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5)
果我長大了,大叔,你可不可以娶我?其實,那一切都是我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啊,千萬不要當真啊……”大叔,不要為我難過,人終有一死的,或早或晚而已,但你一定要幸福啊!我愛你,大叔……施霜晨的手無力垂下,最終閉上了眼睛。
在場的人看見這一幕,再也沒有出手攻擊秦義絕,就算有些人對秦義絕恨之入骨,卻也被洛水陰姬等幾位高手前輩攔住。
在這時,他們發現其實秦義絕并非真正的殺人魔頭,至少從他看着施霜晨的眼神中,他們看到了秦義絕人性的一面。
劫镖的那天,剛好是月圓之日,是施霜晨擋在了洛水陰姬面前,洛水陰姬才會逃過一劫,保住一命。
明明中了萬剎毒的人,只要使劍,除非自己先死,否則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逃脫,但那天,秦義絕的劍在離施霜晨的脖子一寸處停住了。最終,他出乎意料地放下血刃。
他是為了她,心裏的信念強過了體內身中多年的毒。
“大叔,放過他們,不要殺人了,我知道你根本不願殺人的。”她當時擋在洛水陰姬,這麽和他說。
這個世上只有她一人懂得他的心思,但他卻沒能控制自己身上的毒,最終将她殺了。他錯了,為何他要這麽做?
“啊……”秦義絕抱着施霜晨的屍體,嘶聲咆哮,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腦海中出現的一幕幕都是他和霜晨在一起的幸福時光。
她編草環來,他吹笛。
她圍着他蹦跳,他嘴角輕揚。
她追着蝴蝶兒,他擔心她摔着。
她摘花嫣笑,他一旁靜觀……
若說他的世界是無盡的黑暗的話,那麽,霜晨就是他黑暗世界裏的唯一光芒。
“大叔,若是夕陽總不西下,那該多好,我們可以永遠不分開,然後一直看夕陽。”她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可他的身邊只有她冰冷的屍體。
“傻丫頭,若夕陽不西下,又怎會有日出呢?”他當時是這麽對她說的,表情還是極冷淡的,那是因為他從未想過她有一天會離開他,一直以為先死的人該是他啊!
一直以來,知道她在乎自己,也知道她定會跟着自己,他從未将自己的真心顯露在她面前,現在,他是如此後悔……若是自己先前能多關心她一點的話,她在九泉之下,會不會是笑着的呢?會不會多些幸福呢?
他擡起頭來看着霧氣散去後天空露出那抹橙紅,柔聲道:“丫頭,你看見夕陽了麽,我想告訴你,明天沒有日出,夕陽永遠不會下山,我們不會分離的,你的夢想實現了。”
話音落下,她的臉上好似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這時,衆人早已散去,林中只剩下秦義絕,還有他懷裏的人兒。
霧氣又漸漸籠罩過來,遮住了天光,遮住了林中的萬物。
他們就在這霧氣缭繞中,失去了蹤影。
【六】
一個月後,三無店內的瓊花樹開得很美,很豔麗,仿佛是有了靈一樣。
今日,三無店內充滿了生機,處處都留着美的痕跡。
連窗前的黃莺叫都顯得格外動聽。
莫翎軒和溫子揚坐在池中水榭中,看着飄落下來的潔白花瓣。
花兒靜靜綻放,然後靜靜飄落,好似掃清了人心中所有的煩惱還有悲傷。
“真美啊!”最終是侍女小梅首先發出這聲感慨。
“是啊,真美!”莫翎軒也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贊嘆。
小雪妖穆離殇貪玩,早就跑到瓊花樹下去接花瓣,被花的美麗所驚豔。她跪在地上,花兒飄了滿身,俨然已是個花人。
“你說,秦義絕和施霜晨的結局是什麽?”溫子揚仍惦記着這個,轉頭問莫翎軒。
莫翎軒看着瓊花樹,道:“不是說了嗎,施霜晨早已答應要将她的魂魄給我的。”
“她的魂魄如今在何處?”
莫翎軒将目光抛向了近在眼前的瓊花樹。
溫子揚恍然大悟。
施霜晨的前世是瓊花仙子,她的魂魄與瓊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如今,她不過是回歸自我。情與愛,或許的确是很多人必須要經歷的,但經歷過也就夠了,不必總糾纏着情愛不放手。
歸去兮,施霜晨和秦義絕的緣分已在這裏劃上了句號。
施霜晨化作了瓊花之靈,有了自己的歸屬,但沒人知道秦義絕到底去了哪裏。
有人說,他在誤殺了施霜晨後自盡了;也有人說他再度發瘋,成了一個誰都不知道、誰都認不出的瘋子;更有人說,他出家當了和尚,摒棄紅塵,常伴青燈古佛;甚至有人說,他因身中萬剎毒,最終被毒死;最靠譜的說法是說他隐匿在世間的某個地方,始終守護着一個墳墓,墳墓上寫着的是“愛妻施霜晨”……說法很多,其實都有可能。
他就像是個迷,永遠地消失了。
在秦義絕消失前,常常有樵夫在施霜晨死去的山上聽見有人念着一首詞。
他念着:“尊前拟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事無關風與月。離別且莫翻舊闕,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樽前是如何的歡愉,而後又是如何傷心的“慘咽”。這首詞,訴說的是離愁別緒,卻終難以訴盡自己的衷腸,這世上,怕是沒有任何言語能夠準确地形容出他們之間的經歷與感情。
☆、-07-海螺歌
【一】
在溫子揚到三無店後的兩年中,其中莫翎軒也曾關閉過三無店一陣子,但她并非不打算開三無店,而是帶着溫子揚、小梅、穆離殇幾人一起去游山玩水。這就與我們現在的度假相似。做生意就好像是我們現在的工作,即便是工作狂,那也是要休息的,最好的休息就是找幾個好友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聊聊天。別看這是一樁很小的事,很多人的感情就是在這種氛圍中培養出來的。你不與人接觸,想要增進感情,那絕對很難。
他們此次去的是一個叫做海螺島的地方,島嶼周圍都被大海環抱,環境優美,離城鎮極遠。
臨安城靠近東海,莫翎軒施了法術,沒幾天,幾人已經趕到了海螺島。
島中人民風淳樸,大多以打魚為業,幾乎與世隔絕,出去也就是賣些魚或珍珠賺些銀兩,卻要過好多天才可回來。
莫翎軒一行人被熱情的島中人所打動,暫住了下來。
小雪妖穆離殇來到新的環境,顯得異常興奮,一路向前,東看西看,蹦蹦跳跳,嘴裏還哼着小曲。
“莫老板,我幫你去探路啊!”說完,她就溜得沒影了,說到底,她還是個孩子,愛玩是她的天性。
侍女小梅追着她跑,雖然年紀比她年長了幾歲,但心智并未成熟,也和她一起瞎鬧。
莫翎軒輕舞折扇,看到此情此景,嘴角不禁揚起一絲邪魅的笑容,出塵若水中芙蓉,她是女子,卻一直扮成男兒。男子能有海納百川的胸襟,女子亦然可以,巾帼不讓須眉也不過如此。
溫子揚與她并肩而行,向她展示自己近日來新練會的劍術,他是獨劍山莊的公子,向來愛劍。
只見他嘴中默念劍訣,一柄長劍憑空出現,光芒萬丈,分開化作無數把劍向四周散去,劍氣強烈,搏千雲,舞落葉,展示完,疏忽間,他收了這些光芒。這些劍勢雖強,但并未傷到任何生靈,畢竟,濫殺無辜在何時何地總歸是不好的。
莫翎軒明白他的這一招若使出,四面八方的生物都很難逃過一死,但他能夠将劍招收放自如,運用的游刃有餘,可見武藝又精進了幾分,她對此十分滿意,便毫不吝惜地誇贊了一番。
今日,陽光明媚,萬裏無雲,金輝般的光芒照亮了大地,一切都像在沐浴中,胴體透亮,散着光芒。
山間的樹長得十分旺盛,樹葉嫩綠,也好似散發着誘人的光澤,林間充滿了野花野草的香味。
站在島上的邊緣,可以看清楚島嶼下面的景物,深色、淺色岩石層層堆疊,潮水打着沙灘,金色的沙子就像是金子,閃閃發光,大海一片蔚藍,波光粼粼,在風的吹拂下,就像一條巨大的游魚在翻動身子,但動作卻是十分輕柔,這些粼光就像魚鱗,泛着銀光。
蔚藍的天空不斷有白色的海鷗飛過,不得不感嘆:好美的小島!好暖的陽光!好溫煦的海風!
穆離殇走在前頭,咧開小嘴,不斷地像他們招手。
這時,她早已到了沙灘上,赤足而行,彎下身子,在沙灘上找尋着什麽。
海螺島上有很多海螺、貝殼,穆離殇自然是在撿着這些,她和小梅兩人正打算将撿到的海螺和貝殼串在一起,制成風鈴,帶回去留作紀念。
她将一個拳頭大小的海螺放在耳邊,仔細聆聽,海螺裏吹出一陣優美的歌聲,人人都說海螺裏是可以聽見聲音的,雖然這次也是這樣,但有些不同,穆離殇聽見的是一個女子的歌聲,歌聲空靈優美,好像是鲛人的歌聲,誘惑着出海的人。
待莫翎軒等人走過來,她問:“莫老板,這海螺裏有個女子的歌聲,她是人魚嗎?”說罷,将手中的海螺遞給了莫翎軒。
莫翎軒聽了之後,他們又撿了些海螺來聽,幾乎每一個海螺裏都有女子的歌聲,在耳邊久久回蕩。
“這是怎麽一回事?”這次是溫子揚發問。
“你們來這裏,還沒聽過一個傳說嗎?”莫翎軒淡淡道。
“什麽傳說?”
“就是說,聽到海螺歌,出海捕魚定能滿載而歸。”
“這是不是真的?”溫子揚擡頭看向不遠處,看見了一艘艘正要出海的漁船,船上的人幾乎都拿了個海螺在聽。難道這個傳言是真的?
“是啊,只要聽到海螺裏的歌聲,海螺島的居民一旦出海,就會一帆風順,捕到很多大魚。”這是他們後來從當地的漁民中打聽到的。
【二】
漁民告訴他們:相傳,很久以前,海螺島上有個叫做雲裳的漁女。
雲裳從小生長在海邊,對大海有着深厚的感情,大海就好像是她的戀人似的。
長吹海風,享受陽光的恩澤,她的膚色呈小麥色,雖不是江南女子追求的白皙,但她的膚色看起來很健康。
她天生長得好看,雖然被曬得黑了些,但看起來還是很美,不僅如此,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她懂事以來,她就為家人分擔勞務,出海捕魚,在家洗衣做飯,第二天還要去市集上賣魚,可謂勤勞能幹。
出海時,她常常喜歡歌唱,對着空曠的大海,用美妙的歌聲訴諸自己的衷腸,人們聽到她的歌聲,一日的辛勞就好像被驅散了。
真得是很美的歌聲呢!
海風常常能将歌聲帶得很遠很遠,所以歌聲聽起來空靈悠遠,仿佛來自天際。
這是最自然的聲音,不含一絲雜質,幹淨的就像天上的雲朵,蔚藍的海水,還像清晨的露珠。
她心善人美,勤勞能幹,老天爺卻給了她一個不幸的命運。
雲裳先是為其他漁船幹活,等她攢夠了錢,她終于有了一艘自己的漁船。
家裏的弟弟妹妹需要她給他們供錢念書,這些錢全靠她的這艘小船。
她家本也有船,家境不錯,只可惜在一次意外中,船撞到暗礁,沉了。母親被鯊魚拖了去,父親雖幸運地被人及時救下,卻也在那次意外中,失去了一條腿,散失了生活的能力。雲裳作為家中的大姐,放棄了學習的機會,去打工賺錢。
每晚,她還要幫父親洗腳,洗澡,如廁等等,忙完一切早已是淩晨,也預示着她又該工作了。生活對她來說是如此不幸,但她一直對生活充滿希望,不曾放棄,身邊的一群弟弟妹妹很聽話,給了她活下去的信念。
弟弟妹妹也會幫她幹些活,比如洗盤子、煮飯、喂雞、放豬……還說:“姐姐,等我們有能力了,我們也可以像姐姐那樣去賺錢,這樣姐姐你也不用這麽辛苦。”
雲裳笑了笑,揉了揉弟弟妹妹的頭,說:“你們能好好念書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那時,一般只有富人才讀得起書,但她希望她的弟弟妹妹可以成才,就一人承擔起所有的學習費用,什麽苦,就讓她一人承擔好了。
但弟弟妹妹也會有不懂事的時候,他們會問:“姐姐,我們讀書是為了什麽?”女孩子會問:“只有男人才讀書,女子無才就是德,我們讀書有什麽用?”
雲裳沒有怒,反而意味深長道:“你們現在覺得沒用,等你們出了海螺島,看見外面的世界,就知道念書是為了什麽?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古來賢王的妻子哪一個不是有德有才的,無才又如何能夠母儀天下,得到衆人的尊重呢?男孩子念書自然就是為了報效朝廷,為人民造福,這世上多少窮人不是等着好官的出現啊,你們若考取了功名,就要當清正廉明的好官,女孩子念書就是要你相夫教子,培養好下一代。要記得,要走出大山,現在你們只有一條路,就是讀書……我們不能這麽鼠目寸光,只看見眼前的利益啊!”
“姐姐,我們懂了。”之後,雲家的孩子一個個都很好學,成績名列前茅。
雲裳有了漁船後,一開始捕到的卻都是小魚小蝦小螃蟹,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賣到集市上也沒多少人會買,她只能将這些小魚曬成幹,存在自己家裏當作食物。
雇傭來一起捕魚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只有一個男子留了下來。
他長得并不算好看,性格還很內斂,看着雲裳常常就會臉紅,但身體健碩,力氣很大,十分能幹。他說只要給他一碗飯吃,他就會一直留下來。
他的名字就叫做“大海”。
可雲裳有時連一碗飯也拿不出來,不是她吝啬,是她沒有足夠的食物,所以只能趕他走。
在一次七夕節上,雲裳還在為生計奔波,那個叫做大海的男子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手中還拿着很昂貴的晶石蓮花,蓮花是粉紅色的,對于從沒見到蓮花的雲裳來說,這真是再美麗不過的禮物了。
雲裳一心都在家中的人上,從沒度過七夕節,不知這是什麽日子,所以并不知大海的心意,大海說這是感謝雲裳之前雇傭了他,收留了他,執意讓她收下。
她還以為這真是大海真實想法,便收了去,但她對他說的話,還是之前的話:“憑你的才幹,在其他大漁船上幹活,會有一番作為的,留在我的漁船上,只會埋沒了你。”
他什麽也沒說,傻傻地笑着。
七夕後,大海還常常送食物到雲裳家,起初是青菜、莴苣之類的蔬菜,之後還有大米飯,雲裳難以平白地接受大海的這番好意,這并非是厭他,只是他對她太好,她怕自己無以回報。
當時,大海說:“你不需要這些食物,但你的弟弟妹妹還在長身體,你願意看着孩子們挨餓嗎?”
看着對食物睜大眼睛,因食物短缺而發育不良的孩子們,她妥協了,接受了大海的好意。
她對大海說:“等我有錢了,一定會将錢還你。”
但大海從沒收過雲裳的銀兩。
久而久之,他們熟悉了起來。
有時,大海還會留宿在雲家,幫忙幹些活,常常伴在雲裳左右,聽她唱歌,陪她度過了生命中最為艱難的一段日子,八年以來,他們就保持着好朋友的關系,直到有一天,大海要跟随大漁船出海去大城鎮,順便答應雲裳将她的弟弟妹妹帶出去。
弟弟妹妹已經成才,是該到外面世界去闖一闖了,若能吃得了苦,能有一番作為,造福人民,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說到底,她是有些狠心,狠心讓弟弟妹妹出去獨自生存,但她已經無法再養活他們了。
她當時對她的弟弟妹妹道:“走吧,走吧,若出去沒有什麽成就,那麽,就再也不要回來了,就算回來,我也不想見到你們。”
弟弟妹妹有一天可能還會回來,但此去,大海卻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從前,海螺島中就常常有人到大城鎮後,見了那裏的花花綠綠便再也不肯回來,大海這麽一去,就算會回來,也要等到好幾個月以後。
留在這裏,過得只有苦日子,但若有才幹,在外便可有一番作為,很明顯,在外更有施展拳腳的天地。
雲裳明白,她和大海說不定就要這麽分開了。
就在大海離開的前一天夜裏,老父親語重心長地對雲裳道:“你到現在還看不出大海這孩子的心意嗎?”
雲裳吃了一驚,道:“父親,你的意思是他……他……”
“沒錯,他喜歡你啊!”
雲裳低下頭,看着腳尖,道:“可是父親,你也知道我們家裏的條件,以我現在這種資格,根本配不上他,只會耽誤他的前程啊!”
“雲裳啊,他一直陪着你,一直未娶妻,若真在乎我們家裏的情況,他又怎會等你這麽久啊!孩子,我的傻孩子,這次,你總得為自己考慮考慮了,別因為我們而耽誤了自己啊!”
雲裳在聽了父親的話後,獨自走到海邊,想着心事,不知如何是好,不讓他走的話,就是埋沒了他的能力,讓他走,她可能就永遠見不到他了。她該怎麽辦?是讓他走,還是留住他?
翌日,大海在離出行之際,于海邊等了許久,卻未見到雲裳,以為她不會再來,正要離去。
這時,雲裳跑得氣喘籲籲,正好趕到,對着他的背影,大叫道:“別走,不要走。”
她想明白了,她愛他,很早以前就愛着他了,只是不想耽誤他,所以她不能承認自己的心,但她愛他,不想讓他離開,不要走,我求求你,這是她的心裏話,就算他要走,也希望他能知道。
大海聞言,停下腳步,轉身看見雲裳,欣喜不已。
雲裳直截了當地問:“大海,若能安全回來,你願意娶我嗎?”
大海之前還以為雲裳對他無意,他們只能成為朋友,但聽到這句話,立刻裂開嘴笑了,笑的很開懷,也笑的癡傻,“好,好,我會娶你的。”
他奔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雲裳。兩人緊緊相擁。
“放心,我會很快回來的,你要等我啊,等我啊!”大海離開時,始終站在船上,向她揮手,笑的很甜。
雲裳的心也好像吃了蜜一樣甜,心裏想着:他真是個好男人啊!這樣的好男人,如果錯過,怕是再也不會有了。現在她終于等到了,她會在這裏等他回來,等他回來娶她。很快,她的願望就要成真了。
真是太好了!
大海離開後,雲裳每天站在沙灘上,唱着歌曲,美妙的歌聲好像是要傳到遠方的情郎處:“遠方的愛人啊,請快快歸來吧,你的愛人啊,始終在這裏等你,真希望歌聲可以傳到你的地方,祝願你能一路平安,快快歸來吧……”
半年後,雲裳的确是等到了大海,但等到的卻是——大海的屍體。
歸來的漁船載着大海的屍身。
她聽到消息,最先沖到了大海的屍身旁,早已淚流滿面。
屍體用凍魚的冰塊冰凍,所以并未腐爛,看起來就好像還是活着一樣,只是凍得僵硬,嘴唇發紫。
“怎麽回事?他說過他會平安回來的,你們都好好的,為什麽就他出事了,你們告訴我,你們告訴我啊!”她質問與大海同行而歸的青年。
他們說:“上岸後,我們賣好魚,大海卻無意中得罪了權貴,那些權貴剛好輸了錢,心情郁悶,說只要他将手裏的錢給他們,他就會沒事,但他死活不肯,說這些賺來的錢是給雲裳妹子一家的,她們家條件不好,雲裳妹子這麽辛苦,這些錢是拿來娶媳婦的錢,所以他不肯拿出來,權貴們聽了很生氣,不肯放過他,結果,結果,他就被那些權貴活活打死了……”
明白大海的死因後,雲裳的眼中滿是無神,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看起來就好像是喜極而泣,但其實是悲極而笑。
“呵呵……呵呵……”雲裳将白布蓋在打海的身體上,然後獨自離開,嘴裏還唱着歡樂的歌,歌聲聽起來還是很好聽,并沒有改變。
瘋了,她瘋了。
圍觀的,有人憤憤不平道:“現今的世道還有王法嗎?”
“王法那都是對有錢人來說的,對我們這些平民,哪有說話的份,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當官的人若不能盡到自己的責任,那麽苦的人自然只有我們這些老百姓,不是嗎?”
“是啊,是啊,他們能敲詐的也只有我們這些人啊!”
雲裳默默地聽着這些人的談話,然後獨自離去,黯然神傷,一邊落淚,一邊大笑。
又兩年,父親離世。去了城鎮的弟弟妹妹始終沒有任何消息,雲裳卻沒有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她相信自己的弟弟妹妹是很出色的,弟弟就算是考取不了功名,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應該也不成問題。
這個時候,她老了,頭發也白了,陪伴她的只有孤獨。
所有人都以為她瘋了,大海走了,弟弟妹妹離開了,她沒日沒夜的唱歌,是瘋了。
最後一次出海,是在一個大霧連天的日子,她對大海說:“大海,我來找你了……”然後她唱着歡快的歌曲,獨自行駛,最終,消失在茫茫的霧海中,但歌聲還彌留在平靜的海面上,久久不散,傳到遠方。
很多人都說她是淹死在大海裏了。
雲裳消失之後,人們常常可以在撿到的海螺中聽到她的歌聲。起初,他們還有些害怕,以為是雲裳化為亡魂,在島中游蕩。但久而久之,他們發現只要海螺中有歌聲傳出,他們打魚就不會遇到大風大浪,往往是順風順水,滿載而歸。
知道這個規律後,島中人即便不出去賣魚,一樣生活富庶。
雲裳死後,她的弟弟妹妹回來了,弟弟考上了進士,謀了一官半職,妹妹嫁給了良人,有了美滿的家庭,他們都為海螺島的建設做出了自己最大的貢獻。
島中人為了紀念雲裳,将這種海螺命名為“海雲傷”。
【三】
平靜的海面上,頭頂上依稀有幾只海鷗盤旋。
莫翎軒和溫子揚坐在一艘小船上,喝着美酒。船是她變出來的,無人劃槳,自動行駛,順着風平穩地前進。
坐在船上可以看見海上幾處鮮明的黃色标志物,警告着人們這裏有暗礁,要避開,周圍還有其他島嶼、島嶼上的燈塔高高聳立……
“真是美麗凄婉的傳說啊!”溫子揚飲了一口手邊的酒杯,放下杯子,感慨道。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莫翎軒坐在甲板上,支着右腿,将右手随意地放在右腿上,眼神看向遠方,嘆了句“是啊”。
“都說鲛人的歌聲是誘惑出海的男子,讓他們墜落海底,但雲裳的歌聲帶給人們的卻是美好,是生命,是富庶,是希望……”溫子揚發表着自己的見解。
“這世上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莫翎軒沖他微微一笑。
“犧牲小我,成就大我,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莫翎軒搖了搖頭:“不會的,若是你,就能做到。”
“翎軒你為何如此肯定?”
“因為我知道子揚是個好人啊!”
溫子揚微蹙眉頭,放下酒杯:“好人被人欺,我才不要做好人呢!”
“就算你如此說,卻也改變不了你的本質啊!子揚,你若要成就大我,其實也不必犧牲小我,只要犧牲色相即可,我想這樣也會有很多女子支持你的。”莫翎軒哈哈大笑起來。
溫子揚立刻板起臉來:“翎軒,你可不可以正經些?我們說得可是很嚴肅的問題。”
“哦,要正經些嗎?”說着,莫翎軒拿起手邊斟滿酒的酒杯,走到船頭,靜立片刻,表情嚴肅,再無笑容,舉止端正。
她說着:“這杯酒,是我們敬你的。”說罷,傾瀉杯中酒,灑在海面上。
溫子揚心裏想着:莫翎軒,你怎能變臉變得這麽快?
莫翎軒好似看穿了他,道:“這不是如你所願了嗎?”
聽了這話,溫子揚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
就在酒杯中的最後一滴水落到海面上,周圍竟然起霧了,霧氣向他們聚攏,五米、三米、一米……很快,他們就被白色的大霧所包圍,差點連身邊的人都看不見了。
小梅和穆離殇本還在玩弄海螺,看見白霧,吃了一驚。
穆離殇問:“發生什麽事情了?不是說會一帆風順嗎,怎麽起霧了?”
濃厚的雲霧,令前方的路都不可辨。但小船仍在前進。
莫翎軒負手立在船頭,鎮靜自若。
溫子揚突然明白了,道:“是跟雲裳消失前一樣的霧嗎?你是要帶我們去找雲裳嗎?”
“嗯,讓你們看一看這個偉大的女人,解開這個傳說背後的真相!不過之後看到的場面可能會吓到你,也說不定呢!”莫翎軒淡淡道。
“怎麽會,只要是好人,好人看起來再可怕,最後都不會覺得可怕呢!”溫子揚說完,往前看去,前面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水草中,有一艘被水泡的腐爛的漁船,漁船上,只見架了一堆白骨,他看見這,不禁汗毛倒豎,哆嗦了下,差點将手裏的酒都給灑出來,如今只希望将剛剛說出口的話都給收回來。
“還說不怕啊!”莫翎軒邪邪地笑着。
“額……”溫子揚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心裏逞強地想着:切,不就是白骨,我才不怕呢!
穆離殇膽子小,吓的尖叫起來,還好小梅及時捂住了她的嘴,她就倒在小梅的懷抱裏,不敢随意走動,嘴裏輕輕地呢喃:“小梅姐姐,我怕。”
“噓,別怕,主人在呢!”小梅哄着她。
穆離殇點了點頭,嗯了聲,這才安靜下來。
溫子揚放下酒杯,這時,是完全沒有喝酒的心思了。
小船掃開一路的水草,突然,“砰”的一聲,兩艘船撞在了一起。
除這個聲音外,四周還有優美的歌聲。
莫翎軒邁步向有白骨的漁船走去,溫子揚見她如此大膽,自然也不肯示弱。
白骨上還穿着麻布衣裳,躺在甲板上,但頭骨卻枕在木塊上,朝着海螺島的方向。
“哦,原來是舌頭啊!”莫翎軒恍如大悟道。
什麽舌頭?溫子揚奇怪。
因她的這句話,溫子揚特意仔細地看了那具屍骨,只見屍骨全身已經腐朽,還發出惡臭,但它的舌頭竟還是完好的,正在蠕動,發出歌聲。歌聲和海螺裏的歌聲一模一樣。現在,這具屍骨的主人是誰自然已是毫無疑問的了。
“雲姑娘,你帶給海螺島這麽多恩澤,早已夠了,若他會回來,也早該回來了,身死魂入天河,何去何從,自有定數,何苦執着,庸人自擾?”說完,莫翎軒向屍骨恭敬地鞠了一個躬,以表敬意,溫子揚等人也照做了。
屍體沒有說話,仍是繼續唱歌,好似并沒有聽見莫翎軒的話。
“真要再這樣下去嗎?海螺島的人将你當作神明,都快忘了自己的能力了。若神可以做一切事情,還要人做什麽呢?”
屍體仍是沒有說話,卻是唱着:“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了……”
莫翎軒微微一笑,将一枚海螺放在屍體旁。
“走吧。”她對溫子揚道。
“就這樣嗎?”
“是。”
回到自己的船上,霧氣散去,他們又到了原本深藍的海面上,陽光明媚。
沒有海草,沒有腐爛的漁船,沒有留着舌頭的白骨……
“為什麽雲裳死後還會唱歌?”溫子揚不解。
“是執念啊!她一開始唱歌是贊美大海,後來唱歌是等待自己的心上人,但她最終沒有等到愛人平安歸來,她就希望用歌聲讓其他人平安,不要再發生像她這樣的事了。她也希望有朝一日,她的愛人能聽到她的歌聲,尋到正确的方向找到她。只因執念太深,所以魂魄始終不願離去。”
“那她找到了嗎?”
“能找到的就一定會找到,找不到的話,再怎麽找尋都是徒勞。都過去了的事情,還追尋它做什麽?”
“沒錯,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還不如看向未來。”
“嗯,古人雲: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說的就是過去的事情已沒法勸谏,但未來的事還可以努力追求。”
“人的确不能一直想着過去的事啊!”溫子揚明白後,大為感慨。
“過去,現在,未來就好像是被一根繩索牽連,而情愛也被一根繩索牽着,那就是緣分。這人世間的緣分真是一件太重要不過的東西。”莫翎軒又道。
“所以啊,要珍惜,緣分這東西很奇怪,有時說斷就斷了,所以要時刻做好分離的準備,好好珍惜當下,說不定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簡而言之,就是要珍惜當下。”莫翎軒笑,“子揚,你又懂事了。”
“唔。”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她總将他當成小孩,可他早就是成人了,很多事,也早已明白,只是還沒完全領悟,每一次的經歷都是歷練,都在為他增長才幹。
回去的路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