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墜落地獄

“景恒?”杳渺月訝然地撐大眼眸,沙啞地低聲詢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姚惜婉在奕國的期間便一直纏着景恒,自奕國局勢緊張之後,雲天便将姚惜婉托付給景恒,要他将她帶往界城。

如今景恒出現在此地,那姚惜婉定也回千層島了?

“渺月姑娘,真的是你?”

眼前的他,雙眸裏難掩驚喜之情,而原先清爽幹淨的他,現下卻是一派風霜模樣。

杳渺月極力收起疲憊的神情,扯了扯嘴角,才輕笑着戲谑道:“楚景天莊的莊主是遭遇盜賊了麽?怎麽這副落魄的模樣?”

因為她的戲言,景恒的臉色竟浮起異樣的紅色,而泛着光彩的雙眸也頓時黯淡了下去。

“唉,一言難盡。”

一言難盡?水眸不由自主地顫抖,對啊,她又何嘗不是。

杳渺月閉了閉眼,緩緩地吸了口氣,睜眼之時,只見景恒看着她,欲言又止。她默默地站在原地,靜靜地回視着他,最後,淡淡地問道:“你似乎有話想對我說,既然一言難盡,那便萬語來述,又有何妨?”

“渺月姑娘,是來尋韓島主的麽”他略有些落寞地問道。

“你……”杳渺月心下一顫,急急擡眸,“你見到過他?”

景恒眼神閃爍,半晌之後才道:“嗯,惜婉一随他回到千層島,我之後便也跟了過來,對了……”他退開一步,将杳渺月來回打量,聲音急切地詢問:“聽說你受了重傷,現下傷勢如何?”

雲天果然回千層島了,可是為何讓姚雲軒對她說謊呢?

杳渺月感覺自己的身子變得異常的虛軟,不知是因為終于得知他的去向還是心底那莫名的恐慌。

“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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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杳渺月茫然地擡頭。

“你傷勢如何?看你氣色很不好。”景恒面露憂色。

“傷勢?”杳渺月偏着頭,想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應道:“已無大礙。”

“你如今住在何處?這裏也有楚景天莊的産業,如果暫無去處,可以……”

杳渺月正想回絕景恒的好意,一道白色的身影倏地出現在她的餘光內。她心底沒來由地一顫,轉身看去,只見那道白色的身影瞬間消失在轉角處。

“雲天……”水意驟然盈于眸間,杳渺月頓時撇下景恒,向方才白影消失的地方疾掠而去。她身形不穩地站在白衣人方才所站的位置,撕心裂肺般地呼喚,可是,哪裏還有白影的蹤跡?

“渺月姑娘?”景恒追上來,擔憂地輕喚。

“是他,一定是他!”所有她壓抑在心底的不安和恐懼瞬間侵襲而來,身子難以抑制地顫抖,“為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為什麽要躲着我?”

她可以肯定方才的那人一定是他,可是他能不能告訴她,他會躲她的原因?

“渺月姑娘,你說的他可是指韓島主?”景恒不明所以地擡頭掃向四周。

幾滴雨水滴落在額間,杳渺月擡頭看向烏雲翻滾的天空,心裏也是烏雲密布。

呵~~方才還是一片藍色,如今卻是烏雲如墨。天有不測風雲,果真是萬古都不變的真理……

“景恒,很抱歉,我先離開了。”不等他回應,杳渺月便勉強提氣,迎着風,飛上屋檐,一路向那座巍峨的宮殿疾馳而去。

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天空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疾馳于屋檐之上的杳渺月陡地頓住身形,拂去臉上的雨水,靜靜地站在屋頂,冷冷地看着眼前朦胧的世界,默默地享受這份無根水的洗禮。

無數的疑問最終化為一份凄涼,圍繞在她的心間。

“渺月姑娘!”遠處傳來景恒擔憂的驚呼聲。

雨水就像利劍從天上而下,打在臉上,澀澀生疼,杳渺月的眼前,一片模糊,好似流淚的感覺。

心裏的郁結難以消去,讓她只想好好地發洩一翻。

右手臂逐漸變得滾燙,好似附在手臂間的赤凰也感染到了她的情緒,狂躁着想要飛身而出。在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時,杳渺月無心理會地揚手而去,同時,手臂間的赤凰也被釋放。

一線赤紅閃過,簫笙般的凰鳴直沖天際,豔彩的赤凰忽然轉頭向杳渺月飛來,而後飛翔在她的周圍,随着她,向遠處的宮殿飛去。

在杳渺月模糊的視線裏,搖曳的樹枝在風的吹拂下,在大雨的傾打中,顯得異常得飄渺,猶如她現在的心境。杳渺月輕落于地面,擡首看着擋在眼前的這座宮牆,頓時只覺得無盡的黑暗侵向她的心房。

眼淚悄然地沿着濕發與雨水一起滑下,滴落于地上,濺起一片水花,無助感瞬間侵襲了她的全身。

雨勢越來越大,打在她身上的痛卻不及心裏無名的痛。

雲天,他說過不離不棄的,可是如今卻是為何?

淚,悄無聲息。

赤凰走到杳渺月的身邊,擡起羽毛遮在她的頭頂,足足地鳴叫着。

“赤凰,謝謝你。”杳渺月将頭靠在它的胸前,暖意驅散了她臉上的寒冷,“赤凰,該隐身了,被別人看到,會吓壞的。”她嘶啞地道。

“足足……”赤凰搖了搖頭拒絕。

“放心,我沒事了。”杳渺月擡起頭,牽起一個僵硬的微笑,“你總不能讓我這樣待在這裏吧。”

赤凰垂下頭,低鳴了一聲,便化為一線赤紅,瞬間消失在她的手臂間。

“小姐!”驚呼聲乍起,噼啪噼啪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杳渺月迷迷糊糊地擡起眼,在一片水簾之後,一個人影踩着積水向她急步奔來。

“小姐,你去哪裏了?”焦慮的聲音在她的耳側回響,頭頂的雨水被來人以長袖擋住,“小姐怎麽會在這裏?你看,全身都濕透了。”

杳渺月眯了眯眼再睜開,恍恍惚惚想要站起身卻身不由己地滑落。

“小姐,老奴扶你起來。”一只手臂有力地撐在她的腋下,想要将她扶起,“快随老奴回房把這身濕衣給換了。”

迷蒙的視線逐漸清晰,杳渺月勉強凝神看向身側之人,淚水再次毫無預警地滑落,“沈娘~”開口的時候才發覺聲音不知何時已沙啞得幾乎不成言。她轉過身,用力地抓上她的衣袖,期盼卻痛苦地望着她,“沈娘,雲天……”眼底的痛意難掩,心口仿若刀絞,“他早就回來了,是嗎?”

“少主?”沈娘眼神閃爍,表情痛苦且糾結地吶吶不成言,“他,他……”

“他在!”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不遠處的亭內傳來。

晦暗的世界忽地投入一線光亮,杳渺月難掩心底驟然而至的喜悅,偏頭看去,只見不遠處,姚惜婉正一臉忿忿地想要向杳渺月走來,然而卻被她身邊的姚雲軒一把拽住。

“惜婉!”姚雲軒微怒的聲音裏有些無奈。

“放開!”一身鵝黃長裙的姚惜婉用力地甩開姚雲軒的鉗制,一臉憤懑地道:“我已經看不下去了,再不說,我要憋出病來了,何況,渺月姐又沒做錯什麽,表哥為什麽這般莫名其妙地躲着她,還要把島主之位讓給你?”

什麽?突如其來的信息讓杳渺月的心沒來由地一沉

雲天……這是為什麽?他能不能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他人呢?”毫無意識地輕聲詢問,杳渺月已不知該問誰。

“小姐。”沈娘慈祥的聲音裏隐隐地有絲哀求,“我們還是先回房将這身濕衣換了吧。”

擡眸看了眼滿臉擔憂神色的沈娘,杳渺月似有若無地搖了搖頭。她緩緩地轉身,看向亭內的姚惜婉二人,語氣淡淡,仿若一切的痛皆已如風散去。

“請帶我去見他吧,不管他躲我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只要他給我一個足夠的理由。”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心急遽地顫抖,然而卻冰冷得似乎快沒了溫度,“只要他給我一個足夠的理由,我會離開。”痛,無法言喻,此刻的她,卻只能将它深深藏起,“我會離開這裏,再也不會打擾他。”

不管是何種變故,倘若他已不再需要她……

“月兒……”

熟悉的清冷嗓音,仿若救命的仙藥。

杳渺月呆愣在原地,過了半晌,才緩緩地轉過身。煙雨朦胧中,那剪清瘦的颀長正一步步、慢慢地向她靠近。

大雨中,他一身的白衣已經完全濕透,衣擺沉重得漾不起原來那樣流雲般的弧度。

淚水像斷了線的風筝,無法控制也無心制止,迷蒙中,杳渺月目視着他向她逐步走來。

深邃的黑眸裏失了原先所有的溫度,冰冷的目光再也尋不到遠先的溫暖。

方有了暖意的心,再次急速地沉入谷底。

“你傷勢并未痊愈,為何要這般淋雨?”黑眸依舊如星,卻不起任何波瀾,淡淡的語氣未含任何情緒。

他們之間,就如那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許,什麽也不是……

這個世界,好生癫狂,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裏,後一刻便成了雷電風雨的天下。

可是,杳渺月的心裏還是滿含期待,希望看到雨後的彩虹。

“在街市上出現的明明是你,為什麽要躲呢?明明跟在我身後,卻又因何不想讓我知道呢?”昨夜,她一夜未歸,卻并未有人來尋,怕是衆人皆知雲天尾随在她身後吧?

一生,一世,兩度輪回,以為終于換得一場與他終身厮守的幸福……

他可知,數日前的她依舊期待着他們餘下的日子?

對于她來說,一份平淡的相伴,便是歡樂。

求的,只是倚樓聽風雨的簡單,只是淡看江湖路的平凡,只是享受那份遠離紛繁與喧嚣的平靜。為他,劃地為牢,獨守一份眷戀。

還記得,他說朝夕相伴,是最美麗的幸福;還記得,他說看花落、聽水流,是最安逸的陪伴;還記得,他說天涯海角,是最幸福的相随。

是啊,與他相遇、相戀,便是最大的幸福。

今生,她不盼天長,不等地久。一直以為,相愛一場,便是永恒;一直以為,歲月寂寥,會永遠相伴;一直以為,地老天荒,永不言別。

可是為何,他轉身便要與她相忘于紅塵?

杳渺月顫抖着走上前,擡起頭,看入他的眼底,“雲天……你知道從天堂到地獄的滋味麽?”滿心的痛意在眼中浮現,然而眼前面無表情的他卻像是變了個人,再也不複以往的柔情。

她忍不住上前将他擁住,将頭埋入他的懷中。

也許,這真的會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個擁抱了……

他的身體一如她這般冰冷,當她埋入他懷中時,他頓時僵硬地站在那。

“雲天,我相信你這麽做是有某個不想讓我知道的理由。”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要将他的味道深深地藏在心底。片刻之後,她靜靜地退出他的懷抱,目光從他的雙眉慢慢地到他的雙眸再他的鼻尖,而後移至他的嘴唇,一點點,細細地看個仔細。她傾身上前在的唇間印下一吻,退開時,留下一聲堅定的細語,“我等你,等到你回心轉意為止。”

話落,她便轉身想要離去。

“杳渺月。”冰冷而沒有溫度的嗓音讓她生生地停下腳步。

風,毫不留情地刮着。

杳渺月默然地背對着他站在雨中,等待,等待着是入地獄還是上天堂的宣判。

“三日後,我與惜婉将要大婚。”清冷如冰的聲音,淡漠得猶如齊雲山下空谷裏的風聲,“你~~留下來吧。”

什麽?杳渺月的身子難以抑制地顫抖,此刻,眼角幹澀,似乎眼淚已被吞進心裏,再也流不出來。

她無聲地笑了。

雲天這麽做,是想斷絕她所有的念想麽?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能夠如此狠下心來,如此傷她,同時也在傷他自己。

“什麽?表哥!”八角亭內的姚惜婉猛地驚呼出聲。

天,一瞬間似乎要崩塌了。

杳渺月僵硬地轉過身,只見韓雲天已走入亭內,将姚惜婉緊緊地摟在懷裏。這一幕,将她的眼睛刺得生疼。

這時,一陣閃電劃過天際,震耳欲聾的雷聲也随之響起。

寒意從杳渺月的腳底不斷蔓延,她心裏的暖意再也不存,只剩下無止境的漠然。

哀莫大于心死,原來是這般的感覺。

“渺月姑娘。”不知何時到了這裏的景恒,來杳渺月的身邊,關切地看着她。

“沒錯!”姚惜婉惱恨的聲音忽地響起,只見她用力地瞪着景恒,切齒聲聲道:“三日後,我與表哥大婚,景大公子是否也該留下來參加?”

杳渺月明顯感覺到身側的景恒全身一滞,那種茫然的感覺竟然和她完全相同。

她不由地揚起唇線,笑得異常絢爛:蒼天,果然都好作弄人的。

她微擡起頭,讓雨水沖刷掉臉上的淚痕,全身忽然間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無邊的冷意開始将她層層包圍。

“竟然找這種借口來拒絕我麽?”輕輕的嘆息悄然逸出,就在她轉身之際,黑暗終于如她所願般降臨……

“渺月姑娘,渺月……”

隐隐約約中,杳渺月感覺到景恒接住她倒下的身子,焦急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圍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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