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償還

秋如和溫建偉是被溫大海找到的，秋如第一次覺得她的親生父親竟然連一個二叔都趕不上，二叔至少會來找他們，會在她和溫建偉被趕出去後帶他們回家，會給他們飯吃，會關心他們。

秋如和溫建偉在溫大海家裏又過了一夜，二嬸做了白米飯給他們兩個人吃，在那樣一個年代，能吃上白米飯是秋如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而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二叔竟然将它變成了現實。

那個不像家一樣的家還是要回去的，她的骨子裏流着溫家的血，是這輩子都不能改變的事實。

秋如和溫建偉回去的時候，李香和溫大強在屋裏有說有笑，李香看見秋如回來，又擺出一副慈母的表情，問道，“哎喲，秋如，你和建偉去哪裏了啊，昨兒晚上我說出去找找你們，你父親想着我身子不方便，硬是不讓我去，你們吃飯了嗎？”

一連串的問題，可是沒有一個是真心實意的，以前雖然看起來也是不喜歡，但如今看來只有厭惡的。

秋如本來以為回到家裏，後娘肯定會再說起讓她去照顧村長的兒子的事情，可是一早上不僅後娘，就連爹都沒有再提起這個事情，秋如的心中越發的不能平靜。

一連好幾天家裏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情，秋如原本提起來的心，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正月初十的時候溫建偉開始了新的一學期，再過半年他就可以初中畢業了，在這樣的地方，能夠初中畢業就很少見了，到時候弟弟要是再念完高中，那就更有出息了，日子很難過，但都是慢慢熬出來的，而且總有熬出來的那一天。

等到溫建偉去了學校，秋如看見爹和後娘都都坐在堂屋中央的桌子邊上，并沒有去地裏的意思，秋如原本平靜下來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秋如，你過來坐。”溫大強一邊抽着葉子煙一邊說道。

秋如走到了溫大強和李香的旁邊，并沒有着急坐下去。

“秋如，我跟你娘兩個人商量了，這件事情，還是需要你去做。”溫大強咳嗽了兩聲。

秋如并沒有說什麽。

“我去李家了，大力将村長的兒子給打傻了，這輩子恐怕是廢了，村長的兒子以前在村裏經常胡作非為，這也算是為民除害吧。你過去不用太擔心，雖然村長的兒子以前是一方惡霸，但是現在他已經傻了，沒有能力傷害別人。你在那邊好好照顧村長的兒子，要是照顧的好，指不定村長看在你的面子上，給你找一個好人家。”溫大強一口氣将所有的話說完。

秋如站在原地，沒有說話，這是她的親爹，讓她去照顧一個傻子，就連李大力打傷了人，把別人的兒子給打傻了，現在也變成為民除害了，她沒念多少書，也沒有見過什麽大世面，但是是非黑白，她還是能夠辨別清楚的。

秋如站在原地，一直沒有說話，父親這話，哪裏是征詢她的同意，分明就是已經做好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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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見秋如沒有說話，這個時候發話了，“秋如啊，村長也說了，只要你去照顧好他的兒子，你弟弟接着念書是沒有什麽大的問題的。”

一直沉默不語的秋如這個時候有了一些反應，她擡起頭看了一眼李香，想确定這個消息的可信度。接着她有看了一眼溫大強，他低着頭，秋如看不清楚表情。

“村長真的這麽說？”秋如再次跟李香确認道。

“是的啊，秋如，我是你娘，怎麽會騙你呢？”李香一本正經的說道。

秋如站在原地直視着一直悶頭抽煙的溫大強。

溫大強在秋如凜冽的目光下無所遁形，悶着頭輕“嗯”了一聲。

這些日子，整個溫家和李家一直在糾結不清的事情，現在終于塵埃落定，李香的臉上表現出松了一口氣的神情。

按李香的安排，秋如當天就要到九隊去，秋如自己一再堅持，要跟弟弟說一聲，第二天再去九隊，不管怎樣，只要秋如答應了去照顧村長的傻兒子，一切都好說。

秋如不在的時候，一直沉默的溫大強終于發話了，“你怎麽能騙秋如呢？”

李香剛剛的滿臉和氣現在一下子就變了臉色，“什麽叫我騙她，我一個做娘的難道還會害她不成，村長雖然沒有親口說出這些事情，但是你想一想，只要秋如把他那個傻兒子唬好，将來，你溫家少的了好處嗎？那建偉的事情不也都能夠解決了嗎？你一把老骨頭，以後的日子不也好過一些嗎？我哪件事情不是問溫家着想？”

“再說了，秋如是你的娃，我肚子裏的就不是你的娃了嗎？”李香說這個話的時候又打算哭了起來。

溫大強埋頭抽着自己的葉子煙，什麽話都沒有說。

溫建偉晚上回來的時候，秋如只是跟他說是自己願意去九隊照顧村長兒子的，過些日子就回來，溫建偉雖然心裏不願意自己的姐姐去照顧一個傻子，何況還是李家弄出來的事情，現在倒黴的卻是自己的姐姐，可是既然秋如自己都說去了，溫建偉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秋如離開溫家的那天還是正月間，天下着毛毛雨，霧渡河上漂浮着白茫茫的霧氣，離開的時候，溫大強翻箱倒櫃的找到了李香當初給秋如的那雙半舊不新的鞋子，死活要讓秋如穿上。

其實這雙鞋子對于秋如來說，穿與不穿，并沒有多大的改變，或許腳是暖和了一些，可是她的心裏還是如這霧渡河的冬天一樣寒冷。而對于溫大強來說，秋如穿上這雙鞋子，他的心裏至少好過一些。

他是一個老農民，沒有什麽賺錢養家的能力，還有一些脾氣，活到這把年紀，半邊身子已經進了土裏，這輩子是再也沒有什麽指望了的，一代一代，一輩一輩，霧渡河的祖祖輩輩，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秋如戴着一個破鬥笠，一個人踏上了去九隊的路，她小小的身影，在被霧氣籠罩的霧渡河緩緩前行，她沒怎麽出過霧渡河，也沒怎麽出過十隊，唯一支撐着她走向那個虛無缥缈而又沒有安全感的未來，只是她的弟弟可以繼續念書啊。

溫建偉已經去了學校，李香在屋裏養胎，溫大強還要下地裏繼續幹活，屋裏的米還是李香從李家帶過來的，你看，說道底，還是他們溫家欠李家的，所以他們用溫家的一個姑娘的一輩子去償還，還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