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合一章

出乎衛衍意料,李徒回來得很快, 身後跟着章青, 見衛衍露出有些奇怪的神色,他解釋道:“聽趙二傅說, 昨日知曉支援的太醫已到, 陳公子便表明了不會再每日到醫帳幫忙, 只讓人在有需要時再找到帳裏尋他。”

跟着進來的章青聽到了永安王的化名, 心中一驚,忍不住問道:“陳公子會醫?”

長期卧病在床的永安王爺, 忽然出現在這邊境軍營之中已經足夠讓人詫異, 卻又發現對方非但不是衆人想象的病弱模樣, 還沉穩機敏, 甚至精通醫術,讓人如何能不詫異。

衛衍聽到章青這麽問,神色複雜地看了對方一眼, 章青竟不知陳子穆懂醫?難道他之前的猜測是錯誤的?兩人之前原本并不相識?

“是啊, 陳公子醫術高明, 之前一直在醫帳裏幫忙。”見衛衍不知為何忽然出神,李徒開口替他答道。

章青不敢再多問,坐下開始替衛衍治傷。

衛衍傷不在要害, 卻因為“鈎”這種兵器的特性,傷口既又深又大, 流了不少血,整層皮肉都向外翻了出來。

章青拿出用于麻痹痛覺的藥粉要讓衛衍服下, 卻被後者拒絕了。

“可是将軍......”

“我知章太醫此次來軍營帶了不少藥材,但這些藥材用盡了在這邊境之地便再難尋來,應當留給更需要的人。”衛衍仿佛手上的傷口并不存在般,渾不在意地甩了甩上臂,“這點痛對衛某來說不算什麽,直接縫合吧。”

“是,下官明白了。”章青打心眼裏開始佩服起這位将軍來,将麻散放回藥箱中,開始用羊腸線仔細縫合傷口。

衛衍果然如他所說的,沒有發出一聲痛呼,只是咬緊牙關生生受着,待縫合完畢,他整個背部已經被汗水濕透。

章青替他上好藥,包紮完,拱手正要離開,就聽衛衍鎮定地開口道:“關于我受傷一事,還望章太醫能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要透露分毫。”

“是是,下官明白的。”章青未多想,只當衛衍是從穩定軍心方面考慮,連連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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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五日陳子穆都未見着衛衍,雖然以往他每日醒來時對方也都早已不在帳中,但他就是能分辨這幾日來衛衍并非離開得早,而是根本就沒有回這帳中休息。

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是因為衛衍最近太忙......

這日飯後,陳子穆沒有直接回寝帳,而是徑直往主帳去,主帳前的守衛盡責地将他攔住:“公子不能進去。”

“我找衛将軍,麻煩二位幫忙通傳一聲。”

對方聞言毫不猶豫道:“将軍并不在帳內。”

陳子穆仔細打量了他們的神色,見不似作假,便也不再糾纏,道過謝後轉身離開。

軍營重地,衛衍曾再三交代不許他随意走動,他也不知該去哪兒尋人,索性又慢慢走回了夥房。

衛衍躲他,但總歸還是要來用飯的,陳子穆就在夥房門口等着。

立春已過,但這邊境之地回暖得慢,天氣依舊十分寒冷,站了沒一會兒他手腳便凍得僵了,腦中忽然想起年後那場雪,想起衛衍親手替他系上的披風,撐起的傘。

分明才過去了月餘,可如今回頭看,卻已經覺得有些遙遠了,遠到仿佛那些從男人那裏感受到的溫暖,以及萦繞在兩人間的若有似無的暧昧,都不過只是一場短暫的美夢。

陳子穆低着頭,在夥房前不知站了多久,耳畔傳來一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接着是男人顯得有些着急的嗓音:“子穆,你怎麽在這兒站着?這麽冷的天,你......”

“衛将軍。”陳子穆打斷了他的話,擡起頭淡笑了一下,“我在等你。”

疼痛驀地自心口漫出,衛衍再顧不上其他,拉起他凍得冰涼的手就往寝帳去。

陳子穆也不掙紮,任對方拉着,只是走了幾步後腳步一頓,問道:“将軍不是去夥房麽?”

衛衍握着他的手緊了緊。半晌,有些尴尬地回過頭:“我早已用過飯了”

這幾日為了避開陳子穆,衛衍在申時就會去到夥房用飯,那時陳子穆幾乎都還在睡夢中。

衛衍因為有傷在身,用過飯後便回到李徒的帳中休息,是李徒路過恰好見着了陳子穆,回去越想越不放心,跑到營帳告訴他,他這才匆匆趕了過來。

其實衛衍心中根本放不下陳子穆,每日擔心他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好好休息,連睡夢中也全是他的身影。

但一方面衛衍還未想好該如何表達心意,另一方面又怕身上的傷令他産生誤會,便只能繼續在李徒那帳中住着。

戰場上向來殺伐果斷,從不畏縮的衛大将軍,偏偏在對待感情上沒有絲毫經驗,越是在乎,越不敢輕舉妄動。

衛衍說完後,陳子穆沒再開口,直到回了帳中,他默默松開被握着的手,走到木櫃旁拿出自己的行李,開口道:“将軍實在不必如此,子穆再厚顏,也做不來這鸠占鵲巢之事,您若真不想見我,只需說一聲,我必會自行離開。”

“我從來沒有不想見你。”衛衍見陳子穆去拿行李頓時慌了,伸手擋着他的去路,“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将軍請說。”陳子穆的語氣依舊沒什麽起伏,但衛衍卻能感受到其中明顯的疏離。

衛衍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陳子穆等了一會兒,見他不開口,便又繞過他往外頭去。

見再瞞下去誤會反倒越來越深,衛衍心一橫,坦白道:“三日前的那場仗,我受傷了。”說完又立刻補充,“那日說的話只是一時沖動,過後我也十分後悔。刀劍無眼,我發誓我真不是有意受傷的。”

“傷哪兒了?”陳子穆反應過來衛衍話中的意思,驟然回過頭,臉上只餘下着急,哪還有什麽淡然疏離的影子。

剛剛外頭天色太暗,進帳後他又幾乎沒有擡頭看,此時才察覺到衛衍的臉色十分蒼白,眉宇間似乎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疲憊。

“不是多嚴重的傷,我只是怕你誤會......”

衛衍想要解釋,話還未完已經被陳子穆打斷,他冷冷地又問了一遍:“我問你傷哪兒了?”

說完也不等衛衍回答,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帶。

“左臂。”衛衍覺得自己蠢透了,似乎一直在惹陳子穆不快,可他又不知該如何安撫,最後只是吶吶地說了句,“別擔心,章太醫已經處理過了。”

陳子穆也不想再像那日般鬧得兩人都不愉快,語氣緩和了一些:“讓我看看。”

因為衛衍的左臂不方便活動,陳子穆便替他寬衣,随着一件件衣物被褪去,明明應該覺得寒冷才是,可衛衍的身子卻越來越熱,仿佛有一把火,一直從心裏燒到每一寸皮肉,最後連陳子穆都察覺到異樣,皺眉問道:“将軍是不是在發燒?”

“沒有。”衛衍捉住他依舊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略微窘迫地挪開了目光,“一會兒就好了。”

陳子穆不信,徑自探查了他的脈象後道:“您失血後近幾日夜裏又沒有休息好,肝火旺氣血虛,這樣十分不利于傷口恢複。”

“我之後一定注意。”衛衍聽罷立刻表态。

對方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倒是讓陳子穆心中那最後幾分火氣也消了下去,動手開始拆那包裹傷口的白紗:“今日換藥了嗎?”

“還沒來得及......”

“嗯,白日裏為避免衣物摩擦傷口,只能包紮着,但在帳內時,最好解開紗布透氣,總悶着對傷口無益。”陳子穆拆完紗布後,避開傷口将外套披到衛衍身上,這才走到帳外,讓巡衛去請章青來。

衛衍的傷口遠沒有他說得那樣無關緊要,當時赫連淳鋒的鹿角鈎若再偏半寸,就能切斷他的大動脈,此時雖然躲過了要害,但傷口之大,哪怕已經經過了縫合,看起來依舊十分猙獰。

章青不一會兒便拎着藥箱到了,見到帳內的兩人後下意識地想給陳子穆行跪拜禮,陳子穆一個眼神過去,他堪堪收住了已經彎曲的膝蓋,重新站直了身子拱了拱手道:“衛将軍,陳公子。”

衛衍左臂有傷,只微微點頭還禮:“勞煩章太醫上個藥。”

“是。”

章青從藥箱中取出金瘡藥膏,拿手沾了少許,正要塗抹到傷口周圍,卻聽一直沉默着的陳子穆開了口:“我來吧。”

“這......”章青有些驚恐地看着陳子穆,想說王爺怎麽能做這種事,又想起此時對方的身份,只得抖着手将藥膏遞給他,“那...那勞煩公子了。”

陳子穆拿帕子淨了手,沾了些許藥膏仔細地給衛衍塗抹在傷口上,又看過之前章青開的口服藥方,衛衍見已經無事,便對章青道:“不早了,章太醫回去歇息吧。”

章青卻是猶豫着看了陳子穆一眼,見陳子穆點了頭,他這才收拾好藥箱離開。

章青走後,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陳子穆率先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将軍這幾日躲我,就只是怕我誤會這傷嗎?”

“也有我自己的原因。”衛衍将剛剛陳子穆與章青的神色與互動看進了眼中,心中的猜想被證實,他終于再次下定了決心,擡頭對身前之人認真道,“子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陳子穆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已經隐約猜到對方要說些什麽,但他內心中卻并不想拒絕,幾乎是沒有絲毫猶豫地點了頭:“将軍問便是。”

“我只問這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我絕不會向外透露半分,往後在你主動提及前,我也不會再多說多問什麽令你為難。”衛衍頓了頓,看着他開口問道,“你是聖上派來的人嗎?”

他想過,若真如衛林所說,這次戰争并非只是兩國間簡單的争奪領土,而是涉及到兩國各自的朝堂紛争,內外勾結,也就是說,兩國間共有四股勢力在相互拉扯。

若把從頭至尾沒有從聖上那裏收到任何相關消息的自己,以及鎮北軍中的其他将士們摘除出去,那麽四股勢力中唯獨冉郢如今的當權者沒有參與其中。

聖上并不昏庸,若連身為武将的衛林都察覺到謀逆的氣息,聖上不可能毫無動作。

而陳子穆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恰逢大戰之前,他一身高超的醫術與過人的智慧,加上偶爾透露出的魄力氣度,隐瞞身份混入這危險的邊境軍營,除開皇命在身,衛衍實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比起剛來軍營時的謹慎,近來幾次,陳子穆似乎都在有意讓他發現端倪,包括那日對蒼川局勢透徹的分析,以及剛剛對待章青時毫不掩飾的驅使。

陳子穆也看向衛衍,四目相觸,他在衛衍灼灼的目光下,緩緩露出了一絲笑意:“是。”

衛衍猜得沒錯,其實他确實在有意向對方釋放一些訊息,只是衛衍比他料想得要更機敏,就連這個問題,也克制得恰到好處。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未來得及為終于展露的立場說些什麽,男人卻忽然露出強勢的一面,用沒有受傷的右手一把将他拉入懷中。

等到了想要的答案,衛衍再無暇去分析能得聖上青睐與信任,能讓官居五品的太醫院正使如此戰戰兢兢的陳子穆,到底是何身份。

他此刻只想說完自己近來一直想說的話。

“我不知道在過去幾個月相處中,你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只希望在聽我接下來這些話的時候,在我面前的,是真實的那個你。”@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衛衍似乎有些緊張,陳子穆甚至能感受他渾身的肌肉都突然緊繃了起來,下一秒便聽他道:“我心悅你,若你對我無意,便只當是我一廂情願的愛慕,但若有幸能得你半分歡喜,從今往後,碧落黃泉,我衛衍絕不負你。”

話落,陳子穆并未立刻回應,只是怔怔地看着對方。衛衍也不催促,安靜等着。

不知過去多久,衛衍擡高了那只一直環在陳子穆腰上的手,托住了他的後腦,緩緩湊近:“子穆,我給你機會拒絕了。”

這次陳子穆沒再沉默,他動了動,在衛衍以為他要推開自己時,猛然貼了上來,兩人的唇瓣輕觸在一起,但只瞬間便又飛快地分開。

屬于陳子穆特有的清潤嗓音,一字一頓道:“我的歡喜,何止半分。”

這一瞬間,衛衍腦中像是有無數煙火驀然炸開,五彩斑斓,美得炫目又不真實。

他看着陳子穆,幾次張口都沒能發出聲音來,只能聽到自己胸腔內傳出如戰鼓般激昂的心跳聲。

“怎麽傻了?”陳子穆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衛衍将陳子穆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口上,讓對方感受自己此刻的激動,半晌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嘆道:“這該不會是我傷太重而産生的幻覺吧?”

陳子穆主動回抱住男人精壯的腰身,其實心中也遠沒有表現出的平靜,剛剛那短暫相貼的觸感還留在唇上,久久無法散去。

活過了二十三個年頭,他從未覺得自己是個行事沖動之人,深宮之中鈎心鬥角爾虞我詐,一點差池就能使人丢了性命,所以自打出生以來,他走的每一步都萬分謹慎。

可唯有這一次,他無法再冷靜地分析局勢,無法說服自己到底怎樣才是對是好,哪怕明知前方是萬劫不複的深淵,此刻他也絲毫不願退縮。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抱了許久,衛衍好不容易冷靜一些,低頭吻在了陳子穆微微染了赤色的耳尖,柔聲問道:“不早了,你該是困了吧?”

陳子穆确實有些困了,但在彼此好不容易坦誠心意的今夜,他實在舍不得立刻睡去......

懷裏的男人不開口,只用腦袋蹭了蹭自己的胸口,衛衍大概能猜測到他的想法,哄勸道:“我明日早些回來,保證你睡醒第一時間就能見到我。這樣行嗎?”

陳子穆卻是想到另一件事,擡頭問道:“将軍受傷了還去操練嗎?”

“營中除了幾名近衛,無人知曉我受傷之事。”陳子穆既然是聖上的人,衛衍知道他能想明白其中緣由,便也不多做解釋。

“失了那麽些血,該好好休養才是。”陳子穆有些不認同地皺了眉。

“前幾天沒有休息好才讓傷情看起來更嚴重了些,其實我身體複原能力還不錯,子穆不必擔心。”衛衍伸手在他皺起的眉心點了點,“倒是你這稱呼,是不是該改改了?還喊将軍?”

剛剛明明還激動得連話也不會說,陳子穆沒想到衛衍這麽快便進入了狀态,憋了半晌才輕喚了一聲:“阿衍。”

聽他喊完的衛衍卻是又沉默了,陳子穆剛擡頭要問,忽地頓住身體,驚訝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衛衍咳了一聲,輕輕将他推開了些許,窘迫得一張臉成了赤紅色,這顏色仿佛有着極強的感染力一般,迅速地又蔓延到了陳子穆那兒。

因為陳子穆剛剛清楚地感受到了,衛衍下身某處堅硬地抵在自己的腿根處,而自己的身體竟比神志先一步,也給予了最真實的反應。

兩個早已過了适婚年紀的大男人,卻偏偏都沒有任何這方面經驗,就這麽傻傻地站着。

待衛衍終于恢複了一些,湊近吻了吻陳子穆的額頭,道:“去歇息吧......”

“嗯。”陳子穆應完,見衛衍站着不動,伸手輕輕拉住他的衣角,“阿衍你,你還是不願意在這休息嗎?”

“當然不是。”衛衍怕陳子穆誤會,回答得飛快,他從不懼怕戰場上持着刀槍拼殺的敵軍,但是真怕眼前這人生氣難過。

兩人剛剛光顧着說話,也是到這時陳子穆才注意到,這麽冷的天氣,衛衍卻一直只披了外袍站着,立刻催促道:“那快上床吧,別着涼了。”

“好。”衛衍乖乖應下。

确定了心意後的同床與以往到底是有些不同,其實衛衍的猶豫是怕自己又做出什麽不合适的舉動吓到對方,但若此時再去李徒那帳內休息恐怕更不合适,他便不再掙紮,牽着陳子穆的手一道往床榻去。

以往都是陳子穆睡在床的裏側,但那樣夜間勢必會觸碰到衛衍的傷口,他便讓衛衍先上床,自己熄了燭火寬衣後躺到了外側。

都躺好後,陳子穆自發地把頭靠進衛衍懷中,黑暗裏兩人都未開口,但同時也都知曉對方并未睡去。

過了一會兒,衛衍有些擔憂的聲音傳來:“子穆,你睡不着嗎?”

若換做別人,一時無法入眠也沒有什麽,但陳子穆的身體向來較常人更需要睡眠,衛衍不知他失眠是否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不敢大意。

其實連陳子穆自己也不清楚,因為自服藥以來,他大多都是沾枕便睡,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過了點也沒有睡意的情況。

也許是因為在黑暗中,許多感官都被無限放大,陳子穆感受着男人踏實的懷抱,想了許久後才開口道:“陪我說說話吧。”

“好,你想說什麽?”衛衍調整了姿勢,在他耳旁問道。

“你這次怎麽受傷的?”

衛衍以為陳子穆還是不信自己,下巴蹭了蹭他的發頂,細細将那日的戰況說了一遍,最後有些無奈道:“我真不是故意受傷的。”

“我沒有上過戰場,沒經歷過那種激烈的交戰,所以我想知道當時的戰況,并沒有懷疑你的意思。”知道男人傷了手臂不方便,陳子穆主動抱住對方,“阿衍,我為我那日說的話道歉,其實我心裏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不會為了私心棄這整支軍隊于不顧,我那麽說只是......”

陳子穆頓了頓,閉上眼,許久才鼓起勇氣道:“你受傷了,我會心疼,光想象也會覺得心疼。”

聽到這樣直白的話,衛衍的心跳霎時漏過了一拍,這次他沒再壓抑和忍耐,擡起陳子穆的下颌直接低頭吻了上去。

雙唇相觸間,這次兩人都未急着退開,衛衍伸出舌尖,一點點細細描摹着陳子穆那微薄的唇瓣,直至對方忍不住微微張了口才有些霸道地闖入。

陳子穆順從地微仰起頭,舌尖輕觸着那侵入口腔的軟舌,偶爾頓住一會兒,很快便又跟上男人的節奏一同嬉戲。

兩人在這方面都極欠缺經驗,這第一次的深吻既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又都在努力取悅對方,分開時彼此的氣息都有些急促。

借着月色,衛衍能清楚地看清陳子穆此刻略微呆愣的表情,再不複以往淡然的模樣,可愛極了。

知道陳子穆的身份不一般時,衛衍曾想過要問他府中是否已有妻妾,但如今見他這生澀的反應,心中便已經有了答案,忍不住又親了親他的側臉:“現在有困意了嗎?”

陳子穆認真地閉眼感受了一下,回答道:“一點點。”

“嗯,那快睡吧,有什麽事明日再說。”衛衍将人重新抱回了懷裏。

陳子穆沒再開口,安靜聽着男人沉穩的心跳聲,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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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衛衍昨日答應的那樣,陳子穆再次醒來時,衛衍果然已經回到了帳中,見他醒來便自覺地坐到床邊:“還困嗎?時間還早,困的話就再休息一會兒。”

“困。”陳子穆打了個哈欠,挪了腦袋擱到衛衍的腿上,竟真的又閉起眼來。

衛衍有些忍俊不禁,替他将棉裘拉好,正要收回手,卻被懷中人握住了手腕。

“将軍昨夜又未休息好?”

所以說有個無所不能的情人也有壞處,就是什麽事都瞞不過對方。

“喊我什麽?”衛衍捏了捏他的鼻尖,解釋道,“昨夜你給的驚喜太大,我花了些時間才說服自己相信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因着太深的執念而起的幻象。”

“這麽說來,昨日我倒不該回應你了?”陳子穆有些不滿地睜開眼,直勾勾地看着頭頂的男人。

衛衍笑起來:“不,你若不回應,我也許會難過得幾夜都不得好眠呢。”

陳子穆也不睡了,慢慢坐起身子,因着才睡醒的關系,整個人看起來依舊懶洋洋的沒什麽精神,精致的鳳眸中卻是滿滿的不認同。

“別生氣,昨晚是個意外,日後我一定會好好養傷,不再令你心疼了。”衛衍保證道。

他都這麽說了,陳子穆便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只是拿過一旁的外袍披上:“那今日早些去用飯,早些休息吧。”

“好,我們子穆說什麽便是什麽。”衛衍右手從背後環住他,湊過去有些讨好地吻了吻他的側臉。

被這樣鬧着,陳子穆臉上終于是露出幾分笑意:“你今天似乎格外不正經。”

“我這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還不許我開心幾天嗎?”

“許的。”陳子穆洗漱完,沖衛衍伸了手,“能讓将軍開心,是子穆的榮幸。”

說完就見衛衍換了副不滿的表情,他立刻又改口道:“阿衍。”

衛衍這才握住他伸來的手:“走,用飯去。”

“幼稚!”陳子穆在心裏暗道了一句,面上的笑意卻忍不住更濃了些。

出了寝帳,陳子穆本想放開手,衛衍偏拉得緊,絲毫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阿衍?”

“無妨,牽着便是了。”衛衍又靠得他近了些,兩人相牽的手藏在寬大的披風下,從背後看,倒真難以察覺。

到了夥房,恰巧遇上了從裏頭匆匆出來的李徒。

“阿衍,陳公子。”李徒打完招呼,視線向下挪了幾分,落在了兩人相牽的手上,緩緩瞪大了雙眼,“你,你們這是...和好了?”

若不是衛衍左手傷着,真想敲敲他的榆木腦袋,但因為另一只手牽着陳子穆,他不得不放過了對方,只是略微不滿地強調道:“都跟你說了我們沒吵架。”

“沒吵架你住我那做什麽。”李徒迫于衛衍的威嚴,只敢小聲嘀咕了一句。

衛衍實在不想再與他争論這個,扯開話題道:“剛剛看你走得急,是義水那邊怎麽了嗎?”

畢竟這幾日來軍中沒什麽大事,能這樣牽動李徒情緒的也只有呂義水了。

被問到這個,李徒難得的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表情也是變了又變,過了許久才帶着幾分懇求的口吻看向衛衍:“阿衍,若是義水問起了,你就說你還住在我那帳內,可千萬別說岔了。”

“哦?”衛衍與陳子穆對視一眼,立刻想明白其中的關鍵,“義水趕你走了?”

這次李徒徹底不說話了,陳子穆挑眉,“呂将軍的傷還未全好吧?”

“就是因為義水還沒康複,所以我怎麽能在這時候就搬回去,他那也沒個能照顧的人......”

“可李将軍有沒有想過,若您無法回以同樣的感情,卻日日在呂将軍跟前照顧着,對呂将軍來說,也挺殘忍的。”

“我.....”李徒看着明顯與之前遇到時感覺不同的兩人,猶豫着道,“我會想清楚的。”

陳子穆笑了笑:“那不如等想清楚了,再去呂将軍那裏吧。我一會兒過去看看情況,想必呂将軍現在的傷情早已經過了離不開人的階段了。”

“子穆。”衛衍拉了拉他的手,對被他說得無力還擊的李徒道:“阿徒你自己好好想想,別一味地逃避。”

說完不待對方回答,兩人已經一同繞過他進了夥房。

“阿衍是怪我逼李将軍了麽?”用飯時陳子穆問道。

“怎麽會。”衛衍替他夾了菜,“我知你是為了他們好,李徒人不壞,但就是有時想問題太過簡單,若沒人逼一逼他,他也許永遠都躲在自己的殼裏。”

陳子穆松了口氣:“你不覺得我心冷便好。”

衛衍卻是笑着感慨了一句:“畢竟不是誰都有我這樣的運氣,心中那人恰好也意屬于我,大概是上輩子做了許多好事,老天才給的福報吧。”

“我也是,許是把前半生的運氣都用在這了吧。”如果說,之前十多年的隐忍,為的全是能與眼前這人攜手,陳子穆竟覺得那些曾不堪回想的過去,都變得美好起來。

因為打算早些休息,飯後回到寝帳衛衍便差人去請章太醫來換藥。

這次來的卻不是章青,趙二傅拿着個小藥箱,通報過後從帳外探了個腦袋進來:“将軍,我來給您換藥。”

衛衍淡淡地“嗯”了一聲,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問道:“怎麽是你過來?”

趙二傅有些被衛衍這明顯不善的語氣吓到,求助的眼神在陳子穆那裏飄了一個來回,這才看着衛衍小心翼翼地解釋:“師父被呂将軍請去了,章太醫也恰好在忙,我想着換藥的話,我也可以,就...就過來了。”

他沒敢說是章太醫問他願不願意幫忙來換藥,他才來的。趙二傅本就年紀小,被衛衍愈發冷冽的氣場吓得幾乎要哭出來。

“沒事,日後我來上藥就行了,不用每次都勞煩醫帳那頭。”陳子穆認得那是章青的藥箱,随手從裏頭翻出金瘡藥道,“你回去吧,跟章太醫說一聲,金瘡藥先放我這,另外催一下藥房,今日的衛将軍的藥早些煎好送來。”

“啊,好。”趙二傅正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聽陳子穆這麽一說,如逢大赦,立刻收拾東西逃也似的離開了。

待他走遠,陳子穆才轉身去解衛衍的衣扣:“二傅還小,你總吓他做什麽?”

“我哪吓他了?明明是他每次一見你,一雙眼就跟黏在你身上似的。”

“噗。”陳子穆笑出了聲,“好大的酸味啊。”

衛衍抿了抿唇不說話了,只是面上露出幾分委屈的神色來。

陳子穆見他似乎真介意,也不再玩笑,認認真真解釋道:“二傅心思單純,見我懂醫,又治好了呂将軍的毒,心中有些崇拜之情,他對我可真不是那方面意思,你若實在介意,我日後注意些就是了。”

“而且啊,說他每次見我眼睛就黏在我身上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們三人一起的時候,他分明是懼怕你才每每都只能看我這頭。”陳子穆伸出兩個手指将衛衍的兩邊嘴角向上牽了牽,“你不笑的時候是挺嚴肅吓人的。”

衛衍哭笑不得的捏住他作怪的手,順勢親了一口,問道:“那子穆怎麽從來不怕我呢?”

李徒和呂義水也常說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兇,但似乎從陳子穆第一次見他起,便從未露出過懼怕的表情,與他交談時也一直是平和有禮的樣子。

“因為知道阿衍不是壞人啊。”陳子穆一邊替他上藥一邊回答着問題,“何況...你不是已經大概猜到我身份了,我怕你做什麽?”

從昨天兩人确定關系起,衛衍一直有意在回避這個話題,沒想到陳子穆會主動提及,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也是,不過昨日,那位章太醫倒是有些怕你,今日大概也是有意避開了。”

只是對方到底是畏懼他,還是怕穿幫暴露了他的身份,衛衍一時間也有些難以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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