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韓玉養刀勢
煙雨樓!
煙雨樓臺聽春雨,清風輕拂和細語。夜夜笙倚歌醉紅,朝朝落月鋪滿地。
天下青樓分三等,小巷勾欄黑店為下等,街頭青樓為中等,唯以桃園和煙雨樓為最上等。
桃園清幽雅致,女子出淤泥而不染,賣藝不賣身,如桃花般美麗,蓮花般聖潔,多有終老于院中,葬與桃花瓣。
桃園文會,天下聞名。
煙雨樓恰恰相反,女子個個猶如妖女,一颦一蹙,将妖媚展露到極致,讓男人享受到最銷魂的溫柔,實乃人間溫柔鄉,也有人戲稱其為英雄冢。
有人喜歡桃園的高雅,有人喜歡煙雨樓的多姿。
去桃園的,多是文人士子和貴人,來煙雨樓的,多是江湖俠士、富商和豪客。
去桃園的,即便你身無分文,只要吟得一首好詩詞,作得一首好文章,自有姑娘青眼相加;來煙雨樓的,你若身無百兩紋銀,連門檻都踏不進去。
若說桃園是江南婀娜婉約的湖畔柳枝、水中蓮花,那煙雨樓的多是北地高挑豪放的青松翠柏、山中狐媚。
天還沒黑,太易城的煙雨樓便已經人聲鼎沸,莺歌燕語,嬌聲笑語,惹得街邊漢子男兒心火騰騰。
煙雨樓旁是煙雨街,街邊攤子,賣的是手帕、胭脂和水粉,烙餅、饅頭和刀削面,也有紗衣、羅裙、金簪。
偶爾還會賣一些奇技小巧之物,遮遮掩掩的,終究是不大見的光。
你若走在街上,時不時還會有小販朝你使個眼色,小聲問一句,大哥,想要青煙灰粉不倒翁嗎?
要是老手,自然就站到一邊讨價還價,你要是新人,說不定就得多一句嘴,什麽是“青煙灰粉不倒翁”?
小販會一臉詫異和鄙視,用略帶一絲輕蔑的口吻,說你連這些都不知道,還來煙雨樓?
性子急躁的,大概甩袖而去,性子傲氣的、年輕的,最見不得別人看不起他的,當然是要找回面子,争辯幾句。
小販便知生意成了大半,行走江湖的年輕人,争的就是個名,争的就是一口氣。
初出江湖,懷着揚名立萬,名震天下夢想的,更見不得別人瞧不起,若身邊再帶一個女伴,更是不得了,豈能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
煙雨街的常客卻都知道,“青煙灰粉不倒翁”乃下三濫的玩意。
青煙,指的是江湖采花賊常用的迷香,質量差的,聞着有股香氣,效果卻不怎麽好,質量好的,卻是無色無味,名門正派的俠女中招,也得變成“淫”娃浪女,只是這樣的青煙,大多是獨家秘制,成本高昂,誰也不會在街上随便販賣,若不然,采花賊早就爛大街。
灰粉,說的是五石散、極樂粉之類的能讓人産生幻覺和興奮感的藥物,大多傷身,還會上瘾,比毒藥還毒,沾染上,輕則喪命,重則妻女賣進青樓,家破人亡,害人不淺。
不倒翁,聞弦歌而知雅意,便是壯陽、強身之物,但街上賣的,多是壯陽有餘,強身不足,殺人無形。
人之內心,總有些黑暗心思,當面不好買,轉個身,總會成些買賣。
今日的煙雨樓格外熱鬧,大半個太易城的江湖漢子都來了。
一些是沖着陳無邪和快刀韓玉的生死決鬥來的,陳無邪先敗韓玉,再敗程何,又有煙雨樓的造勢,而坊間也傳出他之前擊敗不少刀客,一時間,陳無邪已然成為刀道路上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若能目睹二人決鬥,悟得一絲半點,都是好的,再往深處想,若能在萬衆矚目下露個臉,不也是揚名嗎?
行走江湖的年輕俠客為何喜歡挑戰各方高手、老輩人物,除磨砺自己外,“名”是最主要的。
出名,意味着會有錢、會有女人、會有權,當你出名後,你哪怕是個乞丐,你也是香的。
誰不想出名?
還有一些則是沖着煙雨樓主來的,煙雨樓主豔冠群芳,雖是雙十年華,卻早已豔名遠播,天下皆知。
天下煙雨十二樓,一樓一女一絕世。
說的便是天下有煙雨樓十二處,每一處,有一位絕世美人坐鎮。
太易城的煙雨樓主青柔,卻是煙雨樓精心培養,剛任樓主不久,還未曾接過客。
煙雨樓主十年換一撥,人生又有幾個十年?
誰能摘得煙雨樓主的處子落紅?
以後傳出去,你往街邊一坐,不鹹不淡說兩句,都能引來羨慕的目光。
所以,煙雨樓才會出現三日前陳無邪見到的那般光景。
最後一些,純粹是來湊熱鬧的,進不去煙雨樓,在街邊瞅瞅攬客姑娘,要是有風吹來,掀起羅裙,得見裙底的風光,足以養養眼福。
養心閣!
煙雨樓只是統稱,實際上并不止一樓,從煙雨街頭到巷尾,共有三樓相連,兩邊之樓稍矮,卻也有三層,中間之樓卻有四層,檐牙飛角,氣勢恢宏。
養心閣便在中間高樓的第四層。
樓閣素雅,窗邊擺着一盆蘭花,往外眺望,可見太易城的宏偉和廣闊,也能看見一家家刀爐燃燒不滅的炭火,更能看見城外群山、落日餘晖。
身處高處,久而久之,自有一股“一覽衆山小”的氣勢。
站在傳遍的是一個白袍男子,他高大英武,面如冠玉,相貌堂堂,雙手負在背後,一雙眸子漆黑銳利。
“二爺!”
屋門推開,一襲大紅曳地長裙的煙雨樓主青柔走進來,将木盤上的一杯清茶放到桌上,神态恭敬而溫順,宛如貓咪一般。
這個男人是誰,竟讓人人欲得之的煙雨樓主青柔如此相待?
“我不是說不要來打擾我嗎?”白袍男子不悅的瞥她一眼。
青柔俏臉煞白,單膝跪地:“二爺饒命!”
樓下那些男人,若是能與煙雨樓主共度春宵,便是讓他們喝青柔的洗腳水,他們都覺得是香的、甜的,但此時此刻,青柔竟親手替他斟茶服侍,好似婢女,卻還要被男人嫌棄,讓她跪地求饒?
“若有下次,你便回鬼洞待着。”白袍男子冷哼一聲。
若王家集的武林高手們在此,一定會聽出此人聲音,與酒樓內二樓那位神秘男子如出一轍。
聽得“鬼洞”,青柔煞白的臉更白了,身體篩糠一樣,哆嗦道:“小女再也不敢了!”
“唔,你确定他的身份沒有?”白袍男子淡淡道。
青柔連忙把陳無邪的身世、來歷說一遍,卻都是少澤城的,末了,她說道:“這個陳家出現得古怪,小女懷疑是有人刻意隐瞞,只是小女還未曾确認。”
“陳無邪……”白袍男子自語一句,他伸出手掌,那是一雙怎樣的手掌,晶瑩如玉,白皙無暇,比毒王曹若瑄那一雙毒掌還要美麗,還要漂亮。
他的手指輕輕一捏,隔着半丈的窗臺蘭花盆內,一朵花蕊攔腰折斷,飄落在他的手指之間。
他輕輕揉捏花朵,目光似笑非笑,自語道:“若真是陳雍的兒子,也是我陳家的血脈,該編入族譜,認祖歸宗。出去吧,怎麽做,還用我教你嗎?”
“是,二爺!”
青柔松一口氣,盈盈起身,恭敬一拜,朝外退去,還未走到門口,便聽白袍男子一句“等等”,她便止住腳步。
“不要讓他察覺,要真是他,他跟那個女人有扯不清楚的關系,動了他,惹來那個女人,得不償失。”白袍男子道。
“小女明白了!”青柔走到屋外,攏上屋門,透過縫隙往裏看,白袍男子已然消失。
清刀客棧,後院小築內。
快刀韓玉坐在矮凳上,膝蓋平穩,他的刀橫擺,用手帕輕撫長刀。
韓玉的刀比趙刀更長、更窄,出自丁家刀爐丁不全大師之手,以天外隕鐵打造,吹毛斷發不在話下。
這樣一柄刀,配合他的快,有資格問鼎名刀行列。
天底下的刀,有天生的名刀,比如易家的吹雪、斬雷,初出刀爐,便已經名震天下,跻身名刀行列。
此外,亦有刀因人名的。
同樣是易家的落日、聽雨、萬仞,出刀爐時,亦無什麽名氣,落日、聽雨因為兩本刀譜揚威,萬仞則是因為握它之人而聲名鵲起。
若他日韓玉能成為刀道開辟者,他的佩刀自然也會随他而聞名,成為名刀之一。
譬如神劍之一的太阿,曾經也是名劍之一,只因落在太阿劍聖手上,劍因人名,成為神劍。
從此處,亦是可以看出江湖武林,劍道壓刀道一頭。
刀道、劍道都有名刀,劍道有神劍,刀道卻無神刀,實乃天下用刀之人的遺憾。
武者對兵器,猶如手足親人,自是會起一個好聽的名字,像小刀手裏的紗衣、藍笑生的飲馬,韓玉的刀也有個名字,只是他很少向外人說起。
驢蛋!
韓玉的刀名字太俗了。
韓玉也不想叫這個名字,奈何鑄刀的丁不全硬是要這個名字,以此祭奠他死去的一條愛犬。
求刀時,韓玉答應丁不全給寶刀取名,誰知道竟把自己坑進去,丁不全是個驢脾氣,認死理,韓玉又是有求于人,只好捏着鼻子接受“驢蛋”之名。
擦拭完長刀,韓玉收刀回鞘,站起身來,渾身一股刀勢鋒銳,淩厲逼人。
韓玉養了三天的勢,磨了三天的刀,就為與陳無邪一戰,奪回快刀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