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醋

經過了救呂義水一事,原本極盡低調的陳子穆算是徹底在這軍中出了名,加上有之前被他救治過的那些傷員在各營間相互宣傳,俨然将他吹捧成了無所不能的神醫,言談間滿是敬意。

但若真說起對他的崇拜,誰都比不過趙二傅,如今只要陳子穆身在醫帳,趙二傅必定緊緊地跟着,給他端茶倒水,替他抓藥煎藥打下手,連趙連濟都調笑到,這個徒弟恐怕很快就要不認自己這個師傅了。

由于之前那場戰役受傷的人數實在太多,近期陳子穆醒來後都會到醫帳裏幫忙,這讓早已經習慣了結束一天操練回營時有人等候的衛衍,一時間難以适應。

近來也只有用飯時他才能在夥房見着陳子穆,而且往往在對方身後還跟着個尾巴。

又是一個傍晚,衛衍才踏入夥房就見不遠處陳子穆與趙二傅并身而立,趙二傅本就話痨,等着打飯的間隙也不知湊在陳子穆耳畔說了些什麽,惹得陳子穆眉眼間全是笑意。

“聊什麽這麽開心?”衛衍走上前,聲音緊繃着。

聽到他說話,趙二傅立刻站直了身體,有些局促地停下聲行禮。

陳子穆見是他也收了笑,禮貌地喊了聲:“将軍。”

這稱呼一出,親疏像是立刻被拉開來,衛衍眯了眯,不願承認自己此刻竟嫉妒起趙二傅來。

這情形若放在早些時候倒也還好,偏偏前幾日衛衍才覺得陳子穆待自己是與待旁人不同的,雖然沒有言明,但他心中已将陳子穆視作自己的人,此刻再見兩人間這樣的親昵,一時間便有些難以接受。

再細想陳子穆對他,除了睡時偶爾的放縱,大多時候都是客套而拘謹的,反倒少了一分與趙二傅一起時的輕松随意。

兩相一對比,倒顯得之前想了那麽多的他自作多情了。衛衍的臉色又黑了幾分,也沒有回複兩人的招呼,只一言不發地跟在他們身後。

與前幾日相同,顧忌到一旁的衛衍,用飯時趙二傅沒敢說話,完全遵循了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這日遲鈍如他也終于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有些怪異的氣氛,更加小心翼翼起來,生怕惹得大将軍不快。

飯後三人一同出了夥房,陳子穆與趙二傅道了別,轉身與衛衍往營帳去,結果才走出兩步,那邊趙二傅便“啊”了一聲,回頭道:“陳哥,你的點心還留在醫帳呢,要不要回去取?醫帳人多,別讓哪個不長眼的給吃了,辜負大都統一番好意。”

夥房距離醫帳不遠,陳子穆想了想便轉頭對衛衍道:“将軍先回去吧,我再去一趟醫帳。”

“什麽點心?”發現自己竟聽不懂兩人間的對話,衛衍壓抑着心中翻騰的酸意,扭頭看向趙二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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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将軍,是步兵營的許都統為了感謝陳哥之前的救治,特意給他送來的,聽說是家鄉的點心,陳哥若是醒來後還未到飯點,也能先墊墊肚子。”

受傷經過軍醫救治的将士們,大多會給治療自己的軍醫送些家中的特産或是其他,這是鎮北軍中的傳統了,東西未必多值錢,重在表達一份感謝的心意。

衛衍對此也不好發表什麽意見,便只道:“我陪你一同去吧。”

“不用了,我正好去看看還有沒有需要幫忙換藥的,将軍先回吧。”

陳子穆在醫帳幫忙時,衛衍偶爾會去尋他。每每衛衍去了,醫帳中不論軍醫還是傷員都會十分緊張,有些傷員甚至為了行禮,将包紮好的傷口又崩開了。

陳子穆實在不願意給醫帳那頭再添麻煩。

可這話聽在衛衍耳中,拒絕的意味未免太過明顯,他沒再說什麽,淡淡地“嗯”了一聲,拂袖而去。

陳子穆哪裏聽不出衛衍這是動氣了,這幾日他在醫帳裏幫忙,聽說了不少關于衛衍的傳聞,在鎮北軍的衆人眼中衛衍是他們的英雄,也是這只軍隊的軍魂所在,他骁勇善戰又精通兵法,大敵面前從不退縮,将士們跟着他,無論是操練還是戰場殺敵,都覺受益良多。

可就是這樣在衆人眼中威嚴睿智的大将軍,在自己面前情緒卻似乎總是特別豐富,會緊張、會示弱,還會因為這樣的小事生氣,陳子穆其實特別想跟上去逗逗對方,看他從生氣轉變為手足無措的樣子,但到底顧忌着有趙二傅在,最後還是忍住了,只能先轉身往醫帳去。

其實衛衍還真是誤會了,陳子穆性子淡漠,除了衛衍,幾乎從未與旁人太過親近。

之所以對趙二傅稍微寬容些,只因圍着他叽叽喳喳說鬧,又心思單純的趙二傅,總讓他想起當初尚年幼的邢辰牧。

那時他生母還未逝世,後宮也還未亂,邢辰牧小他三歲,是整個後宮最愛粘着他這大哥的皇子。

孩童二三歲時,正是對任何事物都充滿好奇的年紀,白白胖胖的邢辰牧便像是顆小球般,總跟在他腳邊問這問那。

陳子穆對這個四弟也是出奇得有耐心,幾乎閑暇時都帶着對方在身旁。陪着他玩耍,替他解答疑惑。

先帝雖然更偏愛并非大戶出生的琳妃些,但也給足了皇後面子,所有進貢的奇珍異寶,凡是送去其他宮裏的,總會也給皇後備一份,從不缺了少了。

只有邢辰牧不懂,每次都惦記着自己大哥,也不管別的皇子如何笑話他,只要見着好的玩物器具,必定第一時間帶給大哥看看,所以陳子穆也愈發地寵他。

深宮之中,一顆赤子之心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可惜......一切都在那場太子之争中變了樣。

自己裝病極少再踏出寝宮,邢辰牧也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幾乎是一夜間褪去了童真,不知從何時起,連真心的笑容也極少再出現在他臉上。

到了這幾年,偶爾甚至是連自己都看不懂這個弟弟到底在想些什麽。

就好比這次差他來這軍中,到是為何......

“陳哥,到了。”見陳子穆走到醫帳門口便沒了動作,不知在想什麽,趙二傅出聲提醒道。

拿了點心出來,陳子穆與對方道別,見趙二傅揮手時那副不谙世事單純傻樂的樣子,忍不住想,若當初的一切沒有發生,自己是否能護的邢辰牧也成長為這般無憂無慮的模樣?

無數人不惜一切所追求的權利,真站在那巅峰又能有幾分快樂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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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穆慢悠悠走回營帳時,衛衍正坐在案前看書,聽到響動只擡頭匆匆撇了眼,立刻又将頭低了下去。

“要不要嘗嘗?據說是江南的特色糕點。”陳子穆無視了他的別扭,将手上布巾包裹着的點心擱在他手邊。

“不必了,他們給你的,你留着吃便是。”

陳子穆忍着笑意,自言自語道:“看來之前是他們騙了我呢。”

衛衍雖然心中煩悶,但到底是怕他在軍中受了欺負,聞言立刻問道:“怎麽?誰騙你?”

“趙前輩明明告訴我軍中遞些小玩意特産之類,并不違紀,将軍怎麽還跟我生氣了?”

“沒生氣。”衛衍略僵硬地說完,忍不住開口狀似不經意問道:“你最近和趙叔那個小徒弟好像關系不錯?”

“是啊,別看二傅平時這般嬉嬉笑笑,做起事來倒真是認真,而且他學得很快,與他講過一遍的藥方、穴位,他基本都能記下,趙前輩也希望我能趁着近期教他一些解毒、針灸之術。”

關于這點,陳子穆并不是故意說來糊弄衛衍的,趙二傅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慧。

就算趙連濟不說,他原本也打算給軍中的軍醫傳授些技法,如今醫帳中大多軍醫都更擅長外傷治療,這本無可厚非,但此次戰争情況複雜,幾方勢力互相撕扯,防不勝防,培養一位擅解毒的軍醫,也十分有必要。

軍事為大,聽完陳子穆的話,衛衍沒再說什麽,只是囑咐道:“外頭天寒,下次早些回來,別把自己又凍着了。”

“這邊境的冬季确實漫長,剛剛我不過抱了這包點心回來,手到現在還僵着呢。”

衛衍心中一突,伸手就将陳子穆一直藏在袖口下,早已經凍得有些青紫的雙手握進掌中,剛剛是他疏忽了,光顧着自己的情緒,沒注意到從外頭進來的陳子穆滿身寒意。

與陳子穆相比,衛衍的手掌稱得上十分粗糙,因為長期持着兵器,掌心各處留着大大小小的厚繭,但那份暖意很快驅散了嚴寒,甚至連臉頰也浮起了淡淡的,不易察覺的紅暈。

這樣的動作親昵到近乎逾越,但陳子穆卻絲毫不想掙脫。

兩人間氣氛正好,衛衍心中卻還想着兩人相處時間越來越少的事,脫口而出道:“你近日似乎都在醫帳,看來我若想多見你,還得受個重傷才行了。”

話一出口他回神就知要糟,果然下一刻陳子穆便抽了手,冷冷地看着他,“衛衍,這是你身為堂堂鎮北大将軍該說的話嗎?”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将軍吃醋了,王爺也生氣了,所以要小吵幾章

不過你們有沒有聞到快在一起的氣息o(*≧▽≦)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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