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i

荷月睜着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桐月。

桐月蹲下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說道:“那天打架時我變得厲害,就是因為你對不對?告訴我,我什麽都能接受。”

荷月歪着腦袋回答:“我不系。”

桐月的心砰砰直跳,不知是激動還是期待,她是遇到同類了嗎?”

她趕緊追問一句:“那你是誰?”

荷月咧咧只有一棵牙的嘴,“我系小五啊。”

說完,她邁着小腳丫啪嗒啪嗒跑開去趕老母雞去了。

桐月怔在原地。她追上去再去審問,荷月仍是一臉懵懂。

她不禁懷疑起自己,難道真的是她想多了?可是她的神力到底從何而來呢?她也不好跟別人說起,哪怕她娘和杏月也不能說。她更不能讓宋家人知道。林桐月只好把這個秘密和疑問壓在心底。

同時,她也在默默地觀察着荷月,她除了乖一點、飯量大一點,似乎也跟別的孩子沒什麽兩樣。鄉下的孩子多,大人忙,一般都是大孩子看小孩子,孩子一會走,就滿村亂跑。荷月也不例外,最近也是天天往外跑。有時走得不穩,裝倒了也不哭,爬起來接着跑。

桐月和杏月忙着要做生意,白氏要下地,誰也看不上看荷月,就把托付給菊月看着。菊月欣然答應。兩家以前關系就不錯,經過宋家的事後,來往更密切了些。

這時,正值背集,桐月姐妹倆不用出攤。林老實在家門口不遠的打麥場上平整地面,以便将來打麥子用。白氏和杏月也在幫忙。平整打麥場也是件不輕松的活,先在地面上撒水,再撒些麥糠,然後用人或畜拉着沉重的石磙來回地走,以便碾平地面。

林家沒有牲口,所以只能用人力拉。石磙上的粗麻繩緊緊地勒在肩膀上,一圈一圈地走着,桐月看得心中一抽一抽地疼。

聽杏月說這還算輕松的,收麥子才是最累人的,要搶收搶割,要用石磙碾麥子,還要揚場。風調平順時還好,若趕上天氣不好,雨淋了麥子,一年的辛苦就白費了。

村前這片空地上不值他們一家在平整場地,有下手早的已經平好,場地早已曬幹,很多孩子在上面亂跑亂叫。大些孩子,也學着大人拉動石磙,還有個能耐大的,光腳踩着石磙,十分驚險地滾動着。衆孩子歡呼大叫着跟在後面。

荷月也跟在孩子們後面大呼小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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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孩子一個個地上去試,有的滾兩下就掉下來,有的撐好長時間。

孩子們正玩得起勁時,就聽見一個粗魯的聲音嚷道:“讓開讓開,我來。”

出聲的卻是宋老七的兒子宋二狗,他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一條短布褲,渾身曬得油黑發亮。

他大搖大擺地走過來,路過桐月身邊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無聲地威脅道:“你給我等着瞧!”桐月看着他像看一攤狗屎,嫌棄地扭過臉去。

宋二狗十分威風地吩咐這幫孩子,“力氣大的過來推石磙,力氣小的,都滾遠點,特別是那些小娘們再滾遠些,小心爺軋死你們。”說完,還特意看了一眼桐月姐妹倆。

衆孩子都不太想跟宋二狗玩,但又不敢得罪他,只得不情不願地去幫忙推石磙。

正在忙碌的白氏和林老實遠遠看到宋二狗來了,害怕他們再起争端,趕緊大聲喊桐月回來。

桐月也不想跟這種傻叉二代糾纏,抱了荷月就走。

荷月不願意離開,剛好這時,打麥場的另一端傳來一陣響亮的布冬幫冬聲的撥浪鼓聲。這是貨郎來了。

衆孩子們也不顧不上玩石磙了,立即向貨郎圍來。家裏富裕些的,就跑回家問大人要兩個銅子買些吃的玩的,大部分孩子沒那條件,只是圍着看個熱鬧。也有不少婦人來買些針頭線腦。

貨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長得平頭正臉,口齒伶俐。嬸子大娘大嫂大姐地叫着,遇到有砍價的,他打起笑臉,十分耐心地應付着。

白氏正好也要去買些針線,她就跟林老實說了一聲,帶着杏月一起去了。

白氏一邊在貨擔上挑東西,一邊随口跟貨郎說話。

對方說了幾句,白氏突然問道:“兄弟,聽你的口音——對了,你是哪的人?”

貨郎爽朗地笑笑:“嫂子,我是李家屯的。”

白氏若有所思地道:“那離這不近哪。”

貨郎道:“是哪,我這行也就是賺個辛苦錢,挑着一副擔整天價轉悠。”

白氏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李家屯是不是離賀家村不遠?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貨郎爽快地答道:“嫂子你盡管打聽,我知道多少說多少,有不知道的,我下回幫你打聽了再告訴你。”

白氏聽到這話,臉上微微露出些笑容,然後說道:“我向你打聽一個叫賀二柱的人,他們家有個童養媳……”

貨郎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搖頭道:“賀二柱這人我略知道一些,但他家的童養媳我不清楚,等我下回幫你打聽打聽吧。”

白氏臉上有些失望,但她又不想讓貨郎看出來,趕緊堆起笑容,道:“好好,麻煩大兄弟了。——這種針給我拿五根,線也要一些。”

“好咧好咧。”

白氏還想問些什麽,但買東西的婦人越來越多了,一會兒問價一會講價的,白氏也不好耽誤貨郎的生意。

白氏問貨郎話的時候,杏月和桐月也聽到了。桐月聽人說過,她還有四妹梅月,五六歲時被送到山裏一戶人家當童養媳了。白氏打聽的就是她。原來她是被送到賀家村了。

她跟這個四妹從未謀面,對她也談不上什麽感情,但心裏總有一種戚戚感。

不過,杏月跟她不一樣,這個四妹也是她一手帶大的,她一聽到白氏提起她,眼圈不由得一紅,強忍着沒掉下淚來,她也裝作去挑東西,趁着貨郎得空時,趕緊問了一句:“貨郎大哥,你下次啥時候來俺們村?”

貨郎笑呵呵地答道:“下次嘛,過不了多久就要收麥子了,得麥收後才能來喽。”

貨郎在村裏呆了一個多時辰,等到該來的人都來差不多了,才挑起擔子,搖晃着撥浪鼓,不緊不慢地離開了。

臨走時,白氏和杏月又叮囑了他一句。

貨郎笑道:“嫂子,大妹子,你們放心吧,我答應過的事都記得,我的記性好着哩。”

兩人目送着貨郎離開,才重新回到打麥場上。

林老實正一臉焦躁地等着他們,一看到兩人回來,就開始抱怨:“懶驢上磨屎尿多,婆娘幹活事兒多。買個針磨蹭半天。”

白氏和杏月都沒理她,默默地去拉石磙。

不知道兩人是累了,還是情緒不好,比剛才慢了不少。林老實愈發不滿意。

他看了看桐月,不耐煩地道:“桐月,你不是力氣大嗎?你也來。”

白氏和杏月一齊反對。

“她爹,孩子太小,還是咱們拉吧。”

“爹,年紀太小幹重活會長不高的。”

桐月沒說話,默默地走過去,默默地拉起了麻繩,她倒不是為林老實,而是為了減輕白氏和杏月的負擔。

不過,當麻繩勒進她的肩膀時,她才知道痛苦。

繩子把她的肩膀勒得生疼生疼,轉一圈下來,全身的力氣都要抽光了。

有了桐月的加入,速度也沒快多少。

林老實十分不滿意地一路嘟囔:“你打架時的氣力哪去了?幹點活都幹不了。”

桐月又累又心煩,把麻繩往下一扔道:“你能不能別抱怨,好好幹活不行嗎?”

林老實瞪着雙眼叫嚷:“咋地了,我還不能說兩句了,你又皮癢了是吧。”

白氏無奈地勸道:“你又要幹啥?你想讓別人笑話是吧?”

杏月也跟着勸,林老實只是嘴上功夫,到底也沒敢再動手。

他一路仍是抱怨個不停。

轉到第二圈時,桐月徹底走不動了。白氏沒同林老實的同意,就讓她下去歇息。

桐月捶着肩膀,喘了會兒氣,跟白氏商量:“娘,要不咱們去租牲口吧。”

她話一說完,林老實就大聲反對:“租啥牲口,哪有錢租?”

白氏也不同意租。

他們到底還是沒有租用牲口,硬是用人氣把打麥場給平整好了。

接下來就是農忙了,要割麥子打麥子。

麥子全用鐮刀去割,因為要搶農時,全家一齊出動,能揮動鐮刀的都得下地,再小的些也閑不住,要喂豬做飯,夠不着竈臺的就踩着凳子,還要給要給幹活的人送水送飯。至于孩子,就放在地邊讓他自己玩。荷月就被這樣放在地頭上玩耍。

這是林桐月第一次割麥子,先是不小心劃了腿,還好,她褲子夠厚,傷害不大。她學着杏月和白氏的做法,彎腰揮着鐮刀割麥,她每隔一段時間就直起腰來歇歇,擡頭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陽,五月的驕陽熱烘烘地炙烤着大地,林桐月覺得自己像在蒸籠裏一樣,人被烘幹了,那腰仿佛要斷了一樣。

那個念頭從未像今天這樣強烈:不想種田,不想種田,我要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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