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年夜飯

第二天早上向英還是依依不舍的從溫家走了，溫大強原本以為，以向英的性子肯定還會在家裏大吵大鬧一頓，誰知道，第二天竟然就這麽乖乖的離開了溫家，這讓溫大強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經過這件事情，溫家表面上看起來已經風平浪靜，沒有人再提起溫建偉上不上學的事情，他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轉眼就到了臘月三十，家裏的錢早就借給了李家，屋裏的米也吃的差不多，日子越來越難過。

李香每天就在屋裏嘆氣，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依舊沒有人提起。

終于在臘月三十這天，李香爆發了。

一家人坐在桌子上依舊吃着稀飯，李香一邊哭一邊感慨的說道，“我這上輩子究竟是造了什麽孽，這輩子懷個孩子，大年三十還得吃稀飯。”

李香說的十分凄慘，就連一直一言不發的秋如聽着都覺得心裏發慌。

溫大強沉默了一段時間，抽了幾口葉子煙，說道，“我去她二叔家借些米過來，好歹等把這個年過了再說。”

李香一聽這話，哭的更厲害了，“借，借，借，成天就知道借，你看看村裏，哪戶人家像我們這樣，吃的吃的沒有，穿的穿的沒有，走出去，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

一家人被李香數落了一頓，一個人都沒說話，雖說溫家的主還是溫大強做的，但是現在李香的肚子裏有他溫家的人，他再怎麽着也還是要忍讓三分。

“那你說怎麽辦？”溫大強垂着頭，坐在堂屋中央的椅子上，悶聲說道。

李香一聽這話，氣更大了，“老溫，你這是什麽話啊，這溫家的主還是要你做的啊，我一個女人，能有什麽主意，要是我還在我們老李家，至少吃的還是有的啊。”

溫大強一輩子雖然是老老實實的農民，但是畢竟這些年和李香在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李香的那點小心思他還是能夠猜到一二的。

溫大強現在什麽事情都只能順着李香的意，“要不這樣吧，明天正月初一，你現在還沒怎麽出懷，剛好可以去李家看看你娘，也不知道大力的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你去看看，也好安心。”

李香聽見溫大強終于說到她的心坎兒上了，破涕為笑，“你這死鬼，專會哄女人開心。我出去了，你在屋裏老老實實呆着啊。”

溫大強輕咳一聲，“孩子們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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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年夜飯，這個時候才開始好好吃飯，只有秋如和溫建偉兩個人，沉默着一言不發。

第二天李香一大早就爬起來收拾好行李回了李家，溫大強讓秋如送她回去，李香還一副十分賢妻良母的樣子，“讓孩子們多睡一會兒吧，大年初一，也不趕場子。”

李香是風風火火的走了，留下溫家大大小小的三個人早上起來，秋如煮稀飯的時候，才發現米缸裏沒米了。

溫大強看了一眼，什麽表情都沒有，只說，“去你二叔家借一些回來吧，好歹得把年撐過。”

溫大強接到消息是李香在回李家的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初三的晚上，九隊的人帶信說李香突然肚子不舒服，讓溫大強過去看看。

溫大強雖然不想去李家，但是現在事關重大，他也沒那麽多顧慮了。

秋如在聽見捎信的人說李香在九隊，心中一顫，似乎什麽事情從心間閃過，可是葉琦自從回到九隊就再也沒有來過十隊，她也再也沒有看見過葉琦。

秋如想起那天在集市上看見葉琦和李曉蒙站在一起，他們看起來是那麽的耀眼，他們有着一樣的學識，有着廣闊的眼界，還有着共同的話語，不像她，除了幹活就什麽都不會了。

溫大強走的時候留下了秋如和溫建偉看家，其實家裏已經窮的叮當響了，也沒什麽東西好看的。

李香和溫大強是第二天中午回來的，溫大強一路扶着李香走進家門，看樣子，李香十分的歡喜，秋如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麽事情又要發生了。

果然不出所料，李香回來沒有熬過十分鐘，還是十分興奮的講起了讓她高興的事情，“秋如啊，我跟你爹商量了很久，這村長的兒子還是你去照顧比較好啊。”

溫建偉也在旁邊，一聽李香的話，一直沉默的他終于爆發了，“要去照顧，你去，我姐又不是你的傭人，憑什麽你一句話，我姐就要屁颠屁颠的去伺候別人？”

溫建偉說話的口氣不太好，溫大強發怒的大吼一聲，“建偉。”

這些天，溫建偉早就看不下去了，卻一直保持着沉默，可是現在，今天，此時此刻，他是再也憋不住了，什麽委曲求全，哪裏來的委曲求全，你越是退讓，別人就越是覺得可以随随便便踐踏你的尊嚴，是的啊，像他們這樣連飯都吃不上活不起的人，又哪裏來的尊嚴啊。

“爹，你倒是說說，我跟姐是你親生的嗎？”

溫建偉一句話問出口，溫大強一巴掌打在溫建偉的臉上。

秋如跳到溫建偉的身前，阻止溫大強再次打來的巴掌，鼓起勇氣大聲說道，“爹，你要打就打我吧。”

溫建偉什麽話都沒說，轉身跑了出去。

秋如生怕溫建偉再出格什麽三長兩短，她還怎麽活下去，轉身去追溫建偉。

溫大強大吼一聲，“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呆在屋裏，他要跑，我不信，離開了溫家，他怎麽活命。”

秋如被溫大強這突然起來的吼聲鎮住，站在原地。

李香這個時候發話了，“秋如啊，我說你也是不懂事兒，不就是去照顧村長的兒子嗎？說不定你照顧的好，到時候村長賞幾塊布你做衣裳也指不定。你看，非要鬧得你爹跟你弟弟大吵大鬧，現在好了，把你弟弟給氣跑了？”

秋如心裏像明鏡似的，她只是懦弱，可是她不傻，如果去照顧村長的兒子是好事兒，為什麽李香死活不讓她自己的親妹妹喜兒去照顧，非要讓她去照顧。再說秋如現在正是出嫁的年紀，去照顧一個陌生的男人，這以後還怎麽嫁人。

李香将所有的罪責都推脫在秋如的身上，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個人整出來的。

溫大強依舊穩如泰山一般的坐在堂屋中央的桌子旁邊，從始至終，他除了斥責秋如，什麽都沒有說，秋如心如死灰，可是這一次，她的後娘不把她當人看也就算了，她的親爹也不将她當人看，那隐藏在懦弱下面的一點點倔強終于占了上風。

“爹，我當真不是你親生的。”秋如說完，也不管溫大強的臉色，轉身走了出去，是的，這個世上除了弟弟之外，再也沒有人是值得她付出一點點真心了。她的真心，她的懦弱被人踩在腳底下。

秋如是在山頭上找到溫建偉的，他坐在落日西下的山頭，陽光從他的頭頂照了過來，他的整個表情陷入一片陰影之中，秋如看不真切，但是她明白，這個時候沒有人心裏是好受的。

秋如在溫建偉身旁坐了下來。

兩個人坐在夕陽下，沒有人說話。

“姐，我真的不想念書了。”最後的最後，這是溫建偉說的，他像是思索了很久，才有勇氣做出這樣的決定。

“傻孩子，說什麽呢？只有念書，以後才有出息，你看姐姐現在過的是什麽日子，要是母親還在，也會讓你念書的，母親走了，現在我就要扛起這個責任。”秋如說道。

“姐，我長大了，不再是孩子了，我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溫建偉的口氣有一些沖。

秋如沒有說話，兩個人再次陷入沉默。

最後還是溫建偉敗下陣來，“算了，我們以後都不再說這個事情了吧。”

兩個人坐在夕陽下，慘淡的夕陽，并未給他們一點溫暖，冬天依舊會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