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戳穿
葉氏摳着喉嚨嘔了半天,臉憋得通紅,可就是吐不出來。
她大聲咳着,同時用陰冷犀利的目光搜尋着始作俑者。荷月不知道什麽時候早溜下了炕,在人群中擠來擠去。
葉氏終于找到了她,她手指着荷月,一邊劇烈咳嗽着一邊說道:“你這個——”
白氏和林老實看到荷月闖了大禍,兩人反應不一,白氏是大聲斥責,林老實則是直接上手要打。
衆人趕緊相勸:“老實啊,孩子小不懂事,你可別真打。”
“是啊是啊,打壞了可怎麽辦。”
杏月和桐月也趕緊抱過荷月,緊緊地護住她。
桐月看着林老實,争辯道:“爹,荷月不過是看着羊糞像藥就拿來給奶奶吃了,她這是一片孝心,你一個小孩計較什麽。”
林老實氣得直跺腳:“還孝心,你沒看到你奶氣成啥樣了?你給我讓開,不然我連你一塊打!”
林桐月堅決不讓,她的目光看向床上陰測測的葉氏,又說道:“奶奶哪裏在生氣了,她看到妹妹這麽孝順,心裏肯定感動得不得了。”
桐月說着把荷月塞給杏月,兩步并作一步撲到炕邊,撲到葉氏身上,急聲懇求:“奶,奶,你倒是說句話呀。”
她不碰還好,一碰葉氏就疼得嗷嗷地大叫。
桐月驚慌失措地在她身上亂摁:“奶奶,您哪兒疼,是這還是這兒?”葉氏疼得直皺眉頭。
衆人趕緊丢下荷月,趕緊圍着葉氏問長問短。
朱氏又去拿藥,這次她學乖了,還拿出來放鼻端聞一聞,确定藥味對了才給葉氏。可惜葉氏一看到藥丸就想起她這幾天吃的羊糞蛋,怎麽可能咽得下去?
朱氏卻不解其意,仍然力勸婆婆吃藥:“娘你吃了這個藥就會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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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氏擡眼瞪了這個沒眼色的大兒媳婦一眼,差一點就要發作。
林桐月趁着這個機會,劈手奪下藥瓶。
她當着衆人的面對胡郎中說道:“胡郎中,我奶前些日子一直吃你的藥是見好些,可是最近,因為我那淘氣的妹妹,給她吃了羊糞蛋,也沒見怎麽樣。難道說你的藥跟羊糞蛋一樣嗎?這不能吧,這藥可是幾十文一丸,也不是我不信你的醫術,實在是我擔心我奶的病,——所以這藥我決定拿到鎮上請回春堂的大夫看看這裏面到底是什麽?”
回春堂是鎮上最大的醫館,雖然收費貴些,但坐堂的王大夫醫術十分高明。
大家聽到桐月的質問,仔細一想也覺得有理。這幾日他們是親眼見到的,葉氏吃了羊糞蛋也沒見她犯病啊。這幾十文一丸的藥的功效不該跟羊糞蛋一樣啊。難道說這胡郎中……
人們紛紛用懷疑的目光看着胡郎中,其實這個姓胡的,醫術也那就那樣,不過大家圖近圖便宜,有個腦疼腦熱的就找他來看。而且因為看病的都是些鄉下窮人,除了葉氏這回外,也沒聽說他給誰開過那麽貴的藥。
衆人的疑心越來越重,當下便嗡嗡哄哄地議論起來。
朱氏也接着胡郎中的話說:“桐月,你添啥亂呀,該幹嘛幹嘛去,這沒你的事了。”
胡郎中萬沒料到這個瘦不拉幾的小丫頭敢當衆質疑自己的醫術。他先是有些慌亂,随即便鎮定下來,故作生氣地讓道:“你們聽聽,我給病人看病,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當面質問。你們既然不信我的醫術,那請我來幹什麽,你們請別人去呀。”
胡郎中說着這話,昂然站立,一雙小眼瞪得溜圓,一臉的正氣凜然,仿佛自己受到了巨大侮辱似的。
衆人看着胡郎中這樣鎮定自若,之前的懷疑不禁又壓了下去。難道他們猜錯了?
林桐月面帶微笑地看着胡郎中,不慌不忙地說道:“胡郎中,您先別生氣,咱們現在就請人來鑒定,若是藥是真的,我當面道歉,任打任罵。”
胡郎中輕蔑地冷笑:“你道歉?我在意你的一個小丫頭的道歉,你家大人呢?”
“哎,胡郎中。”林老實抹着汗走了出來。
胡郎中一雙小黃眼珠打量着林老實,拖長聲音:“原來這是你家的娃呀,真是了不起啊。”
林老實聽出他話裏的諷刺,但面上并不惱怒,反而好聲說道:“胡郎中,這孩子不會說話,您別介意,一會兒我狠狠地揍她。”為了印證自己說到做到,他擡手作勢就要去打林桐月。
白氏還沒來得及去攔,林家三房的劉氏眼疾手快地拉過了林桐月,她用疲憊無力的聲音勸道:“二哥,你打孩子幹啥,她這不是擔心咱娘嗎?畢竟,四十多文一丸的藥,吃與不吃效果都一樣,桐月起疑也是正常的。”就算桐月不懷疑,劉氏也會懷疑。
林老實對着自己弟媳婦自然要客氣許多,他說道:“他嬸,你別攔我,這孩子早該揍了。大人都在跟前呢,哪輪到得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說話。”
劉氏攔着,白氏拉着,林老實本來也就打算做做樣子算了,不料胡郎中卻在一旁搖頭嘆氣:“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要是林老爺和林太爺在,哪會這樣對待小老兒我。罷了罷了,以後你們家人誰有病別找我,我回了。”說着,他背起藥箱就要離開。
臨走時,還不忘囑咐床上的葉氏一句:“老太太,我告辭了。你另請高明吧。”
葉氏深皺着眉頭,強撐着坐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道:“胡郎中,你先別走,我身上疼得厲害,你快給我瞧瞧。——桐月,沒你的事,你給我一邊呆着去!”
胡郎中一是看不出葉氏這個新得的怪病,二是真怕林桐月到鎮上鑒定藥的真假,他擺擺手說道:“老太太,不是我不給你瞧,你也看到了,你孫女是不信任我呀。這醫者父母心哪,我這棵心哇涼哇涼的,也沒什麽心思給你瞧病了,還有這藥我拿走了。”
說完,他以目示意林桐月,想要從她手上拿回藥。
林桐月當然不會給他,她說道:“胡郎中,你再等一會兒,人馬上就來。”
“誰來?”胡郎中挑眉問道。
林桐月笑而不答,而是把目光投向門外。
大夥的目光也跟着她看向門外。
“真來了,真來了。”衆人大聲驚呼。
來的人不是王大夫,但卻是江家給江星辰治病的何大夫,江家的人雖然出遠門去了,但因為林桂月有了身孕,江夫人臨走時特意請了一位大夫住在家裏,以防不測。
林桐月趁着沒人注意,就讓菊月去找林桂月,好讓何大夫出面。
何大夫五十來歲,身材高瘦,目光清正。他淡淡掃了一眼胡郎中,胡朗中被他看得不由得一縮。
衆人見何大夫來了,一齊圍上來看熱鬧,門外也擠了一堆鄉民來看熱鬧。
葉氏有氣無力地罵道:“桐月你這個死妮子給我回去!”她的聲音小,林桐月裝作聽不到,衆人只想着看熱鬧,也沒注意葉氏。
大家目光炯炯地盯着胡郎中和何大夫、林桐月三人。
林桐月把手中的藥丸雙手遞給何郎中,何郎中接過來,動作從容地倒出藥丸,先是看了看顏色,接着聞了聞,然後微微擡眼掃了一眼胡郎中,緩緩說道:“你這藥丸裏有山楂、冰糖、薄荷……”
何大夫聲音從容徐緩,一口氣說了五六種藥材。稍懂醫的人都知道這幾味藥都是常見的,頂多也就是消食醒腦用的,怎麽可能用來治療心悸。
不少人紛紛用異樣的目光看着胡郎中,胡郎中的黃臉上汗珠點點。
朱氏有些急了,擠過人群,伸手想去奪藥,劉氏早防着她似的,一把扯住她,“大嫂,你讓何大夫把話說完。——何大夫,您看這藥值多少錢?”
何大夫看了一眼劉氏,仍是那副舒緩語調:“一文錢一丸。”
“啊。”
“老天。”
衆人開始沒多大反應,現在一聽到價錢差這麽多,頓時炸了鍋。
他們用鄙夷、憤怒的眼光瞪着胡郎中,真狠啊。
胡郎中這會兒是汗出如漿。
他嗫嚅着想為自己辯解,誰也不肯聽她的。
這些看熱鬧的人不少請胡郎中看過病,或是他們家的牲口請他看過病,一想到這人可能坑過自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齊擠上來,把胡郎中圍在中間或是罵或是出語諷刺。胡郎中急得滿臉通紅,頻頻目示朱氏和葉氏,想讓對方替她解圍。
朱氏倒也想趕緊把胡郎中支開,可是群情激憤,她根本擠也進去。葉氏現在是全身酸疼,有氣無力的,更是有心無力。
胡郎中的嘴唇不停地翕動着,林桐月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麽,其實這會她也不需要聽清,她清了清嗓子,拔高嗓門,高聲反問:“胡郎中,你說什麽,你說我奶和我大伯母跟你串通一氣?你根本就是瞎說!”
她這一聲猶如悶雷一般,把衆人震了一下。
菊月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即大聲附和:“就是,我也聽見,你憑什麽冤枉我奶奶?”
屋裏漸漸安靜下來,大家不議論了也不罵了,一齊看向葉氏和朱氏。
桐月撥開人群走到葉氏床前:“奶,您說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