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傾凰為解
模糊的意識裏,杳渺月隐隐約約地聽到了連綿不斷的哭聲。她的心不由地揪緊,似乎又一次看到了前世娘親被馬車撞倒的情景。
“娘,娘!”她猛地睜開眼,直直地坐起身,冷汗沿着額角不停地流下。
這個夢,她已經夢到很多次,為什麽感覺一次比一次真實?
她的心,狂烈地跳動着。
杳渺月伸手按在胸口,想要讓這不安的心慢慢平靜,可是她心底的恐懼和擔憂難以抑制地湧上心頭。
這個夢,莫不是預示着什麽?
她不安地掀開被子,起身在床前不停地來回地走動,心底的恐懼似要将她吞沒。
她該怎麽辦?
杳渺月無意識地走至桌案邊,方想伸手倒杯水,卻無意間被一抹彩色吸引了注意力。她凝眸看去,恰見屬于她前世的畫像被安然地擺放在木桌之上。她快速上前,再轉身掃視了圈眼前全然陌生的房間。
這裏是……
對了,她應是在千層島,那這畫像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她将它落在了奕國,莫非是沈娘将它帶來的麽?
思及此,杳渺月不覺地握緊手中的畫像,昏睡前所發生的那一幕突然清晰地回映在腦海間。
苦澀的滋味瞬間襲上她的心肺,雲天……
木門開啓的咯吱聲在她的身後響起,随後傳來沈娘關切的聲音,“小姐,你醒了?”
“嗯。”杳渺月斂下幾乎溢出心口的悲痛,淡淡地回應了一聲,四肢于剎那間變得虛軟無力。
她緩緩地走向床鋪,最後卻難以自制地跌落在床前。
Advertisement
“小姐!”沈娘驚呼了一聲,忙上前将她扶起,“您沒事吧?”
“無礙。”杳渺月微喘了口氣,坐上床沿,對她罷了罷手,“只是休息不夠,我再睡一會便好了。”話落,她便無視她擔憂的神情,懷捧着畫像轉身躺下。
片刻,她便完全失去了意識……
待她再一次醒來,只見窗外一片陰霾,房間內異常沉悶,好似空氣停止了流動、懶得動蕩。
杳渺月起身下了床,緩緩地移動酸澀的雙腿,走向窗邊。
腳下的這座宮殿落座于微矮山巒的半山腰,入眼之處,便是翠綠的青山以及一望無際的大海。
不知何時,一片陰雲從大海的另一頭飄來,将最後的一點光亮也擋了個幹幹淨淨。
飛鳥紛紛下降,躲到了樹林之間,随後失了蹤跡。
一場疾風苦雨怕是已至眼前,遠處繁華的街道上,此刻竟已悄無人煙,只剩下熱鬧過後的一地狼藉,靜靜地躺在那,等着不知名的未來。
轉瞬之間,風開始凄厲地呼嘯,雨也驟然滂沱。
透過銀簾向外看去,天地萬物皆處于一片迷蒙之中,遠遠聽來,只有雨打在萬物上所傳來的沉痛呢喃。
一陣疾風驟雨之後,雨勢漸緩。
風,悠悠蕩蕩;雨,飄飄灑灑,冰冷的水滴濺在了窗棂上,随後落入屋內,濕了一片。
雨下的晶瑩,亮的通透。
細微的水霧紛紛揚揚地落在了杳渺月的眉梢、她的眼睫,迷蒙了她的視線,卻平添了讓人心悸的朦胧之美。
水霧漸漸凝聚,形成水滴,悄然滴落,最後形成了晦暗之色。
不知不覺中,她伸出手,冰涼的雨滴落在了手掌之中,沿着紋理,默然散去,一如它冰涼的溫度,自她的掌中沿着經絡擴散開去。
“凰辰。”一道聲音在寂靜的空間內突兀地響起。
凰辰?杳渺月心底詫異不解,卻終不至于惶然。
她徐徐轉身,只見一面覆輕紗的粉衣女子亭亭而立。
“蓮女?”杳渺月驀地睜大雙眸,不在意蓮女究竟如何會出現在她的房間內,只感覺到心跳漸劇,仿佛見到救星般向蓮女迎去,“蓮女如何會出現在千層島?”
“因為今夜子時……”蓮女靜靜地站在杳渺月面前,秋眸裏滿含溫柔,“是你最後的機會。”隐隐聽她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聲音輕柔卻堅定。
“最後的機會?”不安忽地纏上杳渺月的心肺,今夜子時,有何寓意?她的眼臉不由地輕顫,“蓮女~~此話是何意?”
蓮女牽過杳渺月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似要給她力量,“今夜子時,北鬥七星将會短時間內地圍成一圓,這時,便是開啓時空之門的唯一機會。”
開,開啓時空之門?杳渺月震驚地看着她,全然忘記該如何言語。
“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便要千年之後。”柳眉微彎,白紗後的紅唇似有若無地揚起,“凰辰心中可有決定?”
杳渺月把握緊蓮女的手,忽略她對自己的稱謂,顫抖着問道:“你,你是說,我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嗯。”秋眸裏,不知何時水意盈盈,蓮女點了點頭,眼底閃爍着令人費解的眸意。
杳渺月心中狂喜,片刻,驚喜和興奮之情又慢慢地退去,“可是……”
雲天呢?這個世界的家人呢……
“凰辰似乎忘了兩日前所發生的事了?”
“兩天前?”杳渺月微眯起眼,在腦海裏搜索着,疑惑被痛意所取代,她急急地問道:“你說我昏睡了兩日?”
“沒錯。”輕柔的聲音卻異常沉重,“今日便是韓島主與姚姑娘的大婚之日。”
仿若晴天裏的一個霹靂,杳渺月喃喃着道:“他,真的決定如此嗎?”
“凰辰,你最近可是有常做噩夢?”
“你如何得知?”杳渺月驚詫地瞪大了雙眼。
“我讓你看一樣東西。”蓮女輕揚了揚手,一朵血色的蓮花忽然出現在房間內。
“血蝶蓮?”
“血蝶蓮其實是一位故人之物,暫時由我替她保管。”蓮女再次揚起手向浮在空中的血蝶蓮揮去,血蝶蓮的後方随即出現一幕景象,“凰辰,看過之後,希望你好好考慮是否要回到你原來的世界去。”
幻象之內,天色異常昏暗,灰蒙蒙的世界給人一種異常森冷的感覺。
熟悉的場景逐步清晰地顯現在眼前,杳渺月的心跳忽沉,毛骨悚然之感乍然出現。片刻,悲戚的哭聲果然如她所料般傳來,兩個憔悴的身影随之進入她的視線。
杳渺月不覺地用力搖頭,顫抖着低喃:“娘,不要,不要,誰來救救她?”當杳渺月前世的爹與娘相互推搡之時,她情不自禁地沖到畫面前,伸手卻什麽也觸摸不到,“爹,快拉住娘親,快啊!”杳渺月痛苦地低吼着,然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撞飛出去,任由她的生命漸漸地流失。
杳渺月緩緩地滑落于地,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停寂了。
“蓮女,這些都是真的嗎?”她艱難地轉過頭,哽咽着詢問。
“倘若你選擇不回去,這便會是你母親的命運。”蓮女伸手收回血蝶蓮,亦是莫可奈何地嘆息道。
為什麽,老天為什麽要如此待她?
窗外一聲悶雷轟然炸開,呼嘯的狂風吹得木窗咯吱作響。
刺骨的寒意自地面傳遍了她的全身,仿若有千蟲萬蟻在啃噬着她的血肉。
“如果~”杳渺月擡頭看向蓮女,問得哀默,問得痛徹心扉,“我回去呢?”
“如果你選擇回去,我……可以讓你回到當年發生意外的現場。”蓮女蓮步輕移,來到杳渺月身前,如雪的面紗随風輕揚,一張絕美的面容在面紗後若隐若現。她微垂下眸,說得異常鄭重,“悲劇是否會重演,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回到當年麽?
杳渺月緩緩地站起身,面向蓮女,“如果,我阻止了當年的那場悲劇,我……是否還有可能回到這裏?”勉強抑制住心底的恐慌,杳渺月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聽到她不願聽到的那個結果。
“凰辰。”蓮女輕柔地牽過她的手,帶着暖意的雙眸裏無形之中散發出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你不想留在原來的世界麽?”
“我……”想,何嘗不想,可是……“那個世界有我的親人,這個世界同樣也有我的親人。”她轉身看向窗外,自嘲地笑了笑,“原本,我已經放棄回到那個世界,只想與雲天長相厮守,可誰料……”
許她一世情的那人,可還會回心轉意?
“凰辰,我希望你回到那個世界,還有一個暫時不能說的原因。”
暫時不能說的原因?
眸中含疑,杳渺月徐徐回眸。
蓮女究竟是什麽人?為何她會清楚自己的來歷,而且還總是喚她為凰辰?
“能不能再回來,就要看你能不能找到她。”眼前的她,雙眸深處含了絲凝重,同時,亦閃爍着令人費解的期盼與忐忑。
“她?”杳渺月微偏過頭,定定地看向她,“蓮女是指何人?”
“天機不可洩露。”她的眼底有過一絲掙紮,在杳渺月的注視下緩緩地走至窗邊。
蓮女面色默然地看向窗外雨勢漸弱的天空,半晌才語重心長地道:“如果一切順利,日後,你便會明白。”
天機不可洩露?
杳渺月淡淡地瞥了眼陷入沉思之中的蓮女,再轉頭看向被雨水沖洗得異常青翠的樹林,心底的迷霧似乎有一刻淡去。
蓮女所說的那個人,莫不是與這個世界也有着密切的關聯?她,其實是想讓她替到找到那人麽?
“這麽說,我還是有機會回來的?”如若真是如此,她便還有回來的可能。
“是。”動人的笑容在白紗後徐徐揚起,“還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告訴你。”柳眉下,如月般的柔媚瞳眸裏閃過一縷躊躇的神色。
“蓮女請講!”
“凰辰可知韓島主究竟因何原因要避開你?”蓮女在她身前緩緩走過,“并決定娶姚姑娘嗎?”
原因?如果知曉其中真正的原因,或許她便不會這般痛苦了。
杳渺月揚起一個苦笑,搖了搖頭,“不知,或許他是急于擺脫我,所以才會出此下策吧。”
蓮女聽後是搖頭笑了笑,“凰辰可知這世上有一種毒名為‘千年夢覺’?”
千年夢覺?杳渺月訝異地擡眸,“蓮女竟也知曉這‘千年夢覺’的毒?”
“凰辰雖然精通醫理與各種毒物,想必從未接觸過這種毒吧?”她走至桌案邊,緩緩坐下。
“嗯,只是聽聞。”
“這種毒并非人間所有,而它的解藥在人間根本找不到。”
人間并無千年夢覺的解藥?那……“千年夢覺的解藥究竟是何物,何處才會有呢?”
“人們稱千年夢覺的解藥為淨瓶之水。”
“淨瓶之水?”莫非是觀音大士淨瓶之中的水?
蓮女似乎聽到了她心中所言,輕笑道:“其實它并不是觀音大士的淨瓶水,只因它能解三界所有的毒物,人們都認為它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因此稱呼它為淨瓶水,不過也有人稱它為傾凰引。”
“傾凰引?”杳渺月訝異地睜大雙眸,這與蓮女每次喚她為凰辰是否會有些關聯?倘若她真是靈凰的轉世,在她私自改名之前,她今生的名為若辰,那豈不恰巧含了凰辰二字……
“你可知齊雲山上有座湖名為心湖?”蓮女悠然自若地舉起茶壺倒了杯水,不疾不徐地問道。
心湖?心中莫名一顫,然而記憶深處卻未曾聽說過。杳渺月搖了搖頭,靜待她的解答。
“這座心湖位于六界之外,雖然在齊雲山上,卻不是誰都能見到這座心湖。”她悠然地瞥了杳渺月一眼,語調輕緩,似乎意有所指,“而在心湖邊長了一棵草,叫做凰辰草。”
“凰辰草?”心跳陡劇,杳渺月猛地瞪大雙眼,“蓮女每次皆喚我凰辰,莫非……”
“呵呵~~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然後呢?”杳渺月呆愣愣地看着她,無意識地繼續問道。
蓮女起身坐至窗邊,她微揚起頭,伸手接過一片徐徐落下的枯葉,“凰辰草的血色汁液便是千年夢覺的解藥。”
杳渺月震驚地看着她不若凡人的仙姿,渾身飄飄然,一時不知身處何處,“可是,凰辰草只是草,而我……”
“凰辰的真身的确是一株本不存在于六界之內的異草。”秋眸轉向杳渺月,含着淺淺的笑意,“在心湖邊上吸取了數千年的日月精華之後,凰辰草漸漸地有了靈性,最後幻化成人形。”
杳渺月驚駭莫名地站立在原地,就連移動腳的力氣都已喪失,“如此說來……”愣愣地看向她,問得膽戰心驚,“我的第一世~便是那凰辰草麽?”
輕紗後的面容似有若無地揚起笑意,“嗯。”
“那~靈凰也是我的前世?”
“不錯,靈凰是凰辰的轉世。”
杳渺月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全身虛軟地走向桌案邊坐下,“這些都是真的麽?”
“凰辰……”幽幽的嘆息自身側傳來,“你可明白我為何會告知你這些?”
一股寒意自腳底直竄上心底,杳渺月惶恐不安地擡眸,“為何?”她心跳陡劇。
烏雲不知何時散去,一縷陽光悄然地穿過綠葉瀉入屋內,在地上留下斑駁的銀玉。
微風拂來,覆在蓮女臉上的輕紗悠然揚起,蕩漾起細微的波紋。
蓮女微笑地看着杳渺月,輕移蓮步,緩緩地走到杳渺月的身前,白色的紗裙随着她的腳步而閃爍着潋滟的光芒。細長的眼睫在她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眨了眨美眸,說得漫不經心,“因為韓島主身中劇毒已有半月有餘。
“什麽?”身中劇毒?
突來的訊息宛若一道天雷幾乎炸得杳渺月魂飛魄散。
她猛然起身的剎那,桌案上的青銅茶壺也随之落地,發出嗵嗵的聲音。
“并且,今夜便是他的大限。”蓮女鎖住杳渺月的目光,說得異常肯定,“只有你能救他。”
雲天他~竟然身中劇毒?
杳渺月猶不置信地搖了搖頭,艱難地向前邁出一步。
他既然身中劇毒,為何不告知于她呢?
她的全身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杳渺月勉強按捺下心底的恐懼,顫顫地出聲詢問:“你是說他中了‘千年夢覺’?”雖然只是詢問,心中卻已非常肯定。
“正是。”
“原來,這就是他要逼我離開的原因。”
雲天,他怎可如此,如若他出事,而有一天她終于發現了真相,他覺得她會怎樣?生不如死麽?
收起眼底即将盈眶的眼淚,杳渺月鎮定地看向蓮女,淡淡地問道:“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血可以解開世間所有的劇毒,卻不知原來自己的血便是傾凰引。”
“沒錯,你的血就是那最好的解藥。”
“好,我明白了。”杳渺月轉過身,陡地揚手,木門乍然開啓,只見景恒一臉蒼白地站在門口。她冷冷地挑眉,“景恒,你還想在門口聽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