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的影子。”

莫翎軒沒有問他話中的某個人是誰,只是道了聲“哦”,一反常态。

某個人、某個人……

莫翎軒,你可知道,當我知道清浣的事後,我第一反應竟然想到了你——

這是溫子揚心裏的想法。

但莫翎軒是不會為大愛犧牲自己的,至少至今還從未有過。

也或許永遠不會有,溫子揚對此并不敢妄加斷言。

就算有,溫子揚也不會讓它發生。他要莫翎軒好好的,一直到永遠。

他在乎她,怎能讓她犧牲自己。

“自然是要喝得不醉不休,否則今晚都睡不安穩了。”他看着她笑,笑得有些憨,都已經不像曾經的他了。

這種改變總是悄無聲息、潛移默化的。

若說他曾經是怎麽樣的人,莫翎軒也已經說不清了。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曾經有這麽重要嗎?

重要的是,他變了,變得更加的可愛——

莫翎軒如是想,點頭表示贊同。

【七】

在小梅和穆離殇備着酒菜的時候,莫翎軒獨自走到水榭,用一根短繩将珍珠串了起來,将其挂在了水榭上的短梁上,剛才不見得多明亮的珠子,此時卻幽幽地亮了起來,像一顆夜明珠般照亮了水榭。

也許它本身就是一顆夜明珠吧!

然後她緩緩地憑欄坐下。

溫子揚看見莫翎軒一人坐在水榭,不知她在想些什麽,便向她走去。

見她眉頭緊鎖,他問:“在想什麽?”

莫翎軒轉過頭,剛好與他四目相對,淡淡道:“在想因果。”

“何謂因果?”他倚靠一根柱子,與她僅有一步的距離。

莫翎軒淡淡一笑,緩緩道來:“世間一切皆有因果,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循環,生生不息。”

溫子揚搖頭嘆道:“實在是聽不懂,翎軒,你不會是想要跟和尚去誦經吧!”

只有佛經裏才有這些玄妙的東西,高深莫測總讓人聽不明白。溫子揚自認為自己是個俗人,所以跟他講這些大道理,還不如直接給他來一劍來得痛快。

但莫翎軒明白,他其實比很多人更清楚這些,更是能夠了解的,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莫翎軒打趣道:“子揚,很早之前,我還的确跟和尚去誦過經呢!但學了個把月,禪師們說我這人雖有慧根,卻并不适合當和尚,所以我就來了這裏,開了這三無店。”

溫子揚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好在莫翎軒沒去當和尚,否則,他如今也見不到她了。

莫翎軒詳細地對他解釋着:“簡單來說吧,若相遇是因,那麽是分離就是果,若生是因,死便是果,諸如此類。”

每一次的相逢總是注定下一次的分離。

有生必有死,這是世間無法打破的規律。秦始皇一心想長生不死,命人制藥,最終還是落了個白骨一堆的下場,這就說明了人必有一死,或早或晚,不可能逃避命運的輪回。

溫子揚突然想到了什麽,馬上搖頭,上前一步,執起了她的手,肯定道:“不會分離的,翎軒,我們不會分離的。”

她這話本是用來解釋因果,沒想到,溫子揚竟誤會了。

但将這話拿來形容他們,竟也再合适不過。

他們總有一天會分開,他總有一天會死,她也是。

“是嗎?”她绾了绾自己的鬓角,避開他的眼睛,“就算是夫妻都不能說不分離,子揚,你肯定我們可以堅持到那個時候嗎?”

“可以的,翎軒,我們不是知己嗎?你難道沒将我當作你最好的兄弟嗎?你在這裏,就算我回獨劍山莊了,還是會來看你的,所以我們不會分開。”

兄弟?莫翎軒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既然是兄弟,那就不必想太多了呢,她擡頭,微微揚起一絲笑。而她心裏清楚,他們根本就不是兄弟那麽簡單。

她突然發現,在他的面前,她的笑竟也變多了。

冰冷的雨夜裏,她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溫子揚看着她的笑,不禁看癡了,好美!

雨還是淅淅瀝瀝的下着,停在榕樹上的一個蟬殼悄然落下。

這也預示着一個幼蟲蛻皮羽化,象征着蛻變和成長,代表着希望。

——就像此時的溫子揚一樣。

水榭中的夜明珠被風一吹,輕輕搖曳,明滅的光投影在她微微仰起的臉上。

【八】

清浣站在南海普陀山上,日夜面朝東方。

早在初生之年,她恰巧看到了來南海普渡衆生的觀音。

人群散去後,她聽到觀音輕聲嘆息:“萬年之後,東海劫數,黎民受難。洪荒五十,天攬四九,徒留一線生機。去罷,此劫可否安度,端看爾等造化。”

那個時候的清浣是一個尚未開化的小生靈,甚至連妖都不是,卻被觀音點化。

她不懂觀音口中說的是什麽,但是那種莊嚴與慈悲卻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

這便是她日後救下黎民蒼生種下的因。

前世,她看盡滄海的變遷,明白了舍身為天下。

在生命的盡頭,她日複一日地坐在礁石上,唇邊勾起淡淡的弧度。無論是輪回苦痛,還是寂寞如初,她始終帶着笑意,直到了卻這三千俗世。

如今,她拜觀音菩薩為師,懂得了大愛無疆。

在觀音慈悲憫人、洞悉萬物的眼神中,她學會了如何去平等地看待這個世界。

個人情愛是小愛,天下蒼生是大愛。小愛癫狂,大愛無私。

她舍小愛選擇大愛,舍身為天下。

不求為人們所記,也不求其他人會報恩,她只求自己無愧于心。

一陣清風拂面,面紗從臉上滑落,緩緩飄在空中,飄到人們再也看不見它的地方……

人們永遠不會知道也不會記得她的模樣,她就像這面紗般,注定被人們遺忘,卻做着世間最有意義的事。輕薄的紗有自己的價值,也能為世間做出貢獻。做事不求回報,才是難為。

☆、-03-攝魂術

吾不樂觀也不悲觀,吾一生旁觀。

【一】

這是個下着暴雨的天氣,連日裏又是刮風又是下雨,令人們想出門的心情都變得冷冷淡淡。撐着傘,還能将人淋得透濕,大家都抱怨,這雨太大了。

道路水滿,流至西湖,淹沒斷橋,着實有種水漫金山之感。

即便天氣如此,官員們仍需上朝。

這日,禦史大夫裘淵哲像往常一樣上朝去了,快到皇城口時,他拉開簾子,看向不遠處,只見一貌美的女子站在那裏,而城門口的守衛好似都沒有看見她。

那個女子估摸二十左右的年紀,頭戴一朵白花,穿着月白色的長裙,手中持着一把白色的油紙傘。她化了精致的妝容,乍一看,還以為是來幽會良人的。

裘淵哲覺得很奇怪,曾經一向沒有女人敢在上早朝時堵在城門口的。她,可是什麽來頭?

經過女子身旁時,他特意讓侍從停下,掀起簾子,打量着女子,面色嚴肅地問:“你是誰,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女子微微一笑,立即将裘淵哲的心魂都給勾了去。

今年三十又四的裘淵哲并非沒有見過美貌的女子,但這個女子不知為何竟給他一種十分強烈的親切感。很久沒有這種觸動的感覺了啊!

女子沒有回答,卻是問:“大人,您可是裘淵哲裘大人?”

她的聲音如黃莺般婉轉,若幽谷鈴音般空靈,真動人啊!

裘淵哲道:“沒錯。”

女子道:“那就沒有錯了,我就是來找大人的。”

裘淵哲正想問她找他做什麽,突然聽見幾個侍從正在悄悄私語。他們說道:“你們說,大人自言自語什麽呢?”“不知道啊!”“大人的事你們莫管,小心說錯話,丢了自己的飯碗。”……

聽着侍從的話,裘淵哲再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一道冷汗順着額頭流下。這下,他不敢再看女子,立即将簾子拉上,忙對侍從道:“快走,快走……”

身後的女子一直追着喚道:“大人,且慢,莫走……”

裘淵哲只覺這動人的聲音猶如魔咒,再聽下去,他的心魂便要不在了,吓地忙用手蒙住雙耳,等進了皇宮,聽不到女子的呼喚,他才再次拉開簾子,問前面的侍從:“你們剛才可曾在城門口看見一個女子?”

侍從紛紛誠實地搖頭。

裘淵哲這下更慌了,大白日的,他難不成是見鬼了,可剛才明明有個美麗的女子呀!也許真是鬼,也說不定是狐貍精,難怪那些守衛都沒有反應!可為何這女子會在這裏出現,還說是來找他的?他将這些許年做過的所有好事惡事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出自己曾幫助過或害過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

越想越怕,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下了早朝。

日日做事都無精打采,心想若那女鬼真盯上了自己,他可如何是好啊?漸漸地,他吃什麽都覺得食之無味,難以下咽,整日惶惶。

早朝已連請了一星期的假,他這是怕在皇城口再見到那女鬼,但天天請病假,不合情理,難免會被人發現自己怕鬼的心思。思來想去,最終決定找位高人來驅驅邪。

溫子揚将禦史大夫的話帶給莫翎軒,莫翎軒此時搖着折扇,悠閑地坐在水榭內品茗。

莫翎軒是三無店的店主,平素只穿白衣,專門和人與妖怪做生意。她是白狐後裔,明明是女子,卻扮成男子,毫不避諱地行走于市,與溫子揚這個男人成了朋友。

溫子揚是南風侯的公子,不喜做官,很少與朝廷交涉,但父親卻常常與官員有往來,很多官員都認識他。裘淵哲聽聞溫子揚住在三無店裏,特意請溫子揚說服莫翎軒去他府上驅邪。

莫翎軒聽完溫子揚的話,淡淡地說:“只是驅邪而已,沒勁不去。”

溫子揚立馬搖頭:“不對不對,不光是驅邪,裘大人如今是真病了,還不是一般的病,大夫看不出來,想來只有你能醫治。”

莫翎軒來了興趣:“哦,說來聽聽。”

溫子揚說了起來:“事情是這樣的。裘淵哲請了一星期的假,突然開始頭疼,後來又肚子疼,接着腳疼……最終變成全身都疼,好似全身都被人用棒槌打着,起初還是時痛時不痛,後來是從早痛到晚,現在連下地都困難。”

“病了幾天?”

“三天。”

“那倒是挺嚴重的呢!”

“翎軒,這忙你幫不幫?”

“恩……”莫翎軒賣着關子,“讓我幫他,看他肯出多少給我作為酬勞。”

溫子揚扯了扯嘴角:“翎軒,你這樣光想着賺錢,是不對的!”

“那沒錢才好麽?”

“這……也不是這麽說。”

“他是禦史大夫,好歹是個從二品的官,怎麽會沒有錢。我看一千兩不過分。”

“一千兩白銀?!”

“一千兩黃金。”

“你敲詐勒索啊!”

“啊,被你發現了。如果他不願意出,就找別人吧!我不介意讓他再多病幾天,病死了,再想起我可就遲了……但也未必,如果他的家人想念他,我還可以給他招魂。我果然有賺錢的頭腦,活人死人的錢都可以賺。”

“死人的錢,你拿着放心嗎?”

“沒要死人的錢,我不是只要他們的魂魄麽!和活人做生意,拿現錢,與死人做生意,要的是魂魄,與精怪做生意,取的是內丹。果然,我真是太會做生意了!”莫翎軒得意洋洋道。

溫子揚感慨一聲:“拿人家魂魄,多缺德啊!”

“非也非也,這些鬼呢執念太重,注定要成為孤魂野鬼,收了他們,是功德無量的一件事。”

溫子揚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就狡辯吧!”

“随你怎麽說。”

“好了,翎軒,別說笑了,裘大人的家人說只要你出手治好了裘大人的病,錢財不是問題。這樣你去不去?”

“嗯,你一開始這麽說,不就好了麽,這錢自然是越多越好。跟你在一起,生意是多了,可做了太多的虧本買賣,難得遇到這麽個大財主,自然要大賺一筆。”

溫子揚哼了聲,不以為意:“那你什麽時候去?”

“再等一會兒,晚上用過飯吧!”

“為什麽不現在去?我一直很閑的。”

“我還有話要跟你說呢!”

“什麽話,翎軒你莫要賣關子,最受不了你這個了!”

“那我還是再賣一場關子吧!”

溫子揚立即激動,抗議起來:“別,別這樣,翎軒你再這樣,我都不想聽了呢!”

莫翎軒收好折扇,笑笑道:“好了好了,不是開玩笑的嘛,怎就當真了?我想說的是,昨天我也遇到了這樣的病例了呢!就是還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一樣。”

“什麽?你昨天去幫人看病了?怎麽我不知道?”

“是有人請我去的,你當時在午睡,所以沒叫醒你。好了,這不是重點,且聽我說下去。”

溫子揚點了點頭。

【二】

昨日,莫翎軒去的是縣南的杜家。杜家家主多年前在禦街旁開了家叫做“群莺齋”的店鋪,鋪子裏專賣各式各樣的筆墨紙硯,式樣新奇,質地精良。

鋪子後就是杜家人生活的地方。

莫翎軒被杜家人請到家裏,是請她幫忙醫治杜家家主杜仲的病。

杜仲是個約莫三四十歲的男人,買賣做的好,有些小錢。

莫翎軒進了他的屋子,并沒有立即去看杜仲,卻是看着房子裏的一面鏡子。那是古樸的銅鏡,鏡面只有一個普通人的手掌大小,鏡柄上雕刻着梅花的圖案,鏡面後是個镂空的七彩孔雀,鑲嵌在上面的七彩寶石猶如流螢。

莫翎軒問:“這銅鏡哪裏來的?”

照顧杜仲的是他的妻子,相貌平平,看到那面銅鏡,答道:“這是妾身幾日前,從街上買來的,妾身覺得這面銅鏡很精致,價格不貴便買下了。莫老板,有問題嗎?”

莫翎軒若有所思,聲音低沉道:“沒問題,那你還記得你是向誰買的這面銅鏡嗎?”

杜氏道:“當然知道,那個賣銅鏡的女子是個美人呢,長得那樣好看,怎麽能忘記?”

“她是不是穿着月白色的衣服,頭上戴了一朵白花?”

杜氏“咦”了一聲:“莫老板,你怎麽知道?還真是!”

莫翎軒尋思了片刻,指着銅鏡道:“能不能将這個給我?”

“莫老板是覺得妾身夫君的病跟這面銅鏡有關?”

“或許,現在還無法肯定。”

杜氏點頭:“那莫老板就帶回去吧!不過你這麽一說,妾身倒記起來了,妾身買回這銅鏡後,夫君第二天就病了。莫老板,是不是毀了這面銅鏡,夫君的身體就會康複?”

“沒這麽簡單。”莫翎軒說的冷淡,将銅鏡收進袖中,“現在讓我看一下你的夫君吧!”

“好的。”杜氏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仔細地給她帶路,領着她走到一扇屏風後,那裏有一張鴛鴦大眠床,床上躺着一個形容憔悴的男人。

男人臉色蠟黃,扭着身子,嘴裏輕聲喊着:“痛,痛,全身都痛……”

要不是走到他的近側,還聽不見他喊痛的聲音。看來他已經快被病痛折磨地說不出話來了。

杜氏在莫翎軒身旁道:“夫君連連喊痛,可是大夫來都說,夫君并沒有病。但夫君痛成這樣,日漸消瘦……”

莫翎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杜氏立即閉嘴。

從袖中拿出剛剛拿到的那枚銅鏡,對着杜仲照了一下,看到鏡中的景象,她的嘴角漸漸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果然如此。”

杜氏想問怎麽回事,但想到莫翎軒讓她不要說話,只好将這些疑問都吞回了肚子裏。

莫翎軒再次收好銅鏡,不再看杜仲,走了出去,杜氏也只好默默地跟着她。

走出了屋子,莫翎軒才示意可以出聲。

杜氏問:“莫老板,為何在屋內你不讓妾身說話?”

莫翎軒道:“因為屋子裏本來還有另外一個人,我只是不想你打擾了她。”

杜氏驚訝:“誰,為何妾身什麽也看不到?”

“你不必驚慌,對于你們來說,看不見才好。放心,那人只針對你夫君,并不打算害你。”

杜氏這才長舒了口氣,想到杜仲的情況,才問:“莫老板,妾身的夫君怎麽樣了?”

莫翎軒不答反問:“杜氏,你是不是沒有孩子?”

杜氏詫異了會兒,沒有回答,不知她為何問這個。

莫翎軒又道:“我聽說,你嫁給杜仲已有十年,怎麽會沒有孩子呢?是你夫君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這些你必須要告訴我,否則你夫君的病,我恐怕也治不了。”想她不會輕易說實話,莫翎軒頓了頓,加強語氣補充道:“你最好別騙我,騙我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我不是那麽容易糊弄的人,更不是你得罪的起的。”

“你這是要逼我?”杜氏不知怎地也板起臉來。

“沒有逼你,只是我這人脾氣不大好,特別喜歡教訓那些表裏不一的人。”說着,目光瞥過杜氏頭頂的房檐,房檐上立即落下一塊瓦片,掉在杜氏的腳邊。

重重的一聲脆響,吓了杜氏一跳。

莫翎軒翩然一笑道:“等下就不是掉在腳邊了。”

杜氏大叫一聲:“妖怪!”

莫翎軒置若罔聞,輕舞折扇:“人人都知道三無店的店主是白狐變的,是妖怪,難道夫人請我來時不清楚嗎?你喊我‘妖怪’,我很樂意地受着。”

杜氏氣得說不出話來,卻也無可奈何,咬了咬唇,像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才道:“那都怪這臭男人,他根本從沒将心思放在妾身身上,他娶妾身,只是看中妾身家裏的錢財,因為這些錢可以給他做生意。他嫌妾身醜,到處拈花惹草,心裏卻只有他的前妻,多可笑啊,他這麽愛那女人,最後還是他将那女人逼死的,後來娶了妾身,竟還流連煙花之地,說什麽愛前妻,說什麽鐘情,不過是表面樣子,他愛的只有自己。杜仲這人,心不是血肉做的,莫老板你根本不知道妾身這十年,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莫翎軒像什麽都不知道地問:“哦,你夫君還有前妻?”

杜氏冷哼一聲:“有,據說還是個美人呢,但杜仲從來不讓她接觸男人,也不讓她出去,我也只是聽說過這個人罷了。十多年前就死了,好像死時才二十歲呢!妾身倒覺得她死得好,死了就解脫了,這麽早死,真是便宜了她!這幾年,妾身也曾想過去死,但是妾身才不是那女人,妾身若要死,怎麽都要拉了杜仲陪葬,要死也該他先死。”

莫翎軒道:“聽你的口氣,絕對是不想讓你丈夫好起來的,那為何要來找我?”

杜氏瞪了外牆一眼,好像那裏有什麽深惡痛絕的仇人,她道:“還不是那些多事的鄰裏,偏要妾身來找你,杜仲這樣的男人死了才好。”

莫翎軒淡淡道:“夫人,請你明白,你如今請了我來,我如果沒醫好你的丈夫,這事說出去,會壞了三無店的名聲。我只希望你再好好想想,三天後再來,如果你那時的态度還是如此堅決,我定放手不救,不會讓你為難,但你後悔了,我肯定會救,你也必須要給我我該得的報酬。”

杜氏哼了一聲,瞪了莫翎軒一眼,語氣堅決道:“妾身不後悔,杜仲死了才好。”

對莫翎軒來說,昨日過得并不好,還碰了一鼻子灰,從沒有比這日更糟的日子了。

莫翎軒說完,溫子揚捧腹大笑起來:“翎軒,想不到你也有這麽一天啊,竟被怨婦指着鼻子說了一通,這生意,你本就不該接。”

莫翎軒嘆了口氣:“的确不該去的,但很值得一去。”

溫子揚嗯了一聲:“聽你這麽說,這杜仲和裘大人的情況看起來很像呢!是不是一人所為?是不是那個奇怪的女人?”

“我看未必。”

“為何?那個女人應該不是普通人吧!”

“那女子的确不是普通人,但法力不高,不會分*身術,她出現在杜家,就不能出現在裘府,但他們兩人發病的時間是差不多的,所以怎麽樣都應該是兩個人。”

“兩個人?”溫子揚突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地方,“翎軒,昨天我好像還沒将裘大人的事告訴你,你怎麽能說出那女子的裝扮?”

莫翎軒雲淡風輕道:“因為我在銅鏡裏看見了她,我不讓杜氏出聲,是不想讓杜氏打擾到她,而她看不見我。”

“你是說你帶來的那個銅鏡?”

“沒錯。”

“不想打擾她什麽?她在做什麽?她在銅鏡裏?”

莫翎軒将食指放于唇邊,淡淡道:“秘密,暫且不說。”

“你……”溫子揚最恨莫翎軒賣關子,但她不說,他也無可奈何,只好湊到她跟前問,“能不能讓我看一眼那銅鏡?”

莫翎軒用手中折扇打了下他的頭,他才知趣地退回了原地。

莫翎軒搖頭:“給你看也沒用,你看不見的,還是不拿出來了,我好不容易才将那女子封印在銅鏡裏,不想放跑她。”

“她,到底是個什麽來頭,是人是鬼還是妖?”

莫翎軒翩然一笑:“估計都不是,我們還是先吃飯,去了裘府看過具體情況再說。”

溫子揚點頭表示同意。

【三】

進裘府前,莫翎軒施法替溫子揚收斂了氣息,如此各種妖魔鬼怪都将看不見他。

裘淵哲的房間裏,已經坐着一群人,都是裘府的夫人公子小姐。

莫翎軒到底不是一個真的大夫,只是一個術士,使用的方法自然與他人不同,她讓所有人都出去,最後屋子裏就只剩下她、溫子揚,還有床上躺着的一個男人。

現在,莫翎軒手中有兩枚看起來一模一樣的銅鏡。另一枚是她剛剛從裘淵哲最小的女兒手中拿來的。

那女孩小名叫做小怡,說銅鏡是她撿來的,問她從哪裏撿來的,她指了指裘淵哲屋外的地板。

莫翎軒問小怡可曾用銅鏡照過爹爹,小怡想了很久,才奶聲奶氣地回答:“小怡用它照過爹爹,但是也照過小怡,娘親,哥哥……”

疏忽之間,她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只是還有幾處地方不明白。

此時,房間裏靜得落針可聞,莫翎軒還像之前一樣,先用銅鏡照了一下裘淵哲,拿起銅鏡時,她皺了皺眉。溫子揚問怎樣了,她也未答。

莫翎軒只淡淡道:“還是不一樣的呀!”

溫子揚問:“怎麽不一樣?”

“子揚,等一下再解釋給你聽,我們現在可能要避一避,你不管看見什麽,都不要說話,好嗎?雖然我幫你收斂了氣息,但你一說話,還是會被其他妖物發現。”

“沒問題啊!”

達成一致,莫翎軒便将從小怡那拿的銅鏡放在了地上,和溫子揚一起退到了一扇屏風後,不再出聲。

大約子時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有男子的聲音傳來,他道:“裘大人在嗎?”

溫子揚本想回應,你是何人,找裘大人所謂何事。但見莫翎軒臉色凝重,他想自己最好還是閉嘴。

裘淵哲本來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竟突然應了一句:“我在。”

令溫子揚大為吃驚的是,裘淵哲的聲音竟是從銅鏡中傳來的。

門外的男人聽到應答,道:“好的,那我進來了。”

話音剛落,溫子揚瞧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推門而入,手裏還拿了個精巧的畫着蛇形圖案的小鐵錘。

這個男子長得頗為英俊,但皮膚黝黑,手背上長着好似鱗片的東西,可見不是凡人。

男子走到地上的銅鏡邊,突然停下。

溫子揚感覺眼睛幹澀,眨了下眼睛,但等他睜開眼,驚奇地發現那男子竟然憑空消失了。

男子消失後,躺在床上的裘淵哲突然扭動身子喊道:“痛啊,痛啊,全身都痛啊……”

溫子揚張了張嘴,小聲地對莫翎軒說道:“怎麽回事?”

話語剛落,那男子又出現在了銅鏡邊,他看着屏風後,說道:“誰在那裏?為什麽我什麽也沒看見,難道是高手?”意識到危險,他拿起銅鏡就跑。

溫子揚暗罵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己剛才怎麽會出聲啊!一見男子跑了,立馬沖出去,拿了剛才喝過茶的杯盞,向男子狠狠地丢了過去,剛好砸到男子的手腕上。

男子一吃痛,手中的銅鏡落在地上,啪嗒一聲,鏡面碎了。

知道有高人在此,男子也顧不得銅鏡,大步向外面奔去,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溫子揚正要去追,卻被莫翎軒制止了。

莫翎軒淡淡道:“不用追了,我有辦法找到他。”

溫子揚停下腳步,嘟囔了句:“剛才真奇怪,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說了話,翎軒,你會怪我嗎?”

莫翎軒揮動折扇,壞笑了聲:“哦,那是因為剛才我控制了你,要你說話的嘛!”

“翎軒,你……”

“別生氣,別生氣,那男人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我只能讓你出聲引起他的注意。”

溫子揚撇了撇嘴:“你又利用我。”

“不是利用,只是借助。”

“歪理。”

莫翎軒不再看他,而是彎下腰,看着地上的銅鏡。

溫子揚也陪她蹲在了地上,問:“你要做什麽?”

莫翎軒拿着折扇在碎了的銅鏡上,頗有節奏地打了三下,然後起身道:“好了。”

“好了什麽?”溫子揚完全摸不着頭腦。

“等一會兒,裘大人就要醒了。子揚,你有什麽問題,現在問吧!”

“哦。”溫子揚想了想,“剛才你拿銅鏡照着裘大人,到底照出了什麽?”

“照出了裘大人本人啊!”

溫子揚心道,那不是廢話麽,拿着鏡子自然能照出人影。

莫翎軒看出他的心思,解釋道:“不同的是,我們拿着鏡子多半只能照出身體的一部分,但拿着銅鏡照大人還有杜仲,都能照出他們的全身。”

“什麽意思?”

“子揚,你可曾聽過有些地方的傳言或是迷信,他們那裏的人認為鏡子可以收人的魂魄。這鏡子就是能收人魂魄的,裘大人病到昏迷,是因為他的魂被困在了鏡子裏啊!”

溫子揚吃驚地啊了一聲。

莫翎軒繼續道:“通過銅鏡收人魂魄,這是用了‘攝魂術’,而照過銅鏡的人,只有杜仲和裘大人有事,這叫‘選擇性攝魂術’。”

溫子揚微微一笑:“翎軒,你的歪理可真多!”

莫翎軒也笑笑說:“哎呀,竟然糊弄不了你,不過這麽說,卻是最容易讓人理解的。”

“……”

“所以當剛才的男人還有之前所說帶白花的奇怪女人進入銅鏡中,用棒槌分別敲打裘大人和杜仲的魂魄,他們自然是痛得不得了。”

“……”

正說着,裘淵哲醒了,起身看見眼前的兩個男子,一人着墨衫,他知道那是溫子揚。而那白衣公子,眉眼如水,像女子般秀麗,又有男子的一股英氣。他想了想,很快意識到那是三無店的店主莫翎軒。

莫翎軒對溫子揚說道:“還有些問題,就讓裘大人給我們解惑吧!”說着,看向裘淵哲,恭敬道:“裘大人,草民莫翎軒有事想請你解惑。”

裘淵哲下了床,拿了一件墨綠披風披在自己身上,走到他們面前,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擦了擦冷汗,舒了口氣才道:“不知你們想知道什麽?”

莫翎軒道:“我們想知道你跟那女人的關系。”

裘淵哲臉上露出訝異的神情,但很快隐去,想來那種事是瞞不住的,他嘆了口氣才道:“這麽多年過去了,本來我都已經忘了,也不記得她長什麽模樣,但經過這事,我才将這些事都記了起來。說來,這一切都怪我,若不是我,流螢姬不會嫁給那畜生,也就不會死了。”

他靜靜地說起了當年的事。

二十多年前,他和李流螢都是十歲左右的孩子,住在同個村子裏,感情甚好。

裘淵哲被父母送進私塾念書,每每放學,都會将夫子教他的東西教給李流螢。當時的學校不許女子念書,但李流螢很愛念書,又有天賦,比所有人學的都快。

裘淵哲一直覺得她比自己更有才學,更有能力,如果她去應試,絕對能取得功名,但朝廷不許。

李流螢小時就流露出與其他小孩不同的地方,比如,其他小孩去打小鳥掏鳥蛋,她則給小鳥補巢,照顧受傷的動物,然後将它們放回大自然。女孩子待在深閨,學着《女誡》、《烈女傳》時,她在外面跑,常常是在私塾外聽課,從不遵守女子該學的三綱五常。

因為很多與別人不同的作法,其他孩子都不願與她相處。

但裘淵哲不同,他很喜歡這樣的流螢。

他那時對她說:“流螢,等我以後考取了功名,一定回來娶你。今生非你不娶。”

李流螢當時只是笑了笑,也沒說信還是不信。

後來,裘淵哲随父母搬出了那個村子,去了其他地方求學,就再也沒見過李流螢。

待他考取了功名,得了一官半職,早将當年的誓言忘得一幹二淨。

【四】

說完,溫子揚就道:“你說的流螢姬就是上次你在皇城門口見到的那個女子?”

裘淵哲嘆道:“正是,但因二十多年過去,我當時并沒有将她認出來。”

莫翎軒冷笑:“大人或許是說錯了,不是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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