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失算
衛衍上藥時,因為怕弄疼陳子穆, 自己也一直有些緊張, 所以只專注在手頭的事上,并未發現異樣。
待上藥結束時他才發覺對方似乎許久都未出聲, 放下藥膏擡頭去看, 正對上陳子穆緊咬着唇, 無聲落淚的模樣, 霎時驚得從榻上竄了起來:“子穆怎麽了?很疼嗎?抱...抱歉,都是我考慮不周。”
衛衍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 拿濕帕子快速地抹淨手上的藥膏, 将人抱入懷中。
陳子穆卻只是搖頭, 低落道:“阿衍...是我的錯。”
陳子穆一雙好看的鳳眸此時已經通紅, 他并不似女子那般啼哭,只是咬牙安靜地落淚,那樣子落在衛衍眼中卻是更加心疼了。
衛衍替他擦了淚, 沉默了一會兒, 很快也想通了今晚所發生之事必然是早計劃好的, 至于目的是什麽他自己多少也能猜測到一些。
他并不怪對方,更不會覺得氣憤不滿,只是忍不住想, 到底是在怎樣惡劣的環境中生存成長,才會讓陳子穆如今這般無法輕易信任他人, 甚至不惜用這種方式來争取明明已經得到的情感。
衛衍一直知道陳子穆在不安,但卻從未想過他竟不安至此, 是自己疏忽了。
“噓,子穆你別哭,別難過,我在呢,我永遠不會丢下你的。”衛衍有些不知怎麽安慰陷入自厭情緒的情人,只能先一邊親吻他的側臉,一邊替他将那些不斷溢出的水漬抹去。
自相識以來,陳子穆給衛衍的感覺一直是慵懶沉靜的,大多時候待人還會不自覺顯出些冷漠疏離來。
他又是極聰明的,幾乎可以看透每一個人的想法,對任何局面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此時卻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如此無助失控的模樣。
半晌衛衍才壓下心口幾乎是持續了一晚的心疼與不舍,開口道:“子穆,你聽好,不管你是為何想要此時與我行這事,對我衛衍來說,我都是出于真心,沒有半分勉強。”
“你不需要想太多,更不需要自責,我這麽做,只是因為,從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對你這麽做了,身體的欲丨望騙不了人。你永遠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我又怎麽舍得輕易離開。”
其實何止衛衍詫異,連陳子穆自己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他已經有近二十年,不容許自己顯出這樣脆弱的一面來,但多年來築起的強大心房,似乎都早已融化在這個男人的溫柔珍寵之中。
陳子穆慢慢地也平靜了一些,認真道:“我也是,真心的。”
雖然他有他的小心思,但想要親近對方的這份心,卻無比真誠。
衛衍笑着摸了摸他的頭發:“我當然知道你是真心的。”
若非真心,又何須為了留住自己做到這一步,衛衍在心中嘆息,說到底,也許還是因為對方曾經所處的環境,讓他無法信任感情吧。
衛衍思索間,陳子穆又開了口:“阿衍,我給你講講我的過去吧。”
“不急。”知道陳子穆終于願意完全信任他,坦白自己的身份,但衛衍卻不想急于這一時。
衛衍摸了摸他強撐着困意的眼皮,哄道:“今日還是先休息吧,這件事等你身體完全恢複,再好好與我說也不遲。”
原本就過了他平日裏休息的時辰,那事又耗去不少體力,加上剛剛情緒的波動,陳子穆此時的确已經十分困倦,聽衛衍這麽說也沒拒絕,抱住對方精壯的腰部,輕聲道:“好,那明日我再仔細與你說。”
“嗯。”衛衍抱着他,手掌一下一下地在他後背上輕撫,沒多久他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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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穆這一覺睡得很深,醒來時已是隔日傍晚,衛衍坐在床側,見他醒了立刻問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陳子穆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渾身無力,身下那處更是明顯感到脹痛不适,但這些他沒打算告訴衛衍,只是晃動了一下發昏的腦袋,問道:“很遲了嗎?”
“戌時剛過,餓了吧?我讓人在夥房給你溫着粥,現在就去給你端來。”
“好。”
陳子穆乖巧地應着,待衛衍轉身去替他張羅吃的,他才露出一抹苦笑來。
他現在這樣,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若是等到回了銮城,自己內力恢複,朝中局勢也塵埃落定後再來行這事,怎麽都不會弄得像如今這般虛弱狼狽。
但能跟衛衍行這事,縱有諸多不适,他心裏也并未有半分後悔,尤其是聽過對方昨晚那番話之後。
來不及想太多,衛衍已經端着粥回來了,陳子穆本打算起身穿衣,結果才坐起些許,就抵不住痛意又跌回了床榻上。
他整個人虛弱無力,竟是坐起身也勉強,衛衍被這樣的他吓了一跳,幾步跨到了床前,想抱他起來,又怕他更加難受,手伸出一半又收了回去,思索了一會兒後道:“你躺着吧,我喂你喝。”
陳子穆原本還想掙紮着起來,結果衛衍不再任他折騰,直接在自己膝上墊了兩個軟枕,讓他以側躺的姿勢枕在軟枕上,盛了一勺粥仔細吹涼,喂到他嘴邊。
陳子穆其實沒什麽胃口,但怕衛衍擔心,還是紅着耳根躺在對方腿上,一口口将那碗粥喝到了見底才開口道:“阿衍,我實在喝不下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嗯。”衛衍見他是真喝不下了,也不勉強,仰頭将剩下的那些倒入自己口中。
陳子穆是要強的性子,就算難受也不會說,衛衍清楚這一點,放下碗勺後便探手入棉衾中替他揉腰,果然見對方自醒來後便一直緊皺的眉松開了些許。
“子穆你啊,哪裏不舒服連我都不能告訴嗎?”衛衍嘆了口氣,“那處...是不是也還疼?早上我替你上過一次藥,一會兒睡前再上一次吧。”
陳子穆沒想到自己睡着時衛衍還替他上過藥,而他一點也未發覺,頓時臉上更熱了,磨蹭了好半晌才輕輕應了聲。
原本陳子穆想着今日要與衛衍說身份之事,但腦中昏昏沉沉的,又剛吃飽,被這樣抱着揉腰,沒多久竟覺困意越來越濃。
即将失去意識前他掙紮了一會兒,但想到只是遲一天坦白,對方應該不會介意,最後便放棄了抵抗,任由困意将自己包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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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無論衛衍還是陳子穆都料錯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當陳子穆再次醒來時,軍中已經變了天。
陳子穆意識初醒時還有些沒弄清狀況,只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不再如昨日那般酸痛難忍,也許是因為頭日休息得早,腦中也不再昏沉,直到他慢慢睜開眼,又緩了幾秒才慢慢覺出不對勁來。
營中原本的平靜被打破,無論是帳外激昂的戰鼓聲,還是戰士們用來振奮士氣的呼喊,都在不斷提醒着他,開戰了。
他來這軍營之後也算經歷過幾場戰事,但這一次,不知為何,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陣強烈的不安,也顧不上之前衛衍的交代,匆忙穿上衣就出了寝帳。
未時剛過,天還大亮着,營中來來去去的士兵們,各個面容緊繃,來去匆匆,陳子穆心中更加确信,今日必定是出了大事,往主帳去的腳步也愈發急切起來。
“我要見衛将軍,麻煩二位通傳一聲。”這次沒等門口的守衛伸手來攔,陳子穆主動在帳前停下腳步,對主帳外的二人道。
可随着他話音落下,那兩名守衛的臉色霎時變得十分怪異。
陳子穆心一沉,立刻追問:“可是衛将軍出了什麽事?”
對方似乎在掙紮着是否該向外人透露軍情,但在短暫猶豫過後,還是選擇如實道:“衛将軍帶兵去與蒼川交戰,至今未歸。”
“那此時整軍是要去支援衛将軍?”
“不......”那位年長些的守衛示意同伴不要再說,年輕的守衛卻執意說了下去,“衛将軍是帶人往西南去的,新一批的敵軍卻是從東南方攻來。”
兩側夾擊,而衛衍率的兵馬卻還未返回,證明那頭的情況也十分棘手,又或者,之後的這一波進攻只是為了拖延他們派兵支援,對方真正的目标是衛衍。
想到這裏,陳子穆的神色更陰沉了幾分,又問道:“瞭望臺那頭探不到情況嗎?”
那年輕守衛不再開口,也不知是同樣不清楚情況還是不願再多說,陳子穆其實對他有些印象,之前在他受傷時自己曾替他治療過,對方向自己透露這些已經違反了軍中規定,陳子穆也不再逼他,道了聲謝,轉身快步返回寝帳。
衛衍那邊情況危急,這次陳子穆再沒有任何猶豫,打開頸項上吊墜上的暗槽,取出那粒藥丸,果斷地咽入了喉中。
作者有話要說:
啊 激動地搓搓手!王爺要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