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意

今日衛衍出操回來時,陳子穆總覺得對方神色不太自然,卻又始終說不出具體怪在何處。

他哪裏會知道自己昨夜裏在對方懷裏窩了整宿,害的衛衍白日訓練時滿腦子全是他的影子。

用過飯稍事休息後又到了施針時間,許是衛衍交代過,這次不用陳子穆開口,已經有人送來燃好的火盆,衛衍也已經脫完了衣物在床上等着。

陳子穆坐在床沿,集中精神将一根根銀針紮進衛衍體內,待針袋中的銀針用盡,緊繃的神志放松,困意霎時席卷而來,無法,他只得起身到一旁用水桶內的涼水打濕了臉,強行讓自己保持清醒。

衛衍見了立刻皺眉,“到外頭差人去請趙軍醫過來拔針,你先休息吧。”

“不必了,一炷香罷了,子穆還是能等的。”陳子穆淡淡一笑,見衛衍一臉的不贊同,又道,“算起來,将軍是我的第一位患者,我雖學醫多年,但因為自己身體及家族原因,一直沒機會施展,如今承蒙您信任,必全力以赴,不敢出半點差錯。”

聽陳子穆說罷,衛衍雖依舊擔心他的身體,但也沒再阻止。

待陳子穆拔完針便聽衛衍又催促道:“你快睡吧,其他明日再記也不遲。”

确實是困了,此時哪怕去記錄也容易出錯,陳子穆沒掙紮,收好了針袋走到床邊,卻在上床前頓住了身體...

兩人以往就寝時,為衛衍清晨離開時不打擾到陳子穆,一直是陳子穆睡在床裏側,衛衍在外側。可此時衛衍剛拔針,趴伏在床沿,陳子穆若是要躺到裏側,勢必要從他身上跨過,此舉并不禮貌。

見他沒了動作,衛衍猜到他心中所想,微微向裏挪了一個手掌的位置,側頭笑道:“上來吧,沒事。”

陳子穆這時已經有些迷糊了,也顧不上許多,曲了左膝半跪在空出的那一小塊位置上,右腿越過衛衍到了床的裏側,才要收腿,卻因太困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掉下床去。

千鈞一發之際,衛衍迅速翻過身伸手一撈,陳子穆在還未反應前,整個人已經摔到了衛衍身上,兩人身高相差無幾,陳子穆的位置略低一些,這一摔衛衍的唇直接觸到了他額上,彼此皆是一愣。

最後還是陳子穆先找回來神智,拿手撐在衛衍身體兩側,輕聲道:“将軍別壓着針口。”

軍醫的這套銀針并非特制,只是市面上普通的銀針,拔針後的針眼也略明顯,雖說衛衍體質不錯,保險起見還是該注意避免感染。

“抱...抱歉。”衛衍的右手還扶在陳子穆後腰上,聞言順勢抱着他半轉了身體,将人放在裏側的床鋪上。

陳子穆極力忽略額上傳來得異樣感,“應該是我感謝将軍出手相助。”

“快休息吧。”衛衍又恢複到了趴伏的姿勢,語氣中卻還是透着幾分不自然。

陳子穆是真的困了,還來不及理清心中一閃而過的悸動便陷入睡眠中。

身旁傳來綿長的呼吸聲,衛衍才敢略顯僵硬地轉過身,唇上似乎還停留着剛剛那細嫩皮膚的觸感,他不自覺地擡手碰了碰陳子穆的額頭,卻在指尖觸碰到的瞬間像是被燙到似的又迅速收了回來。

到了此刻,衛衍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裏那份不知何時早已經升起的情愫。

撇開性別不說,他幾乎可以肯定,眼前的這個男人并未坦誠對他,這樣的醫術,這樣的氣度,絕不是自幼長在病床上的病弱公子該有的。

可無論理智如何分析,情感上仍舊非自己所能控制,動情了便是動情了,與對方的身家背景無關。相反,這人越是神秘難以捉摸,越讓人有想要深切探究的欲望。

衛衍就這樣看了陳子穆許久,直到火盆裏的炭火幾乎燃盡,他才起身簡單洗漱,熄了燭火重新上床。

他像昨天那樣将陳子穆小心地攬進懷中,以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溫柔地說道:“子穆,無論你到底為何來這軍營,只希望日後,對于認識我這件事,都不要覺得後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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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穆每日替衛衍施針,将自己的睡眠時間向後延了不少,為了保持清醒總需要用涼水多次提神,這樣到了第七日,終于是撐不住病倒了。

衛衍在第一時間發現了懷中人的異樣,霎時從淺眠中醒來,用手背探了探對方的額頭,所觸之處一片火熱。

最後那幾分睡意也完全褪去,衛衍來不及多想,匆忙間套了件外袍便疾步向外走,輪值的小兵見他行色匆匆地出了營帳,趕緊迎上前詢問。

衛衍定了定心神,吩咐道:“去喚趙軍醫來。”

小兵不敢耽擱,領命而去,衛衍便又回到賬內。

許是病中畏寒,陳子穆将棉衾緊緊裹着,睡得也并不安穩,似乎是陷入了夢魇中,不斷晃動着腦袋。

衛衍叫喚了他幾聲,沒能将人叫醒,只得先讓人重新點了火盆來,又将之前換下的另一床薄衾也拿來替他蓋上。

不多時趙連濟便到了,見到毫發無損的衛衍首先松了口氣。

衛衍颔首,“有勞您了。”

趙連濟看了床上躺着的陳子穆一眼,明白了情況,撫了撫下颌垂落的胡子,笑道:“将軍言重了,治病救人乃屬下的分內職責。”

衛衍沒再耽擱,帶着趙連濟到了床邊,解釋道:“他為了給我治腿這幾日都用涼水提神。”

趙連濟給陳子穆把了脈,又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确實是風寒引起,這位公子體虛,不宜用發汗退熱法,最好能一直用溫水浸濕帕子覆于額頭上先緩和高熱,待醒來後再服驅寒的方子。”

“好,這帕子大概多久換一次,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趙連濟見衛衍一副打算親自照料的樣子,詫異道:“這事哪能将軍來做,一會兒差人将他擡到軍帳,屬下和小徒弟自會将人照料好的,将軍不必擔心。”

“不了,人是我帶回來的,打擾了您休息已經十分過意不去,怎麽能再勞煩您。”衛衍回頭看了床上的陳子穆一眼,順手将他散亂在臉頰上的發絲撥開,“您回去休息吧,明日待他醒了,我再派人通知您。”

趙連濟被衛衍舉手投足見透露出的親昵吓到,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應,待衛衍出聲催促,他才顫了顫,猛地回過神,“帕子到半幹時便需更換,将,将軍明日還得出操,這人還是交給屬下來看顧吧。”

“不必,人在我這兒,我多少安心些。”衛衍面上不動聲色,但眼中已經多了幾分威嚴。

“屬下告退。”趙連濟不敢再争辯,嘆了口氣後轉身向外去。

“趙叔。”衛衍喊住對方,從案上拿了陳子穆用來記錄每日施針部位及效果的冊子遞給他,放緩了語氣道,“我知道您心中的顧慮,但子穆既是為了替我治療才受寒,我照顧他也屬應當。”

衛衍當初初入軍營時,衛林從未因為他是自己兒子而給予任何優待,甚至少有人知曉兩人的父子關系。

刀劍無情,他年紀又尚小,受傷那是家常便飯,到醫帳的頻率也高,趙連濟那時年紀不大,被尊稱一聲‘趙叔’便真将自己當作他的長輩般,生怕他留下病根,每每治療都格外小心。

後來衛衍一路高升,任了鎮北将軍,趙連濟對他更多的便只有對上位者的敬重,此時再聽這句‘趙叔’,心中免不了動容,再看那份詳細的診療記錄,最後那幾分疑慮也褪了下去。

“妙啊......這位公子竟能想到用這樣的方法緩慢打開穴道、經絡。重新進行調理,且每日調整施針穴位以達到最佳效果。”

趙連濟不由得重新審視躺在床上的陳子穆,“将軍可知他師從于哪位高人?”

衛衍搖頭,“趙叔能否從這手法上看出一二?”

趙連濟沉吟了一會兒,“我駐守軍營多年,倒不知近年來江湖上是否有擅長古外之術的能人,但三十年前,我确實遇過一位精通此番,且醫術極高的醫者。”

“那子穆會否恰好是您相識那人的門下弟子?”

趙連濟卻是面色複雜,半響後搖頭道:“那位前輩怕是早已經......”

“屬下年少時曾在太醫院任職,後經一位前輩提點,才發覺比起替那些王公貴族們調理身體,這軍中的救死扶傷更适合我,而那位前輩,想必将軍也有所耳聞,正是當時任太醫院正使的華太醫。”

衛衍一怔,未曾想會提及那事。

扶祿十九年,宮中劇變,大皇子邢辰修被毒害險丢性命,先帝震怒下令徹查,許多細節并不為外人所知,但那次事件導致後宮數妃嫔被滿門抄斬,在史書上留下了十分殘酷又血腥的一筆。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針灸的所有知識全部是瞎掰的...千萬別考究_(:з」∠)_

對了,我每晚十點更新,白天提示的更新都是捉蟲,大家不要被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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