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臨秋
邊境久違地平靜了一段時日,衆将士在之前大戰中所受之傷也基本都恢複好, 開始投入新一輪的訓練中。
這日飯後, 衛衍與陳子穆一同往寝帳走,還未走到寝帳, 陳子穆忽然頓住了腳步, 衛衍才要問, 就見他仰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天空。
衛衍随着他的目光望過去, 驚奇地發現一只通體金黃的小鳥正撲騰着厚重的翅膀,以一種非常快的速度朝着他們沖過來。
那鳥不過巴掌大, 渾身被長長的羽毛包裹着, 看起來像顆圓鼓鼓的球類, 只一根長長的尾巴拖在身後, 顯得有些滑稽與突兀。
衛衍在邊境從未見過這樣的鳥類,正奇怪,就見陳子穆已經沖那鳥伸出手, 喊了聲:“臨秋。”
那鳥似乎能聽懂他的叫喚, 立刻興奮地猛撲幾下翅膀, 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停到了他的小臂上。
“這是?”
“它叫臨秋,是我養的鳥。”陳子穆簡單解釋了一句, 拿指尖揉了揉它腦袋上的黃毛,擡頭道, “我們回帳說。”
臨秋許久未見自己的主人,此時顯得格外興奮, 回帳的一路上都在陳子穆胳膊上蹭來蹭去,金黃的羽毛都被它自己蹭掉了不少。
陳子穆在外頭向來顯得有些淡漠,此時手上停着這麽個圓鼓鼓的小東西,畫面說不出的滑稽,衛衍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笑問道:“這是什麽鳥?我似乎以前并未見過。”
“其實我們也不知它是何品種,我師父在南方一座高山上救下了它的母親以及四顆鳥蛋,沒多久,經治療恢複了精神的母鳥便獨自飛走了,留下四只才剛孵化,尚不會飛行的雛鳥,我們遍尋典籍也沒找到與他們相似的鳥類。”
“它這身羽毛,确實特別。”
“啊這個......”陳子穆難得地露出副一言難盡的表情,半響才無奈道,“這顏色是我師娘染的,原本它們都是純白的羽毛。”
恰好兩人這時進了寝帳,陳子穆便給衛衍詳細講了講與這鳥有關的事。
其實最開始師父師娘是想将它們養大後放生,可誰知小家夥們跟他們師兄妹幾個混熟之後不願走了,因為不知品種,他們便按孵化的時間給小家夥們起了名,分別叫迎春、遇夏、臨秋、逢冬。
因為它們實在長得一模一樣,飛在天上時更容易弄混,有天師娘心血來潮,便用一種不易褪色的特殊染料給它們染了顏色,綠色的迎春,赤紅的遇夏,金黃的臨秋,以及因為名字逃過一劫的純白色逢冬。
後來師娘又無意間發現這鳥對氣味特別敏感,就讓他們師兄妹三人一人認養了一只,陳子穆養了臨秋,臨秋認得他身上的味道,方圓百裏內,只要臨秋出籠就能尋到他。
聽到這裏,衛衍問道:“那它此時來找你是有人授意的?”
“嗯。”陳子穆在臨秋背上輕點了兩下,只見臨秋立刻乖巧地翻了個身,露出胖乎乎的小肚子。
陳子穆撥開它的毛發,從它幾乎已經完全被掩蓋的小細腿上解下一個紙卷:“師妹不放心我獨自來這軍中,便先我一步到了附近觀探,現在該是在後方不遠處的哪座山上落腳,臨秋是她派來給我遞消息的。”
其實無論師父、師娘還是師兄、師妹,在聽說聖上派他來這軍營時,第一反應都是當今聖上對他起了異心,想借邊境動亂将他支離皇城,更甚者是想将他除去。
師父的意思是他既然無心皇位,還不如趁着機會回山中隐居,也好過在皇城替聖上出謀劃策,末了還要受到猜忌。
當時是陳子穆拒絕了師父一家的好意,堅持來這邊境之地。
到了現在,陳子穆真是無比慶幸自己對邢辰牧的信任,若非他堅持來這軍營,恐怕也就沒機會遇到衛衍了吧。
“師兄師妹是指學醫時的同門嗎?”
“嗯,師父教我醫術,師娘教我武功。”
“竟然還有師妹!”衛衍心裏暗暗想着。
而且聽陳子穆的語氣,師妹與他關系甚密,還會因為不放心他,随他來這北境,要知道後頭的山大多都渺無人煙,一個女子要獨自在荒山生存并非易事。
衛衍心中暗自計較着,但礙于之前答應過,在對方主動提及前不會多問,此時心中再郁悶也只能憋着。
陳子穆多精明一個人,光看衛衍的臉色便知道他在計較什麽,故意将臨秋放在掌心上舉到男人面前:“來臨秋,告訴阿衍,師妹已經有心上人了,和我只是單純的師兄妹情,讓他可別多想。”
......
衛衍想說自己沒多想,但又覺得自己會介意也是因為在乎對方,沒必要否認。最後便索性撇了撇嘴不說話。
臨秋也不知是不是能聽懂陳子穆的話,竟真叽叽喳喳地沖他叫起來,甚至覺得不夠般,舉起翅膀撲騰衛衍的鼻尖,惹得衛衍扭頭狠狠打了個噴嚏。
這下陳子穆真笑出了聲,挪開了臨秋道:“阿衍養了我,介不介意再多養一只鳥?臨秋在我這,關鍵時候我還能往外遞個消息。”
出糗能惹來陳子穆一笑,衛衍倒是覺得值得,也學着他的樣子摸了摸臨秋背上的羽毛,問道:“它的吃食,有什麽講究嗎?”
“米飯、面食、泡水的幹糧,又或者水果,我們的吃食,基本它都可以吃。臨秋體型小,吃的也不多。”
“那好啊,你養在這帳中便是,就是要小心些,別飛出去讓人捉了去。”
“放心吧,臨秋很乖,又經過專門的訓練,沒我的指示不會亂飛。”解決了臨秋的生計問題,陳子穆稍稍揚了揚手,臨秋便有些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手掌,飛到一旁的櫃子上趴好。
陳子穆這才空出手來,打開剛剛從它腿上取下的紙卷。
從衛衍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見陳子穆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他忍着沒湊過去看紙上的內容,只是有些擔心道:“怎麽了嗎?”
陳子穆沒避諱,直接将那信紙遞給他:“蒼川帝突然病危。”
原來信是陳子穆的師兄華白蘇所寫,他近日恰巧在邊境一處洞穴裏尋一種用以制毒的花草,結果穿過狹窄且險象重生的洞穴後,意外地發現自己到了蒼川國界內。
也是湊巧,在他出去探查情況的短短半個時辰內,恰巧有快馬經過,為了自保,他便鬼使神差地毒暈了蒼川王宮往邊境傳遞消息的特使,拿到了那封重要的信件。
信件本是赫連淳鋒在宮內的心腹所出,以八百裏加急的方式要送到邊境軍營之中,華白蘇看過信件之後權衡了形勢,最後并未将東西取走,而是原封不動的又放回了那位送信人身上,此時赫連淳鋒該是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衛衍看完了信上的內容,臉上的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蒼川帝這病的真是突然,這麽一來,蒼川王儲之争,馬上就要浮到明面上了,朝堂要亂啊......”
目前兩國的局勢,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赫連淳譯與陳司等人早已經結盟,一旦他得手登上帝位,邢辰牧這頭就會變得十分被動。
“我先讓人給皇城傳個消息?”
“嗯。”陳子穆思索了一會兒,又道,“近來邊境怕是不會太平,你千萬要小心。不過對赫連淳譯來說,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赫連淳譯原本算盤打得好,兩國實力相當,赫連淳鋒在邊境領兵,沒一兩個年頭必然回不了皇城,屆時他便有大把時間用來部署謀劃自己的勢力。
最好的結果是赫連淳鋒戰死沙場,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登大位。
哪怕最終赫連淳鋒真率着蒼川軍大勝,他是當時主戰派之一,算是見解得當,加上發展的朝臣部署,也足夠将他送上儲君之位。
怎麽看形勢都是對他有利。
可人算不如天算,蒼川帝這毫無預兆的重病,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兵權還在赫連淳鋒手中,這恐怕是現階段赫連淳譯最大的忌憚與顧慮。
蒼川王儲之争下一步如何發展,這不但會影響到蒼川的局勢,更會直接影響到鎮北軍乃至冉郢。
衛衍不敢耽擱,已經坐在桌案前開始起草奏折,而陳子穆心中卻隐隐産生一種更深的不安。
山雨欲來風滿樓......蒼川帝的這一場重病,想必對邢辰牧正在謀劃之事也産生影響。
這影響是好是壞他無從得知,但無論最終走勢如何,他有預感,距他揭露身份返回皇城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因為不确定營中是否還有奸細,衛衍并未向其他将領透露太多事,只是營中衆人都能感受到濃烈的備戰氣息。
之後就幾日,衛衍又開始忙碌起來,陳子穆卻還是每日保持着自己慣有的作息。
這日陳子穆醒來時衛衍還未回到帳中,他起身穿戴整齊,看了看外頭的天色,稍一猶豫便掀開帳簾向醫帳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肥鳥,腦補一下就很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