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相
孟學嘉以丁瑤生前男友的身份出庭作證，自然也不是只帶着紅口白牙而來的，他帶了些以前沒有交給陳美玲燒掉的東西。
丁瑤給他的一封信，準确地說，是一封情書。
上面明确地說，她和一個好朋友想弄一個創作組合，一起出道。
這封信因為是第一次被拿出來，還沒有經過鑒定，但林蘇心裏已經涼了半截。
雖然只是當庭掃了一眼，她卻已經能确認：這封信是真的。
現在只等鑒定結果了。
黃律師緊緊皺着眉。
這個案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證據層出不窮的。
她揉揉眉心：“不是說陳美玲在女兒死後把所有有關的東西都燒了嗎？還向所有同學要回了和丁瑤的往來物件？”
“怎麽一個個的都有證據！”
真是見了鬼了！
黃律師又說：“不過也不能确認信裏的‘好朋友’是你吧？如果能，剛才孟學嘉就會說了。可他沒有提到你的名字。”
林蘇低低地說：“沒有提到我的真名，但可能提到了我的筆名。”
“筆名？秦舟？”
黃律師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這也不能說明什麽。秦舟這個筆名雖說少見，也不是獨一無二，再說了，誰少年的時候沒給自己起過幾個別名？什麽心心公主啊之類的……沒有證據證明這個秦舟是你，就不是問題。”
林蘇卻尴尬地說：“不是秦舟。”
“嗯？”黃律師詫異，“不是秦舟，那是什麽？”
“雲帆。”
“秦舟……是瑤瑤當初的筆名。”
黃律師愣了愣，長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太重情了。”
林蘇低着頭：“我只是覺得，我現在在實現的，是我們當初的夢想。當時約定好了的，她是舟，我是帆，我們是一艘小船，一起駛向遠方。”
黃律師默了默。
林蘇擡起頭，眼中卻是幹幹的：“就算她現在不在了，我也要帶着她一起。”
黃律師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先去休息了。
林蘇并不知道，她這“帶着閨蜜的名字一起奮鬥”的看起來有些冒傻氣的舉動，竟然成功讓對方的算盤又一次落空。
丁瑤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整封信都在向孟學嘉訴衷腸，只在最末尾的地方提到了和雲帆一起組了個創作組合，想要将來一起出道。
偏偏她的署名又是自己的真名。
信裏的信息和林蘇沒一處對得上，就算證明這個雲帆很可能是她文學上的夥伴，但雲帆是誰？沒有證據。
眼看着局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陳美玲在又一次休庭後，直接在門外攔住了林蘇：“你別忘了我手上還有別的筆記本！”
黃律師反應極快地說：“陳女士，請您讓開。如果您再擋住我當事人的去路并且威脅，我可以告你的。”
陳美玲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不得已走了。
因為雙方的證據都提交完畢，再一次開庭時就會當庭宣判。林蘇這一方的心情都比較輕松。
但陳美玲卻是相反了。
她抱着“我不好也不讓你們好”的想法，大晚上的找到了林蘇家來。
林蘇一家人如臨大敵，林父隔着鐵門說：“小陳，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陳美玲卻仿佛不怕他，只叫着：“讓林蘇出來說話！”
林蘇依言站到了門前，卻離門有一段距離。
陳美玲此時眼眶發紅，頭發亂得像雞窩，衣服也穿得亂七八糟的，還有一只鞋的後跟踩在腳下。
她語氣激動：“林蘇！那些故事就算開始是你想出來的，那也有瑤瑤的一份！要不是瑤瑤，你哪能把故事都想完整？瑤瑤是有才華的，我向你要的錢都是她應得的！”
“好的，我聽見了。陳阿姨還有什麽別的話，不妨留到明天庭審上說吧！”林蘇說完，不再看她，直接了當：“媽，報警。”
直到公安把陳美玲架走了，林蘇還是一臉郁郁的樣子。
顧沈白直覺她還在思念丁瑤，也不多說話，礙于林家父母都在，不敢做太親密的動作，只能輕輕拉着她的手。
到了又一次庭審那天，陳美玲聽到自己所訴林蘇的罪名全都不成立，像打了雞血般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你們懂不懂法律啊？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巧合啊？他們是同學就肯定看過啊！就算不是直接看過筆記本，也肯定是看過別的記錄的，林蘇家肯定有，對，搜查！我要求法院搜查林家！他們那肯定還有證據！抄她的家，抄她的家！”
林蘇忍無可忍：“陳阿姨，有句話我本不想說。但是現在我想問你：瑤瑤當年到底是為什麽死的，你還記得嗎？”
陳美玲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林蘇又說：“陳阿姨，筆記本你拿去做過筆跡鑒定，但是它的封皮，你拆開看過了嗎？”
雖說判決已經下了，但聽到這裏面似乎還有別的隐情，衆人也都不自覺地停下了動作，看着當庭對峙的二人。
陳美玲一愣，突然像發了狂般沖到桌前把筆記本的封面用指甲摳開，一張薄薄的紙片飄落，她抖着手打開，卻是一封女兒生前寫下的信。
又是信。
黃律師不由轉頭看了林蘇一眼，卻見她眼中已蓄滿了淚水。
陳美玲身旁的人不自覺地把腦袋伸過去看。
原來信中所寫，卻是丁瑤的夢想：
我有一個夢想，長大了要當漫畫家。
真巧，小蘇喜歡寫作，我卻空有畫技，沒有想出好看的故事的能力。
我們一拍即合，成立了“小船工作室”，我是小舟，她是輕帆，我們加在一起，就是一艘小船，駛向大海，駛向遠方。
這是我們第一部合作的作品，叫做《吞天》，非常霸氣的名字吧？故事是小蘇想的，不過她不知道我偷偷記錄下來了。
嘻嘻，我不僅記錄下來了，我還畫下來了呢！等到畫稿完成之後，我就去投稿，我相信，我們的故事這麽棒，一定能得獎！
等到得獎那天，我就把這本筆記本給小蘇看，到時候一定吓她一跳，哈哈！
……
“瑤瑤一直想參加漫畫新人大獎。她偷偷畫了很久的稿子，非常精心繪制的。因為非常重視，連我都不讓看。每次放學都封在一個大文件袋裏拿給我，讓我為她保管。”
林蘇的聲音，在法庭內緩緩流淌，将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娓娓道來。
“因為陳阿姨你不同意瑤瑤走這條路，所以她一直沒有拿回家過。”
“直到有一天，這個文件袋，被我媽媽無意中看見，并打開看了。”
“我沒有想過，我媽媽也不願意我繼續參與這件事，但東西畢竟不是我的，我的父母雖然不喜歡，也不能尚自作主把東西處理了。于是，把這個文件袋的事情，告訴了你……”
林蘇說到這裏，已經極力抑制，聲音還是忍不住顫抖。
“于是你們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私下通了氣。在那天，我把稿子再一次交還給瑤瑤的時候，被你們聯合抓了個現行。”
所有當事人都被林蘇的陳述帶回了當時的情境。
林母一臉尴尬地看着自己陷入憂傷的女兒，想伸手抱抱她，卻又覺得自己似乎沒臉這樣做。
陳美玲也記起來了，因為當時有外人在，她不好在外人面前打罵孩子，便哄騙了兩個尚處天真年紀的少女，讓林蘇放棄了保管畫稿，讓瑤瑤首次将畫稿帶回了家。
然後……然後她大罵了女兒一頓，還第一次打了她，并且當着她的面撕了那些畫稿。
她撕掉了女兒精心準備了大半年的漫畫原稿。
她親手毀掉了女兒的夢想。
然後瑤瑤就沖到樓上，從樓道那……
“是我，是我逼死了她，是我逼死我女兒啊！”
陳美玲嚎了一嗓子後，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整個人癱在座位上，平白老了十歲的樣子。
她捂着臉，先是眼淚一串串地落下，到最後非常沒有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林蘇沒再理會她，和黃律師一起往外走。
林父和林母互相對看一眼，都感到一陣後怕。
林蘇是他們的獨生女兒，當初因為響應國家政策，林母是做了結紮手術的，如果丁瑤的事發生在林蘇身上……他倆不由都打了個寒顫。
緊随着女兒的腳步一起出去，就見林蘇旁若無人地撲到了前方等候着的顧沈白懷裏，肩頭聳動，似乎也在哭。
剛被點名過的林母是不好意思上前了，林父看了女兒幾眼，雖然覺得傷風敗俗，也只得睜只眼閉只眼随她去，不敢在林蘇情緒激動的時候再去刺激她，只能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和黃律師交談了起來。
黃律師今天情緒也是跌宕起伏。
本以為這是個對方二百五，很好打的官司，卻沒想到二百五也有可憐之處，還勾起了自己這邊委托人的傷心事，心裏也有些悶悶的。
再看林父一臉尴尬的樣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黃律師雖然沒有結婚生子，卻很能理解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态。
孩子但凡有個小愛好，那都是玩物喪志。
學習第一，這個大方針是沒有錯的，錯的，是方法，是使用了錯誤的、不恰當的方法的人。
丁瑤身體纖弱，性格敏感，又受了親生母親當場毀掉畫稿的刺激，這才做出輕生的舉動。
林蘇……不過是運氣好，性格看上去溫吞，卻更為堅韌罷了。
要不然，還不知道跳樓的那個，會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抽支煙去。
難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