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
保護你。”
“大叔,等你當了幫主,我要和你一起下山劫富濟貧,鋤強扶弱。”
“大叔,等我長大了,我要給你當妻子。”
“大叔,你幹嘛不笑,我剛才的笑話不好聽嗎?”
……
十一年前的事還歷歷在目,施霜晨此時正規規矩矩地跪在一個黑衣男子面前,臉蛋兒紅撲撲的,像極了熟透的蘋果,明明生了副可人模樣,卻穿着一身不太和諧的黑衣。
男子已是三十一的年紀,比施霜晨大了整整十一歲,但歲月卻未曾在他的臉上留下明顯痕跡,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面容冷峻,一雙明亮如月的眼眸似乎可以看透每一個人的心思,七情不動,宛若谪仙。
“大叔,我剛剛打聽到同安縣縣令近日正命人運送一批貨到臨安都城,這貨物裏竟有黃金千兩,目的是要賄賂都城的掌事人,好給他加官進爵,但這一個小小的縣令哪來的這麽多錢?我總覺得這定是他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雖說同安是個富庶之地,但這縣令這麽做,也太目無王法,公飽私囊了,這镖不能不劫。”施霜晨将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和自己所想一股腦兒地對男子說了出來,義憤填膺道。
雖說同安縣令将這事做的隐秘,但還沒有他們名劍幫查不出來的事情。
男子冷冷地問:“那你打聽到了,是誰運送這趟镖了嗎?”
施霜晨點了點頭:“聽說是請了峨眉派的枯葉大師,雲游俠客畢林,洛水宮宮主洛水陰姬……”
這些都是武林上稱霸了幾十年的絕世高手,能接過枯葉大師“拂塵擊”的人,武林上不會超過三人,一個是現今的武林盟主,一個是自創洛水宮的宮主洛水陰姬,另一個是誰,就無法确定了,俠客畢林有一把絕世好刀,但他并非因他的刀出名,而是他的刀法之快很少有人能夠匹及,因此名動江湖。據說,這三人都能在一眨眼的功夫殺掉一群敵人。
能請到這三人,不得不說,這縣官老爺是花了一筆大價錢的,或是打通了種種人脈關系。施辰霜說的很對,一個縣官老爺怎會有這麽多錢,又怎會請的起這些絕世高手,想必是通過某些非法的渠道。
施霜晨的話還未說完,黑衣男子面色一沉,道:“不許去。”
“為什麽?這次機會難得啊!”施霜晨不明白秦義絕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是名劍幫的副幫主,也只有他會叫幫主秦義絕為“大叔”,可見他們兩的關系非同一般。若說為何,那還得從十一年前的那場災劫說起。
名劍幫本就是個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的幫派,總能打聽到其他人打聽不到的機密消息,老幫主在世時幫助了不少窮苦老百姓,幫派裏很多兄弟也都是老幫主救下,然後為老幫主賣命的,但官府容不下他們,通過種種手段,終于找到名劍幫的所在地,上山圍剿。那年,施霜晨還是個九歲的女童,但自幼失去雙親,吃盡苦頭,老幫主收留她,将她當成自己的義女。官府上山殺了老幫主,幫內一片混亂,猶如一盤散沙。
施霜晨記得義父讓她快逃,她就沒命地逃着,但一個小女孩又怎是這些官兵們的對手,最終摔倒在地,被他們追上,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秦義絕就像是上天派來的使者,出現在她面前,一劍又一劍地殺光了追她的官兵。
施霜晨當時并沒有被吓壞,因為她知道自己得救了,只要有秦義絕在,她就可以活下去,名劍幫的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她要回去救名劍幫的衆人,老幫主對她有養育之恩,這恩她不得不報,就算是死,她也應該為名劍幫而死。
見秦義絕要走,她跪在他面前,臉上沾着因摔倒留下的泥土,委實狼狽。她緊緊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希望秦義絕幫她,但秦義絕始終不為所動,只說自己不過是路過,并不打算救人。
甩開她便走了,但她卻又返回了名劍幫。
站在幫外,她親眼目睹了自己親切的大哥哥一個個倒在血泊中,捂住嘴巴,盡量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即便如此,她還是被官兵們發現了。
他們當時是這麽說的:“喲,這裏還有個女童。會不會也是名劍幫的?”
“管它呢,縣令老爺說了,只要與名劍幫有關的人,一個不留。”
說完,他們拿起血淋淋的大刀向她走來。
說起來,她真得和秦義絕很有緣。秦義絕當時的确是走了,但走到半路卻聽見一片厮殺之聲,也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人,他本不想留在這個是非之地,也不想再次卷入糾紛中,轉身欲走,卻又看見了施霜晨。
施霜晨孤身一人被一群拿着滴血大刀的官兵圍住。
他心想:幾個大人為何要這樣為難一個小女孩,竟還打算對她痛下殺手呢?
即便于心不忍,他還是不願出手,但就在女孩要被砍中的時候,女孩看見了他,大叫道:“大叔,救我……”
秦義絕看有人将要死在自己面前,終是不忍,心想:她若要死,也不該死在自己面前。想着,他便對施霜晨出手相助。
劍本是他最厲害的武器,但他卻沒有用。這其中自有他的道理。
他的武藝很高,不是這些官兵可以比的,救下了施霜晨後,便也注定了要救下更多的人,讓一個女童孤苦伶仃地生存于世,實在是太過殘忍了些。
他單槍匹馬,橫掃衆多官兵,他們不敵,只能退去。
即便他救下了名劍幫,名劍幫此時卻已是死傷一片,原來的大幫竟已死去大半。
“大叔,請你不要走,好嗎?”她拉着他的手,懇求着,“老幫主走了,幫內無人管制,就要解散了,你這麽厲害,一定可以複興我們幫派的。”
秦義絕看着苦苦哀求他的衆人,于心不忍,一個“不”終是沒說出口,竟答應了。
這裏的人不知道他的過去,他留下來,也并無大礙,再說,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有個落腳的地方總比沒有目的地的流浪要好。
但秦義絕畢竟是個來路不明的人,接掌幫派這麽大的事,還得得到幫派長老們的同意,三年的時間,他複興了名劍幫,也使得名劍幫更為昌盛,人數從原先僅剩的一百人,增長到了一千人,長老們很認可他的能力,衆相推舉他當了幫主。從此,他就在名劍幫安頓下來,除了這哪裏也不去。
也正因有秦義絕在,名劍幫如今真正的成為了一個俠義之幫,得了人心,官府們也不敢貿然前來圍剿。但就算官府再次派兵,他們也不怕。
只要有秦義絕在,名劍幫就不會散。
人人都說,名劍幫幫主的武功定在江湖頂尖高手的行列中,而事實也正是如此,秦義絕只要出手,從未敗過。但他卻從不輕易出手,也很少以正面目視人,見過他容貌的人,除了本幫的人外再無他人,因為那些人都成了死人。
秦義絕在幫派中還教人習武用劍,但他自己卻從不用劍,這令施霜晨詫異,但問他,他的臉色總是極差,不肯說出其中的緣由,不僅如此,秦義絕每到月圓之日,總要閉關,不許任何人打擾。除此之外,他還終年只穿長袖長衫,似乎袖口下隐藏了什麽。
施霜晨如今能當上副幫主之位,并非是秦義絕的主意,而是因為她在這十一年中勤加練武,幫派中如今鮮有人是她的對手,為了這個幫派,她是勞苦功高、有目共睹的,所以才有了這個地位,能與秦義絕平起平坐。
其實,對秦義絕的感情早已在十一年前就在她心中紮下了根。
“大叔,我們幫派的目的不就是要劫富濟貧,幫助平民百姓嗎?為何你要放棄這次機會呢?你是怕打不贏那些高手嗎?”施霜晨問。
秦義絕看着外頭的月色,眉頭微蹙,月快圓了,想是又快要到月圓之日了。
回過神,他對施霜晨道:“誰說我建立幫派的目的是這個了?”
“不是這個,那是什麽?”
他淡淡道:“養人。”
“養什麽人?”
“你自己好好想想,總之,這趟镖萬萬不可劫。”說完,轉身離去。
施霜晨卻還跪在地上,想着他的話外音,最後才明白,他說的是“養閑人”的意思。她算是閑人嗎?還是說,在他眼裏,她就是個閑人?
“大叔,你将話說清楚啊!”施霜晨大叫。
秦義絕聽到身後人的大叫,原本冷峻的臉上竟有了一絲笑容。
【二】
瓊花盛開的季節。
溫子揚來三無店已一年有餘。
溫子揚當初對莫翎軒說:“既然你這麽喜歡瓊花,那麽三無店又怎能沒有瓊花。”然後他買了株瓊花樹親手種植在雪翎閣外。種下這棵樹已有一年有餘,在他們的照料下,如今長得枝葉繁茂,只是花還未開。
穿着一襲水墨色長衫的他站在樹蔭下靜默沉思,仿佛是從水墨畫裏走出來的傳奇人物。
“有人在嗎?”一聲急促的女子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溫子揚邁步,循聲走去。
這時,一朵朵潔白的花瓣兒落到面前,他擡頭,只見瓊花樹上的花都開了,這真是一個奇跡!
但這預示着什麽呢?
待溫子揚走到大廳,只見廳內除了莫翎軒在外,還有一個妙麗的少女,少女唇紅齒白,齊額的劉海剛好将眉毛遮住,長得十分可人,卻穿了一身黑衣,給人一種陰森之氣。
兩人說着什麽,溫子揚好奇地走近些,談話卻剛好結束了,少女接過莫翎軒手中的水壺,轉身正要離去,看見溫子揚,便斂袖作禮,示意問好。
溫子揚有禮地作了一個揖。
少女離開後,溫子揚問莫翎軒:“這姑娘是?”
“她來找我尋求治療心痛病的藥。”莫翎軒淡淡道,她穿着一身白衣,是女子卻始終扮成男子。她曾說過,行走在市井,自然是以男子之身方便行事。
“這不是找大夫就可以了嗎?”
“她要找的藥不是一般的藥,要治的也不是一般的心痛病。”
“是她出的價錢十分可觀,你才出手相助的吧!”溫子揚認定自己早将莫翎軒看透,這才說的肯定。
莫翎軒揚起一絲邪魅的笑:“她說死後,會将自己的魂魄給我。”
語畢,溫子揚怔在了原地,雖然知道莫翎軒的開店規矩,但這個代價對那個少女來說實在太高、太大了。
“你給了她什麽東西?”溫子揚想起少女手中的水壺,問。
“高前山的溪水。”
“那是什麽,有什麽用?”
“《山海經》裏提過,中央第十一列荊山山系的首座山叫做翼望山,周圍有座山叫做高前山,山上有條溪水,清澈冰冷,是神仙帝臺所用過的漿水,飲用它就能使人不患心痛病。”
“原來是用來治心痛病的……唉,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否則怎會拿自己的魂魄來換呢?”
莫翎軒嘆道:“是啊!若不是很重要的人,又何必全心全意為他,否則不就是在浪費時間和感情嗎?”
“你說,人到底是先付出真心,還是那是自己重要的人,才付出真心?”溫子揚問。
“都有吧,不過不管是真心在前,還是在後,人若為對方付出真心,對方都會變得更加重要。”
“不太明白,你可否舉個例子,這樣也好明白。”
“好,那不妨拿我們來比較吧,初識的時候,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若我先對你付出真心,那麽你肯定要比那些路人要重要很多,若我對你比對小梅付出的真心要多,那麽你又會比小梅在我心裏要重要很多;另外一個假設,初識你的時候,我覺得你對我很重要,那麽我也會對你付出自己的真心,付出的多了,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也會更重。人總會對自己重要的人付出很多,然後這個人在我們心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重要。”
“好像有些明白,又好像完全不明白。” 溫子揚點頭又搖頭。
“就像有個哲人曾說愈愛愈愛,當你愛着一樣東西,付出後便會更愛。所以說,若子揚喜歡一個人,之後只會越來越喜歡那個人呢!”
溫子揚倒吸了一口氣,見莫翎軒嘴角微翹,道:“翎軒,你又将我弄糊塗了。”
“沒有,這次你肯定明白。”
溫子揚氣餒:“好吧,那你說,我們是你之前說的假設中的哪一種?”
“只有兩種假設,你自己想想就可以了。”
溫子揚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心想:兩種假設都有可能啊!我又不是你,我怎麽會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分量。不過她有句話的确說對了,人是會愈愛愈愛的。
時間也許會磨平人的記憶和傷痕,但也會增加人的情感和愛戀。就像他們一樣。
想到剛才離開的少女,溫子揚又問:“剛才離開的姑娘看起來最多就二十歲,那她肯定還有幾十年好活,你是要等幾十年以後再收她的魂魄嗎?到時,你都要忘了這茬了,那你豈不是虧大了?”
“誰說年輕就一定能活得很久,很多年輕人也會因天災人禍早早死去,壽終正寝只是其中之一,其實很少有人能夠壽終正寝呢!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例,你又不是沒聽過。”
溫子揚疑惑道:“你是說她……”
“她活不過這個月吧!”
“又是紅顏薄命?”
“因為紅顏是禍水啊!”莫翎軒說得風輕雲淡,好似忘了自己也是女子。
溫子揚眯起眼睛,道:“不一定,如果天下的紅顏都是禍水,那麽所有美女不都死絕了?”
“我沒說都是禍水,只是大多數都是禍水。”
溫子揚嘆了口氣,“好吧,這次算你贏了。”
“子揚,最近,你是不是覺得有些無聊了?”
“嗯,好像有點,就是在店裏待久了,有點閑的慌。”
“現在店裏有小梅和離殇看着,不會有什麽事,我們出去走走吧!”。
“不錯的主意。”
“走。”
“嗯。”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三】
一艘紅绫畫舫中,兩個高挑的人影坐在凳子上飲着美酒。
墨色人影是溫子揚,白衣人自然是莫翎軒。
說出來走走,最終卻是來游西湖,不過在路上,他們倒聽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消息。
“聽說同安縣的縣令命人運了趟镖,镖在将要抵達臨安的時候竟被盜了。據說,裏面有黃金千兩,絲綢百緞,珠寶無數。劫镖的人将裏面的所有東西都發給了貧苦的百姓,真是好人啊!”溫子揚贊嘆道。
“就這麽肯定他們就是好人嗎?”
“不是好人嗎?這小小的縣令有這麽多錢,我估摸就是他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我看他就不是個好人。”
“此言差矣,這錢或許是不義之財,但說誰是好人,誰是惡人,還言之尚早。”
“難道這縣令還會是好人嗎?”
“同安縣雖是小縣,但人人過的較為富庶,可見縣令的功勞還是功不可沒的,人們富足了,他索要的稅就多了,并不能算錯,若是貪污的話,自然是錯的。”
“我還聽說他是要用這些錢來謀求高位呢!”
“人人都想往上爬,謀求高位也不能算錯。”莫翎軒微抿了一口手邊的酒。
“那你的意思是這縣令是好人啦?!”溫子揚有些郁郁不樂。
“他貪污受賄,用以謀求高位的手段錯了,自然不能算是好人。”
“對啊,既然你也不認為他是好人,那你是什麽意思?”溫子揚問。
“我們現在是抓住這縣令的錯誤,認為他不是個好人,但在朋友面前,在親人面前,他或許就是個好人,這也說不定呢!好人還是壞人,要看在什麽方面!好人之所以成為好人,就像每一個成功人士之所以成功,就是他們符合了時代所需,人們認可他們的行為。古今多少成功帝王不是殺了很多人,距今為止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也曾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從這點來看,怎麽都不能說他們是好人吧,但這些帝王成功了,我們就說他們是好人。現在,就像這劫镖的人,只因為他成功了,最後做了好事,所以我們就說他是好人。”
“哦。”溫子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的意思是這劫镖的人在某些方面也可能是惡人嗎?”
“正是如此,是人就會有惡念和善念的。”
“我聽說劫镖的幫派叫名劍幫,向來都是劫富濟貧,劫镖從不傷人,但這次很奇怪,運镖的人除了一個洛水宮的洛水陰姬,其他人無一幸免。這是怎麽回事?”
“其實今早來三無店的姑娘,就是名劍幫的副幫主。”
“什麽?”溫子揚大大地吃了一驚。
“我想和你說二十多年前的一樁往事。”莫翎軒道。
“和這個有關嗎?”
莫翎軒點了點頭。
“那你說吧。”溫子揚道。
二十一年前,錢塘縣惠民鄉有戶人家,家主姓秦,秦老爺有一獨子叫做秦義峰。
秦老爺醫術高明,救死扶傷,表面上他是大夫,但實際上他是個江湖俠客。為培養自己的孩子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他不惜給自己的孩子下毒。
他曾用很多無辜孩童做過試驗,不管是試驗成功的還是失敗的都統統死了。這些孩童都是無父無母或被爹娘遺棄,常年體弱多病,就算死了,只要說是餓得太久,久病纏身,回天乏術,就不會有人察覺,也不會有人來查。
最終,他根據古籍,終于研制出一種叫做萬剎的藥,此毒不會立刻要人性命,還會令人變得十分強大。
待兒子長大二十歲的時候,他命令兒子挑戰各方的英雄豪傑,只要秦義峰出手,沒有人不敗下陣來的。他的武藝在江湖上只能算平平,但培養出來的兒子卻是個用劍高手,無人能敵。
表面上看來,秦家實在是威風八面。
秦老爺醫者仁心,頗得人心,秦義絕劍法超群,年輕有為,有望成為下一任武林盟主。
但萬剎毒雖有脫胎換骨、易經洗髓的功效,但中毒之人很難控制自己的力量,會有止不住的殺人欲望,只要手中有劍,就必須殺人。所以秦義峰挑戰的那些人,最終都死在他的劍下。
不僅如此,每到月圓之日,他就必須要殺一個人,若不殺人,就會心痛如絞,好像患了心痛病一樣。月圓之日殺的人,往往是在他的意識之外,不受他的控制的,因為在萬剎毒之下,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中毒之人的手腕上也會出現一個黑印,起初是一點黑痣,時間越久,毒素積累越多,就會成為一個黑印,黑印會随時間的增長而變大。只要是醫術高明之人看到這點,就會知道秦義峰之所以變得這麽強,并非依靠天賦和後天的努力,而是受藥物所控。
這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有一次,俠客畢林挑戰秦義峰,與他在絕情崖上進行殊死一戰。
畢林縱橫武林已有數十載,對付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應是綽綽有餘。本該是畢林贏的一戰,秦義峰卻處處占盡上風,畢林不敵,就在認定自己必敗的時候,剛好削去秦義峰的左邊衣袖。
袖子下,手腕上的黑印清晰可見,觀戰的人有峨眉派的枯葉大師,枯葉大師從小修習醫術,醫術高超,一眼認出秦義峰中的毒正是世間失傳已久的萬剎毒,由于此毒甚為兇狠,甚至會吞噬人心,所以早已失傳。
所有人都不知這毒是如何再次現世的。
就在秦義峰發狂,要殺了畢林時,枯葉大師站出來,用“拂塵擊”擊中了秦義峰手腕上的黑印,黑印處留下的血竟是黑色的。那是秦義峰身上唯一的弱點,可謂是他的死穴。他被枯葉大師所傷,只能暫且退去。
秦義峰中萬剎毒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說是秦義峰自己為得武林盟主之位才會做出如此舉動,不惜用毒。
在所有人的心裏,秦義峰就是個殺人魔頭,是罪不可恕的惡人。
但這一切不過是他爹的主意,他無法違背自己的親爹,也無法擺脫萬剎毒,就如行屍走肉般,依照父親的命,殺着與他不相幹的人,做着自己不願做的事。
這根本不是他的意願。
他也曾痛苦過,苦惱過,也曾質問自己的親爹:“爹,你就是這麽想成為天下第一嗎?”
他爹道:“是,武林至尊是你爹我畢生的夢想,爹今生無法實現,所以一切都要由你來完成。”
“若是被人發現了呢?”
“只要你當上了武林盟主,就算被發現了,那些人又敢說些什麽?”
他爹沒說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若他當上了武林盟主,跟在他身後願意為他效勞的人數以千計,再說,他的武功天下第一是不争的事實,別人哪敢說什麽?
但他爹到底是錯了,錯在用錯了方法,毀了秦義峰的一生,也毀了自己。
他不願自己爹生活在痛苦中,只能将一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是,他就是如此想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即便是用毒。當武林中人找到他時,他就是這麽和所有人說的。
就在所有人都誤會秦義峰不擇手段謀求武林盟主之位的時候,事情卻有了轉折。
開始調查這事的人越來越多,當年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有人道:“不,事情不是這樣的,是秦義峰他爹用無辜孩童做試驗,做出這等畜生般的事來,秦義峰被他爹灌下這藥,不能控制自己罷了,這一切都是他爹想要兒子做自己的殺手啊!”
更有人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本來的大好人原來是大惡人啊!”
知道真相的人,紛紛披着正義之師的口號來找秦老爺算賬。
秦義峰為護自己親爹,無可奈何,殺了很多圍攻他們的人,這更激起了許多英雄豪傑的不滿。
一人之力再強,終不是一群高手的對手,更何況,所有人都已經知道秦義峰的死穴就是他手腕上的黑印,只要擊中黑印,秦義峰就會暫時失去大部分能力,變得不堪一擊。
終在一場屠戮中,秦老爺被人所殺,秦義峰發狂,殺了在場的所有人後,悄然隐去。誰也不知秦義峰的下落,有人說他瘋了,有人說他死了,也有人說他換了個名字,過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其實他是在一場機緣中,成了名劍幫的幫主,改名為秦義絕。
【四】
溫子揚聽完,放下酒杯道:“你是說現在名劍幫的幫主秦義絕就是當年的秦義峰。”
“正是如此。”
溫子揚嘆了口氣道:“不知不覺,聊着聊着,又喝了這麽多酒。”
“說他人的閑話,剛好可以用來下酒,難道不好嗎?”
“說的也是。”溫子揚大笑一聲,又喝了幾杯,“不過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莫翎軒淡淡一笑:“此次運镖的人裏面正好有當年的當事人枯葉大師還有畢林,他們現在應該是死在秦義絕的手上了,但其實知道當年那件事的人還有洛水陰姬啊,她不幸沒死,早将這些消息透露出來了。”
“哦,原來如此,哈哈,二十一年前,我還只有一歲多,難怪不知道這些事。”溫子揚爽朗笑道。
莫翎軒轉身,看着南邊的遠山,好似看到了未來的某個場景,神色哀傷。
“你在想什麽?”溫子揚問。
“在想人與人之所以結識,難道不是前世早已注定的嗎?”
“是嗎?你是想說誰的前世?”
“今早來的姑娘,還有秦義絕,他們的前世。若非前世注定,又怎會讓決定退隐的秦義絕再度出山呢?”
“他們還有前世的故事嗎?”
“是啊!你要聽嗎??”
“當然。”
莫翎軒微微一笑,侃侃而談。
萬年前,魔界攻上天界,妖族肆虐人間,容宇帝君姜黎奉命守護天界,其座下有一員大将名為飛羽将軍,其人正義凜然,有大将之風,除魔衛道,在與魔尊一戰中,被魔劍所傷,竟不幸被魔劍中的煞氣所吞噬,被心魔所控,化身成魔。
天界苦苦等候他的戀人瓊花仙子——瓊霜,化作聖光,驅散他的心魔,從此,他投胎成為凡人,過着本該是凡人的生活。
只是他們兩人的緣分并未因此盡斷。
瓊霜雖化作聖光,但靈魂其實也一并與他去了冥界,輪回轉世。
“你是說,萬年前的瓊霜就是今早來三無店的那個姑娘,而飛羽将軍就是現在的秦義絕。”溫子揚有些難以置信。
這世上總有那麽多讓人難以相信的事實。
莫翎軒點了點頭:“今世,瓊霜要做的事和前世一樣,她和秦義絕就好像是磁石和鐵的關系,只要一靠近就會相互吸引。生死輪回,一切最終還是走向既定的方向。”
“哦,可翎軒你怎麽連萬年之前的事情都知道,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呵呵,我可是活了幾千年的狐仙啊,若連這些都不知道,這日子豈不是白活了?”
“這倒也是。”溫子揚笑完,臉色卻凝重起來,“不過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麽很幸福的事吧!知道這些,你就要體會那些人的感情,還有痛苦,一定會有很多煩惱吧!所以,翎軒你知道這些,一定一點都不開心吧!”
莫翎軒看了溫子揚一眼,半晌才道:“傻瓜。”
那些不過是其他人的故事,她為何要痛苦,可她的心為何也如此悲涼……
這世上,還有誰懂她的心思?
溫子揚神色嚴肅道:“不管你說我傻,還是笨,我都想替翎軒你分擔一些呢!”
不管怎麽樣,他都要和莫翎軒在一起,痛苦一起分擔,憂愁一起體會,還有快樂,也要一起分享。永生永世,生死不離。
莫翎軒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五】
幾日後,傍晚時分,遠山中的某一處,霧色灰蒙。
秦義絕被江湖上聞訊趕來的高手團團圍住,身負重傷,身後卻始終護着一個女子。
女子齊額的劉海剛好遮住她的眉毛,長得十分可人,卻穿着一身不太和諧的黑衣。
秦義絕說過他只喜歡黑色,所以她天天穿黑衣,只是穿給他看。
秦義絕說過他這個人很冷,不解風情,所以跟着他就免不了吃苦,免不了被責罵,但她喜歡跟着他,與他在一起,她什麽都不怕,更不怕吃苦。
知道秦義絕早年的事情後,她沒有怨恨秦義絕,反而更加信任秦義絕,為他的命運感到不公。世人要殺他,只是因為他早年殺的人太多嗎?雖然事實如此,但他是身不由已,是無辜的。
施霜晨決定不管怎樣,都要和秦義絕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罷,他們要同生共死。
早在秦義絕的身份被揭穿後,秦義絕就已經不再是名劍幫的幫主,為了不拖累幫中兄弟,秦義絕棄了幫主的身份,單獨出走,施霜晨不會讓他一個人走,就始終跟着他。
她當時懇求他:“大叔,別讓我走,我的命是你救的,武功也是你教的,我的所有都是你給的,我從未回報過你什麽,你就讓我跟着吧!”
這一生,秦義絕放心不下的人只有她,讓她跟着,怕她會因自己而遭遇不測,不讓她跟着,他又不舍得失去她,最終,嘆道:“好吧。”
他的一生就生活在這樣的矛盾中,想愛卻不能愛,不想殺人但必須殺人。
“殺了他,殺了他……”所有人都想他死,可他不能死,他要護她周全。
萬剎毒再次發作,他提起手中的劍,控制不住的殺欲再度被激起,就在他揮劍,以為殺死的是敵人時,卻沒想到,刺中的竟是施霜晨。
施霜晨倒在他的懷裏,努力提起自己的手,道:“大叔,不要再殺人了,好嗎?一開始是我不對,我不該擅自去劫镖,若我不去劫镖,你也不會趕來救我,不來救我,你也不會被他們認出來,你是為了我才出劍的,我不要你為了我,成為所有人的公敵,我知道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好人是不會濫殺無辜的,不是嗎?”
在她的眼裏,秦義絕絕對不是什麽殺人魔頭,他是她這一生最喜歡的人,他保護着她,也是她的恩人。她的幸福都是他給的,就算是為他而死,她願意,也永遠不會後悔。
“大叔,其實你最讨厭殺人了,不是嗎?”她勉力一笑,不願他成為自己心中最不願成為的惡人,若她的一死,可以換回他心中的善念,那也值了,“放手吧,大叔,這樣他們就不會追殺你了。”
早前,施霜晨單獨去找過這些武林中人,他們本想抓她來要挾秦義絕,但她對洛水陰姬有一命之恩,洛水陰姬放了她,她和那些武林中人做過約定,若秦義絕不再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那麽,他們再也不會找秦義絕的麻煩。
她不能讓秦義絕殺他們,只能讓他殺了她。
現在,她怎會感受不到他心裏的痛,但這是唯一可以解救他的方法。
“霜晨……”他的聲音哽咽着,想哭卻怎麽也哭不出,心好似再次痛了起來。但他再也不會心痛了,施霜晨從三無店裏拿過藥,這藥已讓他的心痛病再也不會發作了。
“大叔,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的話嗎?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