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飯

第二天早上秋如醒的特別早，昨天一晚上都沒怎麽睡，迷迷糊糊之中一會兒想起葉琦馬上要離開十隊了，一會兒又想着明天和葉琦一起去集市，兩種情緒在胸口壓的她有些喘不過來氣，幾番折騰，窗口終于蒙蒙亮了。

秋如起來将這兩天摘的山核桃收拾到一個大口袋裏裝好，又煮了一鍋稀飯，自己吃了一碗，将剩下的稀飯悶在鍋裏，這才提着一大袋子核桃向着集市上走去。

微微泛白的天際，讓霧渡河村披上了一層朦朦胧胧的色彩，在這樣的色彩下，整個霧渡河都顯得十分的靜谧，山中早起的鳥兒婉轉的鳴叫，秋如赤着腳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田埂邊上。

昨天并沒有和葉琦約好時間，只是說在幺路上見面，秋如不知道這麽早過去葉琦來了沒有，但是早些過去總是好的，再說了，要是太晚了，集市上的人就慢慢少了，秋如還想着今天要将這一口袋的山核桃都賣完。

葉琦站在晨光之中，他的白襯衣顯的十分的奪目，在清晨靜谧的山林間，是那樣的虛無缥缈。秋如看的有些癡了，葉琦看見秋如，站在原地對着秋如的方向揮了揮手，秋如也對着葉琦揮了揮手，兩個人十分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秋如提着一口袋山核桃，有些吃力的走了過去，葉琦順手接過秋如手中的山核桃，秋如耳根子一下子就紅了。

“我自己提的動。”秋如低着頭說道。

“還有很長的路，我先幫你提一會兒，待會兒你再自己提。”葉琦提着秋如的核桃，并沒有要還給她的意思。

秋如低着頭往前面走去，走了一陣，身後并沒有葉琦走路的聲音，秋如回頭一看，只見葉琦不遠不近的跟着自己，秋如心中突然十分的內疚，一定是自己昨天晚上的舉動有些讓葉琦尴尬，所以他今天才和自己保持距離，秋如走路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安安靜靜的走在清晨泛白的晨光之中。

到集市的時候已經是大亮，太陽升的老高，兩個人走的滿頭大汗，葉琦甩了甩頭發，他的臉上洋溢着笑容和細細密密的汗水。

因為走到集市上基本沒人會認識他們倆，秋如這才敢走到葉琦旁邊小聲的問道，“你今天到集市做什麽？”

葉琦依舊提着秋如的一口袋核桃，“我待會兒要去集市找個人。”

秋如其實想接着問葉琦去找誰，心中想着問葉琦太多好像不太好，便也沒再多問。

葉琦提着一整袋核桃找了一個人稍微多的地方終于停了下來，“這個位置怎麽樣？”

秋如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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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琦幫着秋如将口袋打開，露出裏面新鮮的核桃，拍了拍手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秋如還是點了點頭。

葉琦走了幾步，秋如看着葉琦的背影，她很想問葉琦晚上什麽時候回去，但是還是沒有問出口。

這個時候葉琦一拍腦袋，回頭看着秋如笑着說道，“中午我過來找你，吃完飯，一起回去。”

秋如滿臉通紅的說道，“我要等核桃賣完才能回去。”

葉琦笑了笑，“我等你。”

秋如心中一陣慌亂，低頭便看見擺在身前的一袋子山核桃，算了，想什麽呢，還是賣山核桃比較重要，這可是弟弟上學的學費啊。

集市上的人很多，秋如很少上集市，以前逢年過節的時候就會和母親一起到集市上采辦年貨，雖然也買不了多少，但是那個時候過年才有年味兒，這幾年家裏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每年過年的時候她是沒有機會到集市上來的。集市上的變化還挺大的。

秋如雖然感嘆集市的變化之大，但是還是沒忘記今天的主要任務：賣核桃。

集市上賣東西的人特別多，秋如站了一會兒，仔細一看，在集市上賣東西的大多是比她要大許多的嬸子一輩的，像她這麽個小姑娘出來賣東西的，這四周還真是只有她一個。

秋如原本打算大聲叫賣的精神勁兒也沒了，秋如擺着核桃在路邊上站了很久一陣，一個買的人都沒有。

看着周邊的嬸子們大聲叫賣，生意雖然不是說有多好，但是不像她一個人都沒有。秋如情急之下叫了兩聲，大家看見個小姑娘出來賣東西倒也顯得十分好奇，好幾個人跑過來看她究竟是賣的什麽。

這一看還真有一個人買，秋如瞬間信心大增，感覺叫賣起來才有效果，秋如又連着叫了幾嗓子，有了先前的經驗，接下來的時間就好過了許多。

到最後秋如心中一橫，不管怎樣，反正現在也沒人認識自己，放着一條豁出去的心，秋如的膽子倒也變的大了許多。

接下來過來看的人就漸漸多了起來，雖然有些人不買，但是一旦人氣高了起來，就不信賣不出去。

生意漸漸好起來之後，時間也過的快，眼見着就快到中午的時候，秋如一袋子山核桃便全部賣完了，秋如原本想趕着回去，還能早些回去，又想到跟葉琦約好的一起回去，現在自己早早的跑了回去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秋如怕走到別處葉琦找不到她，便坐在路邊上。

集市上人特別多，秋如看的眼睛都花了，眼見着中午都快過去了，這才隐隐約約看見遠處的一個身形像是葉琦，但是仔細一看葉琦旁邊還站着一個人，秋如怕是自己看錯了，又往路中央走了幾步，這才看清楚，遠處那個人正是葉琦。

葉琦和他旁邊的那個人聊的十分開心的樣子，秋如這才将目光集中到葉琦旁邊的那個人。是一個女人，長的特別的白，看樣子倒像是一個文化人，和葉琦站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和諧。

秋如心中當下突然湧現出一種情緒，這種情緒讓她莫名的有些煩躁不安，原來葉琦這麽晚才過來是因為跟別人在一起。秋如轉身就想拿着口袋走人，她還傻乎乎的在原地等他，葉琦說的來集市上找人，原來就是找這個人啊。

“秋如。”葉琦揮手見秋如沒什麽反應，隔着人群大聲的喊道。

秋如心想這下子走不掉了，只能呆在原地等着葉琦和那個女人朝着自己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來晚了啊。”葉琦走過來沒事兒人似的看着秋如笑着說道。

“嗯。”秋如十分冷淡的回應了一聲。

葉琦愣了一下，接着說道，“這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學，李曉蒙。剛好在路上遇見聊了一會兒，就過來晚了。”

李曉蒙看了一眼秋如，拍了拍葉琦的肩膀，笑着說道，“葉琦，這個你怎麽不介紹一下啊？”

葉琦伸手去拿秋如手中的口袋，“她叫溫秋如。”

秋如其實還在等着葉琦怎麽介紹自己，哪裏知道葉琦就介紹了一個名字就沒了。

秋如當下在心中跟自己怄氣，死死拽着自己手中的口袋，不讓葉琦拿，葉琦也只能作罷。

“剛好，我們都沒吃飯，先去吃飯吧。”葉琦看着秋如，等待她的回答。

“好啊。”李曉蒙倒是十分的高興。

“我不去了，我不餓，你們去吃吧，我就先回去了。”秋如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雖然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但是就是不想跟葉琦還有李曉蒙一起去吃飯。

三個人站在原地一時半會兒誰都沒說話，場面有些尴尬，李曉蒙突然站出來打圓場，“哎呀，到這邊來了，怎麽能不吃飯就回家呢？再說了葉琦咱們也好久沒見面了，大家在一起吃個飯就熟了嘛，不要害羞啊，秋如。”

聽見李曉蒙這麽說，秋如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做什麽打算，這個時候李曉蒙一手拉着秋如一邊說道，“葉琦，走啊，咱們去吃飯，想吃什麽？”

秋如和李曉蒙走在前面，葉琦一個人走在後面，在李曉蒙的帶領下，找了一個吃飯的地方，秋如是不想去的，她欠葉琦太多人情，現在連帶着也要欠李曉蒙的人情，可是現在這個情況，她又是騎虎難下，思前想後，秋如心中一橫，待會兒吃飯的錢她給，如此打定主意秋如的心中又輕松了許多，只是有些心疼，但是不要緊，山上還有山核桃，自己再多摘一些，錢就會回來了。

三個人在桌子上坐定，李曉蒙問秋如吃什麽，秋如怎麽都不肯說，李曉蒙最後只好自己要了幾樣，緊接着葉琦也要了幾樣，最後葉琦又加了幾樣。幾個人在桌子上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李曉蒙話多，跟葉琦聊起了以前的高中生活，以及葉琦下學之後班上的一些情況，李曉蒙明年六月份也馬上要畢業了，說到畢業以後的情況，她就滿臉的興奮。

李曉蒙和葉琦談起了她的夢想，很可能去縣城的廣播室工作，她家裏是有背景的人，況且高中念完，也是很有學識的。

秋如坐在旁邊一句話都插不上，突然之間她感覺自己和葉琦還有李曉蒙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是她第一次從一個女孩子口中聽見理想二字。她是一個沒有什麽理想的人，她還掙紮在生存線上，她每天考慮的最多的是家裏還有沒有米，弟弟還能不能繼續念書。如果說她真的是有什麽理想的話，那就是弟弟可以考上高中并且念完高中。如果可以，有一天家裏桌子上不再是稀飯，而是米飯。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是這樣的，你和自己一樣的人生活在一起，你就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另一種生活方式，還有一種叫做理想的東西。而當有一天你明白有一種叫做理想的時候，你連擁有理想的資格都沒有，那是比不明白這世上還有理想這種東西更加無奈的，更令人痛苦的事情。

秋如心中一片凄然，正在她恍恍惚惚胡思亂想的時候，桌子上的菜又上來了，秋如看着桌子上的白米飯，一下子就被拉回了現實，什麽狗屁理想，這頓飯吃完估計這幾天上山摘的山核桃又是白摘了，好在山上上次跟葉琦還找了好一些，總算能夠撫平一些秋如滴血的心。

一整頓飯秋如吃的都如坐針氈，等到結賬的時候，秋如趕緊将先前預備好握在手中的一把零錢遞了過去，葉琦一把将收賬的老板拉到自己跟前結了賬。秋如現下心中更加的不是滋味兒了。

等到葉琦結完賬，李曉蒙拉着秋如往外走說道，“哪有女孩子結賬的，是吧葉琦？”

“是的。”葉琦走在她們倆身後，秋如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明白自己又欠了葉琦的人情。

葉琦跟李曉蒙告別之後，這個時候葉琦和秋如才算正式踏上了回去的路。

兩個人一路無話，因為剛從集市上走沒多遠，葉琦就走在秋如身後，兩個人也就隔幾步的距離，秋如雖然沒有回頭看，但是她聽見了葉琦的腳步聲，她知道葉琦就在身後。秋如在心中糾結了好一陣，思前想後的，最終轉身，将先前緊緊握在手中的錢遞到葉琦面前。

葉琦一愣，看着秋如，“你這是做什麽？”

“這是今天吃飯的錢。”

“不用給了，我自己也是要吃飯的，只是多了一雙筷子的事情。”葉琦臉上沒了先前秋如看見的笑容，她有些看不懂葉琦了，可是他們根本就沒認識多久啊。

“多一雙筷子也是要錢的。”秋如堅持把手裏的錢遞給葉琦。

葉琦有些頹廢的從秋如手中拿了最少的一張。

“這肯定不夠的，你不要騙我。”秋如并沒有把手收回來。

“夠了，我們三個人吃，平分到每個人身上就是這麽多了。”葉琦低着頭，秋如看不清他的情緒。

“那還有先前的魚錢。”秋如堅持道。

“魚沒有花錢。”

沉默。

“你是不是同情我，同情我沒有吃的，沒有穿的，還要去地裏撿苕根，還要去山上撿山核桃賣錢。”秋如一下子就像是所有情緒崩潰了一般，強忍着淚水看着葉琦說道。

葉琦這個時候擡頭看着秋如，他的眼裏有些暗湧的隐忍的情緒，他像是一只受傷的小鳥一般，無辜的說道，“我沒有。”

“你有。”秋如突然一下子就壯起了膽子，她是個沒有什麽存在感的人，一直以來只有別人可以對她大呼小叫，她是萬萬不敢對別人有一絲一毫的發怒的。先前她不敢在葉琦面前大呼小叫，可是現在等她将自己自卑的一面在葉琦面前毫無保留的展示出來的時候，她就沒有了任何顧慮，一下子就理直氣壯了不少，與其說是理直氣壯，更不如說是撕力竭地。

葉琦站在原地看着秋如，他的眼睛如一潭死水，就連秋如好像都沉溺在裏面無法自救一般。

葉琦沉默了一會兒，“我們回去吧。”

說完錯開從秋如身邊往前走去。

秋如也不再糾結，她不知道自己糾結這些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但是她就是不想欠葉琦的人情。

兩個人往回走的速度很明顯沒了先前那麽快了，好像兩個人都是滿腹心事的樣子。

又走了一陣，天色漸漸晚了下來，葉琦在前面站了一陣，秋如心中一個疙瘩，也不知道自己是繼續往前走好，還是先等一等，但是等了一會兒，葉琦還是站在原地，秋如這才繼續往前走去。

走了一陣，葉琦還是像以前一樣跟在秋如的身後。

他是不是生氣了，秋如心中又胡思亂想着，可是該生氣的不是自己嗎？秋如又想到葉琦明天就要離開十隊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見面了，又可能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秋如心中一陣想和好的意思，可是要她自己主動開口承認錯誤又面子上放不下來。要她繼續跟葉琦這麽別扭下去，她又覺得不應該，反正就是做了自己半天的思想工作，最終都沒勇氣自己先說話。

眼見着就快要到十隊了，葉琦終于在後面說話了，“我明天就回九隊去了。”

秋如在前面嗯了一聲。

她想再找一些話說，但是思前想後的想了一陣，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找什麽話說。

秋如又往前走了一陣，這才發現身後的腳步聲沒了，秋如慌慌張張的往後望去，葉琦離的自己遠遠的。

葉琦見秋如回頭，在暮色沉沉之中，對着秋如揮了揮手，在虛無缥缈的暮色裏，秋如有一種錯覺，葉琦在對自己笑，但是她又有些不确定，又不敢站在原地看仔細。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秋如站在門口，看見葉琦順着家旁邊的小路上上去，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