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賞蓮宴會

寒夜如歌,冷月如泣,蕭蕭冷風之中,杳渺月靜靜獨立。

遠處濃雲厚沉,随風而行,似乎随時都能遮掩住月色的光華。墨雲之下,蜿蜒的群山被摒棄于璀璨的燈光之外,孤冷而又清寂。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這一片似曾相識的城牆,深埋在心底的記憶開始一點一點地在腦海之中浮現。

不知不覺間,她飄至一座學堂的舊址之前,一種無形的懷念與惋惜之情,猶如冬日朔風般在心田間泛濫、肆揚。

此處,旭日的彩光之下曾飄蕩過她朗朗的誦讀聲,昔日的殘陽中亦有過她在學堂樹蔭之下散步的身影,卻原來舊日的姹紫嫣紅開遍,如今已是斷阱殘垣。

寒風獵獵之中,她驀然驚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眨眼之間,出現在她眼前的場景忽地轉變。

她愣愣地擡眸:這是……她前世……的家。

隐隐約約的哭聲突地穿透黑暗,傳入她的耳中,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哭宛若一道疾電乍然劈入她的胸膛,驚得她不由地僵立于半空之中。

自心口溢出的痛楚,痛得她幾乎暈厥過去。

“嗚嗚……”哭聲愈來愈近,壓抑着的抽噎宛若沉鐘,一聲一聲地敲擊在杳渺月的心口,随之而來的幾道身影驀地闖入她的視線,虛軟無力的他們,蒼白的臉色在黑暗中卻極為明顯。

杳渺月心頭一震,眼淚如雨,難以抑制地直流而下,頓時模糊了他們的身影。

她不由地一急,胡亂地擡手想将眼淚抹去,卻終是未能止住那如潮的湧勢。

爹,娘……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腹中忽地抽痛,痛得她不由地彎下了身,“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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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步履蹒跚的兩道模糊身影,杳渺月緩緩地伸出手,希冀他們能夠轉頭看她一眼。

然而,原本相扶相持的兩道身影卻不知因何而起了争執。

娘面色凄楚地推開同樣憔悴的爹,跌跌撞撞地向路中央走去。

“娘,不要,不要!”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驟然傳來,杳渺月陡地瞪大眼,駭然驚呼。

然而,她那聲聲的吶喊,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伸手想要阻止眼前的悲劇,卻達不成所願,最後,只能親眼看着娘親步入死亡的門檻……

“不要!”

杳渺月猛地自噩夢中驚醒,喘息不定地坐在床上,冷汗沿着她的額角直直地往下流。

“月兒?”微急的聲音同木門開啓聲同時響起。

杳渺月擡頭看向來人,心底的恐懼難以抑制地表現出來,她掀開被子,跌跌撞撞地撲向他,“雲天,雲天。”

“怎麽了?”

“我做了個噩夢,我好怕。”回想起夢裏的一切,她埋在他胸前,哽咽着,“不要,娘,不要。”

韓雲天的身子陡然一怔,“月兒夢到什麽了?”

“我,我夢到了前世的娘親。”

纏在她腰間的雙手漸漸地收緊,空氣頓時凝滞。

“雲天。”杳渺月從他懷中擡起頭,看入他的眼內,“雲天相信有前世今生麽?”

“嗯。”堅定的會回應。

“為什麽?”她頗有些訝異地詢問。

“因為我也會做一些奇怪的夢,夢裏有你,也許那便是我們的前世。”

“哎?”杳渺月陡地睜大雙眼,驚愕地看着表情異常認真的他,“我,我好像偶爾也會夢見一些奇怪的人和事,不,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前世。”

“韓島主、杳姑娘,教主在蓮花亭邊設了個賞蓮宴,教主特別吩咐,請二位務必參加,蓮女也會出席這次的賞蓮宴。”門外,傳來墨香輕柔的聲音。

“嗯。”韓雲天淡淡地回應。

杳渺月驚魂未定地深吸了幾口氣,待心跳漸漸平複之後,方對着門外說道:“墨香姑娘,待我收拾一下便過去。”

“好的,那墨香現行告退。”話落,便是墨香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雲天……”杳渺月擡頭,稍有困惑,“你覺得白蓮教教主設這個賞蓮宴,究竟意欲何為?”

“宴無好宴,且去看看。”黑眸微凝,聲音清冷。

“嗯。”杳渺月輕應,斂盡眼底的凄然後,她的眼裏閃爍起一抹睿智的冷芒。

當初,她與韓雲天自楚京前來界城的路上遇到了白蓮教教徒打着消災解惑的幌子行詐騙之舉。她一時憤慨,繼而端掉了白蓮教的一處分舵,如今她身處白蓮宮之中,只怕亦非全然安全。

待他們二人來到蓮花亭,首先入眼的即是白色的蓮花布滿池塘,白蓮教的教衆則沿着這座蓮花池相依而坐。

“二位,這邊請。”白蓮教的一位弟子做個了手勢,面無表情地指向蓮花池畔的一座八角亭。

杳渺月對她颔了颔,與韓雲天一同提步緩緩地向蓮花亭上走去。

還未入座,一個清脆卻拔高的聲音忽地傳來,“教主到!”

白蓮教教主?微微偏頭,好奇充盈在杳渺月的心間,好似貓兒的細爪,撓得她心頭微癢。她牽過韓雲天的手,平複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回身看去,只見三位白衣女子足尖輕點白蓮,以着輕盈優雅的身姿從池塘的另一側飛來。

領先的女子柳眉微彎,一雙看似精明的丹鳳眼正微微眯起。她抿着薄唇,面色凜人地飛落于地,想必便是這白蓮教的教主了。

另外兩位年輕的姑娘同時降落在她的左右兩側,其中一位雙眉之間略含了絲英氣,一雙美目看似嬌柔卻閃爍着銳利的光芒,而最吸引她目光的便是站在白蓮教教主右側的那位女子。

她梳着不同于白蓮教其他教徒的發髻,細長的柳眉飄逸得好似湖面上閃爍的瑩瑩流光,白色的輕紗遮住了她的面容,若隐若現的精致輪廓顯得更為迷人。一雙鳳眼輕靈地轉動着,最後靜靜地落在了杳渺月與雲天的身上,那種看似無辜且又迷離的眸光以及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态,令人不由地動心。

“想必二位就是韓島主與杳姑娘了?”白蓮教教主十指交握着放在腹前,優雅端莊地向杳渺月與韓雲天走去,她輕輕颔首,面帶笑容,“讓二位久等了。”

“無妨,我們也方到此。”杳渺月回以一笑,面色淡然。

白蓮教教主步上石階,目光毫不掩飾地将杳渺月與雲天從頭至尾打量了一番,才抿嘴笑道:“韓島主清冷俊雅,杳姑娘恬淡溫婉,果然是久聞不如一見。”

久聞不如一見?杳渺月舒了舒眉,輕聲道:“教主過獎了。”話落,她不由自主地靠在雲天身上,好支撐她善未痊愈的虛弱身體。

一只精瘦的長臂環上杳渺月的腰間,韓雲天淡眉輕攏,深邃的瞳眸閃過一絲擔憂,“月兒?”

“嗯?”她擡起眼對他輕柔一笑,“不礙事。”

“嗯。”他終于安下心來,僵硬的身軀也漸趨舒軟。

這時,一道暗含殺意的目光射來,杳渺月不由地愣了愣,擡眸尋去,卻終究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白蓮教教主轉身對站在他們身側的墨香,聲音頗有些威嚴,“墨香,你确定蓮女聖宮會來蓮花亭麽?”

“是。”墨香恭謹地低垂下頭,面無表情地說道:“請教主稍候片刻,想必聖宮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嗯。”白蓮教教主點了點頭,似乎問的漫不經心,“聖宮可有說為何會來參加今天的賞蓮宴?”她轉身看向白蓮滿布的池塘,聲音中透露出些許的困惑,“聽說自我教開創以來,聖宮從來不參與教中之事,而且除了留香殿內的人,無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聖宮?指的是蓮女麽?

“聖宮此次破例離開留香殿,想必是因為二位貴客吧。”墨香微笑着轉身面向杳渺月和雲天,福了福身道,忽又起身向亭外走去,“聖宮來了。”

一陣微風迎面而來,只見這偌大的蓮花池的另一端,隐隐可見一個粉色的身影翩然而來。

眼前所見,讓杳渺月不禁震撼。

白紗覆面的蓮女,站在潔白的蓮花上徐徐飄來,及腰的青絲與粉紅色的長裙,随着清風飄揚,好似仙人誤入凡間。

杳渺月訝然地瞠大眼眸,她竟然有這般修為。

蓮女,她究竟是人是仙?

白蓮教的教徒紛紛跪拜,就連白蓮教教主也在一怔之後,慌亂地向亭前迎去,“秋月裳拜見聖宮。”

蓮女落于地面之時,她腳下的白蓮花仿若雲煙般悄然消失。她擡了擡頭,目光柔和,聲音輕柔,“都起來吧。”

“謝聖宮!”

杳渺月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看來,蓮女在白蓮教內的地位極高。

如是想着,便見蓮女微笑着向她走來,“杳姑娘,傷勢如何了?”

“已經恢複了許多,多謝挂念。”

“那就好。”她指了指亭內的石桌于石凳,“大家都坐吧。”

杳渺月對她輕輕颔首,同韓雲天向石桌走去。

一盞茶之後,十一位穿着蓮花群的舞女踩着細碎的步伐來到蓮花亭前,領頭的便是那白蓮教聖女。

她雙手輕抱琵琶,雪白色的輕紗遮蓋了她的容顏,只露出那遠黛似的娥眉及那柔中帶媚的雙眸。清脆明亮的弦動聲響起,另外十名舞女圍繞着她輕跳起蓮花舞。含着水意的明眸,略帶羞澀地瞥向雲天,眼底盛滿的情誼,似要傾瀉而出。

杳渺月詫異地看着她脈脈含情的雙眸,難以抑制的惱意在心底悄然升起,她不由地雙手交握,一根根地按起手指,清脆的聲音回蕩在耳際。

溫熱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杳渺月轉眸看去,只見韓雲天淡眉輕挑,偏薄的嘴唇似有若無地揚起,“月兒?”

“嗯?”臉上有些發熱,杳渺月掃了亭外的白蓮教聖女一眼,再看向他,尴尬地撓了撓手背,“只是手癢。”

“呵呵呵~~”韓雲天随着她方才的視線,再回頭時,偏冷的唇線揚起一道完美的弧度,深邃的黑眸裏閃爍着不一樣的亮色。

琵琶聲止歇,舞女們漸次退了下去。

然而,杳渺月卻再也無暇顧及那白蓮聖女的哀怨。

“香哝,去采些蓮蓬來。”秋月裳大氣地揚起手,“讓大家嘗嘗我們白蓮宮內的蓮子。”

“是。”那長得略有些英氣的女子毫不遲疑地應聲。

香哝?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還在回憶中,餘光瞥見那位被喚做香哝的女子已然淩空飛了出去。忽然,銀光乍現,只見她旋身間,劍起劍落,一個蓮蓬陡然飛上半空。劍光四溢,在她的周身,同時飛起數朵蓮蓬。

她仰首揮劍,蓮蓬在她的頭頂有序地排成一個圓,劍尖陡轉,蓮蓬成一字向杳渺月等人疾飛而來,最後平穩地落了他們面前的石桌上。

好俊的功夫!

香哝踏葉飛來,只見白蓮教聖女起身迎了出去,興奮異常地嬌聲道:“香哝,你這一招劍法叫什麽?改日教教我。”

眼前的這一幕與記憶深處的某個畫面漸漸地結合在一起。

杳渺月心底頓時恍然,原來是她們……

這麽說,她轉眸瞄了眼韓雲天,莫非,那個時候白蓮教聖女就已經對韓雲天……

這時,一顆剝好了的蓮子出現在眼前。

“張嘴。”低沉的聲音猶如一縷春風,令杳渺月霎時迷醉。

她愣愣地張開嘴,微涼的蓮子滑入喉間,才讓她猛地回過神。還來不及咀嚼,蓮子就已經被她吞咽下肚,“咳咳咳~~”喉間一滞,她不由地掩嘴輕咳。

“哎,總是這樣心不在焉。”清泠的音色如水般的柔,如風般的柔,好似春泉涓涓細流,“以後沒有我在你身邊,可如何是好?”

臉上轟地一聲,仿佛火燒雲一般,杳渺月似乎看到了緋紅毫無顧忌地染盡了她的雙頰。順了順氣,她壓下心底的燥熱,微囧地垂頭,咕嚕道:“究竟是誰讓我心不在焉哪。”

不經意地轉眸,白蓮教聖女那飽含怨恨的目光讓她沒來由地有些不安。

杳渺月正了正身子,只見蓮女親切而溫柔地對着她微笑。

而坐在她身側的白蓮教教主秋月裳則以着戲谑的眼光掃視着她與韓雲天,“二位之間的感情果然令人動容,聽聞杳姑娘昏迷的那段日子裏,韓島主可是不眠不休地守在杳姑娘的身側,真是令人羨慕啊。”

杳渺月怔怔轉眸,迎視上雲天的目光,心裏被溫暖所包圍。

這樣的深情的他,讓她怎麽舍得離開?所以昏迷之中,她還是堅持想要回來。

她垂下頭,避開他毫無掩飾的深情目光,低聲地咕嚕道:“故意的。”

他是想讓她越來越歉疚,以至于再也沒有逃離他的想法。

“呵呵~~~”韓雲天低沉地笑開,傳音入密道:“是,我是故意的。”

“我這裏還有幾棵千年的天山雪蓮,一會給二位送去兩棵,希望杳姑娘能夠早些痊愈。”白蓮教教主笑着說道。

杳渺月不由地坐直身,可是卻扯住了身上的傷處,忍不住皺了皺眉,才擡頭道:“千年的天山雪蓮可是異常珍貴的藥材,杳渺月現下已經沒有大礙,多謝教主的美意。”

“杳姑娘,你的身體還需調養,天山雪蓮是最好的補藥,你便收下吧。”一旁的蓮女說道。

杳渺月擡頭看向韓雲天,見他點了點頭,她也不好再回絕白蓮教教主,只好對着她謝道:“那我便收下了,多謝教主的美意。”

“杳姑娘勿需如此客氣。”白蓮教教主秋月裳呵呵一笑,而後優雅地剝了顆蓮子,“對了,三日之後,我們白蓮教将舉辦一次蓮花燈會。”她擡眸看來,笑得和悅,“不知二位可願一同出去游湖?”

“蓮花燈會?”偏頭過,腦海中閃過初次遇見白蓮教教船的情景。

“杳姑娘,界城的蓮花燈會比其他地方都來的熱鬧一些。”蓮女一雙麗眸含着溫柔的笑意,繼續說道:“你的身體雖然才開始恢複,但是借此機會出去透透氣也好。”

杳渺月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真實情緒。

白蓮教勢力如此龐大,或許她可以借此機會探探究竟。

她擡起頭,迎上韓雲天的目光。

在她昏迷的這段日子裏,眼前的這人衣不解帶地陪在她的身側,總要給他一些回報的,對不對?

“好。”杳渺月與韓雲天的目光交纏,微笑着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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