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麥地火災

林桐月強忍着不适,暴曬在大太陽底下,半死不活地割着麥子。她每過一會就不得不直起腰,歇一歇,順便再喝口水。嘴裏又幹又苦,身上像澆了似地往下淌汗,又厚又悶的粗布衣裳沾了汗水,又粘又重地貼在身,像裹了一層铠甲似的。頭頂太陽烤着,腳上熱氣蒸着,還有麥子的鋒芒時不時紮一下,林桐月覺得全身像紮滿了針似的,又刺又癢,心裏又煩又悶。

她真想摞挑子不幹,可是不幹又能怎麽着?大家都在忙,就算她能她也不好意思閑着啊。這些活最後還是落到家裏人身上。況且,這還關系到一家人的口糧。

林桐月一邊幹着一邊不時望一望地頭。還好,這塊地并不多,割完就好了。

于是她很高興地對杏月說道:“二姐,我們家今天就能割完吧。”

杏月頭也不擡地答道:“是能割完,明早再割村東頭那塊地的。”

林桐月一陣氣餒,她怎麽忘了,她家不只這一塊地,應該說這是她家最小的一塊地。餘下的還有三塊地。

這時,一直沒開口地白氏突然問道:“東頭那塊麥子全熟了?”

林老實道:“熟了,全熟了。明個起早些,都去割。”

白氏的臉色不由得一耷拉,長長嘆了口氣沒再說話。杏月也是情緒低落。

林桐月不明白,她看了看杏月,杏月小聲解釋:“你忘了,那塊地挨着宋家。”

林桐月一提起宋家,感覺就像腳面纏了一條蛇似的,一種說不出的嫌惡。

她也沒心情說話,只是低頭割麥子,時不時灌口涼水。

她喝了幾口,又把水罐遞給杏月和白氏。四個人輪流喝了一圈,水罐也見底了。

白氏便讓桐月回去再灌些水,也有順便讓她歇一會兒的意思。

桐月拿起水罐,問白氏拿鑰匙。

林老實在旁邊沒好聲地說道:“讓你灌壺水,你拿鑰匙幹啥,還打算回家坐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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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月只好解釋道:“我回去燒些開水,老喝生水不好。”

林老實像聽到奇聞似的,“咄”的一聲,瞪大眼睛叫道:“大熱天的,還燒開水?真是奇了怪了。直接從井裏灌涼水不就行了。家裏柴禾多得燒不完?”

林桐月知道這時候跟林老實解釋生水有細菌也沒用,她一言不發地拿起水罐就走。

她沒有回家,只是随便找了家有水井的地方去打了水,抱着罐子往回走。

他們一家從早晨天剛麻麻亮開始,一直忙碌到晌午,到了飯點也沒回去吃飯,只就着水吃了早上從家裏帶來的雜面餅子和雞蛋。這雞蛋也不是經常能吃到的,一般是農忙時加餐用的。

荷月一直乖乖地呆在地頭的樹陰下玩耍,吃飯時跟着吃。

匆匆吃過午飯,四人又接着割麥。

經過一上午的高強度勞作,林桐月覺得腰真的斷了。她直腰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頻繁到林老實直皺眉頭。白氏和林老實很少直腰。杏月偶爾歇一下,三人把桐月落得老遠。

白氏和杏月生怕林老實罵人,趕緊替桐月說情:“她到底是年紀小,能堅持到現在算不錯了。”林老實忍了又忍,最後什麽也沒說。

這一小塊地的麥子割完後,林桐月以為可以回家了。不想,另一樁活又來了。他們要捆麥子,還得用手推車把捆好的麥子拉到村前的打麥場上。

林老實在前面推,白氏和杏月站在小推車的兩邊,一是扶着不讓麥子掉落,二是順便幫着推一推。林桐月則提着籃子跟在後面拾麥子。每一棵麥子都很珍貴,這會兒若是不撿,不一會兒就有孩子和老人來撿。

第一天就這麽過去了。林桐月晚飯吃胡亂扒拉了一口,胡亂沖了個澡,回屋倒頭就睡。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就被叫了起來。今天還要去割麥子。林桐月睡得正醒被人叫醒,心情十分暴躁。

一路上,她什麽話也沒說,閉着眼睛,一路被姐姐杏月拖着到村東頭的麥地。

杏月看着妹妹這樣,十分心疼,然而也沒辦法,她小聲告訴妹妹:“趁着天涼快,咱割快些,爹答應了今天晌午加頓飯,到時你回去做飯,也好歇一會兒。”這個時節,打水做飯跑腿的都是輕省活,家裏孩子多的都是搶着幹這類活。

“嗯嗯。”桐月含糊不清地胡亂點頭。她此時什麽也不想,只想大睡特睡。特別是早上天氣涼爽,晨風裏摻着一絲淡淡的好聞的麥香味,讓人愈發想睡,她看着麥稭堆就想撲上去睡倒。

桐月不但這麽想,還真這麽做了。

她只割了一會兒,便撲到在麥堆子上睡着了。睡得還挺沉,雷打不醒的那種,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前世花大氣力調理的失眠症就這麽不治而愈。她成了一個随時随地都能睡的人。

杏月離桐月最近,她看着她那樣兒,又心疼又好笑,想去叫醒不忍心,她想了想,最終決定留下兩人中間的一壟麥子不割,好給桐月做掩護,省得被她爹發現。

林老實一心想着趁着天氣涼快割快些,也就沒注意後面。因此桐月得以補了一個回籠覺。

很快,太陽升起來,絢麗的朝陽,閃耀耀地照在她的臉上,她自己醒來了。

她意識到自己真的撲到麥地裏睡着了,不禁自嘲一笑,遂趕緊跳起來,揮動鐮刀開割。

這時候,杏月已經割完了一壟,她正從那頭開始割,正好能與林桐月割的這壟接頭。因為這樣,林桐月覺得這麥地那頭看上去也不那麽遙遠了。她勁頭十足,心情也好了不少。

可惜好景不常,他們旁邊的麥地裏,宋家的人也來了。宋老七跟林老實一樣,頭上還包着白布斤。馬氏臉上的傷口也沒全消好。兩家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但鑒于上次的情形和現在的特殊時節,宋家人不方便大鬧。雖然不能明着鬧,但惡心人的方法多的是。馬氏更是深谙此道。

她用了鄉下人家最常用的旁敲側擊和指桑罵槐法。他們擠兌人罵人不指名不道姓,但聽的人都明白她罵的是誰。但又不能明着上去對罵。你去找人家,對方會說:“我沒提你名,沒道你姓,你自己撿罵呀。”

馬氏的嘴像決堤的渾水河似的,什麽髒的渾的都往外倒。

白氏和林老實臉色陰沉,但都一聲不吭,就怕再生事端。

杏月雖然不忿,但也不敢自作主張。

馬氏見林家無人反抗,愈發嚣張,嘴像沾了糞似的,越罵越過份。什麽不下蛋的老母雞,挨操的小母雞等等,中間夾雜着各種生殖器的土名和別稱,讓人不堪入耳。

林桐月越聽越火怒。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能忍的人,在現代時,親爹親媽說兩句都要頂嘴。在公司裏,她是技術人員,同事相對素質較高,即便有不同意見,也是用委婉文明的話來說。

她以前以為自己是很有風度的一個人,說句髒話都要反省一下。但是現在她不想講什麽風度什麽修養,她只想回罵回去,最好把對方罵得無話可說。

于是,她便大聲謾罵,她用的也是指桑罵槐的方法,一邊割麥一邊洩憤地罵:“……全家都找死的挨,挨割挨砍的貨,你罵的部位自己也有,你不是老母雞你是老母豬,下了一窩公豬崽就得意直哼哼,公的也是被骟被宰的貨。你罵我一句,家裏就死一個兒子,罵兩句死一個男人,你是老鼠是蟑螂也得死絕了。你就是那萬人騎,千人嫁,男人也得死光了。我希望你全家走路摔斷腿,躺着斷脖子,坐着爛下身,全家全族,每天每時每刻都不順心……”林桐月越罵越順暢,越罵心裏戾氣越重。

如果有人現在問林桐月:怎樣把一個正常的文明人變成野蠻人?

林桐月毫不遲疑地回答:只要那個人不是活佛,把他丢到野蠻人中間即可。打駕罵人,随學随會,活學活用。你不想被同化,你覺得你不該跟他們一般見識,對方可不那麽認為,他們會以為你怕了他,要戰勝野蠻就得變得野蠻,想戰勝傻逼,就得深入了解傻逼,并且一不小心就被傻逼同化。林桐月現在沒心情考慮這個深刻的人性問題,她只想戰勝對面那個野蠻的傻逼。

有了桐月開頭,杏月也開始聲援妹妹,姐妹倆一唱一和,不點名不道姓地把宋家人罵了個遍也咒了個遍。白氏最後也加入進去,娘仨像唱一臺戲似的,越來越熱鬧,越罵越來勁。

林桐月此時身上突然有了力量,她把麥子想像成仇人,快速地割,使勁地割。原來,仇恨也是力量的來源。

罵到最後,馬氏終于沉不住氣了。

“你們幾個到底罵誰?”

桐月頭也不擡地大聲回答道:“我沒指名沒道姓,罵落在地上,誰來撿就罵誰。”

“他她娘的又皮癢了是不?”

宋老七直起腰來,對着林老實一家怒目而視。

氣氛又開始緊張起來。不過這會兒,大夥都忙,沒有人來圍觀,就算是隔壁地裏的人聽見了,也只探頭張望一下,誰也沒停來。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有個半大的男孩子向他們這邊跑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嚷:“端月爹,不好了,你家村西頭的麥地着火了!”

林老實和白氏大吃一驚,杏月更是滿臉焦急。

麥地怎麽會着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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