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診治

他移開了目光,淡淡地出聲提醒道:“歲暮天寒,将軍還是先将棉衾蓋好,待我生火後再替您施針。”

原來點這火盆是為了不讓自己受涼,衛衍拉過一旁的棉衾蓋上,連自己都沒發現嘴角不知何時已經上揚。

陳子穆顯然不擅長做這事,火折點了幾次也沒将木炭點燃,但他極其認真地嘗試着,從衛衍的角度能隐隐看到他眼中倒影着的火苗,明明是極畏寒的體質,此時因為太過專注,白皙的頸子上甚至冒了些許汗珠。

外頭下着大雨,一時間找不到幹燥的木材引火,衛兵聽說是将軍要用,便立即到夥房取了些現成的炭塊來。

現下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點火。

衛衍看了一會兒,掀開棉衾邁下床榻,也不介意自己光裸着的上半身,徑直走到他身旁蹲下,“我來吧,你去看看軍醫拿來的銀針是否合用。”

确實拿這炭盆沒有辦法的陳子穆,只得讓了位置,将火折交給衛衍。

只見衛衍用木炭架起了一塊空間,将火折放進中間镂空的位置,上頭擱置了一小塊木炭,沒多久,木炭底部便開始微微發紅。

他小心地将火折取出蓋上蓋子,“好了。”

陳子穆原本以為衛衍與他差不多,這種事平時該是都有人負責的,沒想到對方這樣熟練就燒燃了炭火,弄得他有幾分窘迫,又等了等才拿着針袋回到床邊。

衛衍此時已經自覺地又重新在床上趴好,露出整個背部。

離得近了,陳子穆才發現在衛衍寬厚的背上布滿了深深淺淺、新舊不一的傷痕,其中一條刀痕跨過半個背部,雖然早已經愈合,那凹凸不平的疤痕看起來依舊讓人發憷,可以想象當初受傷時是怎樣的兇險。

對于這個鎮北大将軍,其實朝中許多人并不了解,衛衍得封時兩國已經停戰,雖然他一直鎮守北方,維護着邊境的安定,也曾帶兵支援附近的府都平過匪亂,但和平年代到底無法建立太過顯赫的戰功。

衆人便總當他是依靠着父親的威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每每談及,語氣中多有不屑。

包括陳子穆自己,在來這軍營前,他知道衛林戰功赫赫,知道衛家護國忠心不二,唯獨沒有想到,如今的鎮北大将軍衛衍,有着絲毫不輸于父親的铮铮鐵骨。

以他這些日子在軍中所見所聞,那些将領、兵士對待衛衍的尊重和敬畏,絕不是一個依靠父親上位的官家子弟能得到的。

那是日積月累下的,屬于衛衍自己的威儀。

他不是沒有戰功,只是年少那些出生入死拼出來的成績,都被隐含在了衛林的光輝之下。他只是太過低調,數年如一日地堅守這邊疆,不請功,不争名,真正稱得上是國家棟梁。

陳子穆站到身後一直沒有動作,衛衍想到什麽,有些歉意地開口道:“抱歉,我忘記了背後的傷痕有些可怕,吓到你了吧?”

陳子穆微微搖頭,搖罷才想起此時趴俯在床上的衛衍看不到他的動作,又出聲補充,“這些不是傷痕,是看不見的圍牆,護住冉郢的子民不受外敵入侵,又怎會可怕。”

衛衍才想起自己不久前對他說過的話,沒料竟被記下了,又舉一反三地說與他。

陳子穆說完沒再耽擱,開始為衛衍施針,偶爾為确認穴位用手撫過背部,肌膚接觸間,兩人心中都劃過異樣感,但也都極力掩飾着。

他下針很快,沒多久,衛衍的背部及雙腿的穴位上已經插滿了銀針。

陳子穆下床,到香爐旁重新點上一支香,“将軍不要翻動,待這香燃盡我再替您拔針。”

“嗯。”衛衍的目光随着他移動,見他走到案前找了紙筆開始記錄什麽,問道,“依子穆看,我這腿疾需要多久才能痊愈?”

“少則一月,多則三五月,現在還不好說,要看将軍自己的恢複情況。”

陳子穆将記錄着今日日期及施針部位的宣紙拿回床邊的矮櫃上,衛衍看着上頭端秀的字跡出神。

想來以陳子穆這樣的家世,若內庭和睦,該是也有大作為的,可惜了...

衛衍看着眼前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男人,那份隐隐的心疼似乎更重了些。

只是他不知道,此時陳子穆腦海中想的卻是,如若在尚未替衛衍醫治好腿疾之前,他便需要返回銮城,又該如何是好。

時間就這樣在兩人的各有所思中悄然流逝,眼看那支香已經燃到了底部,陳子穆起身走到床側,俯身将衛衍身上的銀針一一拔下:“将軍可有什麽感覺?”

“好像膝蓋處有微微漲熱感,但依舊是疼的。”衛衍如實道。

“嗯,有漲熱感證明并非無效,但您這病拖得久了,治療無法立竿見影,還望将軍能耐心些。”陳子穆慢悠悠地将話說完,又道,“您最好先躺上半柱香,待漲熱感褪去再動彈,銀針針口雖小,若不注意,也會有感染風險。”

陳子穆說着走到另一頭,将銀針簡單清理後放置回針袋,又到桌旁在那紙上做了詳盡記錄。

衛衍依照陳子穆說的又躺了一會兒,外頭似乎沒了動靜,他起身去看才發現對方寫完了那針灸記錄,竟就這樣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算算時辰,此時确實早已經過了陳子穆以往休息的點,衛衍愧疚之餘心下又有幾分無奈。

這人不久前還說他太過輕信于人,可明明自己不也一樣,從初見開始,似乎陳子穆對他就沒有絲毫防備之心,睡他的床榻,吃他給的食物,還替他治療腿疾。

要知道,冉郢斷袖之風盛行,多得是有錢人家包養小倌公子,雖上不得臺面,放在家裏養着行行那上不得臺面之事卻甚好。

陳子穆生得這樣好看,是多少名樓小倌比不了的,若真碰上個有這方面癖好之人,怕是危險至極的吧。

只是這麽想着,衛衍眼中便浮起一層戾氣,他想,若有人真把主意打到子穆身上,他必不會輕饒。

眼前陳子穆雖待在軍營中,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日後若邊境太平,不如讓他在常渝城安個家,開個醫館藥鋪都可,有了營生便可娶妻生子了。

娶妻生子。

衛衍皺眉,發現自己心底對這個詞竟是抵觸的,可這到底是為什麽...

他的視線不由又回到熟睡着的男人身上,也許是睡得并不舒服,陳子穆的薄唇微抿着,長發披散在一側,蓋住了半張姿容姣好的臉龐,一節白嫩如霜的小臂因着彎曲的姿勢露出袖口外,被帳外吹來的寒風凍出了些許小疙瘩。

“子穆。”衛衍附身喚道,“到床榻上休息,別着涼了。”

陳子穆輕哼了一聲,将腦袋換了一側靠,顯然是不想理會擾人清夢的衛衍。

那動作迷糊又可愛,仿佛一根細小的羽毛,輕輕撓在心上。半響,衛衍嘆出口氣,任命似的彎腰将人橫抱起來往床榻走去。

陳子穆雖看着瘦弱,實際上重量并不輕,好在衛衍日日操練,體格壯碩,抱起一個成年男人絲毫不覺費力,很快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放置在床榻上。

這是衛衍第二次替陳子穆脫衣,動作卻再不如第一次那樣坦然。

偏偏陳子穆似乎還覺得不夠般,在衛衍好不容易将他外衫脫去,熄了燭火上床後,他翻了個身順勢湊進了衛衍懷中。

陳子穆畏寒衛衍是知道的,今日衛衍因為做了針灸,再沒将亵衣穿回去,許是身上的熱氣吸引了對方。

衛衍渾身都僵住了,但看着他那毫無防備躺在自己懷中的樣子,手掌擡起停駐了片刻,最終沒能狠下心将人推開,反倒是為了讓他睡得舒服些,伸出手臂墊在他頸下。

陳子穆的腦袋接觸到了熱源,舒服地蹭了蹭,若此時他醒着便會發現,向來面容嚴肅不茍言笑的衛大将軍,這一刻竟微微紅了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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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枕着衛衍睡了一夜,隔日陳子穆醒來時,衛衍早已經離開營帳。

他晃了晃依舊混沌的腦袋,眯起眼,關于昨夜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寫完針灸記錄的那刻,困意太濃,他實在不記得後來自己是如何來到了床上。

其實比起剛服藥那些年,近來他已經感覺藥效弱了許多,至少一日能維持二三時辰相對清醒的神志。

當初來軍營時為防衛衍察覺,他将一些非必要的用品都放在了師妹身上,補充藥效的藥品因為有毒性也未随身攜帶,僅有防範突發狀況的解藥還在身邊,現下只盼這藥不在近期失效,否則那內力必是瞞不過衛衍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了兩章哦,大家不要漏看前章~

(今天的喵是不是很甜!叉會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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