睛:“什麽事?”

莫翎軒不緊不慢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五】

夜,仍舊寂靜。

莫翎軒做法,好似在紙條上寫上了一個人的名字。

溫子揚不知她到底寫了什麽,雖好奇,但莫翎軒不知是有意還有無意地将名字遮住,他根本沒有機會看見。

待她做法完畢,軀辰劍竟脫離雙手,向三無店外飛去。

溫子揚終于忍不住,問道:“翎軒,你做什麽?軀辰劍不見了,若江文清和修缇找來,你如何交代?”

莫翎軒卻是毫不在意,淡淡一笑道:“他們不是去投胎了嗎?又如何會找來?”

溫子揚扯了扯嘴角,略有些不滿道:“話雖如此,但翎軒你這麽做,就跟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有什麽區別?”

莫翎軒倒也不怒,反而平靜道:“子揚,你真認為我是這樣的人嗎?”

溫子揚馬上道:“自然不是,只是翎軒你這麽說,難免會被人誤解的。”

“只要你理解相信我,不就夠了嗎?”莫翎軒沖溫子揚微微一笑。

溫子揚頓時一句話都講不出來,臉上泛起一股潮紅。他雖是其他人嘴裏的花心少爺,但遇到莫翎軒後,早已收斂了很多。不知不覺,他、看見其他姑娘竟也沒了任何感覺。好像心裏深深地藏了一個人,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他們經歷了那麽多的事,還有什麽事是不可以理解的,當初第一次相遇,他還對她的身份有一絲好奇,但此時早已熟悉地沒了這種稀奇感了。

她雖是白狐後裔,但和他一樣都是有爹有娘,有七情六欲、血肉之軀,妖、仙、人……存在即合理,就像水不斷的變換形态,但雨水、池水、海水……本質上來說,還是水。這世間萬物萬事,應該皆有它的章法可循!只是人往往都還沒找到其中的章法罷了。

但終有一天,章法是會被人找到的,就像他終有一天會像她理解自己那般地理解她。

第二日,三無店冷清的出奇。

門外突然走過一個約莫五十歲左右的道長,此人面目清癯、長髯飄拂,一件青布長袍洗得已褪成了藍灰帶白,衣着雖樸素,全身上下卻自有一種仙風道骨飄然若仙之感。

他嘴中念着:“紅塵富貴無心戀,紫府真仙有志攀……”

聲音深沉有力,從門外傳來,莫翎軒循聲向三無店外走去。

等溫子揚和莫翎軒走到店外,那道長早已漸行漸遠。

道長的背上背着一把長劍,劍上的布被微風吹開一角,依稀可見軀辰劍的劍柄。

溫子揚不解地看着莫翎軒,問:“那個道長是誰?”

莫翎軒笑道:“子揚,建昌南豐縣有位得道高人,自稱‘紅塵富貴無心戀,紫府真仙有志攀’,你難道還不知道他是誰嗎?”

溫子揚恍然大悟:“他是神霄派創始人王文卿!”

莫翎軒轉身道:“沒錯。”

溫子揚“哦”了聲:“不過他說的什麽紅塵富貴無心戀,我倒不怎麽認同!看破紅塵什麽的多無趣!”

莫翎軒道:“修仙之人必須無欲無求,自然要斷絕紅塵俗事。”

溫子揚舒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還好我不修仙,不然被人規定着,這個不可以做,那個不可以做,那生活多無趣,而且人的欲望被壓制的太久的話,人都會變得不正常的。”

莫翎軒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心慌意亂,立刻識趣地閉上了嘴。

莫翎軒也算是個修仙之人,他這麽說,自然也是在說她啊!

溫子揚馬上轉移話題,問:“那他不在南豐縣待着,跑臨安來做什麽?還有那軀辰劍怎麽在他手上?難不成……翎軒,不會就是你昨晚将他召來的吧!”

莫翎軒駐足,翩然一笑:“我未曾召喚他,是軀辰劍找到他的。”

溫子揚“啊”了聲:“可我昨晚明明見你在一張紙條上寫上一個人的名字,這是怎麽回事?”

莫翎軒展開折扇道:“子揚,你确定我寫的是一個名字,而不是其他嗎?”

溫子揚突然不再說話,昨晚他的确沒看清那紙上寫了些什麽。

莫翎軒道:“子揚,你太主觀了,我未曾寫過什麽名字。”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給他,只見上面寫着的是:塑仙身。

這是莫翎軒對軀辰劍內兩個孩子的指點。

莫翎軒接着道:“沖和子道長(王文卿字予道,號沖和子)雖大多時候隐居南豐,但他并不是沒有來過臨安。那兩個孩子跟着他修仙的話,終有一天能夠消除戾氣,塑成仙身,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很好的機緣啊!”

溫子揚還是心存疑慮地問道:“但是翎軒,你若只是對那兩小孩說“塑仙身”的話,那兩個小孩怎會這麽容易地走掉呢?”

小孩子一般都很難纏,跟着不熟的人走,定是要大哭大鬧的,這小孩子一哭起來,那可不得了,就連親生爹娘或許也拿他們沒辦法。可這次,軀辰劍裏的兩個孩子竟一聲不吭就跟着王文卿走了,這與理不符!

莫翎軒道:“沒錯,我還和他們說了其他的話。”

溫子揚忙問:“什麽話?”

莫翎軒只是輕描淡寫道:“子揚,你自己多想想就可以明白了。”

自然是想不明白才問的,溫子揚無奈。

見自己也問不出來什麽來,倒幹脆不問了,省的讓人以為他非知道不可,雖然他的确很想知道,溫子揚不禁又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過了會兒,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叫道:“翎軒,想必那白衣仙人其實就是你吧!”

莫翎軒淡淡一笑,似是不解地問:“你說什麽?”

溫子揚道:“就是第一個拿到軀辰劍的人說的,他說是白衣仙人托夢給了他軀辰劍的。”

莫翎軒問:“子揚,你怎麽會這麽想?”

溫子揚道:“我想是你故意要讓這把劍出世,然後讓劍去找修缇的吧!”

莫翎軒展開折扇,用扇子遮着揚起的好看唇角,道:“你的猜想很有意思,那麽你還有什麽猜想?”

溫子揚有了信心,振振有詞道:“這不是猜想,肯定就是事實,三無店內的池子是寂滅之城的陣眼所在,軀辰劍肯定之前就在這池子裏了,這件事從頭到尾,無非就是你搞的鬼!”

莫翎軒哈哈大笑起來,過了半晌才道:“子揚真是越來越聰明了呢!其實主要是這軀辰劍裏的這兩個小孩實在太吵,每日都叫着娘親和爹爹,吵得人睡不着覺,真是受罪!送走他們之後,真是輕松不少!”

她雖這麽說,但溫子揚明白,這應該不是她的本意。

其實,她作為白狐後人,守在這個地方等待将軍的歸來,不過就是為了救贖這世間最後一只雖死卻未生的重明鳥——江文清。

此時,哀鳴已逝,人去樓空,寂滅城亡,軀辰劍離,一切似乎又歸于平靜。

莫翎軒的童年是不完整的,所以她的內心定是不希望看見其他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這就是她做這件事的初衷啊!

【六】

這日,天朗日清,陽光明媚。

南豐縣的山間小路上,兩個五歲孩童跟在一個年長的道長身後,叽叽喳喳個不停。

女童拉住道長寬大的衣袍,問道:“沖和子道長,我們以後還會回臨安嗎?”

道長輕撫女童的頭,柔聲道:“暫時不會回去,但若你們想回去,自然可以。”

這之後,他将暫時不會離開自己的故鄉,更不會去臨安入朝為官了,即便高宗皇帝诏他,他也不會去的。如今官場黑暗,皇帝任用奸臣,欺壓百姓,他可不想去趟這場渾水!

忠臣岳飛被誣陷而死,高宗皇帝選擇與金國議和,降表內竟寫道要年年進貢給金國白銀二十五萬兩,絲絹二十五萬匹。他們竟沒去想這都是千千萬萬老百姓的心血啊!

他此前去臨安不過是探探虛實,如今看來,民間傳言非虛。

若只為謀個官職,享受榮華,卻不是切身為百姓做事,那便不是他的初衷了,為五鬥米折腰的事情,他也做不出來。倒不如怡情于山水,著書立說,傳承道法。所以,他不會去臨安為昏君賣命,更何況,這兩個孩童需有人照顧。

女童重重地點了點頭,男童接着道:“之前,莫老板跟我們說,我們修成仙身之時,可以下凡為爹娘的來世牽紅線。道長,是不是啊?”

男童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格外激動,兩只眼睛亮晶晶的。

王文卿聽了這話,輕撫長須,笑道;“自然,自然。”

給他們一個目标,并讓他們為這個目标去努力,這樣的人生才不會虛度啊!

他們一路向前走着,陽光透過樹縫,照在他們身上,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據說,南宋紹興十三年,高宗诏書來召,王文卿推辭不赴,越十年,飛身成仙。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宋高宗二十三年(公元1153)八月二十三日,他起早作訟:“我身是假,松板非真,牢牢俗服,跳出紅塵。”當日飛升。

☆、-02-定海珠

【一】

這是一個關于大愛大義的故事,無關風月。

故事發現在大唐時期,距南宋紹興元年整整三百年。

那時,三無店內只有店主莫翎軒和侍女小梅兩人。

除了店內的幾只老鸹還不停地吵嘴外,三無店冷清到連聲蟲鳴也沒有。

那天夜裏,月光清冷,梁上四盞大紅燈籠挑亮了三無店的大門。

一位蒙着白紗的神秘女子不期而至。

她的神秘到了什麽程度呢?

神秘到,即便她不說話,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就好像會說話似的,一看,就是個有故事的人,但若要猜透她的想法,卻又要費些心思。

女子着一襲素衣,長發飛舞,靜默于此處,天地間似乎只她孤身一人,明月印染她的雙眉溫暖含笑。小梅在看見她的剎那,似乎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觸動,沒有紛争、沒有欲望,只有包容。

佛說:舟未動,帆未動,是爾等心在動。

永恒不過是初見你的那一瞬。

這用來形容這位女子是一點都不為過的。

女子微微低着頭,将一顆圓潤剔透的明珠交到莫翎軒的手中,一字未說便絕塵離去。

那顆珠子大約成人的手掌般大,瑩白如玉。

小梅端來茶水,見那女子竟已走了,走到莫翎軒身邊,問:“主人,那女子是什麽意思?”

莫翎軒将明珠藏于袖中,看着她離去的方向,淡淡道:“東海之劫年複年,暴風急雨數連天。蚌精泣淚蒼生顧,滄海明珠見世間。”

聲音深沉飄散在靜夜中,有種別樣的韻致。

小梅雖聽不大明白,但心裏清楚莫翎軒的這首七絕裏定是預示着什麽。

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小雨,雨絲像回憶般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

這時,遠處更夫打了三下梆子,聲音漸漸變得飄渺起來。

這個女子是何身份?

她孑然一身要去哪裏?

她又打算去做什麽?

誰都猜不透想不到,她就像個迷,現身了一次,很快又消失地無影無蹤,仿佛從不曾來過。

【二】

幾日後,有人闖入東海龍宮大鬧一場。

東海大亂,定海神針被盜。

據說,這人是個法力高強的行者,也有人說是個對天界懷恨在心的魔人,更有甚者說這是另外三位龍王裏的某位将它私藏了起來……衆說紛纭,此人的真實身份很難一時查明,但其帶來的災難卻難以想象,來得迅猛。

臨安數日大雨,洪水暴漲,即便是再擅長游泳的健兒,竟也淹死了。

洪水就如猛獸一般氣勢洶洶地襲來。

那是臨安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危機。

當臨安被大水覆蓋的時候,唯有三無店安然無事。

一日正午,一個穿着紫衫、穿着不俗的男子叩響了三無店的大門。

小梅走至門口,問道:“客官,有什麽事嗎?”

男子沉聲問:“你家主人在嗎?”

小梅如實道:“對不起,主人剛好出門去了,說是城外的吳家遇到了什麽妖邪之事,主人正是去處理這事了。”

男子看起來已有四五十歲的模樣,留着整齊的胡子,皮膚很好,看來保養的不錯,一雙眼睛透着歷經歲月滄桑的成熟。

他不緊不慢道:“沒事,老夫在這裏等他便是了。”

小梅友善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好,客官請進屋等候。”

男子甩了甩沾在身上的水漬,這才進門。

沿着雨廊,很快來到接待客人的大廳。

坐在大廳,他端起小梅遞來的茶水,喝了兩口,問:“聽說,你家主人是個傳奇人物,是也不是?”

小梅搖頭:“其實主人很普通,他只是比其他人強些,懂的東西也多些罷了。”

男子又問:“那你家主人是不是有很多寶貝?”

他好似是想套出什麽話,但小梅并沒有打算說謊,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是的,不管是有求于主人的凡人還是妖精鬼怪們,主人一般都會讓他們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交給他。”

男子欣喜,不禁拍手道:“那麽,老夫要找的東西,一定在這裏了。”

每一個人到三無店都有自己的目的,很多還是一些很奇怪的人物,所以小梅見怪不怪,并未将他的話放在心上。

傍晚時分,莫翎軒遲遲未歸。

男子等不住了,于是起身,在大廳外來回踱步,好似用光了所有的耐心,但他卻必須要等。

他又問身旁的小梅:“你家主人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小梅面露難色:“這……我也不太清楚,主人辦事一向利落,但有時也會遇到一些棘手的麻煩事,自然也會耽擱很久。若真要問主人什麽時候會回來,我也說不準。”

他嘆了口氣,似是洩氣,又透着一絲不甘之意。

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哦?我說怎麽到店外的時候,竟看見紫氣東來的奇景,原來是東海龍王在此。”莫翎軒撐着一把藍色油紙傘站在雨中,平靜地說道。

她穿着一身白色男裝,一根羊脂玉插在發間,墨發垂在頸邊,看起來豐神俊朗,有股男子的英氣,又有一股女子的柔美。她是女子,卻一直扮成男子,至今還未有人發現她的秘密。

小梅聽了莫翎軒的話,大吃一驚,眼前的這個男子竟是東海龍王!

東海龍王,真名敖廣,乃是四海龍王之首,膝下有九子,大兒子叫做敖寧,是當今的東海龍太子,另外還有九個女兒,其中第八個女兒,名為敖沁,因一段孽緣,被鎖在歸墟——渤海之東,海中無底之谷。

莫翎軒面無表情地走到敖廣的身邊,敖廣便道:“莫老板,老夫此次是為這暴雨而來,也是為了這天下黎民而來。”

她表情淡淡,只是簡單道:“龍王,請進屋說話。”将雨傘交給小梅,和敖廣一并進了大廳。

當大廳只有她和敖廣兩人,她卻是背對着敖廣道:“龍王是想知道為何只有三無店安然無事嗎?”

敖廣點了點頭,道:“老夫想……”

不待他講下去,莫翎軒便不客氣地打斷道:“說這個之前,還要請教一下龍王,幾萬年前,你是不是做過什麽錯事,可否告訴我,那時,你到底做了什麽事?”

人非聖賢,孰能無錯?但即便是聖賢,其實也是犯錯的。

不會犯錯的人,既不會是神,也不會是鬼,這種人根本不會存在于這個世間。

标準不一樣,對的事或許也會變成錯的事。

敖廣聽了這話,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好似有什麽話難以啓齒,一時語無倫次道:“你……你……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無需問我如何得知,龍王你只需告知你到底做過什麽就是了。”她沒有一絲妥協,面容淡淡。

雖想不明白莫翎軒怎會知道這些,但敖廣也知道她是話中有話,定不會無緣無故問這個的。

這事,早在他成為龍王的時候,便将它完全抹去,任誰都不得談起。

如今他身為東海的龍王,自然不能讓人談起那段羞恥的往事。

幾萬年前的那件事,他自然是永遠都忘不了的。

最終,他道:“罷了,罷了,那件陳年往事,也真是怪我年少無知啊!你真想知道,那老夫告訴你又何妨!當年……”

他開始娓娓道來。

【三】

當年,他還不是龍王,而是龍太子。

年少輕狂,養尊處優的少年,難免會有些驕傲,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也不管做的事是對還是錯,很少考慮後果。做錯後,才發現追悔莫及。

當時,他的身邊有一群女寵,其中有個蛇妖,長得貌美如花,他将自己的心都放在那個女妖身上。現在想想,自己也是戀慕那女子的美貌,一時興起罷了,興趣過了,便對那女妖沒什麽感情了。但當時,他是很喜歡那蛇妖的,只是沒有自己當時想的那麽深罷了。

簾布遮掩下的冰絲大床上,他抱住她,正欲與她雲雨一番。

蛇妖不肯,纏住他道:“小廣廣,我想要一顆珍珠,要一個手掌那麽大的。”

他笑道:“哪有珍珠會長這麽大的,我的小妖真是越來越不講理了呢!”

蛇妖撒嬌:“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嘛,就算沒有手掌那麽大,一顆貨真價實的珍珠也行啊!”

他當時甚是寵愛蛇妖,一切都唯她是從,只好妥協道:“那好,我命人去取珍珠過來。”

命令還未下達,蛇妖嘟起小嘴,似是不滿。

他又問:“我的小妖妖,又怎麽了?”

蛇妖用手捶了捶他,撒嬌道:“你命人取來珍珠,那多沒有意義,我要你取河蚌給我一個人做顆珍珠,現在好不好?現在、現在、現在……”

他拗不過她,只得答應,命人用最快的時間去抓有些修為的蚌精來,當下人逮着十幾個蚌精到他面前,他随意挑了個河蚌,将一顆棱角分明的石頭放入柔軟的貝肉裏。

這之後,他為博得美人一笑,向她炫耀自己的本事,竟掀起滔天巨浪,引起水患,造成千萬人死于洪水之下,無數人流離失所、妻離子散。

他因這事,被天界責罰,抽經扒皮,打入輪回。

百年的時間,他就在人間沉沉浮浮,體驗了人的生活,明白了人的感情。

只道是:因果宿業六道盡,歷經輪回數過百。

他歷劫歸來,施雲布雨,應時甘潤,為民造福,贏得人心,這才得到現在的龍王之位。

憑着現今擁有的榮耀,從未有人會想到,年少時的東海龍王也是個犯過很多錯的男子。

時間和歷練會改變一個人,這一點兒也沒有錯。

犯錯必不可免,也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現在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明白了自己的過錯,這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四】

聽他講完,莫翎軒才微微展開了笑顏。

她轉身,看着敖廣道:“你可知道那蚌精的故事?”

敖廣沒想到她會問他這個,吃了一驚,喃喃道:“什麽?”

莫翎軒語重心長道:“當你将一顆石子放入蚌精體內時,你可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嗎?”

敖廣問:“她是在恨老夫嗎?”

莫翎軒搖了搖頭:“當年,你轉世輪回,她就碾轉于凡塵,生生世世尋找你的身影。”

敖廣不解:“為何她要這麽做?”

“因為那是你放入的石子,她要将這顆珍珠歸還于你。”說着,從袖中取出一顆巴掌般大的珍珠,遞給敖廣,“其實,三無店能安然無損,正是因為她交給我的這顆神珠。”

敖廣小心接過,問:“莫老板,老夫從你這拿了這個,你想老夫給你什麽作為交換?”

早聽說了三無店的規矩,即便他是東海龍王,也是要遵守的。

莫翎軒卻很反常地說道:“什麽也不用。這本來就是蚌精給我的,若龍王你可以治好此次水患,自然是大功一件,也算是成全了我,成全了她。”

“那她為何不親自交給老夫?”

“時間過去了太久,本以為你已經不記得當年的事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甚是欣慰。如今,你貴為龍王,一個小妖精罷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我只想龍王你可以記得,這顆神珠是蚌精用自己的血淚和全部的修為孕育而成,請你務必珍惜!”

敖廣點頭,動容道:“沒想到那蚌精竟如此深明大義,老夫定當不辜負她的意願。不知莫老板可否告知老夫,這蚌精是叫什麽名字,這樣老夫來日還能報答她的恩情。”

莫翎軒搖了搖頭,道:“只可惜她什麽話也沒說就走了,我沒看清她的容顏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誰……”

敖廣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此,那也只能罷了。”

“龍王大人,你為人心善,現今洪水猛漲,你也定是急火攻心了,現在有了這顆神珠,想必一切可以如願得解,你快快回去,救人要緊啊!”

敖廣抱拳道:“老夫在此,多謝莫老板了。”說完,揮揮衣袖,騰雲駕霧而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莫翎軒和小梅的視線中。

小梅走上前來,問:“主人,你說龍王這麽走了,那蚌精姑娘呢?”

她淡淡道:“自有她的去處。”

【五】

莫翎軒擡頭仰望天空。

梅雨時節,這天總是一直下雨,似乎沒有停下的征兆,就像三百年前的那場暴雨一樣。

此時,溫子揚正閑坐在她身邊,抱着酒壇,大口喝酒。

他在這裏學會了很多,更學會了如何飲酒,他的酒量本來就好,如今是更加好。

三無店裏有凡間買不到的好酒——神仙醉,他怎能不喝?

一邊聽故事,一邊喝酒,實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突然戀上了這種感覺,雖然她有時會命令他去做這做那,但大多都是體力活。他是個男人,幹些活倒也無礙,他現在已經樂觀地将幹粗重活當成了強身健體的一種方法。

此種樂觀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他這是習慣了,不能說屈服于莫翎軒,而是相互理解嘛!

于池中水榭,莫翎軒大致将這個故事講完了。

要不是溫子揚一直纏着她給他講些她早年遇到的事,她也沒這閑工夫去講這陳年舊事。

她常常懷疑,身邊的這人是個孩子還是個男人。

——也許該稱作一個還不算成熟的男人。

溫子揚起身道:“我已經知道蚌精的去處了。”

莫翎軒輕笑:“說來聽聽。”

“你不是說她用全部的修為孕育了那顆明珠嗎?所以說,她應該是舍小我而成全了大我。”溫子揚輕挑眉毛,自信滿滿。

莫翎軒沒說錯,那便是他說對了。

她打開折扇,避開他得意的神色,繼續講下去:“東海龍王走後,回到東海,将那顆明珠放入滄海之心,也就是海水動蕩的泉眼。這才平定了東海之亂,這場暴雨自然也就停了。而蚌精……”

莫翎軒突然不說了,溫子揚急道:“蚌精死了,這樣對她實在太不公平了。”

她看着他在旁邊瞎折騰的模樣,覺得十分有趣,淡淡一笑道:“是啊!子揚,你又開始憐香惜玉了。”

他極力掩飾:“我才沒有呢,我只是覺得蚌精可憐。”

莫翎軒點點頭,“當然,子揚,你是個好人。”

她飲下一杯酒,繼續道:“蚌精舍身為天下,功德無量,來世觀世音給了她成就仙身的機會,如今她已是觀世音大士座下的一位弟子。前世種下的因,今世得到的果,佛說,今生種種皆是前生因果。”

溫子揚笑道:“不錯不錯。”高興的忘了形,不禁将手攬上她的肩。

莫翎軒用折扇輕拍他的那只不守規矩的手,他意識到什麽,馬上将手縮回。

溫子揚暗自惶惶,心想,自己難道真成了斷袖,但都是男人,他攬了莫翎軒的肩,有何過錯?

可為何,他心裏竟有種無以複加的罪惡感。

轉過身去,半晌後,偷偷瞄了莫翎軒一眼,發現她的唇角微微上揚,竟是笑着的。

他心想,有這麽好笑嗎?我也就是碰了你啊,被男人碰難道很有意思嗎?莫翎軒,你是有多……

莫翎軒早已看穿他的心思,“你想着,我是有多饑渴是不是?子揚啊,你真得該被好好教育一番了,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溫子揚扯了扯嘴角,不服氣道:“誰讓我是凡人呢!你難道就心無雜念了嗎?翎軒,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

“什麽事?”

“既然你是仙人,還是青丘的九尾白狐,那為何不在天庭或者青丘待着,跑人間來做什麽?”

“天庭青丘是好,但人間也有人間的好,我想要體驗生活,想要弄明白人的感情,自然要來人間。等到真正弄懂的時候,還如何能夠回去?”

“是因為天庭寂寞,還是你也變成了人呢?”

“天庭裏沒有子揚,自然寂寞,遇到你之後,我就不願成仙,只願成人。”

溫子揚喜不自禁,原來她是這樣想的。翎軒,好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這個時候,小梅和穆離殇跑了過來。

穆離殇是個小雪妖,雖有百年的道行,但心智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丫頭。幾個月前被莫翎軒救下,決定報恩,便在三無店住下了。

她們此時看見的是,茶幾邊,溫莫二人坐得很近,溫子揚将臉轉向她,眼神暧昧,差點嘴唇貼上她的唇,莫翎軒則看似平靜地坐立,慢慢地,神色也變得充滿撩撥的情*欲。

溫子揚一陣恍惚,或許他在前世就已經見過她,但這只是一種感覺,他無法肯定。就在他的唇要貼上她的唇時,她清醒過來。

似乎發現了小梅和穆離殇正看着自己,莫翎軒轉過頭來,神色恢複平靜道:“ 有事嗎?”

小梅還沒從剛才看見的一幕裏反應過來,穆離殇重重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道:“主人,店裏來了一個人,正在大廳候着呢。”

即便小梅不說來者是誰,莫翎軒大致也猜到了。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啊!

溫子揚本還為自己剛才的僭越而苦惱,但店內有客人來,這自然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

【六】

四人一起走到大廳。

只見一個蒙着白紗的女子站在正中央。

溫子揚見到她,差不多也猜到她是誰了,果然和莫翎軒所說的一樣,她很神秘。

白紗下的容顏影影綽綽,但根本猜不到那是怎樣的容貌,也許傾城,也或許平庸。這個女子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矛盾。

但面相重要嗎?

想來心靈比外貌更重要。

她的眼中沒有欲望,只有包容,是超脫世外的神秘。

她向莫翎軒走來,微微躬了躬身,道:“多謝莫老板當年的成全,清浣無以為報,只有這顆珠子。”說着,将一顆圓潤的珍珠遞到莫翎軒面前,莫翎軒推脫了會兒,最終還是收下了。

本想再寒暄會兒,但清浣道:“莫老板,觀音大士有命,修仙之人必先去除凡心,便不能在凡塵逗留太久,清浣今日只能就此告別,若是他日有緣,必會相見。”

莫翎軒沒有強求她留下,她便絕塵而去,一如初見。

就在她走過小梅後,小梅很快發現了自己腳邊的一顆珍珠,想是清浣不小心落下的。

跑去追她,想叫住她,卻怎麽叫,她都沒有轉身。

她看似走得緩慢,實則不然,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任小梅怎麽追都追不上。

溫子揚心裏嘆道:好奇怪的女子!

莫翎軒叫住小梅,道:“不必追了。”

小梅轉頭,一臉茫然,攤開手中的珍珠,問:“她這是什麽意思?”

“小梅,你陪着我經歷了這麽多事,看了那些多人的悲歡離合,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她的意思。”莫翎軒走到小梅的身邊,輕撫她的發絲,就像一個長輩對着自己最喜愛的晚輩。

總有一天,小梅是要離開她,開始自己的人生的,這就是清浣的意思,這顆珍珠就代表着清浣的心意,也是清浣對小梅的祝福。

清浣以超脫世外的眼光看待世上的每一個人,就連小梅的命運,她也預感到了。

莫翎軒嘆道:“滄海明珠哪知是誰的血淚,小梅,你可不要辜負清浣的好意啊!”

小梅雖然還不是很理解,但想這顆珍珠是清浣贈與自己的,也覺得自己必須好好珍惜它,便對着莫翎軒重重地點了點頭。

莫翎軒最後對着清浣離去的方向,嘆了一聲:“清浣姑娘真是個好人啊!”

手中的那顆珍珠沒有她三百年前收到的那顆碩大,卻和一個小孩的手掌一般大,也算是一件世間難得的珍品。

她這是又做了一筆不菲的生意。

嘴角帶笑的她用折扇拍了拍溫子揚的肩,道:“子揚,走,今夜我們不醉不歸,如何?”見溫子揚的目光還沒從清浣離去的方向移開,莫翎軒沒有好氣地打趣道:“怎麽,難道你是看上她了?”

溫子揚聽到這話,馬上搖頭,回過神來道:“怎麽會?我……我只是感覺在她的身上仿佛看見了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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